“这…”小李被问住,眼神不自主地飘忽起来,注意到余光中的果篮,避开回答,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水果放回篮子里搁置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其实是护士站的姐姐告诉我你进医院了,给我打了电话,我就赶了过来。”
安于柬抬起手平置在胸前,减缓流血的速度,但他显然不相信李文泉的解释,这也太过巧合,“我来医院找过你,文泉,护士站的工作人员和我说你已经回老家去了。只是一通电话你就赶过来?未免也太过巧合。”
“我…”李文泉被问到语塞,想找补,却被仍在肆意涌出的鲜血分区注意力,”我先叫人来处理一下你手上的伤口,你等等我。”
“文泉!”安于柬叫住欲夺门而出的李文泉,他知道如果他态度不够强硬,文泉不会愿意讲实话,可他太过好奇,不只因为今天的异常,还有那份匿名的汇款记录,备注的分明是自己的名字,还有李文泉之前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感谢他的话,他几次接近真相,却又失去了抽丝剥茧的机会,现在,恐怕是他最后的机会,“不用找人了,我现在就去办理出院。”说完,安于柬踩着拖鞋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李文泉明显一愣,迅速用身体挡住安于柬的去路,慌张地说道,“那怎么行?还剩那么多吊针,你才刚刚退烧,不行,你不能现在就出院。”
“为什么”安于柬抱臂,直直地看向李文泉,“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烧也退了,办理出院是我的自由。”
“那也不行。”李文泉在胸口比划了一个大大的“×”。
“文泉。”安于柬摸摸了鼻尖,他知道李文泉经不起炸,有些心虚但还是得把戏演足,“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安老板,我…”李文泉颤了颤,但还是堵在门口。
安于柬见城池快要失守,用手拍了拍李文泉的左肩,苦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实际上,最近我遇到了些困难,别说住院那么高昂的费用了,就是这几瓶吊针都让我捉襟见肘,这样吧,针我就不打了,你送我的果篮我带走,也算是补充营养了。”说完,就推耸着李文泉向后退。
李文泉用手扒住两边门框,听到安于柬这番话也没有觉得他在胡说八道,沉思片刻,忍不住看向安于柬,眼神透露着同情,可真看到安于柬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态度也很坚定,又低下头去,松开手“缴械投降”,他不敢直视安于柬,声音也小得可怜。“安老板,费用已经付过了。”
“什么?”安于柬皱起眉。
李文泉如避险的鸵鸟,脑袋埋得更低,想钻进地里,“已经付过了,而且还垫付了不少。”
“你垫的?”安于柬追问,步步紧逼。
“不是。”李文泉摇头。
“那是谁?文泉,我总该知道帮我的人是谁吧?事实上我能感觉到,帮助你的除了我,还另有其人,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谁?”
李文泉猛地抬头,看到安于柬怀疑的表情,又低下头去,只是无论安于柬怎么等,李文泉依然死守牙关,不肯透露。
安于柬见他脖子都快和颈椎保持垂直了,也不愿继续为难,挥了挥手,转身躺回床上,“算了,你不想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吧。我会知道的。”安于柬把被子拉高至胸前,看到右边地板上溅出的血点,想到等下被护士看见少不了一顿说教,认命地说道,“你叫人来吧。”
“安老板?”李文泉又能听懂人话了,一脸欣喜地看向安于柬,“你肯…”
“我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不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吧。他把我送进医院,又派你过来看着我,我有什么办法。你去吧。”说完,安于柬赌气一般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李文泉,不生气是不可能的,无论那人给了李文泉多少好处,他难免会因为这样的隐瞒而感到伤心。
一切似乎都能解释的通,可那份匿名的转账记录又该如何说起?
安于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当人面问清楚比较好,他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祝青霄。而且,就算卫雪榕不想卫家的人顺着缴费单查到安于柬,从而引起对这家医院的注意,安于柬也不能装作无事发生,一句道谢都不说。
凭着记忆,安于柬找到那间病房,他站在门口,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又敲了敲,没有反应,安于柬大着胆子拧开了门把手,却只看见空了的病床。直觉告诉他不妙,找不到值班的人,安于柬抓住在茶水间清理饮水机的保洁阿姨,询问情况。
“你说那个房间啊?”保洁阿姨点点头,“我有印象哩。那人在这待很久啦,我们都以为活不了了。”
“您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他怎么样了?”
“他啊,我就记得他那个老婆,额,高高瘦瘦的,长得蛮漂亮的那个,哭起来也蛮好看的那个。”阿姨挠了挠头发,“他那个老婆有天突然冲出来,跟发了疯似的,说什么,动了动了,有反应,我还去看呢。”
“然后呢?”
“我啥也没看见,后面都是那些医生护士进去的,我也不知道啥情况。”阿姨又想起什么,“不过那几天蛮热闹的,第二天有个长得特别帅的小伙子,穿着西装,一个人来的。你不知道,有人说那个才是她老公,但也没看到两人有什么争执,后来,他们就办理转院了,转哪里去我也不清楚哩。又过了几天,一堆穿着西装的人冲进来,堵在走廊这,我想完了完了,肯定是来捉奸的。”
思绪混乱如麻,安于柬分不清真真假假,只能追问阿姨,“那阿姨,那些人不是来办丧事的吧?”
阿姨瞪了安于柬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听话的呢?都说了转院,怎么还咒人死呢?害,跟你说不清楚。”
被赶出茶水间,安于柬在走廊徘徊。如果真按阿姨所说,那么魏槐仁醒了?他醒了,卫雪榕才会如此激动,那群人…那群人只可能是卫家的人,他们发现了卫雪榕把人藏在医院,想要抓现行,却没想到卫雪榕提前知晓安排转院,所以才扑了空,至于没留下缴费信息,是不想牵连到自己,那个穿西装的男人。
安于柬一愣,只可能是祝青霄。如果是他…
头痛反复,安于柬扶额,祝青霄当然会帮卫雪榕,这是他们交换的条件,但…对于自己,祝青霄又知道多少,卫雪榕有和他提起,还是…太过复杂,安于柬没有丝毫头绪。
但最令他意想不到,还是魏槐仁居然有了意识。
回到家,安于柬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真心而言,知晓魏槐仁有了好转的迹象,他是发自内心的替卫雪榕感到高兴,这是怎样一种奇迹,怎样一种坚持和毅力,才能把沉睡多年的恋人唤醒,简直是奇迹。可同时,不可避免失落感也席卷而来,重生一回,原以为能摆脱命运,却不想人人都有了好的结局,不管是卫雪榕还是李文泉,甚至他也不得不承认,祝别的步步紧逼招招致命,他快要撑不住了。
拿走烟盒,安于柬推开门,走向阳台。
重生后,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上辈子的记忆历历在目,只是贴近玻璃,身体都会隐隐作痛。他不愿回想起自己跳下去的那一刻,是多么的绝望。
而现在,安于柬点燃了烟,手覆上大理石围栏,向下看去,仍是不变的高度,十二楼的距离,求生和后悔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比预想的更难以接受,拿烟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安于柬猛吸一口,无法平静,他转身抱头蹲下,挤在狭小的角落,想让烟气裹满全身。
为什么那么多奇迹可以发生,可偏偏他就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个人 用药后也不见缩瘤的病灶,被化疗折磨却不起作用,医生委婉地告诉他肺部有了转移的迹象,已经到了远处播种的阶段,最坏最坏就是骨转移。安于柬听过医院走廊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他知道的,最痛的就是骨癌,什么药都止不住疼,可笑的是,被祝别整垮的公司还需要他帮忙擦屁股,一夜破产,他连继续治疗的钱都拿不出手。
安于柬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命运如此待他?
背后突然有了湿意,安于柬扭头看去,雨毫无征兆地下落下,这样的季节,往往会是一夜的暴雨,安于柬站起身,望着乌青的天空一点点暗沉下来,雨由细丝转为雨珠,砸在安于柬的脸上,也浇湿了他手指间夹着的烟。
明明刚从医院出来,安于柬却怎么样也移不开脚。
好似那夜的雨还不够大,他还是没能从中走出。
他就站在阳台上,让雨将他的双臂打湿,也淋在他的袖口上,烟纸上那点可怜的火焰早已只剩下一缕青烟,安于柬咬着烟嘴,有什么堵在胸口。
什么都是潮湿的。
不知道站了多久,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剩下无尽的黑。烦闷到了极点,安于柬的情绪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不就是一死,他突然站上台阶,撑起胳膊,身体只有一寸围栏抵挡,摇摇欲坠。
他不是真的想死,可就在他扶住栏杆的瞬间,黑夜里,一辆车突然打开了远光灯,刺眼到令安于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向那处光源看去,看不清车牌,但安于柬还是凭车身的形状认出了型号。
那不是他第一次见,那夜,他淋雨在街头,和他擦肩而过的也是这辆车。
安于柬转身回到房间,将房间所有的灯光熄灭,包括阳台,陷入黑暗。一步一步,安于柬缓慢地挪步到阳台,直到他发现了一处,藏在阳台吊灯顶上。
一颗不断闪烁的红点。
像被雷电击中,一瞬间的短路,电流顺着四肢通至心脏,带来强烈的快意,紧接着,知觉被强硬地夺走,只剩下颤栗。如梦初觉。
长久的对视后,安于柬转身离开,背对着窗外,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作者有话说】
鸡蛋:答应的早点更新,够早吧,哈哈哈哈哈~端午快乐,明天继续!
Ps:对,是双重生(只有安安和老祝重生),其实前文有挺多线索的,比如李文泉、卫雪榕...其实还有很多细节,大家可以挖挖看,祝青霄也是话里有话,你们不觉得他每次和安安的对上都有些奇怪吗?肯定会有人疑惑为什么老祝有脸藏这么深,看到安安被欺负也不站出来,俺只想说,米娜桑,一切事出有因,请看后文,此外,文案也写了,两个人都有病...可以保证的是,后面老祝会爱安安爱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