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川这一失踪, 就仿若人间蒸发一样,整整消失了一天。
而在这段时间里面, 警方没能找到伪装成保安袭击白洮的犯人, 也没能发现嬴大教授到底去了哪里。
当然,警方也派遣了专人在白洮的病房布了防,但整整过了一天一夜, 众人也没有蹲到他们想要找的人。
11月21日,周三,早上六点五十分。
朦胧之中,柳弈感到耳边萦绕着“噼里啪啦”一声紧似一声的细密声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过来, 他听到的应该是雨点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
柳弈眯眼清醒了一会儿, 然后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身上盖了一条毯子,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滑落到了他的膝盖上。
这是白洮的病房,柳弈在昨晚入夜之后, 就一直守在这里。
他记得自己原本应该是坐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等戚山雨他们那边的消息的,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就熬不住困, 倒下就直接睡了过去。
“早。”
距离柳弈两米之外的病床上,白洮显然比他醒得要早一些。
此时她正以半坐卧位的姿势,靠坐在摇高了的床板上, 察觉到睡在沙发上的人动了,便扭过头,朝柳弈微笑问好。
“早啊。”
柳弈爬起来,将快要滑到地上的毯子拽起,然后拨拉了一下后脑一撮翘起的乱发。
白女士的脚踝骨裂了,现在还没法自己下床,柳弈一边叠着毯子,一边问道:“这毛毯,是谁给我盖的?”
“小江半夜来过一次,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就替你盖上了。”
白洮笑着说道:“你招的这研究生真不错,人很机灵,做事也细心。”
“唔,还可以吧。”
柳弈矜持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平常隔三差五就会挑剔一下江晓原同学的毛病,但事实上,他对自己收徒的眼光还是十分满意的。
小江是他回国后招的第一个研究生。
就算他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学生,但第一个学生的情分,总是会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的。
现在看来,柳弈觉得,自己挑的这娃儿,无论是人品还是头脑都相当靠谱,值得他悉心栽培。若是江晓原毕业以后有留在法研所的意愿,他也会很乐意替他写一份推荐信。
“对了,白女士,你的伤口,感觉怎么样了?”
柳弈看白洮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杯子,连忙两步上前,替她兑好温水,又将护士刚刚发下来的药递给她。
“毕竟是捅了个窟窿,哪能一个晚上就长起来呢?”
白洮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不过伤口不怎么疼了,应该没什么事儿。”
听到白女士的回答,柳弈才觉得略略心安了一些。
虽然引蛇出洞的计划是他们和白洮商量着一起制定的,在决定实施的时候,就想过可能要担上生命危险。
但当白女士真的因此受伤,还好悬差点儿没连小命都给搭上了的时候,柳弈还是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愧疚和自责的情绪。
若是可以,他当真情愿嬴川选他当目标,而不是朝一个柔弱纤细的女人下手。
白洮似乎看出了柳弈的心思,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吃过药以后,将喝空的水杯交还给柳弈,然后将视线转到窗外。
“又开始下雨了。”
她笑了笑,轻声说道。
“是啊。”
柳弈扭头看向病房的窗户。
因为他半夜里就睡着了的关系,所以并不知道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不过,现在看起来,这场雨似乎下得并不小。
时间已近七点,这会儿明明应该早就天亮了,但半空中的雨云堆积得十分厚实,几乎将朝阳完全挡住,天色还暗得像在黎明前夕一般。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落在窗户上,雨滴很快连成一片水幕,又汇作一波一波的涟漪,蜿蜒淌下,将窗玻璃冲刷得干干净净。
“昨天明明有一天没下雨了,还以为天气差不多应该放晴了呢……”
柳弈盯着窗外的雨幕,抿了抿嘴唇。
“结果,今天雨就又下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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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嬴川仍然在逃,但抓捕犯人这事儿不归柳弈这个法医来管,而今天又是工作日,他依然要回法研所上班。
所以等市局派来保护白洮的警官们来换班之后,柳弈就匆匆忙忙地赶回了法研所。
像是要补偿昨天没有下的雨量一样,今日的鑫海市,天空就好像被戳了一个洞似的,绵绵密密的雨势一直未曾减弱,足足下了差不多五个小时,直到时近中午,才终于渐渐变小,最后慢慢地停了下来。
在早上这段时间里面,柳弈差不多每隔一小时就给自家小戚警官发一条信息,询问他案情进展如何。
然而,每一回戚山雨的回答都仍然是——他们既没有查出前一夜袭击白洮的那名假保安的身份,也没有找到嬴川的下落。
【好吧,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加油。】
柳弈第五次将这句话回给了戚山雨,然后悻悻然地放下手机。
其实他自个儿也明白,毕竟查案不是吃饭点菜,下个order就会有人将做好的食物端到你面前来。
别说现在仅仅只是过了一天而已,若是进展得不顺利,一桩案子耽搁上个一年半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可尽管心里清楚得很,但他只要一想到嬴川现在仍然下落未明,不知还会做些什么的时候,就觉得心烦意乱,很难用平常心理性地去对待这桩案子。
于是柳弈就这么忐忑不安地挨到了中午一点四十五分,眼看着快到下午的上班时间了,他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喂?”
柳弈一听是自己给他家小戚警官设置的专属铃声,立刻一秒就将电话接通了。
“柳哥。”
电话那头的戚山雨没有一句废话,“我们找到嬴川了。”
虽然戚山雨对柳弈说是“找到嬴川”,但其实他的这个表达并不十分准确。
因为嬴川不是被警方找到的,而是这位消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嬴大教授,忽然跟个没事人一样,施施然地出现在了自己家门口。
他看到守在门前的两名警官时,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惊慌的表情,反而是挑起眉,状似颇为意外地问道:“两位警官,你们找我有事?”
负责守门的警察对视一眼,似乎都没料到这人竟然如此淡定。
他们上前,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有个案子需要嬴川配合调查,就将人带回了市局。
…… ……
……
听说嬴川被警方找到了之后,柳弈也顾不得许多,立刻一路小跑下了楼,将自己在法研所停了好些天的爱车开出来,一踩油门就直奔市局而去。
十五分钟之后,他在重案组的小会议室里找到了自家表情凝重的小戚警官,还有同样眉头深锁的沈遵沈大队长。
“怎么样,情况如何?”
柳弈省略掉一切开场白,直切正题。
“还能怎么样?”
沈遵呵呵冷笑,朝走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里头那个,属泥鳅的,滑不留手,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烦躁地搓了搓密布胡茬的腮帮子,嗤了一声:
“嬴川说,白洮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一直在酒吧里喝酒呢,人证物证俱全。”
他说着,扭头看向柳弈,“他还说,若是我们有疑问,不仅是小戚,还有你,都能替他作证呢!”
听了这话,柳弈只觉如鲠在喉,一口郁气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嬴川说的确实是事实。
在白洮遇袭的那一晚,嬴川一直处在他们的监视之下,由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诱饵”,根本未曾踏足过公寓半步。
然而虽然嬴川没有亲自动手,但他们全都心知肚明,那个假扮成保安的袭击者,实际上正是嬴川的同谋。
可现在整整一天过去了,警方还没能查出袭击者的身份,自然也无法指证那人与嬴川的共犯关系,如此一来,只要嬴大教授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情,那他们也拿他没有一点儿办法。
柳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
冷静了三秒钟之后,他才问道:
“那他怎么解释从昨天凌晨到今天中午这段时间的行踪?”
“我们问过了。”
戚山雨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嬴川说自己喝醉了,身体不舒服,找了家无牌无证的小旅馆睡了一天一夜,而且洗澡的时候手机又不小心掉进了浴缸里,给淹坏了,所以我们才没法联系上他。”
听戚山雨这么一说,柳弈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知道,这八成也是嬴川的布置。
以自己对嬴川的了解,既然他敢这么说,那么不管如何,他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个理由圆过去,就算警方到那间小旅馆调查,也不会查出什么破绽来。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法儿一直关着那人,你知道吗?”
沈遵一想到还呆在问询室里的嬴川嬴教授,就觉得心情烦躁。
根据规定,即便是他们市局的刑警,能将人“请进来”的时间也是有限的,撑死了最多两天。
在这之后,若是还找不出切实能证明嬴川涉案的证据来,沈遵他们也只能放人。
而人一旦放出去了,就是清清白白的自由身,想要做些什么,他们都无权干涉,至于以后警方还能不能用同样的理由再将他“请回来”,那就实在是谁也说不准了。
“总之,我们尽力而为吧。”
沈遵伸出手,在柳弈和戚山雨的肩膀上各拍了一记,“都查到这份上了,总不能就这样让他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你们没猜错,BOSS失踪的这段时间肯定是干了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