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每月都有几天保持兽型的返祖期，阿赛亚安稳度过后，此时已经恢复到了人型，被毛毯裹着光溜溜的身子，窝进了青年的小床。
他看起来只有五六岁，顶着一头金黄的小卷毛，头发蓬松杂乱，翘起的几绺卷毛搭在两只厚实的虎耳上。
“所以，照你的意思是说……自己是离家出走的？”
纪乔冲了个热水澡，浑身冒着暖烘烘的热气，盘腿坐在床上，手支着脸听面前的小孩讲述了出走经过。
“嗯呐！”
金棕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在光线昏暗的小屋里亮得显眼，小嘴一翘露出了两颗洁白的小尖牙。
洗完澡后的青年没了刚才骇人的水鬼样子，阿赛亚感受不出有任何威胁性，像只毛毛虫般朝他拱了拱。
“我在游乐园遇到两个贼眉鼠眼的人贩子，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松软小面包一样，装装可怜他们就带我来C区啦！”
阿赛亚眨眨眼，尾巴从毛毯里骄傲地翘起来，“然后我趁机跑掉，他们两个傻蛋也不敢声张，憋屈的样子超可笑的。”
纪乔心呼牛逼：“别把人贩子说得像你离家出走的交通工具一样。”
阿赛亚完全不在意地哼哼两声，尾巴越翘越高。
纪乔面无表情地把毛毯往下扯扯，盖住这小孩光溜溜的屁股蛋。
他又问：“那你最后为什么在垃圾箱里？”
“哦……这个嘛……”
阿赛亚声音变小，避开纪乔的目光在床铺中央咕蛹，小脸砸到软枕闷闷地说，“因为突然到了返祖期，又下起了大暴雨……”
他担心被舅舅或者别的人找到，于是学着那些流浪猫的样子，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
好不容易瞄见墙角有个小洞，结果被两只敦实的狸花猫霸占！
臭猫猫们给了他邦邦两拳，把脑瓜都打懵了，害得他只能又气又丢脸地缩进了垃圾箱旁边的麻布袋。
当然，这个经过肯定是要省略掉的！
这场雨还要连续下几天，纪乔委托公寓的机器人帮忙买了几套童装，让阿赛亚将就穿。
衣服套在小孩身上有点不合身，阿赛亚把尾巴从睡裤后面的洞里掏出来，踢了踢裤脚：“你买大了。”
“大点好，多穿两年。”纪乔头也不抬，帮他把裤脚挽了一转，然后把药剂给他，“先吃药，你还有点低烧。”
“好呀。”
见虎崽接过药剂瓶后，纪乔又从翻出来回来前在超市买的营养液，慢腾腾地撕开包装。
阿赛亚似乎很少见到营养液，露出一副新鲜的样子，喝光药剂后挨挨蹭蹭地来到纪乔身边，睁着水润润的眼睛，歪头歪脑地看他动作。
纪乔当他是饿了，拧开瓶盖把营养液给他：“喝吧，不够还有。”
“唔。”
阿赛亚含糊地答应一声，鼻子好奇地凑在瓶口嗅嗅。
噫，闻起来怪怪的！
他不太想喝，可是已经两天没进食，肚子都快饿扁了，只能屏住呼吸眼睛一闭，把味道古怪的营养液咕噜咕噜灌进嘴里。
纪乔看他吃得一副悲壮的模样大抵也猜到这孩子家境不俗。
“吃好了？还要吗？”
“不用了……”阿赛亚跑去洗漱台，踩上凳子包了口水哗啦啦地漱口。
等他刚一漱完，被人从腋下抱起，还没反应过来就像个玩偶般被放回纸箱仰躺。
阿赛亚有点懵，卷毛里的耳朵抖了抖：“你干嘛呀？”
纪乔：“睡觉啊。”
“我，睡觉？”阿赛亚坐起来，小手扒拉在纸箱边缘，震惊地看着青年径直回到床铺，眼睛里充满大大的疑惑，“你不让我睡床？！”
“嗯。”
纪乔从枕头上撵起一根毛毛丢开，“你有点掉毛。”
“只有秃子才没毛毛掉。”
阿赛亚不乐意了，见纪乔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翻出箱子把纸箱小床拖到床铺边紧贴，然后又坐进去。
纪乔困意上头，侧身撑着脸看他折腾。
“哼。”
阿赛亚把尾巴抓过来，鼓起腮帮子对准尾巴尖，抬头朝纪乔的方向呼呼吹。
——居然嫌弃我掉毛毛，飘过去，通通飘过去！
纪乔任由他折腾，没一会儿就见虎崽脸蛋通红，吐出小舌头喘气，随后晕晕乎乎地朝后面躺下去。
显然是把自己给呼缺氧了。
纪乔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什么家庭才能养出这么个活宝来。
窗外大雨滂沱，他伸出手掌在卷毛捋了两把，心中打定主意。
他还有很多事要忙，没空照顾离家出走的叛逆儿童。等雨停了，还是把这小孩送去星际巡警那儿吧……
第二天早上，纪乔准时起床，顺手把被踢出来的毛毯往小孩白花花的肚皮上盖。
窗外的天气还是阴沉沉的，雨势倒是小了些。
他揉好面团，分成小份挨个放进不锈钢盘子里，往车库多跑了几趟，全部装上了三轮车。
时间已经不早了，纪乔来到摊位布置好挡雨板准备热锅开工。
如他所料，因为雨势的原因，学生崽们被家长拎去坐列车出行，只能透过布满水痕的车窗与纪乔的小摊遥遥相望。
“哇，太好了不用排队！”
凯恩的哈士奇同事对街对面踩着水花啪啪啪地跑过来点单，话还没说出口，一记手刀从他脑袋上劈下来。
“啊唔！”哈士奇同事撇成飞机耳吃痛叫唤，幽怨地看向凯恩，“你打我哦？”
凯恩无语：“闭嘴吧你。”
哈士奇同事扭头看看保持微笑的纪乔，这才反应过来，不用排队就意味着青年今天的生意……超～差的！
“没事，天气不好也很正常。”纪乔摆摆手，“要两份是吧？我马上弄。”
他抄起擀面杖，哼哧哼哧地把面团擀薄，抹上酱料用擀面杖撩起面片往电饼铛的方向抛过去——
“滋啦滋啦……”
薄厚均匀的面片逐渐在热烫的油汁中变得金黄起泡，纪乔看了一眼就扭头继续擀第二份饼。
凯恩快被香迷糊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锅：“再来十份吧。”
哈士奇同事无脑点头：“啊对对对！”
“十份？”纪乔一惊，他看得出凯恩想照顾自己生意，实话实说，“你们难道打算整天都吃这个吗？凉了可不好吃。”
凯恩却说：“十份也只能管我们两个半饱，就当零嘴没多久就吃完了。”
哈士奇同事继续点头：“啊对对对。”
“好吧，那要多等一会儿哈。”两人壮硕的身型很有说服力，纪乔像个无情的擀饼机器给他们装满了十份。
凯恩两人抱着纸袋，竹签一戳就是满满一串，悠闲地边走边吃来到了公司。
一进大门，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就纷纷探头：“好香啊！你们买什么了？”
雨天湿冷，凯恩抱住怀里的纸袋还透着热气，酱料香气在热油炸烤后更加浓郁。
凯恩像头抱住心爱蜂蜜罐的熊熊，将纸袋搂紧些，干巴巴地说：“就是之前和你们说过的啊……那个酱香饼……”
同事们起身围过来：“哦，那好吃吗？”
哈士奇同事点头：“啊对对对……哦不是，是超级好吃！我们买了十份呢！”
凯恩怒翻白眼，想一脚踹飞这条蠢狗。
果然，其他同事图穷匕见，就像学生时代找同桌要零食般问出了终极问题——
“那我们可以尝一口吗？就一口哦～”
凯恩：“……”淦！我就知道！
……
纪乔以为今天会生意惨淡，没有准备多少面团。
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到了中午时分，他的摊位突然热闹起来。
穿着衬衫长裤的社畜们撑着伞，就像群温度回暖的尸体在暴雨天里神情愉悦地排队，甚至表现出惊人的耐心温声安慰忙得飞起的小老板——
“慢慢来，不着急。”
“我们午休两小时呢。”
“暴雨而已啦，我就喜欢淋雨。”
“啊对对对！”
当然，如果有投机取巧想要插队的路人，这些家伙就像犯了狂犬病，一下子恢复社畜的火爆面目——
“草拟吗的崽种！敢插队就格老子死！”
“你什么档次就敢□□的队，爪巴，后面去！”
“挤什么挤什么！谁挤谁破财！”
在充斥着各种声音的吵闹氛围中，纪乔把今天准备的五十份面团全部卖光了。
他把最后一份饼交给客人，朝他身后喊道：“不好意思，今天都卖光了，各位别再排队了！”
摊位前哀叫声不断，嚷嚷着怎么就没了，而拿到最后一份的客人当即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拎着纸袋离开。
“抱歉抱歉，明天我会多准备一些的。”纪乔对着失望的客人连连道歉，心里却很高兴。
初来乍到收益不错算是个开门红，这样看来，就算天气不好也不愁客源了，只是电饼铛只有一个，拉长了等候时间会很影响顾客体验。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纪乔回去的路上开始考虑，下个月去大型的市场中心看看，到时候如果能淘到合适的厨具设备提升效率就好了。
卖空的小三轮慢慢悠悠回到公寓车库，他跳下车扶着酸痛的肩膀活动几下。
现在是辛苦，等到客源和收入都稳定下来，每月就可以多休息几天。
纪乔对未来的美好生活充满向往，上楼的脚步也轻快许多。
怎么会有他这么能干又勤快的人啊，自己要是有兽型，一定是只小蜜蜂，他不发财谁发财！
“我回来了。”
想起家里还有个小孩，纪乔拉开门冲屋里招呼，随手把灯打开。
“铛铛铛！”
昏暗的房间顿时亮堂起来，充斥着奇怪的敲击声。
阿赛亚又变回了兽型，脑袋顶着团白色的衣物，像只烤焦的金黄饭团蹲坐在茶几，面前摆了个倒扣的茶杯，厚实的爪垫啪啪啪地往上拍，露出小尖牙高呼——
“你有罪！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天知道他在糟糕的雷雨声中醒来，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一人时是有多慌张。
纪乔扶额，把他的内裤从虎崽头顶摘下来：“拜托你不要随便cos法官了好吗？好的。”
阿赛亚倔强偏头：“我不，你坏！”
纪乔叹气：“谁让你睡得像猪崽一样。我得出门摆摊赚钱，你去了也没用。”
他边解释边从厨房里拿了瓶高级营养液。
这种营养液没有折扣，价格快要200白兰币。
纪乔分不出这些玩意儿有什么不同，反正都难吃，不过按他的认知，贵的就是好的，让小孩吃贵的没毛病。
可惜阿赛亚只喝了两口就不肯再吃，把瓶子推开：“怎么又是这个啊，难吃死了。”
他在全家宠溺中长大，除了讨厌的大舅舅，其余人对他谁不是千依百顺，当即忘了自己的处境，在纪乔的床铺上打滚犯起了少爷脾气。
纪乔想了想，说：“家里只有面粉，给你做酱香饼吃？”
“不要不要！听都没听说！我要吃希伯山巧克力饼干！”
“没有。”
“那要烤冰鲑！”
“也没有。”
“我回去后会让人给你钱的！”阿赛亚一把抱住纪乔的手臂，后脚不停地兔子蹬，叽叽歪歪地说了许久。
放在平时，家里那些仆人早就无条件迁就了，可惜纪乔完全不为所动。
阿赛亚歪头用小尖牙轻轻磨蹭青年的指腹，哼声说：“你不给我那些，我今天就不吃东西啦！”
“真的不吃？”纪乔拿过那瓶剩了大半的营养液在他眼前晃晃。
阿赛亚非常坚决：“不吃！我就是饿死也不吃这些平民东西！”
他放完狠话，气势很足地等纪乔妥协，谁料青年直接头一仰，把营养液咕咚咕咚喝个精光。
阿赛亚瞪圆了眼：“啊……你……”
纪乔当着虎崽的面把空瓶子丢进垃圾桶，擦擦嘴说道：“爱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