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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神眼(40)

心毒之陨罪书 初禾 5224 2024-08-06 18:49:01

康健抬起头,有些茫然,“为什么不能是半截神?”

花崇说:“有人给过你暗示?”

康健皱眉,“你想说我是被唆使犯罪?”

说着,他忽然惨笑起来,“我还用得着谁唆使吗?是我唆使康生犯罪。你们放了他吧,他什么都没干,杀人的是我,分尸的也是我,抛尸的还是我。我让他进仓库里来看看,他都不敢。他活了一把年纪,还是改不了他那虚伪懦弱的毛病。”

花崇说:“我问你,为什么是半截神?”

康健仿佛被震住了,讶然片刻,别开视线道:“因为大家都在说。”

水上乐园发现半截女尸的时间是8月25号,自那之后,半截神的传说在凤兰市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半截神。

如果没有那一起半截女尸案,康健还会选择以这种方式杀死易茗吗?

康健自称并未受到任何人唆使,但实际上,他确实受到了第一起案子的影响。

花崇继续问:“只是因为大家都在说吗?你对水上乐园的案子了解多少?”

康健静默了会儿,忽然笑了,“那个女人也是我杀的。”

“不可能。”柳至秦在耳麦中对花崇道:“我核实过8月25号前后他的行踪,他没有作案以及抛尸时间。”

花崇说:“身上多一桩命案,会让你觉得更对得起欧树吗?”

康健张了张嘴,眼里本就不明亮的光更加暗淡。

片刻,他耸着肩膀笑了笑,“你们把我抓起来吧,判我死刑。我早就受不了了,我不想继续当欧树,我想从那个仓库挣脱出来,可是不行啊,欧树就在那里,他只活了短短十几年,我应该替他活下去,替他成为画家,但我没有他那么高的天赋,我实在是不行……”

康健重重击打着自己的头,“我在卷帘门上装了个炸弹,如果它爆炸了,仓库、里面的画、欧树,还有过去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我就自由了,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是我杀了人。我就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但你们把炸弹给拆了。”

“你们,你们……”康健断断续续地说:“你们不让我重新开始啊。”

花崇冷眼看着这个用悲伤、无辜的语气说着残忍言语的怪物。

他的心理已经扭曲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当初杀死欧树的是技校的混混,他却将罪归结到被混混欺辱的女孩身上;

他想要代替欧树画画,画不出受人欢迎的画,就想要用尸体来吸引眼球;

他痛苦,他绝望,他想炸掉仓库,从而走出来,重新开始,但倘若仓库真的爆炸了,那么将有多少警察为之牺牲?

他凭什么重新开始?

他不配重新开始!

花崇将接下去的审讯工作交给孟奇友,回到特别行动队的临时办公室。

这个案子看似清晰了,但是他与柳至秦都明白,康健虽然是主动杀死了易茗,但是在这悲剧之后,还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康健拿起屠刀。

半截神。

神秘人。

在方龙岛上,神秘人仅仅教巫毕制作致幻香,就最终导致了张熏儿死亡。他仿佛游离于局外,却影响着、监控着局内的一切。

易茗案同样如此,目前没有任何线索显示,神秘人曾经接近过康健,康健却因为第一起案子,主动成为模仿者。

神秘人根本不用做太多,他只需要丢下一粒种子,自然有罪恶被催发。

而这一切就像一个诱饵,钓的既是犯罪者,也是奔赴而来的警察。

第二起半截女尸案到这里算是基本解决了,食堂人不少。

“康健破罐子破摔了啊这是。”海梓说:“杀一人是杀,杀两人也是杀。他觉得把第一起案子也揽自己身上很有成就感是么?”

裴情说:“也不是有成就感,他这已经是精神崩溃错乱了。他这种嫌疑人其实很典型,是一步一步被自己的心魔给逼疯的。欧树去世这件事,他从来没有走出来过,这些年又刻意给自己加了无数担子。普通人垮了便垮了,具备‘犯罪基因’的人一旦垮了,就会出来报复社会。”

海梓心有余悸,“而且这种事情很有煽动性,要不是出了两起案子之后,特警24小时执勤戒备,第三起案子可能都出了。”

好歹查清了易茗遇害的事,大家肩上的担子轻了一些,难得有功夫能准点在市局食堂吃个饭。刚在窗口排队时,海梓就馋了,凤兰市挨着海,海鲜太多了,挑得他眼花缭乱,最后直接要了份海鲜炒饭。

别处的海鲜炒饭,就丁点儿碎虾和又瘦又干的花蛤,这儿的那是大虾大扇贝,还有好些他叫不上名儿的海鲜。

落座时海梓嘿嘿笑了两声。

裴情白他一眼,“傻笑什么?”

海梓说:“敢不敢来跟我打个赌?”

裴情问:“你先说什么赌。”

“我这一盘海鲜饭,花队能吃几盘?”

“……”

见裴情不回答,海梓就催了,“问你呢,花队能吃几盘?”

市局的食堂不比外面的餐馆,餐馆有的缺斤少两,食堂每一份的分量绝对是够的,刑警特警饭量都大,秀秀气气一份那肯定吃不饱。

裴情说:“还几盘,他顶多让师傅加一勺子,吃几盘你当他猪?”

邻桌的许小周一口汤呛出来,“兄弟,我录音了啊。”

海梓和裴情同时转头。

“你俩说花队是猪。”许小周夹着个大鸡腿,“你们完了。”

裴情当即指着海梓,“他说的,关我什么事?”

海梓拍桌,“同学,你指什么指,指鹿为马啊?”

许小周又呛了下,“那你是鹿还是马?”

裴情说:“他是马鹿。”

食堂里闹哄哄的,电视音量稳定在最大,所有人都在说话,声音撞在一起就成了一片钝音,离得远了根本听不见别人说的什么。

特别行动队这四个坐在一起,占了两张桌子,中间隔着一条狭窄的走廊——海梓刚来凤兰时就觉得这走廊设计得很不合理,距离太短了,凤兰这边的人普遍高大,走廊这么窄,别说两个人撞上,就是一个人走,有时都嫌挤,端着餐盘看不着路,腿容易撞桌上。

但当地警察却解释,说这样有个好处,桌子椅子能多放几套,容纳更多人吃饭。

当时很多警察都被撒了出去,食堂空荡荡的,海梓还想,你们就是全来了也坐不满吧?

现在才发现,人家这么设计确实是有道理的,现在出外勤的警察基本都回来了,食堂黑压压的全是人。

“要不我帮花队还有柳至秦打一份?”海梓说:“这海鲜饭好吃啊,一会儿没了。”

许小周问:“他们干嘛去了?”

岳越说:“和沈队开视频会议吧?我之前去找他们,他们就在连线。”

“那就是关于搞监控的那个人。”许小周虽然划在外勤里,但也算半个技侦,对神秘人本事的了解比在座另外三个更加直观,“水上乐园那案子很可能和易茗的案子一样,凶手根本不知道神秘人做了什么。”

岳越说:“这就是最棘手的地方。神秘人是第三方,他没有直接作案,但是他的行为间接导致了罪案的发生,我们很难抓到他。”

“你们结论下早了,我觉得第一起案子和易茗的案子还是不太一样。”裴情突然说。

“来了来了!”海梓说:“裴老师要说话了!”

裴情踹了海梓一脚,“水上乐园那个案子,神秘人直接参与了,而易茗的案子,神秘人从头至尾没有出现过。康健杀死易茗,然后将易茗以半截神的样子抛在星月巷,一来是他本就有强烈的动机,一来是因为他的犯罪情绪被前一起案子所激发。神秘人并没有直接去蛊惑他。”

许小周点头,“这点我赞同,与易茗案有关的一切监控和网络都没有被动过手脚。”

当初柳至秦怀疑易茗的死和其舅韩炯有关,而旻前县的监控给韩炯提供了不在场证明,柳至秦担心监控被做过手脚,细致调查过,最终排除了韩炯作案的可能,在后续的调查中,也排除了其他可疑监控被修改的可能。

既然柳至秦都下了定论,那就说明,神秘人没有参与易茗案。

“我从心理学上推断一下,康健敢于将易茗的尸体放在星月巷那种人流量巨大的地方,主要是因为他早就扭曲了,他追求的就是那种紧张带来的快感,而且他是记者,他了解星月巷,再者,上一起案子给了他启发。”裴情说:“但是水上乐园不一样,凶手到底为什么杀人,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我觉得,他敢在监控范围里,将尸体放进狮身人面像,说明他和神秘人有接触,神秘人告诉他——你尽管做,我保证没有人会通过摄像头看到你。”

说着,裴情放下筷子,“不然凶手为什么敢这么做?”

海梓说:“你这也不一定对,你直接将康健这个角色带入上一起案子了,但你怎么知道,凶手和神秘人不是另外的关系?”

“是什么关系不重要。”裴情说:“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只要他们有直接关系,那我们一旦逮捕凶手,就会得到神秘人的信息。”

海梓想了会儿,“有道理。”

四人解决完午餐,花崇和柳至秦还是没来。海梓犹豫要不要打包两份海鲜饭带回去,裴情就推他,“还用得着你操心?”

特别行动队临时办公室。

花崇右手本来放在鼠标上,这时收回来,揉了下发酸发胀的眉心。

他正在跟沈寻说这边的情况,两起案子破了一起,意外也是必然解决了另一起和神秘人有关的失踪案,剩下一起半截女尸案线索太少,但柳至秦的意思是已经有了恢复水上乐园监控的思路。

花崇此时用的电脑是市局本来的,视频会议用不着柳至秦那台。办公室就他们两人,显得很空。柳至秦刚才还和花崇坐一起,说完要对沈寻说的话,就去一旁敲键盘去了。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花崇知道他在追踪神秘人,眼白都有红血丝了,打算等这视频会议开完,就叫他下楼吃饭。

这个点食堂肯定是没东西了,但对面的餐馆都还开着。不是饭点正好,人少。

沈寻传了一个画面过来——“银河”顾厌枫对着摄像头坦然地微笑。

柳至秦电脑上也能看到小窗画面,头也不抬地说:“他这模样我看过好几次了。”

花崇却一次没看过,皱着眉问:“什么时候?”

“就上次在方龙岛给神秘人做画像之后。”柳至秦说:“我几次让程队把信号给我接过来,顾厌枫都是这样子。他好像很愉悦。”

花崇再次看向电脑。

愉悦,对,就是愉悦。一个被全天候监控的人,很难不紧张,但顾厌枫竟然可以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在告诉看监控的人——我很快乐,现在发生的事让我感到舒服。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沈寻说:“我和程队照你们的意思,向‘银河’透露了有人假扮他的事,从那之后,他便一直是这个样子,经常对摄像头微笑,仿佛神秘人的出现让他感到非常愉悦。”

花崇说:“他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肯定的。”沈寻说:“而且他知道这个人迟早会行动。但不管我们怎么问他,他都缄口不言。而‘银河’组织的其他人,也说不出顾厌枫身边有什么特殊的人。即便是在‘银河’内部,顾厌枫也是个非常神秘的存在,他掌控着一切,了解他的每一个手下,手下却不一定了解他。R国警方那边的消息,‘银河’部分高层从来没有见过‘银河’本人。”

柳至秦说:“以‘银河’这个组织的特性来说,这不是不能想象。他们是一群潜伏在网络中的幽灵。谁更强大,谁就可以藏得更深。而且‘银河’——我是说它的首脑,而不是这个组织——不一定从头到尾都是顾厌枫。”

沈寻点头,“这一点已经在审问中得到证实,上一任首脑也是‘银河’,但不是被我们抓获的顾厌枫。不过‘银河’到底有几任首脑,我们暂时还没有查清楚。”

花崇看向柳至秦,“你们上次追踪‘银河’时,高层全都一网打尽了?”

柳至秦说:“发现的都抓到了。”

花崇叹了口气,“所以还有漏网之鱼。”

说完他沉默了会儿。按照“银河”的模式,首脑之间是继承与被继承的关系,这在不少犯罪组织中都常见。可问题时,被继承的首脑都死了吗?还是说,他们中一些死了,而一些还活着。

因为不再是“银河”,所以在年初的追踪中,无论是信息战小组这边,还是R国的安全专家,都没有关注到他们。

所谓的漏网之鱼,不仅有未被发现的高层,还有被继承的首脑?

沈寻说了会儿话,发现花崇走神了,提醒一声,花崇点点头,“抱歉,沈队你继续说。”

沈寻说:“像这种涉及组织犯罪的大案子,有人没有被抓捕,留在外面等待机会救出首脑,这很常见。但是照你们在凤兰了解到的情况,神秘人的行为我有点儿捉摸不透。他唆使方龙岛上的人制售致幻香,又修改视频,掩饰抛尸。但是他现在做的这一切,似乎和‘银河’组织,还有顾厌枫本人没有一点关系。”

“我们以前做过两个假设,第一,神秘人是‘银河’的同党,他正在以一种我们暂时还没有想到的方式救顾厌枫;第二,神秘人是‘银河’的对手,这更好理解,他以顾厌枫的形象示人,是为了嫁祸给顾厌枫,让‘银河’雪上加霜。”花崇说:“但是从顾厌枫的反应看,他们做不成对手。”

沈寻说:“这就是我觉得最不好理解的地方。既然这个神秘人和顾厌枫在同一条船上,那么他的当务之急就是营救顾厌枫,他在凤兰市搞事有什么意义?”

花崇没有立即回答。

这个问题在他与柳至秦这里已经有答案。

神秘人大概率是奔着柳至秦而来,他利用半截神这个噱头造成巨大的社会反响,身在局外,却看着局内的人沿着他规划的步骤前进。

他不慌不忙,似乎知道半截神案最终一定会引起特别行动队的注意,一起不够,那就第二起、第三起。

前往凤兰市的不一定是刑侦一组,也有可能是其他组,但假如案子一直无法解决呢?最起码,柳至秦会知道这一系列发生在家乡的复杂案子。

可这也只能回答沈寻的最后一句话。至于他为什么不急着营救顾厌枫,反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盯上柳至秦,却是个想不出答案的难题。

假如不是画像师在旁人的描述中画下了一个极似顾厌枫的人,他们甚至无法将发生在凤兰市的案子与“银河”搭上线。

线索不足,对方行动诡异,这种情况下想得越深,就越容易将自己引到一条歧路上。花崇及时打住,而那边沈寻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这样,和‘银河’有关的我和程队再做计划,你们就专心把第一起案子给破了。”沈寻说:“我不相信当案子全都解决,还找不到他的动机。”

柳至秦没说话,也没看电脑,盯着窗外,单看神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沈寻又说:“你们人手是不是不够?”

花崇先点了下头,又否认,“之前三个案子,加上半截神、买妻‘产业链’,混在一起孟队都快疯了。不过这都解决了。”

“你上次跟我说时,我本来想派三组过去支援你们。”沈寻抱歉地笑了笑,“但临时遇到别的案子,三组抽不开身。”

“没事。”花崇说:“我们处理得下来。”

又说了会儿,花崇关了连线。办公室安静下来,听得见外面的脚步声。花崇闭上眼,脑中就浮现出顾厌枫的模样。

顾厌枫长了一张精致的脸,看着那样一张脸,你很难想象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犯罪集团首脑,尤其当他对着你笑的时候。

那笑容挥之不去。

花崇试图带入顾厌枫,揣摩对方的心理。

他为什么笑?他对神秘人假扮他毫不吃惊。

他很享受被抓捕之后的生活。

作为“银河”的首脑,和作为阶下囚,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他也许一早就预料到有朝一日会掉入警方的网中,而神秘人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退路。

他在每一个时间节点上做好了安排,“银河”是一群非凡的网络奇才,而程序推演能够模拟出可能发生的未来?

花崇眼前闪了下,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这种异样从他第一次见到顾厌枫时就似有所感,但是当时他并不确定,这到底是什么。直到刚才带入顾厌枫,他才摸到一丝细碎的线索——作为首脑和作为阶下囚,对顾厌枫来说没有差别吗?

顾厌枫太坦然了,虽说很多犯罪集团的首脑都能够接受被捕的事实,他们的精神世界早就有别于正常人,但到顾厌枫这种程度,却还是少见。

花崇回过神来时,柳至秦还坐在座位上。

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哝声响起,在没人说话的办公室格外明显。

柳至秦立即看过来。

花崇咳了声,先发制人,“柳至秦,你肚子刚才叫了?”

柳至秦无奈地笑,“花崇,你心虚了吧?”

花崇眼皮一跳,“没啊,我不虚。”

“刚才明明是你肚子叫,你当我分辨不出来?”柳至秦站起来,“你想冤枉我。”

花崇坚决否认,“我没有。”

柳至秦故意说:“你有,花崇。”

花崇觉得柳至秦说话怪声怪气的,一琢磨才发现人家叫他全名呢,笑了,“你这也太不亲切了。”

“我学你啊。你每次很刻意说什么事的时候,就柳至秦柳至秦。”

花崇摸了下耳根,那儿有点烫,“行了行了吃饭去。你刚才在琢磨什么?”

柳至秦说:“还记得神秘人在方龙岛上留的那些门吗?”

花崇马上警惕起来,“你追踪到人了?”

柳至秦说:“还不能具体到人,但刚才程序提交了一个反馈——他就在凤兰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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