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暥胸中的气根本就消不下去。
他在战场上生的气都没有在他儿子身上生的多。
大夫人瞪了林昭言一眼,可到底是自家儿子,她只能帮着劝道,“我看晚烛那孩子不仅长得俊俏,人品也不错,他和昭儿便是在一起了,我倒是觉得也没什么。”
林暥都快要被这母子俩给气死了,他冷冷的将自己的袖子从大夫人手中拽出,“连你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吗?!蠢货!我气的是他忤逆圣上!!”
话落,林暥抄起一旁的花瓶就朝林昭言头上砸去,“你是嫌我们一家都命长吗?”
知道自己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林昭言并没有躲。
林暥本就是习武之人,力气不小,一瞬间林昭言头破血流。
见自己的儿子被砸了,大夫人不依了,立马就变脸,一边帮林昭言捂住伤口,一边哭天喊地的,“我命苦啊,嫁了个不会疼人的,不疼我便罢了,连自己的亲生儿子,连自己唯一的子嗣都不疼啊……”
林暥:“……”
见林暥脸黑了,大夫人哭的更是委屈,“那就算是昭儿错了那又能如何,别说他喜欢的是七殿下,便是天上的星星,我都要替他摘下来。”
林暥被这母子俩气的直发晕,他倒在梨花木椅上还不忘骂人,“妇人之见哪!妇人之见哪!”
林昭言委屈的躲在他娘怀里哭,“娘,爹太过分了,因为不是小烛干的,他是被冤枉的,是圣上不分青红皂白的罚小烛,我才违抗圣旨的。”
林暥呵呵冷笑,“你又知道了?!”
林昭言眨眨眼,“因为是我干的。”
林暥:“……?!”
尽管被气得头昏脑涨,林暥还是吓的把门都关了起来,“你疯了?!私议圣上和刺杀皇室都是死罪啊?!”
林昭言委屈的抱着他爹的大腿,哇呜哇呜的哭了两声,语气却狠厉毒辣,一点也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爹~我们手里握着兵权,直接谋反吧,拥立小烛登上皇位,然后我嫁给小烛,你就是国丈了。”
林暥反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挨了大夫人一个暴栗,大夫人威胁道,“昭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不同意,可以现在就去官府,以谋反的罪名把我给抓起来。”
林暥看了看大夫人,又看了看自家的混账儿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七殿下是什么想法?”
听到他爹终于松口了,林昭言小狗眼瞬间亮了起来,他给了林暥一个熊抱,“爹,你最好啦~我会努力为殿下诞下第一位皇子的~”
林暥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又皱了起来,“滚滚滚!!!”
……
昏迷中的谢晚烛一直在做噩梦。
梦中不停有人在追他,骂他。
梦中他的娘亲面容模糊又恐怖,仿佛又回到了在冷宫的时候,他的娘亲表情狰狞的打他,“你为什么不争气?!都怪你,你父皇不喜欢我们……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突然谢晚烛被吓醒了,披上外衣,他艰难的走至铜镜前,愣愣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的母亲是爬床的婢女,所以他一生出来便待在冷宫里。
从小到大他一直在被欺辱,无数次的反抗换来的是更暴烈的打骂,直到他找到林昭言当靠山,境遇才变得不一样。
大冬天谢殷把他的头浸入冷水里,冷宫的待遇本就差,经常吃不饱穿不暖,那时他冷得浑身发抖、喘不过气,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父皇那告状,还还被认为是污蔑皇兄,又被罚跪。
回冷宫时膝盖疼的浑身颤抖不止,却又要被娘亲打,娘亲怪他惹是生非。
可他出冷宫被当狗耍,只是为了换点银两给娘亲治病。
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怎么会有母亲一看自己的孩子就满眼厌恶呢……
谢晚烛不解的看向镜中的自己,苍白的指尖轻碰镜面,镜中的人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后来他勾.搭上了柳鹤衍他们几个,日子才慢慢好起来,又一直被他的几个皇兄骂以色侍人……
谢晚烛静静的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泪水不受控制的往下落,他讨厌这身皮囊,却又庆幸有这身皮囊,不然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抬手摸上自己的脸,谢晚烛垂下眼眸久久没有动弹。
抛开这副皮囊,真的有人爱他吗……
……
林昭言敷完药、包扎完伤口,确保身上没了血腥味,不会熏到谢晚烛,才推门走了进去。
谢晚烛醒了已经好一会儿了,见林昭言来了,他笑了下,“阿昭。”
看谢晚烛要起身,林昭言抬腿大步走了过去,将人又按了下去,并将被子捻好,“小烛,你受了风寒,不能着凉。”
谢晚烛微一颔首,他突然抓住了林昭言的手,眸光里泛起阵阵涟漪,“阿昭我冷,你上来抱着我吧。”
林昭言心口砰砰直跳,他瞳孔睁大,傻傻的站了一会才上了榻,动作轻柔的抱住人。
被林昭言的傻样逗笑了,谢晚烛轻笑一声。
谢晚烛趴在林昭言的胸膛上,他抬头,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抚林昭言的锁骨,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片刻后,他轻轻的开口,漂亮的眸中含着几不可见的水意,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阿昭,做吗,我把第一.次给你好不好?”
就在谢晚烛以为对方会同意时,没想到林昭言态度坚决的拒绝了,“不行!小烛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情,你说出来,就算是豁出这条命我也会帮助你、护着你的,再说了小烛你病糊涂了吧,你、你……”
林昭言红着脸,黑亮的眼睛里跳动着害羞,“你怎么能直接将这种话说出口呢,你还在病中呢!而且、而且我不愿意,等、等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了我,我、我们再、再那个吧……”
说完,也不等谢晚烛有什么反应,就掀开被子,唰的一阵风跑了出去。
谢晚烛看着林昭言远去的背影,唇色发白。
接下来的几日谢晚烛一见到林昭言,对方就跑得很快,跟怕谢晚烛吃了他似的。
待谢晚烛痊愈后,林昭言才放他回府。
在临别前,谢晚烛咬着下唇,苍白的指尖紧抓林昭言的衣袖,“阿昭,我给你好不好,你不想要我吗……”
察觉到谢晚烛的不对劲,林昭言困惑的眨了眨眼,“小烛是不是因为我违抗圣旨救了你,你心疼我?没事的,我手里握着兵权,圣上现在不敢对林家做什么的。”
他低头在谢晚烛的额间吻了吻,眼底泛起笑意,“不急于这一时,我跟小烛还有很多个以后呢。”
见林昭言再三推拒不愿,谢晚烛垂下眼睫,无力苍凉的笑了下,转身上了马车。
……
那边圣上发了好大的火,尽管林家手握兵权,他也想狠狠的罚林昭言一顿,倒是平日里看林昭言不爽的温子衿、柳鹤衍和薛珩三人,都谏言现在不适合处置林昭言,圣上这才不情不愿的压下了怒火。
温子衿三人倒不是为了林昭言,而是林昭言是为了谢晚烛,他们才勉强出手帮忙的。
知道谢晚烛被罚后,颜遇也往皇宫赶了,不过没赶上,先被林昭言给救了人,回到颜府后,颜遇就缠着他娘把剧毒无比的蛊虫给他。
颜遇他娘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对谁用这个?不会是当今圣上吧?!你疯了?!不过是让你的心上人跪了不过三盏茶的功夫,你便要弑君了?!”
……
*
知道谢晚烛想去丞相府献身,乌和很生气,他抓着谢晚烛的手臂,怒声道,“殿下,你当真要如此吗?我们明明还可以慢慢谋划的啊。”
谢晚烛挣不动后,便任由乌和抓着,他的眸光很轻很淡,“谢殷受此重伤,谢行舟不会放过我的,现在我不先动手,被他抓到了机会,再加上父皇宠他,一定会置我于死地的,到时怕是我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是殿下!”乌和心脏疼得急促的跳,“世界上有那么多办法,就只能靠这一种了吗?!”
谢晚烛神情漠然的看向他处,眸光放空,像是破碎绝美的人偶,“我不去,柳鹤衍便要帮谢行舟了,难道要让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部白费吗?余下薛珩他们个个心怀鬼胎,到时又会多尽心的帮我,谁也不知道。”
乌和还想说什么,却被谢晚烛摇头制止了,“我能给的,我的筹码,也只有这个了。”
……
晚夜,丞相府。
谢晚烛站在柳鹤衍的寝居面前顿了许久,才缓步往里走。
今日走进去,此后的路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但谢晚烛觉得,再难走,或许也比不得从前的路难走。
这条路很长,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幼时,娘亲唯一对他和颜悦色的一次,“你要活下去,你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你要将你的那些贱人皇兄们全部踩在脚下!!”
将他们踩在脚下,他付出了……什么?
谢晚烛掩下眸中神色,走到门前,推开了木门。
屋内的烛火亮了一整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