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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孔雀(11)

麒麟 桔子树 12045 2024-09-25 12:35:09

51

蓝田在吃这顿饭的工夫,想到了下午约会的场所,然后借上洗手间的工夫,打好了电话。徐知着吃完饭,照例毫无心机的跟着他走,看着出租车停到午门外,便笑了:“说起来我还真没进去过。”

“嗬?”蓝田有些惊讶:“那今天这半天时间可不够啊。”

“没关系,以后再来。”徐知着毫不以为意。

“连天安门也没去过吗?”蓝田指指身后。

“天安门去过,09年大庆的时候,我在长安街边上执过勤。”

“是吗?”蓝田半开玩笑:“怎么电视上没看见你?”

徐知着不觉莞尔:“我当时藏着呢。”

蓝田排着队,蓦然想起徐知着过去的职业,便笑道:“那你当时是不是看着胡总从你枪口下经过?”

“那不可能啊,我瞄他干嘛?”徐知着哭笑不得的解释:“我们当时主要的工作是看观察镜,那个视野大,而且也不用看他那边,长安街街面上的事儿不归我们管。”

“也就是说,你错过了亲眼看到国家领导人的机会。”

“是哦。”徐知着原本倒没从这方面想过,被蓝田这么一提,陡然也觉得是挺遗憾的。

蓝田一见他这付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你当时也没偷偷看一眼?”

“这怎么可能?”徐知着笑道:“这绝对不可以啊。”

蓝田不是军人,无法理解为什么绝对不可以,只觉得徐知着那满脸的认真分外可爱,几乎想凑上去亲一亲,再好好抱进怀里。

春节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故宫的游人不多,蓝田排了不久就买到了票。时间紧迫,东西两翼的房子就不看了,蓝田带着徐知着直奔中轴线上的三大殿。

游客再少,这几个地方还是人山人海,两个人仗着身高优势,挤在太和殿宫门外的人群后面向里张望,聊着几乎所有游客都会聊起的话题:要是现在让你回去当个皇帝你当不当?

徐知着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还是不要了,压力太大,吃不消。”

蓝田随手揉了揉徐知着的头发,自自然然的揽过肩头。徐知着转过头去看他,眉毛扬起,露出一丝询问的笑意。

“我当然不要啊!”蓝田笑了:“我Gay啊,当什么皇帝?早晚让太皇太后神马的流放到宁古塔。”

徐知着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的缘故,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蓝田的眼睛特别亮,笑容特别暖,别有一份洒脱坦荡的气派,意气昂扬,让人相信他是真心活得满足,给个皇帝也不换。

看完三大殿,蓝田领着徐知着一路往东走,走到皇极门外,九龙壁前,一位戴金边眼镜略带三分白发的中年人笑眯眯地迎过来。蓝田连忙张开手臂,热情洋溢地扑上去一个拥抱:“你怎么走这么远来等我?”

“年纪大了,多走几步,就当是运动。”任亦时好奇地看着徐知着,费力地拍拍蓝田的肩膀:“瞧你,这么大个人了,说风就是雨,来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我也好安排。”

蓝田笑容满面,把徐知着从身后拉出来:“我朋友,徐知着。”

任亦时推了推眼镜,越发好奇地上下打量,客客气气地伸出手去:“你好,我是田田的姑夫。”

徐知着满脸的诚惶诚恐在听到“田田”二字的时候彻底破功,连伪装都没来得及,整张脸笑得近乎扭曲。蓝田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徐知着的后背,似乎对这段小插曲早有准备。徐知着无比同情地看了蓝田一眼,忽然觉得这哥们能严肃健康得活到这么大也挺不容易的。

任亦时哈哈大笑,瞬间冲淡了徐知着意外见家长的紧张感。

“你小名真的叫……”徐知着笑得说不全话。

“正常情况下,他们会叫我蓝田。”蓝田无奈地看着任亦时:“不正常情况下……怎么恶心怎么来。”

“走吧!”任亦时摆了摆手,在前面带路。任亦时在故宫工作了半辈子,老资历的研究员,专攻字画,对紫禁城了如指掌,一草一木,一步一景在他眼里都是诗,娓娓道来,比最好的导游都要好上十倍。

冬日,枝上叶子落尽,花园的古木遒劲舒张,有如铁铸,掩在假山石间。

故宫里有些宫室院落处于修葺中,并不对外开放,任亦时这张脸在有些地方就能当通行证用,穿过几落宫门,渐渐与游人隔开。

“再过去就是倦勤斋了。”任亦时随手一指。

“能进去吗?”蓝田期待的。

“让你们学校给你开个介绍信,拿给馆长去批批看?”任亦时半开玩笑的。

“那也太麻烦了。”蓝田在花园一角的方亭里坐下。

任亦时看了看徐知着,伸手指着蓝田的鼻子:“你小子,啊!等着,看你妈怎么收拾你。这么大个事儿,也不趁过年的时候说出来让大家乐一乐。”

“我倒是想呐!昨天晚上刚点的头,您信不信?”蓝田一脸委屈。

徐知着顿觉有愧,心虚得不得了。

“行了,你们在这玩儿一会,别乱跑,我去那边看小伙子们干活,等会过来接你们。”任亦时临走时,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蓝田一眼。

蓝田追在他身后喊:“您可千万别跟我妈说啊,我得自己告她。”

老头儿摆了摆手,不置可否。

“他真是你姑夫?”徐知着有些抱怨:“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吓我一跳。”

“表的,他丈母娘是我爷爷的亲妹妹,不过我爸跟这个姑姑年纪最近,当时在同一个大学里念书,所以亲近。”蓝田拉过徐知着的手:“他人特别好,我才带你来见他。你要相信我,我不会把你放到任何危险的地方。”

“我其实没有那么脆弱。”

蓝田低头吻了吻徐知着的手指:“不,这与你是否脆弱没关系,这是我的责任。”

徐知着在蓝田身边坐下,看到阳光落到蓝田脸上,明亮而温暖。恍然发觉,自己可能心动得比想象得更早,当时他留恋不走,也许并不仅仅是贪图那无微不至的关怀,更是因为这明亮的面庞。在这张脸上,看得出坦然的自信,仿佛已把世界握在掌心,却没有丝毫飞扬跋扈的味道。

“我总觉得,你其实还挺适合当个皇帝的。”徐知着不觉微笑。

蓝田夸张地扬起眉毛:“我拒绝生活在没有网络和飞机的时代。而且……”他指着前方那一抹绿瓦朱门:“你看那儿,那叫倦勤斋,是乾隆给自己准备的养老地儿。他说‘耄期倦于勤’,意思就是人老了就不折腾了。老头儿把那个小房子修得富丽堂皇,随便拆面窗下来都够人吃一辈子。可是呢……这屋造好以后,他一个晚上都没睡过。当了太上皇还是得忙国事,可凄惨了。”

“人活着总是身不由已。”徐知着叹气。

“这是借口。”蓝田淡然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叫身不由已,只有得失利弊,与值不值得。只有你愿不愿意去把握自己的命运。”

“但那不一定。”徐知着蓦然有些怒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不会懂的,有些时候你没得选择。”

“不,不是这样的。”蓝田转过脸去,专注地凝视徐知着的双眼:“如果你是指那件事,我从陆臻那里了解过当时的情况。我得说,我很钦佩你。因为你在那么残酷的现实面前,在人类自私的欲望面前,顽强地把握了自己命运。你不是没得选择,你只是太过坚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徐知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被阳光刺痛了双眼。

“我为你骄傲,亲爱的。”蓝田吻了吻徐知着额角,顺势揽过他的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但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所以……别再抱怨命运了,好吗?命运就是个婊子,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顽强!”

“命运至少让我遇见了你。”

“不,是我让你遇见了我,是你让我走近你,这与命运无关。”

徐知着笑了,没有再说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蓝田是个狂妄的人,他从不敬畏任何鬼神与玄学,亦不畏惧任何威权与权威。然而,这样的蓝田正是徐知着所期待的,一个无论在任何时刻都活得特别理直气壮的男人,他从不抱怨现实的困境,亦从不祈盼命运的垂青,他只相信自己的努力。

徐知着感觉到由衷地欣喜,真好,那个蓝田又回来了;似乎一直以来,他都特别不能接受蓝田身上的光芒有丝毫黯淡。那就像一个灯塔,他指引着光明的方向,让所有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看到未来。

52

古老的皇家园林,安静的冬日午后,阳光流过指尖,在斑驳的石板上留下斑点。

“走吧,我带你去那边看看。”蓝田站起身,随手帮徐知着拍了拍大衣上的尘土:“我很喜欢这儿,博大而且安静,我们可以等下雪的时候再来一次。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你,感觉就像大雪过后的故宫,沉静、悲凉,而且纯净,在一片空白之下,隐藏着厚重的灵魂。我那时一直在想,他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我能不能帮到他。”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徐知着诚恳道。

“我呢?你当时怎么看我?”

徐知着不自觉微笑:“觉得……你很亮。会发光,不管什么东西都要做到最好,要求很高,呆在你身边会不好意思停下来。”

“我会给你压力吗?”

“会。”徐知着握住蓝田的手:“但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It is my honor!Your Highness。(这是我的荣幸,殿下)”蓝田似乎是气氛有些过于沉重了,弯腰做出一个夸张的中世纪骑士礼:“现在让我带领你参观这个古老的东方园林。”

徐知着忍不住笑,配合地做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蓝田是个文化人,而且是那种很难得的不装逼的文化人,他博闻强记,把各种稗官野史说得趣味横生。

徐知着感觉到莫名的放松,虽然跟蓝田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很久,但很多话过去不好说,很多事过去不能做。而如今,那层像纸一样薄,又像铁一样牢固的隔阂终于消失了,曾经所有拧在一起的逻辑一条条理顺,所有的左右为难,所有的取舍不定,都变成了顺理成章。

两人从神武门出来已是夕阳日暮,蓝田约了人在后海附近一家清静的私房菜馆,在街边打了车过去。徐知着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展示会,可穿过古旧的宅院走进包厢才发现自己把情况想象得太恶俗了。宽宽敞敞的包间里坐着四男两女,人不多,然而彼此熟络,正聊天聊得火热,像一个寻常的朋友聚会。

蓝田站在门口哭笑不得:“干嘛都来这么早?”

吴俊生举起手:“我刚一跟他们说怎么回事,一个个下午班都不上了。”

“好吧!”蓝田叹了口气,双手扶到徐知着肩上笑道:“来,介绍一下:我男人,徐知着!”

喔!众人欢呼鼓掌,一个个热情地迎过来拥抱,递名片的递名片,要电话的要电话,把蓝田硬生生挤到门外。徐知着应接不暇,满脸的错愕。

蓝田哈哈大笑,高声喊道:“好了好了!都给我矜持点儿!”

“老吴说的,说小徐同志特别羞涩,让我们在第一时间表达出革命的热情。”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妆容精致的女人笑道。

一番寒暄过后,徐知着很快理顺了所有的人际关系。那个戴金边眼镜的清瘦男人叫梁哲他见过,是位外科医生,当年进北大附院看病就是他牵的线;另外两个男人是做IT咨询的刘文和他外籍男友Laurent。两个女人,一个叫孙茜,是蓝田念博士后的同学,现在中科院北京分院;另一个叫李爱之,在私募基金工作。每一个都是蓝田的密友,交情八年以上,十分热情友好,仿佛一个照面间已经把徐知着当成自己人,电话号码记在特别的那一栏。

徐知着有说不出的悸动,蓦然间福至心灵,想通了蓝田所有的用意——恋爱第一天,带你见我的家人,带你见我的好友,带你走进我的生活。

他忽然想起蓝田曾经说过的:建立一个正式的关系,对彼此忠诚,会认真考虑未来,要订婚,见父母,求婚,把两个人的生活合到一起,所有的财务关系,人际往来与亲朋好友……

这一群人乐得喧闹,引得餐厅经理过来张望,询问几时上菜。蓝田考虑到徐知着的食量,在预订的基础上又加了一档,让经理重新配菜,不一会儿递进来一叶纸笺,由毛笔写就,是今天晚上的菜单。

一行人闹够了分宾主坐下,李爱之抢到徐知着旁边的风水宝地,向孙茜得意地挤了挤眼睛。李爱之是典型的投行经理人,说话玲珑剔透,让人如沐春风,精致的阿曼尼西装外套里面穿了一件低胸小礼服,露出一道深邃的事业线,晃得徐知着眼晕,视线锁定在脖子以上,根本不敢往下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蓝田的朋友自然也像他那样见望广阔,长于言辞,一群人谈天说地,徐知着基本接不上话,不过他一向都是好听众,无论何时,无论是谁与他说话,他都会认真看着对方的眼睛回答,眼神专注认真地让人顿生好感。

酒过三巡,李爱之忽然向蓝田竖起大拇指:“行啊老蓝,有水平!这么好的男人都让你逮着了。”

蓝田满脸的骄傲:“你再多认识他几天,你还要羡慕我。”

“切!”李爱之嘲道:“说得我好像没男人一样。”

“你那个不如我这个好。”蓝田一本正经的。

“那咱俩换换?”李爱之笑了。

“行啊,你先把你们家老王搞定。”蓝田镇定自若。

李爱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特别好玩儿的事,笑得前俯后仰:“你还别说,老王跟你们家这位还真挺像的。”

“胡说,老王哪有他帅。”蓝田半开玩笑。

李爱之嗔怪地瞪了一眼,低声笑着对徐知着说道:“下次一起出来玩,把我们家老王也叫上,你们两个一定能聊到一块儿去。他也是军人,可惜就是个文职,没你那么威风,在国防大学里做行政。”

“干嘛要下次,这次怎么不来?”蓝田挑眉。

“我跟他说了,我说晚上蓝田请吃饭。他说哦……”李爱之绘声绘色地学习自家老公的腔调:“然后我说吴俊生也在。他说啊!最后我说梁哲也要去。他说噢!?结果他捂着脸对我说:我头疼,你就跟他们说我头疼。”

“喂?至于吗?我怎么过他了?”梁哲不满地抱怨。

“他是这么说的,他说你们三个都是好人,但别三个人凑到一起,否则他根本不知道听谁说话好,他头晕。”李爱之哈哈大笑,扶着徐知着的肩:“你现在还好吧?”

“我还好。”徐知着笑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他的职业技能,自然还好。

“我倒是快不行了。”刘文插嘴:“Laurent一直在问我你们在说什么……”

“我中文不太好。”Laurent一脸认真地解释道,却逗得全场大笑。

这边酒意正酣,包厢门外传来低低的念白,庭院里有人上了全妆,在唱贵妃醉酒。蓝田起身推开窗,徐知着无意中看了一眼,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石灯笼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徐知着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当徐知着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蓝田几乎就是诧异了:怎么原来你的手机也会响?

徐知着略带歉意地冲大家点了点头,微微侧头,顺势用手挡在了嘴边。

海默轻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玩儿得不错?”

“嗯。”徐知着移开椅子正打算起身。

“你男朋友?”海默问道。

“……嗯,是的。”徐知着又坐下了。

“来,证明一下。”

徐知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笑:“怎么证明?”他抬眸看去,正对上蓝田好奇探究的视线,他倒也不是存心要偷听什么,纯粹就是个好奇。

“随便。”海默大剌剌地说道。

徐知着伸手掩住手机,看着蓝田说道:“我出去一下。”

“好。”蓝田茫然点头。

徐知着微微抬头,顺势迎上去,在蓝田唇上轻轻一碰。

一个吻,轻如羽翼,自然而甜蜜,像是日复一日做到纯熟了一般。

蓝田猝不及防,又惊又喜,窘得满脸通红。徐知着起身离开时听到背后梁哲在吹口哨,毫不留情的起哄:“看,快看,老蓝脸红了。”

蓝田半世英明毁于一旦,却又不想分辩,只能强作镇定地笑道:“干嘛?”

53

徐知着在院子的一角找到海默,对方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出来,双手抱在胸前,悠然自得地等着。

“你跟踪我?”徐知着沉下脸。

“不用这么麻烦。”海默笑道。

徐知着微微眯起眼,脑中急速飞转,年初四那天与这个女人相处时的所有细节一桢桢回放,却没有找出任何疑点,顿时心里更静,声音更沉,扬眉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在他的手机里装了窃听器。”

“什么时候的事?”徐知着暗自佩服,真会挑地方,蓝田的手机是他绝对不会去动的东西。

“一个月以前。”

“为什么?”

“我们想知道他公开身份背后的秘密,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跟一个gay同居。”

“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徐知着嘲讽的。

“知道了,但更奇怪了。”海默摊开手:“亲爱的狐狸你欠我一个解释。”

“我觉得你更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徐知着的语速变慢,眸色在暗夜中沉淀为浓郁的黑。

“我们只是在进行你入职前的尽职调查,你得理解,我们的雇员主要依靠战友推荐,而你是第一个……开拓新领域总是要谨慎些。”海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有一个男朋友,这很奇怪吗?”

“当然,请别忘了,我曾经担任过你们的非洲事务咨询员,与你当时的女友在同一个舱室里住了近一个月。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性恋,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你要跟一个男性生物学教授谈恋爱。”

“你觉得会是为什么?”徐知着笑了。

“我不知道,所以来问你。你们中国人有句俗话,事若反常则进乎妖,我想不通中国军方为什么要放弃一名像你这样出色的军人,更想不通,你为什么忽然转变性向。”

“缘分。”徐知着言简意赅。

“好吧!”海默双手交握,露出难得的郑重神色:“我必须坦率地告诉你,你将来的工作将会是在缅甸维护一个铜矿,那将是一份非常枯燥平淡的工作,如果你真的怀有其它目的,我真诚地建议你选择别的公司。”

“不,我喜欢那个工作。”徐知着的眼神中充满了警告意味:“我的入职调查可以结束了吗?”

“是的,我正是来通知你这样消息。我们本来应该悄悄回收那个窃听器,但为了表示诚意,我选择过来告诉你这一切。再一次提醒你,如果你怀有特殊目的,请现在离开,转投别家公司。否则,一旦你的身份暴露,而你是从我们这边跳出去的,我们会很为难。你也知道我们与中国军方的关系一向不错,没有必要为这种事起冲突。”

徐知着并起两指,指了指海默的心脏:“不许,再动我的人!最后一次。”

“好!”海默伸出手。

蓝田从包厢里找过来,只看到徐知着一个人站在夜色里,身形笔直,空间像是凝固了,沉静而肃穆。

“怎么了?”蓝田诧异。

“哦?怎么?”徐知着转身一笑,温和的笑容如春风化雨,让蓝田疑心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谁啊?”蓝田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披着波浪长发的高挑背影。

“一个朋友。”徐知着不自觉地瞥了一眼蓝田的手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蓝田习惯回家以后把手机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昨天晚上也不例外。

“对了,有一件事一直没机会说,我找到新工作了。”徐知着知道海默现在在听。

“噢?”蓝田吃了一惊:“做什么?”

“给一个铜矿……嗯,负责安全问题。”

“在哪里?”蓝田追问道,事实上他更关心这个。

“有点儿远。”徐知着略有些踌躇。

蓝田紧张地摸着下巴:“有多远?”

“在缅甸。不过我会尽量每个月回来一次,他们答应每四周会给一周的假期。”

蓝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徐知着的脸笑道:“还好,我一直担心你要去伊拉克或者叙利亚什么的。”

“阿拉伯语太难了。”徐知着开着玩笑,蓝田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这件事让他感觉十分意外,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毕竟蓝田一向如此,给他最自如的空间,从不会大惊小怪,亦不会忧心忡忡。

“保安公司都是说英语的呀!”蓝田揽过徐知着的肩膀往回走:“我有个朋友的男朋友以前是Green Beret(绿色贝雷帽),退役以后去了伊拉克,半句阿拉伯语都不会,照样活得挺好。”

“他在那里做什么?”徐知着有些好奇。

“守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护送记者什么的,具体不太记得了。当时他说在伊拉克有好几百家私人保安公司,他挑了个老战友多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们都发现金,在美国现金是很少见的,而他每次回来都带着那种一捆一捆用收缩塑料包好的美金,像砖头一样,看着特别夸张。我那时跟他开玩笑,说我终于知道小布什的重建基金都到哪里去了。以后我带你去他家,他有一屋子的枪,我估计起码有一打,你们一定能聊到一起去……”蓝田显然也有些兴奋,缅甸虽然有点远,但总比中东太好多了。

“我可能赚不到那么多钱。”徐知着完全听错了重点。

“钱不重要,你喜欢就好。”蓝田把手掌按在徐知着的头顶上,然后吻了吻他的额头:“关键是你找到喜欢的工作了。嗯,回去开瓶酒庆祝一下!”

中餐馆没有香槟供应,一行人在蓝田的强烈要求下就近去了后海。节后第一天,酒吧街门可罗雀,拉客的小伙子们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一个个呼着白气迎上来,像牛皮糖那样缠着人不放。蓝田挑了一家有现场乐队的酒吧,坐下来点了一扎啤酒和一支香槟,成为这间酒吧唯一的一桌客人。

舞台上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在低低地唱着黄小琥,从嗓音到形象都十分不搭,大约大牌已经在春节里唱废了嗓子,只剩下二流歌手抵数。

孙茜挑了挑下巴,说道:“老蓝,上!”

梁哲配合地吹出一声口哨,带头鼓掌。

蓝田看住徐知着的眼睛笑道:“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徐知着看到窗外的霓虹落到他眸中,显出瑰丽的异彩,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没有‘什么都行’这首歌。”蓝田的声音更低,温柔如水,几乎融进了乐声里。

李爱之咳嗽了一声,不怀好意思地闷笑。

徐知着到底比不上蓝田的心理素质过硬,蓦然间红了脸,无奈道:“你最喜欢的。”

“OK!”蓝田拍一拍徐知着的肩膀,起身去吧台找经理商量。

不一会儿,唱黄小琥的女孩儿被请下台,蓝田与乐队聊了几句,像个真正的乐队主唱那样潇洒地扶住麦,一手指定徐知着的方向:“《We are the champions》(《我们是胜利者》)”

“Wa,Ou!” Laurent兴奋地举杯。

蓝田轻轻吹了一口气,抬手示意乐队开始。鼓声响起,灯光骤变,明亮的追光落在他的脸上,凸显出分明的轮廓。

……

I've paid my dues,Time after time.(我付出了代价,一次又一次)

I've done my sentence,But committed no crime. (我没有犯罪,却已经服完刑期)

And bad mistakes,I've made a few. (我也犯过一些大错)

I've had my share of sand kicked in my face (那是我自作自受)

But I've come through (但我仍然挺过来了)

And I need to go on and on and on and on (我会永不停止)

We are the champions - my friends (我们是战士,我的朋友)

And we’ll keep on fighting till the end (我们要战斗到底)

……

事后,徐知着才知道这是皇后乐队的名曲,专门为同性恋者谱写。而那天晚上是徐知着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在专业的音响效果衬托下,蓝田的嗓音华丽得令人眩目。Queen特有的歌剧式的华彩让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仿佛有满天金色的烟花落下,满目都是流光的火,无比的绚烂。

酒吧经理惊讶地站在舞台边;主音吉它被歌手完美的发挥所感染,收起敷衍认真弹SOLO;Laurent拉着刘文激动得又跳又喊,空荡荡的酒吧瞬间HIGH暴。

……

I've taken my bows,And my curtain calls 帷幕将要落下,我已经谢幕。

You brought me fame and fortune 你们为我带来名誉和财富,

And everything that goes with it 以及一切随之而来的东西。

I thank you all 我感谢你们。

But it's been no bed of roses 但是这里并不是天堂,

No pleasure cruise 也并不是一次愉快的旅程。

I consider it a challenge before the whole human race 我把这当作是一个挑战,

And I ain't gonna lose Won and won and won 而我绝不会失败。

We are the champions - my friends 我们是冠军,我的朋友。

And we'll keep on fighting - till the end 我们要战斗到底。

……

蓝田抬起手,露出一个自信洒脱的笑容——The champions of the world!

徐知着安静地坐着,看着舞台上,光芒中心的那个人。他发现有些人就是得天独厚,会让你渴望能把世界捧到他眼前。那是上帝的宠儿,理应心想事成,从无遗憾。

所以,如果他想要徐知着,也给他。

54

《We are the champions》是蓝田的压箱宝,一曲唱尽天地寂的级别,把“黄小琥”逼得躲在后面僵了十几分钟,才悄没声儿的溜回来。一行人又玩了一个多小时,把酒喝光,方乘兴而返。后海旁边不好叫车,好不容易拦到两辆出租车还得让给女士,最后还是梁哲的脑子转得快,把大家一并送到地铁站,各奔了东西。

晚上十点,正是第一拨夜游神回家的时候,地铁车厢里站满了人,蓝田和徐知着找不到位子坐,索性靠在门边聊天。蓝田今天喝得刚刚好,要醉不醉,神采飞扬,现在给他一支笔,恐怕能再写出一篇兰亭序。

不一会儿,车子停到大站,人流如潮涌,从他们身边漫过。

徐知着忽然眉峰一挑,伸手如闪电般从人堆里擒出一只手腕,同时指间一挫,另一只手在对方的手肘握上去……只听到一声嘶哑的痛叫,一只钱包从宽大的袖子里跌出来,被徐知着抄进手里。

这一系列变故疾如流星,数息之间,已尘埃落定。而蓝田直到徐知着把自己的钱包递到眼皮子底下,才猛然回过神,下意识喝道:“有小偷?!”

凭良心讲,徐知着并没打算为难这个小偷,钱包拿回就已经放手让他挣脱了去,今天心情太好,也没那个闲工夫跟公安打交道。然而,蓝田的话音未落,那混蛋已然反手一刀,笔直扎进蓝田胸口,明晃晃的刀刃穿透黑色的大衣,一线血气染上微凸的刀棱,蓝田疼得倒退一步,下意识抓牢扶手,徐知着脸色大变。

一秒钟观察局势,一秒钟做出决断!

一呼一息间,徐知着不进反退,一脚踏上门边扶手,一手攀住车门,迅捷地翻上车顶。

站台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彼此挤成一团。

徐知着略略一怔,马上提声大吼:“抓小偷!!”

骚动的人群顿时停滞下来,抬头的抬头,张望的张望,只有一道灰影奋力冲开人群往外逃。

徐知着沿着车顶跑了几步从两米多的高处凌空飞踢,一脚踹中小偷的肩背,把个百八十斤的男人踢得离地飞起,一头撞上自动扶梯侧边的金属墙,连哼都没来得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蓝田扶着人从车厢里出来,堪堪看到那石破天惊的一记飞踢。徐知着如一羽银翼的鹰隼,自暗处扑出,爪喙闪出冷硬的锋芒,劲风带起他的衣角,有如鹰翼……刹那间仿佛时间停滞,空中的神迹定格,而站台上的人影零乱,远远近近,呼声一片。

而后,银鹰落地,电光石火间一抬头,那张绝对精致的面孔因为愤怒而褪尽了血色,漆黑的剑眉斜飞入鬓,眼神淬厉,显出骇人的煞气。

蓝田再一次看清那张脸,脑中空白一片,连胸口的疼痛都忘了。

徐知着躬身蹲稳,继而长身立起,视线所及之处,人群自觉后退,就像被摩西分开的红海,在拥挤的人潮中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怎么样?”徐知着几步抢到蓝田身前,眼神已然柔软。

“疼……”蓝田张着嘴几乎发不出声音,刀子卡在身体里,一呼一吸都拉着肉,是真疼,连眼泪都疼出来,睫毛沾得尽湿。

“没事,没事的。”徐知着目测量过刀柄和刃口的长度,脱下大衣垫到地上,扶着蓝田躺下:“我先帮你把刀拔出来。”

“这……不会,么?”蓝田在剧痛之下智商下降,满脑子都是钢刀拔起血溅五步的画面。

“不会的。”徐知着把围巾卷好让蓝田咬紧:“你忍一忍,等会儿我拔快点儿……”

蓝田一声闷哼,全身的肌肉绷紧又骤然松懈,一口吐出围巾抓狂:“你不是说等会儿??!!”

徐知着仔细观察刀刃,刀尖沾血不到两个厘米,果然入肉不深,没有伤到内脏,蓝田那件质地密实的大衣立了大功。一直提到喉咙口的心脏终于归回原位,徐知着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才有心思笑道:“我是说等会儿你疼了,就咬住它。”

“你不是这么说的。”蓝田委屈地抱怨。

“报警了吗?”徐知着抬起头,视线再一次收束成刀刃:“谁有湿纸巾。”

围观人群下意识地点着头退后一步,有个贪靓不怕死的姑娘战战兢兢地递过来一大包。

“谢了。”徐知着弯起嘴角,给出一个客气的笑。

姑娘的眼睛一亮,大着胆子在旁边蹲下,在硕大的挎包里翻找:“干纸巾要吗?”

“也要,等会儿。”徐知着曲膝跪到地上,把蓝田眼镜移开,拇指抹干他眼角的泪水,极尽温柔的哄道:“别怕,小伤。”

“嗯。”蓝田点头,刀子从肉里起出来,他已经感觉舒服了很多。

徐知着见他抿起唇,眼神可怜巴巴的,仿佛一个索吻的模样,心里略一犹豫,压抑着视线自眼角漏出锋芒,往四下里扫了一眼,躬身在蓝田的额头轻轻一吻:“挺着点儿。”

“好!”蓝田两眼放光,瞬间满血。

徐知着拉开蓝田的外套,把毛衣从下卷上去,衬衫上沾了不少血,染出碗口大的一团艳色,触目惊心。徐知着伸手在蓝田脸上抚过,低声鼓励:“加油。”

蓝田点头一笑,徐知着才小心翼翼地解开衣扣,露出原本白皙温润的胸膛。

暗红色的血还在不断的涌出来,雪白、血红,刺人眼球。

徐知着拆了一大把湿纸巾去擦,把血污抹净才看清那道伤口,约摸一寸来长,刀口平滑。所幸那小偷的凶器够利,没什么毛毛拉拉的破损。

“干纸巾。”徐知着用两个手指捏合伤口。

蓝田深吸了一口气,把下唇咬得煞白。

“大侠,创口贴要吗?”胆大姑娘掌心里托着半包一百抽,指间挟着一包邦迪。

徐知着微微一愣,笑了:“要!”

三枚创口贴暂时拉合伤口,一大把纸巾压迫止血。

徐知着把蓝田的衣服掩好,拉过他的左手按住:“用点劲儿。”

蓝田这时已经缓过来,虚弱的笑道:“大侠,你要往哪儿去?”

徐知着失笑,分开人群,把小偷提了回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这小子已经醒了,身体蜷曲,团得像个虾米那样哼哼唧唧的叫骂着,徐知着随手抽了他一根鞋带捆住脚,把人扔在一边。

地铁缓缓开走,站台上的人越挤越多,两个身穿制服的地铁巡警咋咋乎乎的挤进来:“嘛事儿,出嘛事儿了?”

“那小子偷我朋友的钱包,被我发现了,结果一刀把我朋友给扎了。”徐知着冷着脸。

“你冷不冷?”蓝田躺在地上,感觉寒气直往上窜。徐知着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看着就冷。

“我不冷。”

“哟!”略高一些的巡警蹲到小偷身前细看:“他这是怎么了?”

“让我踹了一脚。”徐知着头也不转,扶着蓝田坐起,揽进怀里。

中心城区,110和120来得都快,医生们抬着一只担架下来,赫然发现小偷比被偷的更需要这玩意儿。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那东西还是让小偷用了。蓝田扶着徐知着往上走,每一步台阶都牵动伤口,还没走几步,就疼出了一头冷汗。徐知着看着心疼,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把蓝田打横抱起,一口气跑上了地面。

蓝田心情复杂,又是甜蜜又觉得丢人,偏偏一米八八的大个儿,连索性破罐子破摔扮娘受都做不到,别扭得要命。

110陪进救护车的民警是个高壮的胖子,看起来比蓝田矮不了几公分,目测足有200多斤,生得方面阔嘴,慈眉善目,眉眼一眯就是活生生的一尊弥勒。

何大!

徐知着看了看对方的警官证,心想,这爹妈心可够大的,给自己儿子起这么不靠谱的名字,当然,这位大哥的心更大,就这不靠谱的名字也欢快地用到了这个岁数。

番外:

大家眼中的大家!

大家眼中的陆臻

严头:人才!!

陈默:有点娘。

方进:队长的男人!!!

徐知着:最好的兄弟!

冯启泰:万能的组长。

夏明朗:宝贝儿!!!

聂卓:人才!!!

大家眼中的陈默

严头:噢……

陆臻:自闭症儿童及情感障碍的牛B人物。

方进:不知道为什么,但有事都找他负责的那个家伙。

徐知着:枪神。

夏明朗:好兵,我喜欢!

大家眼中的方进

严头:呵呵。

陆臻:二子。

陈默:不知道为什么,但出事儿都归他负责的那个家伙。

徐知着:二子。

夏明朗:二子,但我也喜欢。

大家眼中的夏明朗

严头:儿子!

陆臻:宇宙霹雳无敌牛B闪亮光芒万丈……此处省略500字。

陈默:队长。

方进:老大!听他的准没错。

徐知着:陆臻的男人。

蓝田:粗鲁无礼的流氓兵痞。

聂卓:国之栋梁。

大家眼中的徐知着

严头:人才!

陆臻:噢,我的小花儿!

陈默:好枪手。

方进:傻乎乎好脾气,没心没肺的。

夏明朗:潜力无限,深不可测,但我不喜欢。

蓝田:单纯美好。

55

蓝田的伤没什么要处理的,医生们把纸巾换成药棉,让他等着去医院缝针,便去忙另一头。那小偷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胡话,恶心犯吐。

何大在那边插不上话,过来坐到蓝田的床边,接了徐知着敬过去的一支细雪茄,颇有些好奇的研究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蓝田不太方便说话,便抛了个眼色出来,徐知着会意,趁机添油加醋把当时的情况说得动魄惊心。何大听得不住点头,瞪圆了一双眼睛,显出十分的同情模样。

无奈这些老民警个个都是人精,虽然陪你扯得天花乱坠,但说话滴水不漏,蓝田几次拿话去试探,都被这人给挡了回来。蓝田虽然懂点法,但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也不知道今天这事儿按理怎么了结,心里十分焦躁。

没多久,救护车开进急诊大楼,一队医护拉着小偷一溜小跑地进去了。蓝田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进急诊室,忽然抬手挡住徐知着说道:“你在外面等我吧。”

徐知着一愣,诧异地挑起眉毛。

蓝田有些扭捏:“个人原因,我会不好意思的。”

徐知着失笑:“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

“个人原因,个人原因。”蓝田双手合什,摆明了要耍赖。

徐知着也不知道是蓝田觉得缝针不好意思,还是缝针疼得鬼哭狼嚎会不好意思,正想开口劝,蓝田已经急了。值班女医生不满的瞪了一眼过来:“他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呗?”

徐知着无奈:“那我就在门口等你。”

蓝田看着处置间的大门合拢,马上抄出手机拨号,梁哲还没到家,在拥挤的地铁里大呼小叫:什么?你让刀给捅了?!

虽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可那也得是英雄救美,为美人挨的。现在这样算什么?美救……英雄,英雄让小偷给留一疤?蓝田对此事非常心痛纠结,几乎压过了伤口的肉痛。

梁哲在电话里十分同情地幸灾乐祸:“是啊,这哪成啊?!我不是Gay我都受不了啊,多丑啊,那就不帅了啊!”

蓝田让他气得差点伤口扩大再吐出一口老血来。

俩人斗了几句嘴,蓝田在值班医生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中,把电话递了过去,梁哲虽然损,但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医疗界的圈子小,每个萝卜提起来都带着泥,努力攀攀总能攀到点交情。梁哲好说歹说,方说服女医生出大招,用最细的线,最细的针,拿出给姑娘们缝脸的标准,给蓝田缝胸口。同时向蓝田拍胸脯保证,你明天上我这儿来,我给你开瑞典出口的美肤贴,贴上仨月,我保证你恢复如初。

女医生给蓝田打上局麻药,一边“绣花”一边拿眼瞥着他,末了,把口罩松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外面的,你男朋友?”

“嗯。”蓝田扬了扬眉毛,颇有几分自豪。

“行了,没什么大事儿。”女医生同情地帮蓝田拉齐衣角:“真要连这么点疤都受不了,你也别跟他了,什么人啊?”

蓝田登时囧住,转念想起,女人们是不是总那么不自觉的把Gay当成自己人啊?

腹诽归腹诽,礼数还是要周道,蓝田连声道谢,医生给他开了一些药,又说好什么时候过来拆线,才把人放走了。蓝田缝好针,麻药的劲头还没过,也不怎么觉得疼,精神反而好了不少。出门没看到徐知着,便扶着墙自己慢慢踱,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一声杀猪般的嚎叫,隔壁处置室的大门洞开,一名警察外加几个医生七手八脚地把一个人按在床上,床头上扣着一只明晃晃的手铐。

蓝田停下张望,床上的小偷猛然扭过头来,恶狠狠地冲着蓝田嚎道:“我操你姥姥!”

蓝田这还是第一次看清对方的脸,方才那电光石火间被人一刀扎中胸口的骇痛又涌上心来,额角浮出一层冷汗,冷冰冰地盯着他嘲道:“就凭你?”

“老子饶不了你!我搞死你,我搞死你……”小偷痛嚎,在床上挣扎。徐知着刚刚那一脚下去,这小子的肩胛骨断了三处,这会儿医生正在正骨对缝,这是真疼,嚎得他嗓子都哑了,两眼瞪得赤红。

蓝田正想说话,便听到徐知着与人争吵着走近。

何大手里提着X光片,一边低声数落:“你小子也是,下手忒毒了点儿,你那一脚要是再往上移三寸,他连命都没了。”

“我当然不会往上移三寸。”徐知着漠然道:“倒是他那一刀要再往里进三分,我朋友的命也悬了。”

蓝田一听就知道坏了,徐知着生气了,这小子生气时跟别人不一样,从眼角眉稍到声调都不会有一丝儿起伏,冷冷淡淡,漠然置之,其实心底里压的全是火,这种时候再招他,说话可就冲了。

“你跟我强没用,你明白吧?”何大抹了一把汗:“你看这事儿整的,本来全是你们的理,占得死死的,现在搞成这样……人要告你防卫过当,我们也得受理,对吧?虽然那是一小偷,小偷也有人权,咱得按法律办事,你明白吧?”

“我没想踢死他,否则……”徐知着抬起眉。

蓝田急中生智,提高声音尽可能娇弱地喊了一声:“知着……”

徐知着转头一看,连忙跑了过来:“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现在能自己走了吗?”

“不能,伤口好疼。”蓝田放低了声音,垂下眉眼,努力把自己缩起来。他以前认识一个来自台湾的Gay,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一百八五斤,胳膊练得比小腿还粗,说话温柔腼腆,惹人怜爱,最愤怒时也只会委屈的低吼:你想怎样?

蓝田努力回忆对方的一言一行,好尽职地扮演一名娘受,以便反衬徐知着冲冠一怒为蓝颜的合理性。

徐知着再机灵也不是蓝田肚里的蛔虫,浑然当真,还以为蓝田真的被那一刀子连吓带疼的去了半条命,马上心疼的不得了。转而近乎于自责:你看看,人家又不像你那样皮糙肉厚,人生除死无大事。那都是从小身娇体贵养到这么大的,这辈子最大的伤也就是切菜时削掉一层油皮,他当然得害怕,当然受不了。

徐知着这么一想,几乎把蓝田整个抱进怀里,声音柔得滴水,好像哄小孩儿似的哄道:“别怕,别怕,我们先回家好吗?”

蓝田嘴角抽搐,浮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到这当口还看不明形势,何大也就白在帝都当这么多年差了,小眼睛微眯的在这两人身上打量了几圈,知道这两个绝对不好惹,一个心黑,一个手狠,再看这打扮,一水儿的名牌,非富即贵,那小子不开眼撞这两人手里还想反咬一口,准得死得透透的。

其实他一个当警察的,并不存在帮谁不帮谁的说法,要说偏向,那也是天然的偏向好市民,所以刚刚数落徐知着,也是想给他提个醒儿,人家要告你防卫过当了,你心里有个数。没想到那小子爷们劲头儿上来居然跟他犯横,倒是这个娘们兮兮的心里门儿清。

何大一边琢磨着心思,一边说:“这,要不,俩位还是去我们所里坐坐,咱把笔录给做了,成吧?”

“行!”蓝田连忙答应下来,他足足高了徐知着半个头,要站着扮小鸟依人状还真是有点难度,都快扯着伤口了。

何大先跟同事们打了声招呼,开警车把人给拉了回去。蓝田坐在后座,整个人瘫软下来,化成一摊水似的被徐知着捧在怀里。要说徐知着这会儿是真被吓着了,他征战多年,也见过一些世面,受了伤软到蓝田这份上的,那根本就是要断气了。他总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捧着人嘘寒问暖,从头摸到脚,一会儿按按脉搏,一会儿听听心跳,一会儿让蓝田深呼吸,听有没有肺杂音,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想让何大调头再回医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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