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夜静更深,艾琳娜结束一天的工作,穿过长长的走道回卧室,沿途的摄像头追随着她的脚步缓缓转向。艾琳娜忽然微笑,抬头问道:“有人在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怯生生地问道:“您有事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凯里。”
“噢,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金头发的。”
“是的,就是我。”小伙子的声音里隐隐透着兴奋。
“肖呢?他已经休息了吗?”
“他去林子里查红外扫描仪了,您可以用无线通讯找他。”
“不用了。你陪我聊会儿天吧。”艾琳娜靠在扶拦边,仰望天井顶部的拱形花窗。
“好啊,聊什么?”凯里雀跃。另一个声音插进来:“我的名字叫戴夫,我也可以陪聊天。”
“没关系吗?肖不会骂你们吗?”艾琳娜好奇。
两个小伙子窃窃交流了一会儿,凯里笑嘻嘻地说:“没有关系,肖说让你不要欺负我们。”
艾琳娜对着摄像头聊了半小时,凯里出卖了马克西姆的历任奇葩女友,艾琳娜安慰了想念女朋友的戴夫,并承诺下周给他三天假。
摩根是个古板的老头儿,他用严格的规则管理这个庄园,从来没有在应急系统中跟人聊过天。而大部分时候艾琳娜不记得,也不需要去记忆那些面目僵硬的保镖们,他们就像一个安全的背景道具板。她本着良好的教养对他们彬彬有礼,关爱有加,但从不记得谁是谁。
但今天徐知着坠落的瞬间让她感觉到生命的存在,那种会让人惊讶惊恐、心跳过速的东西,那种失去就再不会回来的不可复制感。
那个人,他是他,不可替代,不是简历上的一排条目和展望,不是走了这个,总能找到下一个补上的模块。
艾琳娜感觉迷惑,徐知着身上存在某种东西,让他看起来与众不同,他穿着与别人一样的制服,说着同样的话,拥有一样的漂亮肌肉和五官,但他与众不同。
在现代人斯文有礼的表相下,有些罕见而独特的东西在他身上流动着——他像个男人,不是现代社会里模糊了性别的男性存在,而是那种极为原始肆意的男性意味:乐观、强悍、爽朗、强烈的进取心、旺盛的生命力,不畏挑战,勇于承担……他从缅甸的密林里走出来,收敛了一身华丽的皮毛,站在钢筋水泥的世界里微笑。
第二天清早,艾琳娜在温室里照料蝴蝶,透过玻璃墙看到徐知着领着人远远走来。她下意识做了一个手势,徐知着停下脚步,站在温室门外等待。
“这么早?”艾琳娜裹着柔软的羊绒罩衫,看起来安全无害,像一团温柔的云。
“是这么晚。”徐知着揉着眼睛:“你要知道你家的园子有多大,我一晚上能跑完就不错了。”
徐知着也是正式接手庄园,才知道为了完成全产业链的布局,艾琳娜同时还收购了一家民用电子安防设备公司。于是,各色产品就像地里的番薯那样,不用白不用,有什么新货样品都拿到园子里按一套,检测数据,考查可靠性,顺便提高安保级数。搞得整个庄园里的电子保安冗余大的一塌糊涂,多层防控,跟武器库有得一拼,难怪徐知着当年拼死拼活都没能潜进来。
“跑完?”艾琳娜感觉有点儿不可思议:“你得跑……”
“五十公里。”徐知着向马克西姆挥手,让他先去洗澡,转身往自己的厨房走:“没什么大事先让我吃口东西,我都快饿死了。”
艾琳娜略带好奇的跟徐知着走向西区,这里一向是下人呆的地方,厨房更是下人中的下人呆的地方。作为高贵的淑女,虽然艾琳娜从不认为自己存在职业歧视,但她的确没来过。
但宰相家臣也有五品官,富豪家园子里连根草都是订制的,西区的厨房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空间宽敞明亮,有一个U字形的操作台,有一个长方形的小岛台,嵌入式的大冰箱、烤箱、微波炉都码在整体橱柜里,看起来整整齐齐。
艾琳娜看徐知着从冰箱里拿出一只巨大的饭盒,扔进微波炉里加热,又打开一个巨大的电饭煲,往一个巨大的色拉碗里铲饭……
“这是……”艾琳娜有点困惑。
“红烧肉。”徐知着转头看了她一眼,把闪亮的酱红色肉块连着肉汁一起倒在米饭上。
“等一下,你要吃了它?”艾琳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比她脑袋大三圈的色拉碗。
“是啊!”徐知着找了个汤勺挖饭,猛吃了好几口,终于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唉,老了,扛不住了。饿不得,累不得。”
“怎么可能吃掉这么多……”艾琳娜骇笑。
“这算什么?看锅里,剩下全是马哥的。”徐知着回手一指。
“所以你每次陪大家一起吃饭,都是饿着肚子回来的吗?”艾琳娜在岛台边坐下。
“你那叫开胃餐点,我跟马哥都是要回来弄正餐的。”徐知着也笑。
“你自己做的?”
“要尝尝么?”徐知着挑眉,找了个浅口碟出来,挖了点干净的肉和饭,浇在一起给她。
艾琳娜尝了一口,皱眉:“有点甜,好重的香料味。”
“吃过中国菜吗?”
“我喜欢烤鸭。”艾琳娜老老实实回答。
“为什么老外都喜欢烤鸭?”徐知着吐槽。
艾琳娜用中文答道:“因为我们没文化。”
徐知着只能捶桌点赞。
徐知着风卷残云般把饭吃完,艾琳娜刚刚好吃完自己那份,意犹未尽地给了一个评价:还蛮好吃的。徐知着给马克西姆热好吃的,收起碗筷去洗,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最近生意不好?”
“何以见得?”
“昨天晚上调戏我们家小伙子,大清早拿我开心。生意好你早赚钱去了,没有一百万你怎么肯开口?”
“没有一百万不动脑子是真的,说点闲话不用钱。”艾琳娜诚恳道。
徐知着闻言一笑,把碗筷擦干放进碗柜里,擦干净手问道:“说吧,有什么正事?”
艾琳娜一愣,略有些尴尬:“好像还真没有。”
徐知着换了个站姿,上下把艾琳娜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眉:“所以,你是来找我说闲话的?”
艾琳娜显然自己也陷入了某种困惑中,沉默了几秒,反问道:“不行吗?”
“行,当然行……那我们聊什么?”徐知着一头雾水。
这话说出来简直比逐客还赤裸,艾琳娜从头囧到脚,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忙而去。
马克西姆在桌下踢徐知着的脚:“大老板对你有意思哇!”
徐知着失笑:“你能不把所有的女人都看成是在发情吗?”
艾琳娜绕过西欧厨房窗外时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徐知着与马克西姆扭打成一团,笑容灿烂。可能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但艾琳娜却是习惯于看简历的人,她雇佣了五个助手帮她浓缩信息,以保证自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更多人,那样的了解的确是深入的,但也可能是浅薄的。
相识那么久,这是艾琳娜第一次注意到徐知着的笑容。
玛娜娜躺在花园的树荫下面休息,艾琳娜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后颈,玛娜娜懒洋洋在她身上靠了一靠,爱理不理的埋头睡去。玛娜娜是一只非常有心气的豹子,她对人类的态度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她那琥珀色的双眸总是平静而沉默,于是让你明白,即使一兽一人,我现在吃你的用了你的,但我们彼此是平等的。
长久以来,艾琳娜都觉得自己在玛娜娜身上花的心思比对人多,这只豹子让她感觉温暖。
艾琳娜抚摸着花豹斑斓华丽的毛皮,忍不住想起徐知着之前的言行,那双同样带着金辉的眼睛,斑斓华丽的毛皮,同样的野性与优雅,或者更重要的——平等!
那个男人不怕她,这种不怕,与这个园子里的别人不一样;与乔哈恩不知天高地厚的轻狂不一样;他知道她是谁,他尊重她,但他一点也不畏惧。
是因为经历吗?
曾经呼啸过山野的人,曾经叱咤风云过?
徐知着在晚饭过后被艾琳娜叫去地下室,进门就看到长长的光带漫延到极远处,两侧的墙壁上陈列着长长短短各式各样的枪,足有200米长的隧道尽头是五个标准人形的靶子,徐知着从远处看过去,发现弹痕宛然。
“这是!?”徐知着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艾琳娜把十亿美金放在他眼前,他也绝不会这么震动。
“塞巴斯蒂安的收藏,他喜欢枪,所以一直不肯卖掉格洛克的股份。”
“我嫉妒他。”徐知着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墙:“我可以碰吗?”
“当然。”艾琳娜大度的扬了扬手。
这些枪从最古老的款式开始,按年份和类别陈列,收藏之丰富令人啧舌,徐知着甚至看到了最原始的中国造火绳枪和黄金嵌宝的阿拉伯火枪。徐知着一路往前走,走到大半时忽然眉头一跳,手指停在一把步枪上面,转头看了艾琳娜一眼。
“从这里开始,都是我让人买的。”艾琳娜平静道:“摩根叔叔一直在帮我照顾它们。”
艾琳娜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塞巴斯蒂安留了太多东西下来。”
“所以,以后就靠我了吗?”徐知着跃跃欲试。
“是的,不加工钱。”艾琳娜笑了。
“倒贴都行啊!”徐知着十分兴奋。
艾琳娜仰起头,看到天花板上漫长的光带从视野之外而来,往视野之外而去,仿佛这漫无边际的世界。
“你有没有累过?”艾琳娜忽然问。
徐知着停下手里的动作:“当然。”
“真可怕。”
“因为遍地荆棘,却没人帮得了你。”
“你会帮我吗?”
“我会保护你。”徐知着笑道:“但我帮不了你。”
艾琳娜失笑:“谢谢。”
徐知着终于明白家里那么多女佣是干嘛用的了,这么多枪,擦一遍都是个力气活儿。徐知着因为太过兴奋,连大老板怎么时候走得都不知道,马克西姆收到消息过来送宵夜,也被震在了当场。徐知着之前在图上看到这里有个地下靶场,却没想到靶场是虚的,枪库才是实的,这堆枪赶得上一个小型枪械博物馆。
马克西姆摸得爱不释手,爪子乌黑,末了由衷赞叹道,有钱真好!
徐知着莫名想到艾琳娜那句谢谢,嘲道:那也得你有命赚!
马哥十分不满,一爪子印在徐先生脑门上。
那天晚上,徐知着躺到床上,看向天花板,眼前不自觉浮现出那条长长的光带,漫无边际的未来,漫漫长路……他忽然有种隐约的感觉,那个富可敌国的姑娘,似乎,也并不如她表现得那么强悍冰冷。
(争取明天再更一次,么么哒!)
徐知着挖着宝还没逍遥几天,又被管家夫人请去干了场苦力。
大概有钱人都有点收藏癖,科恩家的男人都喜欢囤东西,塞巴斯蒂安喜欢囤枪,老科恩喜欢囤矿石,就是那种形状千奇百怪,样式精美的原矿石。老科恩近代靠做资源发家,对地底下的东西充满迷恋,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整齐地装在一个个玻璃箱里,旁边用拉丁花体字和德文标记着化学式与学名。
这些东西虽然漂亮,可攒多了保管起来绝对是个负担,所以老头子当年在世时就说要捐给地质博物馆,但一场车祸意外而来,这事儿就没有人再提起。
然而,艾琳娜最近仿佛忽然想通了,又重新把它提上了议事日程。事情谈妥了,东西怎么运出去又成了问题。科恩庄园等闲人进不来,徐知着也不想让他们进来,就为了招几个苦力,一个个审背景犯不着。徐知着只能取消所有休假,把兄弟们都招去当苦力。
老科恩先生的藏品占了偌大一个库房,一堆人肩挑手提足足搬了三天,最后收拾杂物,凯里从墙角捡出来一张照片,轻轻噫了一声。徐知着下意识探头张望。
照片上的男人极其英俊,那是一张被阳光亲吻过的脸,墨绿色的眼睛,笑容灿烂无比,能看到烈日落在海浪上的点点金光。
管家夫人马上嘀咕了一句:“怎么会有这个?”随手把照片抽走,撕成了碎片。
“谁啊?”凯里好奇。
“你不需要认识他。”管家夫人礼貌而客气的一笑,凯里只能讪讪闭嘴。
原本,这事儿撂了也就撂了,但年青人的好奇心是抑止不住的,有些事你越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越想知道。凯里小朋友趁管家不备,把照片碎片抽重点回去拼好,扫描上传,全网搜图。你还别说,帅哥是永远不会默默无闻的,照片真有,来头还很大,正是艾琳娜?科恩小姐那位失踪的未婚夫胡里安先生。
凯里把他们订婚时的照片调出来给大家看,一群直男啧啧感慨:有钱真好,有钱就能找这么帅的男人,一定也有巨漂亮的女人倒贴。
马克西姆贼眉鼠眼地撞徐知着胳膊:“嘿,采访一下,什么感觉?嫉妒不?看老板泡这么一帅哥。”
徐知着其实对男人没什么审美,或者说他知道大众眼里的帅哥应该长啥样,但如果让他自己选,他永远觉得男人应该长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挺鼻方唇。胡里安虽然帅得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但徐知着仍然觉得他略显轻浮,挺不以为然的说道:“那我还不如嫉妒帅哥,泡这么一老板,下半辈子都不用愁。”
“那你赶紧娶啊!”马克西姆顿时两眼放光:“老大,你要为兄弟们想一想,假如你成功了,以后每天晚上你都能直接睡在她身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少乱扯!”徐知着晕菜。
“这意味着,从此以后,我们就不用值班啦!”马克西姆欢呼。
徐知着目瞪口呆,眼睁睁看众人脸上浮现出诸如“果然啊!”“怎么早没想到呢?”“哇靠!这也太好了吧!”……等等恍然大悟的表情,进而又转变为“老大,我们知道你行的。”“老大泡个妞而已,你一定不会这么绝情的。”“老大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兄弟们的好日子就靠你了!”……等等期待祈求的眼神。
徐知着失笑:“行啊,我考虑一下!”
徐知着本以为一场玩笑,笑完也就玩了,没想到晚上值好班回去,正赶上马哥跟新女友电话交流深层次问题。徐知着虽然百无禁忌,也毕竟是血气方刚一个大男人,躲在浴室里听到外面哼哼哈嘿,顿觉耳朵都要聋了。好不容易等他们完事了出去,徐知着十分不满地指着马克西姆抱怨道:“你能在我下班之前解决这个问题吗?”
马哥躺在床上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需要找个女朋友。”
“是是是,我明天就去追求大老板。现在能谈谈你的事儿吗?”徐知着不耐烦:“我说,你就不能找一个好人稳定下来,好好正经过日子吗?”
马克西姆收拾好衣服,双手扶到徐知着肩上:“我觉得我不需要找个好人稳定下来,也在好好过日子;我倒觉得你应该找个好人稳定下来,这才叫好好过日子。”
徐知着顿时愣住。
“你早就说要找个女朋友,可你什么都没干过,你就在原地踏步,等着!不回头也不前进。”
徐知着咬了咬牙:“因为我害怕,我不想再来一次,我不想再伤害谁。”
“那刚好啊,找她啊!你那点事算什么?她自己的麻烦比你多一百倍!你能伤害谁?”马克西姆不屑地:“别老是盯着我,我过得很开心,跟你不一样。”
徐知着夜半梦魇不自觉的回想起过去,在那个车库,他亲手挑的车子旁边,蓝田对他说: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无法拒绝!
时隔多年,带着回忆看过去,那个画面即使心酸都浸透了美好:蓝田不会拒绝他,蓝田也不能拒绝他……即使最终还是会分离,徐知着都需要这种感觉:这一次,不再是他无可奈何的接受被放弃的命运,而他心甘情愿的选择了离开。
你想回去吗?
回到蓝田身边去,放弃现在有的和未来将会有的一切,躲在一个男人的身后,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碌碌无为……如果能做到这些,或者也可以祈求曾经的那些仇家们善心大发,放自己一马。
可你想要这样吗?
你不想!
徐知着对自己说。
可以一时蛰伏,不可一世沦落……想要掌握力量,不必多强,但至少要能握住自己的命运。
几天后,整个庄园都忙碌了起来,开始筹备老科恩先生藏品的捐赠仪式。在欧洲上流社会,这类捐赠是极为风雅的趣事,值得大大的排场一次,尤其是这次出来的抛头露面的是一贯低调的隐形富豪科恩家的女执官,更让人趋之若鹜。
管家夫人的原则一向是要么不办,要办就得办好,科恩家的脸面便是她毕生的事业,订了城里最好的酒店,请了法国最好的厨子,运去最新鲜的食物,最美丽半开的花,连一根缎带的颜色都精心配好。做这些事情时的管家夫人是异常严肃专制的,甚至能毫不留情面的数落老板……比如说,现在。
徐知着被通讯器里一通急催,叫进艾琳娜的办公室。管家夫人双手抱胸,异常强硬地抬着下巴:“您这样不合规矩,您必须有一个男伴,一位合格淑女不会独自出席这种场合,如果您实在不喜欢克里斯,我也可以帮您去约弗兰克先生。”
“我不是不喜欢克里斯,而是……”艾琳娜转头看向徐知着,温声道:“我们现在有一个麻烦。玛丽坚持认为我应该有一个男伴,但我的堂弟克里斯刚刚回应我,说他不喜欢被我的保镖监视,如果我真的需要他,他希望你们能暂时消失在他的视野里,由他的人负责安全方面的问题。”
徐知着一听就乐了:“找茬的?”
徐知着说的是中文,艾琳娜顿时失笑,管家夫人却听得一头雾水。
“看,肖也不同意。”艾琳娜摊手做无奈状。
“那就弗兰克先生。”管家说道。
“但我和他每次见面都不太愉快。”
“可这是老先生的大事,他总是要出席。”
“不一定,我让人查过行程,他在那天有董事会议要开,地点在北美。”
管家登时愤怒:“你故意的!”
“你觉得肖怎么样呢?”艾琳娜忽然话锋一转:“摩根叔叔也当过我的男伴。”
徐知着正认真等她们吵出一个结果来,冷不丁火力转到自己身上,顿时囧了:“我不行的吧?”
玛丽管家上下打了徐知着一眼,不容置疑地抛下一句话:“就你了!”
徐知着瞠目。
艾琳娜等玛丽摔门而去,才耐心解释道:“弗兰克是我父亲的养子,在塞巴斯蒂安过世以后,我和他的关系一直不太好。玛丽总是希望我们能多见一见,我知道她是好意,但……我也知道这没必要。”
徐知着倒是有些奇怪:“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干哥哥。”
艾琳娜淡然一笑:“事实上,我有很多干哥哥干姐姐。我父亲每年都会收养一个孩子,资助他们接受最好的教育……科恩计划,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那你现在一定也儿女如云了。”徐知着恍悟。
“是啊,改天带你去见见。”艾琳娜调侃道。
(明天后天都要去跑家博会,后天可能会晚更新)
26
宴会男伴这种角色,要么是男朋友,要么是亲人,要不然索性拉开一个阶层,让徐知着和摩根这样的安保主管或者助手充当,也是个不会让人感觉掉价的选择。
徐知着本以为当男伴就是站得近点,原来站三米外,现在站三十厘米外,没想到规矩居然特别多,活生生被管家夫人拉去特训了一下午,从拿酒杯的手势到切入话题的时机,一一悉心教导。还量了身码尺寸去做衣服,裁缝一边量一边抱怨,说太赶了,一个礼拜做一身衣服怎么可能来得及。
徐知着是穿过好衣服的,东西到手还是有些惊讶,最顶级的面料,全手工的缝线,衣袖有贴合人体工学的弧度,举手投足间,线条利落漂亮,估摸着这套衣服没有五万欧拿不下来。
徐知着正值盛年,相貌和身材都在最巅峰的时段,华服上身,气势自然不同凡响。管家夫人退后一步细观,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丝满意。
徐知着与这些人处久了,越来越感觉到奢侈是一种生活习惯,那些华丽而无用的精致,后天想学,大约是学不来的,得三世荣华才养得出。但命运的起落至少教会了徐知着一样东西——那就是宠辱不惊的平和。科恩家纵然富贵逼人,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艾琳娜将与他相配的是一件长袖贴身晚装,正面看优雅而保守,背后整片蕾丝镂空,露出奶油色的皮肤。艾琳娜踩着高跟鞋,几乎与徐知着一样高,从灯火通明的门廊下缓缓行来……
“很漂亮。”徐知着由衷地赞美地一声。
“你也很好。”艾琳娜微笑。
设计师托着一大盘珠宝、袖扣之类的配饰,围着两人打转,时不时拿出一些东西在两人身上比来比去,忽然一皱眉,从徐知着颈子里挑出一条细银链。
徐知着随手按住:“看不到的吧?”
“算了。”艾琳娜示意设计师。
艾琳娜只觉隐约看到一枚圆戒,碍于有陌生人在场,便用中文小声问道:“你结婚了?”
“我结过婚。”徐知着把领口整理好。
“她过世了?”艾琳娜有些惊讶。
“不,你知道的,我在缅甸出了一些事……某些解决不了的事情。也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所以……”徐知着说得有些艰难:“我不想伤害到他,我希望至少他能好好的活着,你了解。”
“是,我明白。”艾琳娜十分同情。
浓情的男人总是特别好看,再加顶级形象设计师精心打理,从发梢修饰到指尖,这徐知着看起来有种非同寻常的英俊。轮廓立体的正装束出华丽的身形,每一个侧面都是完美的,灯光下泛着金辉的瞳色和线条分明的唇,东方男人特有精致美感。
设计师终于定稿,拍照留存。
徐知着随手解了衣领、袖扣,长吁一口气:“这衣服可真不舒服。”
“你们中国人有句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认了吧。”艾琳娜笑着调侃:“你至少比我好,要穿进这条裙子,我得一天不吃饭。”
徐知着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灯光下完美无缺的礼服,蕾丝花朵由手工绣制,每一朵都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却因为太过华丽而显得冰冷。不现实,就像无血无肉的人偶。
徐知着不自觉想起那个在地下靶场仰望灯幕的女人,即使疲惫,都带着凛然的气势,让你即便心软,也不会想要去拥抱她,因为你知道没必要。
科恩在法国几乎关闭了所有的工厂,导致数千名劳工失业。举行宴会那天,闻讯赶来工人堵住了整条街。他们举起一人多高的告示牌高呼口号,艾琳娜被制作成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魔,被人挑在长茅上炙烤。
艾琳娜站在酒店上层的窗边静静地看着,灯光与化妆抹平了皮肤原本柔软的质感,让她的面容如陶瓷一般光洁。
徐知着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各路消息,站在一边等待,没有问你还好吗?又或者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知道这世上最狗屎的公司是什么吗?”艾琳娜忽然问。
“嗯?”徐知着茫然。
“投行。”艾琳娜神色平和:“我父亲有个养子曾经为高盛做过一个很大的项目,从头跟到尾,做得很好。结果等那个公司成功上市,他就被开除了。因为那个项目实在太大了,奖金太丰厚。高盛一算,不如直接把人开除掉。那天他刚刚开完庆功会,回去时,已经进不了大门。只有一份文件,而你必须签字,交出门卡和钥匙,个人物品会由同事整理好,为你寄送回家。我当时很愤怒,但塞巴斯蒂安非常平静,父亲告诉我,这世界本来如此。”
“但你并不喜欢那样。”徐知着说道。
“是啊。”艾琳娜伸手摸了摸玻璃:“我本希望他们不用明白这些。”
宴会司仪过来敲门,示意他们下楼,徐知着看到艾琳娜转身,轻轻挽起自己的手臂,分量极轻,没有压下一丝在他身上。
层层大门和大量的保安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宴会厅里灯火辉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名流绅士们齐齐一堂,轮番上台讲话,博物馆馆长声情并茂的赞美着科恩家族对人类地质事业的贡献。徐知着的耳机里有十组哨位不断的切换,偶尔切到室外,被愤怒的咆哮声震得耳鸣。
现场有人在分发水和食物,电视台有人来做专访,货车司机自称来自科恩集团。一个年轻人坐在副驾驶座上侃侃而谈,说公司保护员工们抗议老总的权利。徐知着听马克西姆绘声绘色地向他解说外面的情况,不禁摇头失笑。
“怎么?”艾琳娜在应酬的间隙里注意到徐知着脸上的神情。
“是你派人过去的?”
“嗯,记者也是我让人找的。”艾琳娜直接把什么都招了。
“你啊。”徐知着乐了。
艾琳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不生气吗?”徐知着好奇,对于女性来说,外面有些公告牌子实在做得十分下流。
“不,我的确裁了他们,他们应该愤怒。”艾琳娜平静的:“但我必须为所有人考虑,我也得为自己考虑。”
徐知着一时无言,沉默片刻后举起手中的半杯香槟示意,艾琳娜微笑着与他碰杯,郁金香形的水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酒终人散时,警察已经开始清场,示威人群被逼到路边,投掷砖块和水弹。徐知着坐在艾琳娜身边,注意力高度集中地指挥整支车队绕路离开。忙碌中,徐知着无意识地一瞥,发现艾琳娜仰面靠在椅背上,仿佛睡去。
“你还真睡着?”徐知着吐槽:“瞧你惹得这些麻烦。”
“我不懂你要做的事。”艾琳娜失笑:“我不给你添乱。”
“操。”徐知着忍不住笑骂。
徐知着后来想,他会选择这个女人,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份从容,那仿佛无可战胜的强悍,让人感觉安全。如果他想找个女朋友,艾琳娜简直是最好的选择,她长得很不错,人聪明,会说话,挑男朋友不在乎门第家势,脾气也对路。而更重要的是,无论她拒绝或是接受,徐知着都相信自己不可能撼动她,她有足够的力量与理性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从情感,到现实,各个方面。
徐知着曾经经历过最纯粹美好的感情,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再来一次。这一次,他只想要稳定,一段稳定的关系,一个不会为现实所制的人,足够的力量……与足够的坚强。
回到庄园,徐知着找管家夫人还衣服,虽然这套衣服事实上只有他能穿,但好几万欧的东西,徐知着也懒得占这便宜。玛丽推辞了几句,只好把衣服收下。
徐知着临出门时忽然意动,转身撑到玛丽的书桌上:“我有个问题。”
“嗯?”
“我可以追求老板吗?”徐知着问。
玛丽目瞪口呆。
“不行就算了。”徐知着直起身。
“哦,不,当然不!”玛丽一把拽住徐知着:“当然可以!!假如你能解决这个问题,我给你加薪水。”
“我的薪水是由您发的吗?”徐知着惊讶。
“当然,你没发现所有的账目都得从我这儿出吗?”管家夫人骄傲的。
“可您也不用这么高兴吧?”徐知着囧掉:“我不一定能成功的!”
“你最好能成功。”玛丽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十分为难的在背后说人坏话:“我真是受够那种蠢货了。”
第二天,艾琳娜在起居室里喝早茶时,听见车花玻璃大窗上一声脆响。她托起手里的红茶起身查看,发现徐知着躺在窗外的樱花树上晒太阳。
“早上好。”徐知着笑着打招呼:“我把那棵树让给豹子夫人了。”
“你居然真的可以。”艾琳娜胆战心惊地看着徐知着身下纤细的横枝,这棵垂枝樱由老科恩先生从日本带回国,虽然照料精心,枝繁叶茂,但毕竟不如橡木粗壮。
“自然比我们想象的坚强。”徐知着站起身,小心的移近墙边,双手扶到窗沿上,身体在微风中起伏,保持着完美的平衡。
“你在看什么?”艾琳娜发现徐知着插在身侧的书。
“《反恐安全》,我下个月考试,用该死的法语。”徐知着皱眉。
“你站在15英尺的樱花树上看《反恐安全》?”
“那你在看什么?”徐知着指着茶桌上那一叠文件。
“上周的市场分析。”
“看,你吃着那么好的点心,看市场分析。”
“好吧,所以我们都是无趣的人。”艾琳娜无奈。
徐知着颇得意的笑了笑。
“为什么喜欢呆在树上?”艾琳娜诧异。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理所当然的,应该是一个人。”
“你很孤独?”
“有一点点。”
艾琳娜沉默片刻,笑道:“其实一个人也挺好。”
徐知着想了想,点头赞同:“是啊。”
春日的阳光正好,暖风落在人们脸上,带来花木和清草的芳香。艾琳娜吃完早餐,按铃让女仆们进来收拾。离开时,她下意识回头,徐知着斜靠着花树主杆,口中念念有词,注意到艾琳娜的视线,笑着吹了一声口哨。
徐知着发现他其实并不那么执着地想要得到谁,他只想能有一个人可以惦记,不用太多,一点点就好。好奇她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为她做一点小事情,如果她领情,他就高兴。
徐知着过去谈个恋爱十分郑重,仿佛不成功便要成仁,一旦失去就伤筋动骨痛不欲生。也正因为如此,他从来没有主动追过谁,现在才发现主动的感觉也挺不错,是非成败都没那么重要。蓝田曾经说“追求你本身就让我很快乐,所以不必感觉欠了我什么”,徐知着原来不相信,现在想想大约是真的。以前,他总觉得恋爱是一笔投资,感情的投入必须有一个结果,会成功,也就会失败……现在想来或者太功利。
人生不过匆匆百年,每一天都是在失去,能有人相伴走一程也是幸事。
休息时,艾琳娜回到起居室喝下午茶,她有意把桌子搬到窗边,但窗外空无一人。艾琳娜想了想,没有邀请任何人过来,即使你偶尔会感觉有一点点孤独,但一个人也挺好。
下午茶点是花色曲奇和奶油司康,配带一点酒味的清淡饮料。艾琳娜只尝了一口,便发现今天的司康蕴了浓郁的茉莉花香和隐约的清茶涩味。在她的印象中,只有一个地方出产类似的口味:中国!
在她小的时候,父亲带她去中国,有人给她喝过这种花香浓郁的琥珀色茶水。
艾琳娜愣了一会儿,按铃招唤女仆过来询问,第一女仆霍莉小姐几乎用一种看好戏似的神情告诉她,今天的司康的确出自另一位厨子之手,某个中国厨子。事实上,不光是下午的司康,连早上那碟红茶饼干也是。
回到办公室,凯特正在整理下午需要批阅的文件,看见她进门便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艾琳娜感觉这简直就像小时候,全班人都知道迈克喜欢玛丽,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发生点什么。
她就是那个玛丽。
艾琳娜不是个特别迟钝的姑娘,她只是困惑。在她看来,像徐知着那样的男人应该淹没在女孩儿堆里,而即使他想随便找个人,也不应该会是自己。她忙碌而强势,不是男人们会喜欢的那种女人。
“我们对TSH有多少控制力?”艾琳娜迟疑问道。她手上拿的是合伙人原始B股,这代表着特权与优遇,但同时没有决策力,以确保家大业大的科恩不会抢班夺权。
“你是说肖?”凯特的反应很快。
“我能帮到他什么?”
“你觉得他是因为……”凯特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我觉得他不会,但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艾琳娜十分平静:“但如果他是为了这个,反而更好,你不觉得吗?至少这是我有的。”
“我们跟他们几个董事关系好像还不错。”凯特开始进入职业状态,搜索老板需要的信息:“但你得知道他想要什么,如果他想要得太多,那可能会比较麻烦。”
“不,其实我希望他要多一点。”艾琳娜若有所思:“即使有点麻烦。”
“您的意思是?”凯特顿时惊诧。
“我没有特别的意思,我只是在幻想那么简单就能让他满意。”艾琳娜苦笑:“一个男人用这样古老的方式追求我,这让我受宠若惊。”
的确是很古老的追求方式,即使全班人都知道迈克喜欢玛丽,但迈克从来没说过什么。
徐知着只是把空余时间拿出来做了一些小事情:一碟西点,偶尔的早安,在直升机里备上一件斗篷,订购来自中国的蓝色凤蝶亲手粘到孵化架上……徐知着的进度几乎把马克西姆给急死,但他自得其乐。
樱树的花期只有半个月,但开到盛时灼灼其华,艾琳娜为此专门把办公地点搬到了二楼的起居室。高而窄的车花玻璃大窗一直虚掩着,微风吹动亚麻色的窗帘,把一些落花送进来,坐在这样的风景里,即便看的是当日债券市场分析都别有风味。
第二天,艾琳娜在起居室里喝早茶时,听见车花玻璃大窗上一声脆响。她托起手里的红茶起身查看,发现徐知着躺在窗外的樱花树上晒太阳。
“早上好。”徐知着笑着打招呼:“我把那棵树让给豹子夫人了。”
“你居然真的可以。”艾琳娜胆战心惊地看着徐知着身下纤细的横枝,这棵垂枝樱由老科恩先生从日本带回国,虽然照料精心,枝繁叶茂,但毕竟不如橡木粗壮。
“自然比我们想象的坚强。”徐知着站起身,小心的移近墙边,双手扶到窗沿上,身体在微风中起伏,保持着完美的平衡。
“你在看什么?”艾琳娜发现徐知着插在身侧的书。
“《反恐安全》,我下个月考试,用该死的法语。”徐知着皱眉。
“你站在15英尺的樱花树上看《反恐安全》?”
“那你在看什么?”徐知着指着茶桌上那一叠文件。
“上周的市场分析。”
“看,你吃着那么好的点心,看市场分析。”
“好吧,所以我们都是无趣的人。”艾琳娜无奈。
徐知着颇得意的笑了笑。
“为什么喜欢呆在树上?”艾琳娜诧异。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理所当然的,应该是一个人。”
“你很孤独?”
“有一点点。”
艾琳娜沉默片刻,笑道:“其实一个人也挺好。”
徐知着想了想,点头赞同:“是啊。”
春日的阳光正好,暖风落在人们脸上,带来花木和清草的芳香。艾琳娜吃完早餐,按铃让女仆们进来收拾。离开时,她下意识回头,徐知着斜靠着花树主杆,口中念念有词,注意到艾琳娜的视线,笑着吹了一声口哨。
徐知着发现他其实并不那么执着地想要得到谁,他只想能有一个人可以惦记,不用太多,一点点就好。好奇她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为她做一点小事情,如果她领情,他就高兴。
徐知着过去谈个恋爱十分郑重,仿佛不成功便要成仁,一旦失去就伤筋动骨痛不欲生。也正因为如此,他从来没有主动追过谁,现在才发现主动的感觉也挺不错,是非成败都没那么重要。蓝田曾经说“追求你本身就让我很快乐,所以不必感觉欠了我什么”,徐知着原来不相信,现在想想大约是真的。以前,他总觉得恋爱是一笔投资,感情的投入必须有一个结果,会成功,也就会失败……现在想来或者太功利。
人生不过匆匆百年,每一天都是在失去,能有人相伴走一程也是幸事。
休息时,艾琳娜回到起居室喝下午茶,她有意把桌子搬到窗边,但窗外空无一人。艾琳娜想了想,没有邀请任何人过来,即使你偶尔会感觉有一点点孤独,但一个人也挺好。
下午茶点是花色曲奇和奶油司康,配带一点酒味的清淡饮料。艾琳娜只尝了一口,便发现今天的司康蕴了浓郁的茉莉花香和隐约的清茶涩味。在她的印象中,只有一个地方出产类似的口味:中国!
在她小的时候,父亲带她去中国,有人给她喝过这种花香浓郁的琥珀色茶水。
艾琳娜愣了一会儿,按铃招唤女仆过来询问,第一女仆霍莉小姐几乎用一种看好戏似的神情告诉她,今天的司康的确出自另一位厨子之手,某个中国厨子。事实上,不光是下午的司康,连早上那碟红茶饼干也是。
回到办公室,凯特正在整理下午需要批阅的文件,看见她进门便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艾琳娜感觉这简直就像小时候,全班人都知道迈克喜欢玛丽,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发生点什么。
她就是那个玛丽。
艾琳娜不是个特别迟钝的姑娘,她只是困惑。在她看来,像徐知着那样的男人应该淹没在女孩儿堆里,而即使他想随便找个人,也不应该会是自己。她忙碌而强势,不是男人们会喜欢的那种女人。
“我们对TSH有多少控制力?”艾琳娜迟疑问道。她手上拿的是合伙人原始B股,这代表着特权与优遇,但同时没有决策力,以确保家大业大的科恩不会抢班夺权。
“你是说肖?”凯特的反应很快。
“我能帮到他什么?”
“你觉得他是因为……”凯特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我觉得他不会,但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艾琳娜十分平静:“但如果他是为了这个,反而更好,你不觉得吗?至少这是我有的。”
“我们跟他们几个董事关系好像还不错。”凯特开始进入职业状态,搜索老板需要的信息:“但你得知道他想要什么,如果他想要得太多,那可能会比较麻烦。”
“不,其实我希望他要多一点。”艾琳娜若有所思:“即使有点麻烦。”
“您的意思是?”凯特顿时惊诧。
“我没有特别的意思,我只是在幻想那么简单就能让他满意。”艾琳娜苦笑:“一个男人用这样古老的方式追求我,这让我受宠若惊。”
的确是很古老的追求方式,即使全班人都知道迈克喜欢玛丽,但迈克从来没说过什么。
徐知着只是把空余时间拿出来做了一些小事情:一碟西点,偶尔的早安,在直升机里备上一件斗篷,订购来自中国的蓝色凤蝶亲手粘到孵化架上……徐知着的进度几乎把马克西姆给急死,但他自得其乐。
樱树的花期只有半个月,但开到盛时灼灼其华,艾琳娜为此专门把办公地点搬到了二楼的起居室。高而窄的车花玻璃大窗一直虚掩着,微风吹动亚麻色的窗帘,把一些落花送进来,坐在这样的风景里,即便看的是当日债券市场分析都别有风味。
在午后安静的春日里,艾琳娜听到玻璃窗被人敲了两下,她心底微妙的一动,起身看见徐知着躬身踩窗沿上,递过来一枚花枝。
“我发现它是长得最好的。”徐知着说道。
艾琳娜垂目细看,果然十分美丽,枝杈有优美的弧度,从头至尾,从含苞欲放到盛时凋零,疏密有致。艾琳娜把枝杆捏在手心里轻轻一旋,几点落花离枝,无声飘落。
徐知着不觉莞尔,正想退出去,便听到艾琳娜低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不想让你做什么。”徐知着很坦然:“我只想你别拒绝我做什么。”
“但这不合理。”艾琳娜眼神困惑:“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知道我不叫肖勇,而你不害怕。”
“就这样?”艾琳娜不可置信。
“而且你很漂亮啊。”徐知着失笑:“你也很聪明,你还有钱,我都不用养你……多好?”
“听起来理由很充分。”艾琳娜感觉有点复杂:“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会有太多时间给你,我不会像别人的女朋友……”
“我不需要一个别人的女朋友。”徐知着伸手碰了碰艾琳娜的手指,然后握住它:“我想要一个自己人,她知道我是谁。你懂吗?”
艾琳娜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我有点懂了。”
徐知着满意的笑了。
“那么,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给我什么?”艾琳娜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会认真喜欢你,像一个男人喜欢女人那样。保护你,不骗你。”
“这听起来让人难以拒绝。”艾琳娜微笑:“所以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你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徐知着松开手,从窗口退了出去。
做人做到艾琳娜这个份上,一个男人究竟喜欢她的人还是钱,反倒不再成为一个问题,其实图钱的男人是很好处理的,尤其是野心不太大的那些。毕竟她这个人很忙,图人的她不一定能喂得饱,但她钱很多,谋财的一般都满意而归。她赔了好多力气在乔哈恩身上,最后还是惨淡收场,而曾经几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男朋友,反而是好聚好散,再见不难。
不过,徐知着这个情况看起来有点怪,他不在乎钱,对人的要求也不高。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艾琳娜是个生意人,她本能的害怕所有的馅饼,如果一件事看起来太美好,那总是危险的;但同样的,她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天然的追求高风险。
(1.我发现我最近的背字走得非常严重,每天都会有乱七八糟的事儿来折腾,连用了五年的小电脑都在幻想要抛弃我!!
2.为免再出妖蛾子事,下次更新时间为后天的12点,我要留好余量,应对突发事件,等我再攒点存稿,再改回到八点半的正常时段。)
人总是这样,缺什么才好什么,艾琳娜很有钱,职业花花公子的手段也见过不少,那些她都不在乎;但徐知着有一句话很动人:你知道我不叫肖勇,而你不害怕。
艾琳娜忍不住想起塞巴斯蒂安,记得父母死后,他们彼此相拥依靠,她强大的兄长抚摸着她的脸,温柔而孤独地低语:我爱你,因为只有你是我妹妹,你知我姓名,却不会畏惧。
艾琳娜抽屉里放着徐知着的档案,上个月刚刚查好送到,厚厚的一大叠,为了考察他是否拥有接替摩根的潜力。艾琳娜没有像往常那样把资料分给手下人整理总结,提炼精华,她把档案压了下来,直到今天亲自展开阅读。
这份资料很厚,收集了所有靠谱与不靠谱的评价,传说中的徐知着是一个冷血无情而又凶悍的男人。传说他御下极严,而又慷慨大方;不好女色不近男色,从不出入任何声色场所,有不为人知的隐秘性癖好……
艾琳娜一边看一边笑,把文件夹中叠好的海报展开。这是一幅印刷精美的全彩页,足有四开大小,照片中的男人肩头停了一只美艳的蓝孔雀,他转头微笑,目光温柔,仿佛在注视爱人。
艾琳娜蓦然发现这个男人实在长得很帅,他有一种毫不造作的野性,与时尚圈子里的美人们用皮草和马靴生硬构建出来的男性狂野没有一毛钱关系。艾琳娜翻完所有的照片,惊讶地发现没有一张带纹身,她稍微踌躇了一下,按铃招唤徐知着过来。
阔大的办公桌上铺满了陈年旧物,艾琳娜满不在乎地靠在桌边,看着纸页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徐知着果然一进门就被桌子上硕大的自己吸引了注意力,他匆匆扫了一眼,赞叹:“找谁干的?找得够全的,活儿挺细。”
“回头介绍给你。”艾琳娜微微眯起眼:“我想想看你的纹身。”
徐知着一愣。
“不行吗?”
“不是。”徐知着有些羞涩尴尬:“我不习惯在女人面前脱衣服。”
艾琳娜哑然失笑:“请问你那些照片是怎么拍出来的?”
“那不一样,我对那些人没兴趣。”徐知着目光微垂,落在对方唇上:“你这样会让我有想法。”
艾琳娜猛然感觉到呼吸困难,好像周遭的空气都让人逼走了一般,有些男人拥有统治力,当你身处他一臂之内,你便会感觉无可脱逃。
徐知着忽然一笑,随即退后一步,转身脱掉了上身的衬衣。微凉的空气扑到蜜色的皮肤上,引起轻微的战栗,时光洗净了浮华,旧色与皮肤完美地融合,褪去最初艳丽的色彩变得更为古朴隽永。
“为什么?”艾琳娜低声问。
“什么?”徐知着诧异地回头。
“你为什么不喜欢它?”艾琳娜的指尖从桌上划过,落到某个点上停止:“从这张照片开始,你不再愿意脱掉上衣,无论天气有多热,无论身边站着谁。是因为这个纹身吗?”
“是。”徐知着坦然道:“这不是我想要的,这是别人给我的。纹上了就洗不掉,我就只能留着它。”
艾琳娜回想了一下,问道:“是那个,叫温盛的男人?”
“是。”
“为什么?”
“因为我们抢地盘,我们有仇。我不小心让他给抓了,他想杀我又不敢,想放了我又不甘,最后就给我纹了这么个破东西。”虽然时过境迁,但徐知着提起来还是一肚子火。
“但是它很美。”艾琳娜忍不住赞叹。
“你喜欢就好。”徐知着沉默了几秒,笑道:“幸好它很美,你们都喜欢。否则真是要麻烦死了。”
“所以说,是谁留下的并不重要。”艾琳娜微笑。
“你说得对,重要的是好看。”徐知着又转过身去:“你还要看吗?”
艾琳娜本想仔细看看那幅纹身,但不知怎么的,再走近一步便开始感觉眼花,空气里有某种灼热的味道,会让人心思烦躁。艾琳娜不是小女孩儿,拥抱、亲吻甚至做爱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神秘感,但这种烦躁却是罕见的。
这个男人很有吸引力,很性感,他说喜欢她,这听起来很完美,而她却无法像往常那样简单的享受恋爱……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是哪里?
“我看见……”艾琳娜轻声问:“他们说你有很怪的癖好?”
“那都是扯蛋的。”徐知着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那样跳起来,情急之下直接用了母语:“全是假的,全是胡扯。”
“那什么是真的?”艾琳娜蓦然发现彼此已经离得太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点。
“我……我那时候有老婆,在北京。”徐知着脸上微红:“我不想跟他们瞎搞,我觉得没意思,我讨厌那些妓女,我讨厌他们往我身上凑,所以才故意惹了这些事情出来吓唬人。”
“很明显你成功了。”艾琳娜把桌上的东西一张张收拾好,汇到一起。
徐知着把衣服穿好过来帮忙,半开玩笑地问道:“怎么样,货也验过了,什么时候给个准信儿啊?”
“为什么是我?”艾琳娜把收好的资料放回到抽屉里,从保湿盒里拿出烟丝来卷:“为什么选择我?你看,一个诚意收购必须有明确的目标,如果我们决定做并购,我得知道我有什么,知道你想要什么,这样你入股以后才不会失望,我们的合作才能有好业绩。”
徐知着没有着急回答,等烟卷点燃,让那混合着花果芬芳的气息从舌尖上反复滚过,才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听说过朱鹮吗?”
“没有。”艾琳娜莫名其妙。
“一种很漂亮的鸟,长得像白鹭一样,但脸是红的。曾经一度,人们以为这种鸟已经死光了,直到最近才发现,原来还有那么一对,藏在中国的深山里。”徐知着弯下腰,用指背碰了碰艾琳娜的脸颊:“没有人会问那只雄鸟为什么选择雌鸟。”
“因为他没得选择。”艾琳娜低语。
“你可以拒绝我。”徐知着收回手,笑容温和从容:“毕竟我长得不够帅,也没什么钱。我也不会那些讨好女孩儿的法子,说得惭愧点,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追姑娘。但你不必怀疑我的诚意,我想要的也不多,我只想有一个人会偶尔想起我,愿意吃我做的饭,把我当成是个要紧的人……这世界这么大,我想有个被窝等着我回去睡觉,我喜欢晚上能挨着人睡。我没什么比你强,你应该也不能从我身上图什么,所以我只有这个人,想问你要不要?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扯,但我想对你说实话。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没戏让我滚远点,你也可以等等再决定,我不着急。”
“谢谢你的烟。”徐知着说完站直身体,转身想走。
艾琳娜轻声笑道:“你说你不知道怎么追姑娘?”
徐知着不好意思:“我真不骗你,以前都是姑娘追我。”
“那你真是个天才。”艾琳娜叹气:“我知道我现在居然会犹豫,这很也扯,但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发现我既不想让你滚远点,我也不想马上拉你上床。”
“那很好啊。”徐知着笑了:“我是个中国人,你要知道,我们中国男人不喜欢随便跟人上床。我们喜欢睡一个就是一个,没什么大灾大难就别变了。我宁愿你对我认真点。”
艾琳娜一时无言,眼神复杂难言。
“晚上想吃什么?”徐知着问道:“你对中国人的牛肉丝有兴趣吗?”
“好。”艾琳娜点头。
晚上开饭的时候,马克西姆毫不意外的发现妞儿盘里的肉丝比自己细了三圈,一个有筷子粗,一个如牙签细,基本达到了一条抵九条的水平。徐知着这家伙有时候办事极为赤裸裸,重色轻友摆在明面上,连一点样子都不做。
艾琳娜坐在吧台边等开饭,目光安静柔和。
徐知着做饭的样子非常性感,手脚利落、干净,流程摆得分毫不乱,衬衫挽到手肘,雪白的围裙上一尘不染。艾琳娜看着他用一把大片刀切姜,嫩黄色的生姜去皮切块,切出弧形的两翼和纤细的触角,最后薄薄切片,变成一群蝴蝶落在砧板上。
(下次争取在晚上10点前更新!!)
晚上开饭的时候,马克西姆毫不意外的发现妞儿盘里的肉丝比自己细了三圈,一个有筷子粗,一个如牙签细,基本达到了一条抵九条的水平。徐知着这家伙有时候办事极为赤裸裸,重色轻友摆在明面上,连一点样子都不做。
艾琳娜坐在吧台边等开饭,目光安静柔和。
徐知着做饭的样子非常性感,手脚利落、干净,流程摆得分毫不乱,衬衫挽到手肘,雪白的围裙上一尘不染。艾琳娜看着他用一把大片刀切姜,嫩黄色的生姜去皮切块,切出弧形的两翼和纤细的触角,最后薄薄切片,变成一群蝴蝶落在砧板上。
“啊……”艾琳娜惊讶。
“喜欢?”徐知着拿了一片递过去:“拿着玩儿吧。”
“真神奇。你居然可以用那么大的刀做这么细小的事。”
“中国功夫。”徐知着淡定的。
西人都把米饭都当菜吃,徐知着配合艾琳娜的口味,用鲜嫩炒好的雪菜牛肉丝烩少量米饭,另外从大厨房讨了三片法棍面包烤脆,白灼了几棵芥兰,味道调得极淡,切青红椒葱丝摆盘。
都是家常菜,做得也很快,好像浑然不费力,三个炉台同时点火,两个大男人的雪菜牛肉丝烧头炒好时,艾琳娜的烩饭也堪堪入味,芥兰灼得脆嫩,烤箱一声铃响,面包微黄香脆。
徐知着一样一样流水般把菜移到吧台上,微黄的灯光带来温柔的暖色,有种脉脉含情的居家气息。
“吃饭,吃饭。”马克西姆毫无形象的用勺子敲打盘碟。
“随便吃点。”徐知着把三个精致小碟推到艾琳娜面前,与马克西姆一人抄起一只巨型色拉碗,举勺大嚼。
艾琳娜忍不住笑:“我看你们吃饭总觉得很幸福。”
“尝尝?”马克西姆从碗里拉拉杂杂地挖出一大勺来。
艾琳娜并不以为意,随手把餐盘递过去,慢慢吃干净。
“味道是一样的。”艾琳娜总结道。
“马哥不喜欢切太细,他嫌吃不到肉。”徐知着笑道。
“切,明明是你懒,有活儿都只给美女亮。”马克西姆故意凑到艾琳娜耳边说悄悄话:“知道不,他之前给我做饭,生姜都是不削皮的,洗洗直接拍扁就扔进去了。”
“重色轻友。”艾琳娜似笑非笑地看向徐知着。
马克西姆听不懂中文,一脸的茫然。
徐知着犹豫了一秒,陡然决定不翻译,笑得满脸欠捧:“听不懂?听不懂就对了。”
马克西姆摔勺子作势要揍人,徐知着抱着碗跑,眼睛笑得弯弯的。艾琳娜能感觉到徐知着在敏捷的躲闪中时不时转过头来看自己,仿佛她是个很重要的人,需要时时关注着。艾琳娜从出生起就是人群的重心,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唯恐她有一点闪失,但没有哪种关切比此刻更动人:满怀喜悦的,带着少少一点点依恋。
艾琳娜总觉得困惑,这个男人明明已经不年轻了,为什么眼角眉梢中仍有少年的意气,说喜欢的时候,笑容纯粹而美好,仿佛从没经历过伤痛,还相信爱情。这真是个诡异的杂合体,比谁都精明,生意人该会的他都懂,明明现实理智得不可救药,却还敢像少年那样纯真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