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妈改嫁,我继父是个冷漠的人,我姐姐很不喜欢我,我很担心他们不要我,只能拼命讨好所有人。”徐知着把冰镇甘蔗汁从艾琳娜手里拿走,掏出纸巾帮她擦干净手。
“看不出来。”艾琳娜有些意外。
“是嘛?”徐知着笑了:“我到二十多岁才遇到第一个真正的朋友,才明白,做人应该努力先让自己高兴。你不可能讨好所有人,也没那个必要。”
“那我比你幸运得多。”艾琳娜像一个最普通的女孩子靠在男朋友身边,漫无目的地走在异国的街头。
其实不需要去跳舞,也没有什么东西想买,更没有什么求而不得,金钱有时会消解人生的乐趣,但这样的闲逛本身却是十分难得的,那种干坏事的感觉,幼稚而又异常美好。大约每个成年人的心底都有一些幼稚无聊的欲望,那是过往岁月折射出来的细小闪光。你重复做着同样的事,体验同样的心情,只是为了想要回到过去,回到那些人身边。
“也不一定。”徐知着若有所思:“得到的太多太早,也不是什么好事。”
艾琳娜的手指碰到徐知着的,慢慢分开握紧,有时候人与人会有这样透彻了解的时候,只因为一句话,一个瞬间,像强光照入心底,寻常人的相守不需要太多理由,有这样一两个瞬间足够彼此依偎。
这世间太残忍,爱情是难得的奢侈品。
徐知着在街边的小吃摊请艾琳娜吃咖哩叻沙和肉骨茶,马来人的叻沙偏辣,艾琳娜很不适应,吃得泪涕横流。徐知着细心地从隔壁杂货铺买来干净纸巾。
艾琳娜看着桌边店家供应的便宜纸巾笑道:“我现在相信你当年是吃过苦。小时候过得太好的人,不会像你这么细心。”
“不一定啊。”徐知着忽然顿了一顿,重复道:“不是的,也有一些人从小得到很多爱,长大只想把这些爱分出去。就像一个大号的向日葵,会不断的吐太阳,照亮别人。”
艾琳娜没什么闲工夫,植物大战僵尸是她唯一会玩的手机游戏,还从来没通过关。
“那很难得,那是真正善良的人。是你那个朋友吗?”
“是啊!对,他也是这样,很善良的人,跟我们不一样。”徐知着忽然有些难过:“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还在部队工作,做很重要的事。”
“想见吗?”艾琳娜平静地逼视徐知着,蓝瞳倒映着迷离的夜景,溢彩流光。
徐知着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想。”
“你喜欢我?”艾琳娜问道。
“是的。”
“那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徐知着十分老实:“我做这些事很慢。我很喜欢你,我想照顾你,你不别扭,也不矫情,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你问我这是不是爱情,我不知道。我这辈子经历过好几次爱情,而它们每次都不一样。”
艾琳娜沉默良久,慢慢说道:“我学中文的时候学过一首歌,叫《只爱一点点》。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我也很喜欢你,我没有见过比你更聪明有趣的男人,男人在感情中总是很愚蠢,他们喜欢说谎,行为霸道,而且自私。可你很坦率,我喜欢这样。终于可以不用再骗人说我爱你很深,非你不可,这感觉也挺好。”
把感情谈到如此直白,仿佛一笔交易,对很多人来说难以接受,对有些人来说却是难得的信赖,爱情是多么虚无飘渺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各取所需,利益共享。
艾琳娜注意到徐知着一直在按动手机,终究忍不住问道:“你在干什么?”
“卫星定位。每隔30秒它就会把我们的位置发给总控室,我另外定了一个10分钟的闹铃,假如时间到了我不做延迟,总控室的警报就会响,会把我们的定位信息显示出来。”徐知着调整好最新的一次闹铃,把手机界面亮给艾琳娜看。
“所以他们一直知道我们在哪儿?”艾琳娜失笑。
“不,他们一直可以知道我们在哪儿,虽然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徐知着的笑容温和:“我不可能真的让你身处险境,又毫无准备。”
艾琳娜愣了一会儿,慢慢笑了,这种精心计划的脱轨,不动声色的控制力,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
徐知着领着艾琳娜回酒店时,马克西姆正与兄弟们围在一起赌钱。他们本来想赌徐知着会不会上床死,但因为大家都不好意思押老大性能力不足(主要是怕打击报复),盘面一边倒,庄家建不起来,索性摸了骰子出来赌大小。
马克西姆拿着一只马克杯当骰盅赌得正欢,陡然看到老大从门外进来,差点惊掉了整个下巴。
徐知着淡淡扫了一眼,说道:“下周薪水扣三成。”
“喂!”马克西姆直追出去:“你们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徐知着但笑不语。
马克西姆倒还好些,可怜守门的两只,瞪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徐知着同情得拍了拍两人胸口说道:“下周薪水扣五成。”
两大汉没开口,瞠目结舌地目送两人进门,转头面面相觑,又一转眼瞄到呆立一旁的马克西姆,齐声喊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去的?”
“你这样不好!”艾琳娜笑个不停。
“有什么不好?拆东墙补西墙你懂不懂,反正管家小姐一定会扣我工钱,我得找补回来。”
“他们以后会盯死你的。”
“不会……他们只会从我钱包里偷钱,把薪水补回来。”徐知着说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笑。
“那你一个月可以赚多少钱?”
“忘了,等我回家看看帐本。”
“我只是忽然想起,他们告诉我,Ben一个晚上值5万美金。”艾琳娜若有所指地眨了眨眼。
“这也太好赚了!”徐知着虽然会意,还是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
“他们好像已经付过帐了。”艾琳娜的手指慢慢划开徐知着的领口,勾开一颗纽扣。
“那怎么办?要我赔钱是不可能的,要命倒有一条。”徐知着一脸正色。
“你怎么确定,你能赔得起?”艾琳娜的笑容暧昧。
“不……你忘记了,我是不跟人比的。我这人不作价,要不要也不由你。”徐知着慢慢把人逼到墙边,随即拦腰抱起:“先去洗澡!”
徐知着其实有点紧张,因为没碰过女人,不知道她们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他甚至延续了曾经的强迫症,努力清洗每一寸皮肤,小心修短了指甲,只是临出门时,猛然注意到垂在胸口的银光;徐知着愣了几秒,慢慢褪下项链,把银环握进掌心。
那小小的东西填在粗糙的手掌里,几乎没有存在感,但天长日久摩挲在胸口,给人以深切的钝痛,一直以来,他都想逃脱这种痛,那种在午夜梦回时独自醒来,甚至都会让人落泪的痛苦。一瞬间,所有难忘的画面掠过脑海,终究还是定格在一个温暖的微笑中。
祝你快乐。
徐知着忽然想起,蓝田好像还没来得及对他说这句话,但……相信这个人不会变的,心地也是不会变的。无论如何,他都会盼着所有人好。
也祝你快乐。
徐知着无声无息地说完这句话,把戒指放进钱包的夹层,与曾经最珍贵的军牌放在一起。
艾琳娜等得几乎有点囧:“我以为你们军人洗澡都会很快的。”
徐知着上身赤裸,水滴从发梢处滚落,流过麦色的肌肤,这些年少见风雨,肌肉的线条也柔和了几分,不再是过去硬到见棱见角的精干凶悍。
“我有点紧张。”徐知着失笑。
“那怎么办?”艾琳娜蓦然感觉心中柔软。
“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徐知着俯身吻上艾琳娜的眉间。
据说床品如人品,其实男人的技术和尺寸都不如诚意重要,他是否关注你的感受,是否愿意忍耐自己,只为满足对方的需要。女人永远需要最温柔的对待,最轻柔的触碰,最温暖的呼吸,耳鬓厮磨,低语呢喃……
艾琳娜忍不住困惑:“你真的很久都没有……”
“怎么?哪里不对?”徐知着马上抬头。
“不,不,没有。”艾琳娜望向徐知着眼底,那双眼睛明亮而专注:“我只是觉得……觉得……”
如果将来要离开你,应该会很留恋。
38
马克西姆郁了半夜才想明白可以告状,管家玛丽女士被气得七荤八素,一个电话打到床边,徐知着睡眠极浅,屏幕点亮,还未振铃时已经接起,唔唔应了几句,把手机平放到枕边,听着对面愤怒的斥责声慢慢醒来。
艾琳娜被这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蹭了蹭枕头。徐知着借着模糊的天光细看枕边这个人,洗净了铅华之后的眉目又恢复到原来清淡的样子,光影雕刻出鲜明的轮廓,鼻梁硬挺,眼窝深邃。
徐知着对中国女人的相貌都不太分得出好坏,看洋妞更是抓瞎,但此时此刻莫名有了一种温柔的悸动,伸手碰了碰她的鼻尖,把遮在脸侧的凌乱短发顺到耳后。
艾琳娜朦胧睁眼,唇边绽出笑意,朦胧说了一句:“早安。”
手机里忽然没了声音,沉默两秒后,玛丽威势十足地喊道:“艾琳娜?科恩!”
艾琳娜顿时吓醒,吐了吐舌头,做手势让徐知着赶尽接话。徐知着一边给管家大队赔礼道歉,赌咒发誓保证绝没有下一次,一边用意味深长地瞥着某人。好不容易哄好了老太太,徐知着一把把人压到身下,捏着对方的下巴笑骂:“不讲义气!”
“要讲义气的是兄弟,不是女朋友,我的中文老师说的。”艾琳娜笑着躲避。
“以前干坏事的时候谁给你背的黑锅?”
“塞巴斯蒂安……”艾琳娜忍不住笑:“你要知道他是个想法很多的人,有时候连妈妈都受不了他,他总是鼓励我去冒险去尝试。有一次,妈妈说,艾琳娜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你哥他,一直没结婚么?”徐知着迟疑问道。
“没有。他觉得他没有必要结婚。他觉得婚姻主要是为了合法的生育孩子。而他不需要这个。”
“为什么?”
“你不知道么?”艾琳娜疑惑:“塞巴斯蒂安喜欢男人,而男人不会生孩子。”
“我以为那是谣言!”徐知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玛丽让我们小心,不能说他任何坏话,结果我到现在没敢问过。”
“我想,这应该不算是坏话。”艾琳娜笑了:“虽然在他年轻的时候,这算不上什么好事,但现在都不算什么了。”
“所以他特别爱你,他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徐知着发现一切都说得通了,唯一的妹妹,唯一的血亲,自然会得到全部的爱。
“不,我觉得我是他养的,别人家的孩子。”艾琳娜说起往事时,嘴角永远溢满了笑,眼中有朦胧的光晕,像个热衷于分享糖果的孩子:“就像是,别人家的狗和马,你可以去抚摸它,肆无忌惮地惯坏它们……因为那反正不是你的,它们是有主人的,主人会对它们负责。所以妈妈一直很头疼……她花在教训塞巴斯蒂安上的时间远比教育我多。”
“好险没被宠坏。”徐知着做心有余悸状。
“其实我很少干坏事。我小时候很乖,而他们的底线太低,他们总是不断的夸奖我。有时候……爸爸会教育我,但他总是很温柔很严肃,把我请到办公室里,仿佛如临大敌……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个叔叔叫我‘大生意’。他说老科恩一想要晚上要跟女儿谈一谈,表情比他看道琼斯的报告还认真……”
艾琳娜靠在床边说了很多旧事,直到天光大亮才又朦胧睡去。徐知着发现她并不避讳谈及这些东西,她怀念,她遗憾,她无奈,而她已坦然接受。这份认知让徐知着感觉怜惜,他喜欢这种不可怜自己的人,因为他也从不可怜自己。这些年,他与命运相爱相杀,命运给过他最好的,也给过他最坏的,他也已经学会了坦然。
睡在一个男人身边与睡在一个女人身边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男人总是更强大的,想要撒娇,想邀宠,想得到更多的关爱,想去依赖并崇拜;而女人则令人怜爱,想要保护,想照顾,想让她依赖自己,最好能崇拜。
艾琳娜回笼觉睡醒,闻到空气里飘浮着柠檬红茶令人振奋的香气。
徐知着正趴在烤箱边看表,看见艾琳娜梳洗完出来,伸手拉到身前亲吻。
“好香。”艾琳娜睡了太久,此刻饥肠辘辘。
“你一直不醒,我弄了点吃的。”徐知着拉着艾琳娜的手带她参观厨房:“我们现在有一只椰子布丁,一份芒果饭,一份椰浆饭,我烤了糯米鸡翅,用了他们的沙爹酱,伯爵红茶,白咖啡……还有你最喜欢的红茶饼干,正在烤。”
“怎么会这么多。”艾琳娜震惊。
“我让他们送点原料过来,结果他们就给了很多……”徐知着烧开热水泡白咖啡:“我刚刚喝了一杯,很特别,没有那么苦。”
阳光明媚的早餐,空气里飘浮着现烤饼干与咖啡的香气,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长裤的男人,一切都是那么干净清爽,温柔轻软的家庭气息,让人心醉。
“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艾琳娜笑盈盈地接过咖啡。
“以前不能对你太好,万一没追上,我不就亏了嘛?”徐知着狡猾地眨眨眼:“可现在不一样了啊,自己的妞,当然得伺候得好一点,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叫:肥水不落外人田。”
“你们中国人是不是还有一个词,叫什么……”艾琳娜回忆了半天:“小偷?特别小气?”
烤箱清脆地叮了一声,徐知着拉开烤箱门,浓郁的黄油甜香混合着清爽的红茶味扑面而来。
“好香!”艾琳娜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之前看过徐知着做饭,却没陪过他做甜点。
“那当然!”徐知着十分得意。
艾琳娜一顿早饭吃完了午餐的量,摸着肚子叹息时才忽然想起了那个古老的中国词汇:鸡贼!
徐知着被逗得直笑,坦然承认:是啊,我就是鸡贼。怎么着?你咬我!
艾琳娜便真的扑上去咬了一口。
下午出行,Ben帅哥热情洋溢地带领大家坐游艇出海,哥打巴鲁的外海虽然不如诗巴丹那样华美,但也是海水清澈,碧海蓝天。Ben穿了一身潜水服带人下去看珊瑚,笑容灿烂,青春逼人。
徐知着与他对视一眼,Ben眨了眨眼睛,笑道:“我昨天没有找到蓝龙虾,觉得没脸见你,就没回去。”
徐知着哑然失笑,忽然觉得这也是个妙人。这世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在大马醉生梦死了两天,徐知着顶着管家玛丽的滔天怒火陪艾大老板回家。当然管家小姐绝对是个好人,但老好人也会有偏见,总是外面的坏孩子,勾引了我家的好姑娘。徐知着居然敢骗过所有人把艾琳娜带出去玩儿,这事儿差点把玛丽小姐气到心脏病发。
徐知着被骂到最后终于有点不能忍,隐晦地暗示自己也是为了讨姑娘开心,这姑娘吃这套,她喜欢,可为什么?
最后那句反问徐知着没问,但管家还是听懂了。
玛丽一时哑口,若有所思,半晌后涩然问道:“你会对她好的吧?”
“那当然。”徐知着理所当然道:“我拿她当女朋友的。”
玛丽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了两句,却很泄气的说道:“也不用太好,你别伤害她就行。”
“难道有谁害过她么?乔哈恩算害过她么?”徐知着忽然不高兴了,艾琳娜虽然出身优越金枝玉叶,但大约就是太优越了,近乎超然,对人反而没有那种阶级优势。管家夫人二把刀,平时就有点贵族卫道士的感觉,主是主,仆是仆,说得头头是道的。徐知着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阶级大平等的意识深入骨髓,最受不了这股子劲儿。
“他算什么。”玛丽苦笑:“他什么都不算。”
“那谁算?”徐知着忽然警惕。
“不一定需要具体的人。”玛丽像是忽然发现了自己说多了,换上一脸正色:“无论是谁,如果要伤害她,我都是不会答应的。”
“那当然,我也不会答应。”徐知着不想与人起冲突,温和地笑了笑,略过这节不提,只是心里终究种下了一颗疑惑的种子。
以前,艾琳娜只是老板,老板的私事没什么可打听的,多知多错,不知不罪;可现在不一样了,这姑娘变成自己妞了,虽然在这边人的文化里,打听前事极不体面,但徐知着毕竟是个中国男人,洋酒喝得再多,芯子还是黄的,但凡有点疑虑,他都想挖一挖,也不图什么,只是想知道。
毕竟,以科恩家的权势,艾琳娜能在谁手上吃过亏,受过累,最后还能把此事变成一场禁忌,让老管家都绝口不提?
自然,当面去问是不可能了,徐知着只能找了自己的人脉暗地里打听……
39
艾老板虽然办公室随身带,随时可以通过卫星网络操控全球各个分公司的动向,但此番毕竟在东南亚耽搁了太久,回到老家还是狠狠的忙了几天,把一些必须要见的人见掉,一定要捧的场捧完才算是消停了。
艾大老板四处跑,苦的是徐主管,本来一个月出两次门是很适当的工作量,现在天天在外跑,搞得手下人连轴值班,个个叫苦连天。最可气的是不小心得罪了管家大人,连加班工资都扣着没给。小伙子们累死累活拼了一周,发现薪水半点没涨,直接把徐知着堵门里揍了一顿:让你丫就知道泡妞!
好不容易撑到外事活动暂告结束,徐知着连忙请了个假去TSH公司总部办补考手续。
梅兰尼暧昧十足地冲他笑:“谈女朋友了?”
“怎么?不违反公司规定吧?”徐知着忽然有些警惕,他还真没查过这一条。
“公司不允许勾引客户的女儿和老婆……但不包括客户本人。”梅兰尼笑道。
徐知着哑然失笑。
自然,毕竟是服务行业,民不举官不究,尤其是科恩这种豪门,更是得罪不起。
梅兰尼凑近过去,压低声音给了句忠告:“你谈恋爱没关系,要记得好聚好散,否则我肯定是保不住你的。”
“我明白。”徐知着十分感激地点点头,这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的确是好意。
徐知着重新填好表格、留影、交钱……从TSH大楼里往外走,迎面撞上一位故人。
“嘿,这是谁!”海默远远地张开手臂。
“好久不见。”徐知着虽然一见这人就犯怵,但狭路相逢避无可避,只能迎上去礼节性地给了个拥抱。
“听说你跟军火女王搭上了?”海默第二句话就直击重点。
“马克西姆到底把这件事告诉了多少人?”徐知着郁闷。
“所有人。”海默大笑:“所有人都知道老处男肖勇先生终于找到了他的梦中情人,我那边一个惦记你的小伙子还找我哭了,说赢不了啊,这下心服口服。”
徐知着一时囧然,满头黑线如黑发。
当然,海姑娘说话能信个标点符号就不错了,徐知着自然不会跟她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反倒是被另一个名词吸引了注意。
“你叫她军火女王?”徐知着诧异,科恩家好像没什么军火生意吧。
“当然,你知道联合重工原来是干什么的吗?”海默挑眉。
徐知着琢磨了一下,猜道:“坦克?”
“聪明!二战后转型,拿坦克底盘做堆土机,到现在履带技术都是当年传下来的。”
“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吧?”徐知着无奈。
海默皱皱眉,有些疑惑地上下看了徐知着一眼:“有些事过去了,有些没有。那位小美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你可以去查一查,63号型材,菲力钢,用于生产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炮管和航母甲板。她还是洛克希德?马丁最大的欧洲股东。”
徐知着登时动容,他对科恩集团的具体业务并没有太多关心,本来以为塞巴斯蒂安那一屋子枪只是个人爱好,没想到,居然是祖传的家业。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挑上她了?”海默诧异:“她们家跟泰国王室的关系很好,在中南半岛很有势力;她哥哥跟小布什算校友,给他们家捐过很多钱……”
“你到底想说什么?”徐知着感觉气氛不对。
“我想说……你让我很惊讶。其实我没想过,还有这种解决办法。”海默十分兴奋:“你可以现在就回缅甸,我相信没人敢动你,你的蓝田先生终于也安全了,以后不用躲着人过日子,有人顶了他的位置,还是个Queen。你太绝了,想气死那帮缅甸土人么?”
“你是这么想的?”徐知着讶然。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至少我最初不是这么想的。”徐知着肃然:“我只是觉得她很厉害,她没有脆弱的家人需要保护,跟我在一起,她不会因此受伤害。”
“那现在呢?”海默洒然一笑。
“我不喜欢这种阴谋……”徐知着忽然有些丧气:“她是个好姑娘。”
“那当然。”海默无所谓地笑了笑:“有谁不是好姑娘?对了,你什么时候回缅甸,记得一定要叫上我。我太想看他们的表情了!一定会很精彩。”
海默用力拍徐知着的胸口,仿佛这是一件极为振奋人心,扬眉吐气的事。徐知着却陡然有些惶惑,虽然他的意图一直很明显,所有的阳谋都摆在明处,但他从未想过,原来这件事可以被曲解成这幅模样,而更糟糕的是……他无法反驳。
徐知着回去时心思不定地想了一路,走进花园边门便听到一声欢呼,艾琳娜穿着干净清爽的短打衣裤从远处跑过来,纵身扑到徐知着身上。
“什么事这么高兴?”徐知着不觉莞尔,随手把人接住。
“猜一下!”艾琳娜双手捧住徐知着的脸,双目晶亮。她不是个矫情的人,当初说要享受一下被追求的感觉,已经享受到;现在轮到享受热恋时的感觉,自然也不会放过。
徐知着偏头想了一阵,排除塞巴斯蒂安复活了、前未婚夫找回来了,这些明显不靠谱的传奇;和晚上大厨要做小羊排或者股市赚了三千万,这些明显鸡零狗碎的小事……最终脑子里灵光一闪,猜测道:“你把先锋卖出去了?”毕竟,最近也就这么一桩让大小姐心心念念的事。
“你太聪明了!”艾琳娜用力亲了徐知着一口,满怀喜悦。
男朋友啥都不懂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器大活儿好,温柔体贴,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就好;但心上人一点就透,你略一开怀,他便能会心微笑,这种感觉,实在不是一般的满足。
“卖给谁了?”徐知着抱着艾琳娜往温室里走,随口关照着:“这么冷的天也不多穿点,当心感冒了。”
“感冒是感冒病毒引起的,跟穿多穿少没有关系。”艾琳娜用力抱住徐知着的脖子:“我在里面看到你过来,急着跟你分享好消息。”
徐知着忍不住笑,他能感觉到艾琳娜把分享这两个字说得特别重,顿时心底有柔情涌上,铺了满满的温柔怜惜。这是个从小热热闹闹地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却最终失去了所有,干完一件威风事,连个喝彩的人都没有。
“知道了!”徐知着踢开温室玻璃门,随手从大瓷盘里切碎的菠萝片上拿了一只蝴蝶放到艾琳娜掌心:“奖励你的!”
艾琳娜双手合什,笑眯眯地问道:“我要怎么把他带回家?”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把它带回家。”徐知着卷起袖子,帮艾琳娜切菠萝:“你看人家好不容易从毛毛虫长大,就是为了找个老婆搞色情活动,你把它孤零零一个带回去,它这辈子就白活了。”
“你可以再抓个配偶。”艾琳娜乐不可支。
“我不认公母。”徐知着一脸正色。
艾琳娜自然也是玩笑话,拿着那只凤蝶把玩了一阵便扬手放了。徐知着送礼不成,晚上当然只能亲身上阵,好好奖励了一下赚大钱的功臣。
“我们下个月去北京。”共渡巫山之后,艾琳娜靠在徐知着胸口喝水,笑容里有些狡猾地意思:“我觉得你最近太忙了,我得让你休息一下。”
徐知着蓦然想起海默的那番话,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艾琳娜见徐知着不搭话,只能自己破梗:“不过,我们下个礼拜要去印度。”
“啊?”徐知着果然惊到。这世上如果有什么地方是乱到让他怵的,除了黑非洲,大概就只有印度了。
“家族聚会,不能缺席。”艾琳娜吻了吻徐知着的脸颊:“不过,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印度哪里?”徐知着顾不上喜,只觉得惊,脑子里满是被烧得一塌糊涂的泰姬玛哈酒店。
“泰姬……湖宫酒店。”
“哪儿?”徐知着听到前两字心里一沉,听完了却是一头雾水。
“明天再说,我觉得你会喜欢的。”艾琳娜懒得在床上谈公事,疲倦地眨了眨眼睛,扬手关了壁灯。
徐知着第二天早上赶紧查了地点,发现……他果然是喜欢的。
泰姬湖宫酒店位于印度拉贾斯特邦皮丘拉湖中心的一个小岛上,进出全靠船,没有一座桥一条隧道,就这么孤零零浮在水中央……徐知着看着简直爱死:太特么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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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姬湖宫酒店位于印度拉贾斯特邦皮丘拉湖中心的一个小岛上,进出全靠船,没有一座桥一条隧道,就这么孤零零浮在水中央……徐知着简直爱死:太特么安全了!
可是,当徐知着真正站到湖边时,却有些愣住了。纯白色的宫殿倒映在碧蓝的湖水中,湖水拍打着大理石制的外墙,这是一个不合理的建筑,它不像是建在岛,倒像是浮在水里。
即使不解风情如徐知着,也感觉到了震撼,他有些迷惑地看了艾琳娜一眼,感慨道:“这也是印度?”
“怎么?”艾琳娜微笑。从码头走向船里,穿着大红制服包头巾的使者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把她引到舒适的坐椅边。
“这根本不像印度。”徐知着坐到艾琳娜身边:“这里不脏,不乱,空气里没有牛粪味,地上也没有垃圾。”
“不至于吧!”艾琳娜忍不住大笑:“哪有你说得那么惨?”
徐知着陡然意识到他与艾琳娜曾经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阶级,艾琳娜经历的是从机场、防弹座驾到顶级酒店的印度,他经历的是市井与街头的那个印度。这两者虽然在地理上同属于一个地方,但风土人情截然不同。
“我以前有个客户,住班加罗尔。”徐知着只能从头解释。
“班加罗尔,很不错啊!”
“对,班加罗尔是还可以,但他还有个分公司在德里。你没有去过,你无法想象那是怎么一回事。”徐知着费劲儿地形容:“比如说缅甸,那地方的确很落后,大家都很穷,房子很破,随便用竹片搭个棚子就是家了,屋里什么都没有。但缅甸是不脏的,而且缅甸不奇怪,他就是穷。印度是很……怪异的,他们也有很漂亮的房子,但到处都很脏,就连印度门旁边都是一堆垃圾。就在市中心旁边的海滩上就是垃圾场,狗和乌鸦在垃圾堆里捡食吃,到处都是牛粪味……”
艾琳娜越听越是惊讶,渐渐挑高了眉毛:“我忽然很想去看一看。”
“我操,千万别!”徐知着懊恼:“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
在闲聊中,船已触岸,码头上的红衣待者举着华丽的巨伞来接,待立在一边的女子给艾琳娜点上朱砂。大约是因为贵客临门,阵式摆得很大,从码头到酒店内堂两侧都站满了待者。
徐知着随着艾琳娜往里走,职业性地四下张望,两天前被派过来打前战的马克西姆站在大堂门口冲大家挥手。自眼角的余光中,徐知着瞥到路边一个侍从猛然扬手,电光石光间来不及细想,徐知着下意识地探前一步,把艾琳娜护进了怀里。
漫天的玫瑰花雨纷纷扬扬,落地成一片花海,打伞的红衣大汉十分和善地看着徐知着微笑。
徐知着顿觉有点囧,尴尬地把艾琳娜推出来扶正,飞快地退开了一步。艾琳娜忍不住大笑,半空中仍有残余的花瓣在飘落,艳丽的巨伞与娇艳的花朵映衬出艾琳娜干净精致的五官,明晰的反差,为这个女人的眉间抹上了一层活力十足的娇俏。
酒店的大堂经理连忙迎上来解释说这是酒店特有的迎接服务,没有任何犯冒的意思。
徐知着尴尬地摆手,说没事没事,是我太紧张了,职业病职业病,你甭管我。
虽然犯傻地是徐知着,但大堂经理近乎真诚地把所有的错处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让徐知着在感激之余深深地无地自容。走进酒店大堂,徐知着才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人们三三两两、或坐或立的交谈着,发现艾琳娜进门,都齐齐转过脸来。
一个带着明显高种姓印度裔面貌特征的大叔热情洋溢地冲过来拥抱,大声赞美着:“哦,我的小公主!你越来越美丽了!”
艾琳娜嘴里说着:“那摩斯戴!”一边行贴面礼。
这两人把各种礼节和语言串烧,做得不伦不类,四下也没人嗤笑,反倒是纷纷围了上来。徐知着知趣地退到墙边,不动声色的观控全场。
一战以后,德国盛行法西斯主义,纳粹排犹,手段残忍,很多犹太人因此家破人亡,当时的科恩先生本着朋友情谊收养了不少家道中落的犹太孤儿。
后来犹太人混好了,复国去了,科恩却从中尝到了甜头,把收养孤儿的习惯一直保留了下来。每年都会通过名下的慈善基金在世界范围内挑选两到三个品学兼优的天才少年投入科恩名下,而且条件非常之宽松优厚:不需要改名改姓,也不必承诺长大一定为科恩家族效力,但科恩会提供足够的奖学金,把这些孩子送进最好的学校,保证他们不会因为经济问题被任何顶级学府关在门外。
这听起来只是一种单方面的馈赠,但从古到今,只有人,才是最珍贵的财富。半个多世纪的努力让科恩家族拥有了近百名关系亲近的杰出人物,其中混得最次的,也得是个二流名校的教授。
这些人虽然不姓科恩,但业内都知道他们身上贴着科恩家的标签,拥有同一个圈子。科恩提供平台助他们成功,他们再通过自己的成功与人脉搭建更大的平台。最终,形形色色的人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那样连接到一起,交换着彼此的信息与权力,极大的拓展了老科恩家族原本依赖姻亲与血缘建立出来的家族体系。
艾琳娜在来的飞机上向徐知着仔细解释过这个收养体系。徐知着还打趣,问她现在已经收了几个儿子了。艾琳娜半开玩笑说自己还太年轻,没到能收娃的年岁,所以这项工作暂时都是叔叔家在干。
艾琳娜的到来很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簇拥着她穿过造型别致的印度式拱门,走向中央庭院。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艾琳娜像只穿花蝴蝶那样忙着跟大家打招呼,凯特紧紧地跟随在她身后,保证能第一时间纠正她的错误,比如说:记错了某人媳妇名字神马的。
任何事都是听起来寻常,看到才震撼。徐知着远远看着,都为艾琳娜感觉累,他继父家里亲戚众多,每年过年时都会叫错人,王颢为此没少揍过他,但也没像艾老板这样四五十个叔伯,三四十个哥……还有少年怯生生地抓着她的袖子问好。
艾老板怠慢了老人也不敢怠慢正处于玻璃心时代的孩子,连忙停下脚步亲昵地闲拉家常,把这几天背过的琐事温柔自然地细述出来,好让小朋友产生一种“大姐是一直记得我”的美好错觉。
身为瑞士人,艾琳娜有天生的语言技能点加成,但淹没在这语言纷杂的海洋里,也开始力不从心。科恩家选人其实非常势利,看着就没有前途的国家从不考虑,五六十年代重点照顾美国人,七八十年代是日本、印度与韩国……到了八十年代以后,中国国门大开,露出藏在内里的壮志雄心,科恩的重心马上转移到了中国。
徐知着在人群中看到好几个华人面孔,不知为什么,隐约有些心慌,艾琳娜之前兴致勃勃地说要一起去北京。可徐知着与那个城市分离太久,久到已经情怯。
徐知着一边控场,一边想着杂七杂八的心事,视线平扫出去,忽然凝在一处。方风雷几乎在徐知着望来的同时也看见了他,同样的震惊写在两个原本不动如山的男人眼底,然后慢慢咀嚼消化,直到恢复平静。
“是你。”方风雷走到徐知着身边,神色平淡地看着庭院里的温馨互动,眼神没有一丝分到徐知着身上。
“好久不见。”在明眼人面前扯不得谎,为免方老板费劲查一次,查出什么风吹草动来,徐知着还是决定爽快承认。
“你不是死了吗?”方风雷的声音低而威严,连这么失礼的话在他口里说出来,都让人感觉必须认真回答。
“骗骗外人的。”徐知着无奈。
“你一直没死?”
“嗯……等等。”徐知着忽然想起一事:“他,也,以为我死了吗?”
“他不知道。”方风雷答得干净利落又残忍:“他不关心。”
徐知着一时无言,沉默了半晌才自嘲道:“没想到,你居然比他还关心我。”
“因为我需要知道隐患在哪里,将会怎么样。”方风雷淡淡扫了徐知着一眼,迈步走向庭院中心。
徐知着看着艾琳娜十分矜持克制地与方风雷握手,淡淡微笑道:“你好,弗兰克。”
(为避免不必要的脑补和争议,我需要声明一点:方老板的态度只代表方老板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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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着起初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仔细想了一会儿,才忆起前事,之前玛丽管家因为社交男伴的人选问题跟艾琳娜狠狠吵了一架,主角之一就是这位弗兰克先生。只是方风雷自成年以后,在商界行走用得一直都是中文名,徐知着压根儿没想到他身上。难怪蓝田当年说方老板虽然出身草根,但得贵人相助。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只需一个照面就能看出端倪,徐知着一向心思如发,见这两人客气地点头问好,却各自神色僵硬,已经感觉到气氛诡异。那是一种非常亲近的疏离,仿佛他们本不需要如此相处,却偏偏生硬地把距离拉开到了现在这般田地,要不是方老板大了艾大小姐十几岁,徐知着几乎都要怀疑他们两人有旧情。
徐知着自嘲的一笑,扔掉那些不靠谱的胡思乱想,马克西姆忽然快步走过来,捅了捅他的腰。
“我发现一件大事。”马克西姆一脸凝重。
“怎么?”徐知着顿时如临大敌。
“那个叫弗兰克的,好像是我兄弟的男人。”
“啊?!”徐知着瞠目结舌,愣了半晌,又笑道:“你少胡扯。”
“我骗你干嘛,我亲眼看见他们两个抱在一起。”马克西姆颇有些愤愤不平地抱怨道:“老子还差点被他的保镖给揍了。”
“你哪个兄弟啊?”徐知着大奇。
“查理,你记得吗?那个开飞机的查理陈。”马克西姆用某种难以形容的酸不拉叽地调调,既不屑又羡慕地说道:“哎,你不知道,那小子可贱了,就喜欢那老头儿那样,说跟他上床爽得不了。平时对他也好,吃食用全给最好的,一年还另外送他50万零花钱。”
“等等,等一下。”徐知着越听越觉得不对:“你的意思是,查理,就是那个开飞机的查理陈,被方风雷包养了?”
“是啊!”马克西姆理所当然的。
徐知着登时愣住,总觉得这世界打开的方式似乎有点不对,他应该回去睡一觉醒醒魂再说。
“诶,对了。”马克西姆像是忽然想起这一茬:“为什么老板不给你发零花钱呢?”
“我操,这他妈就不是一码事,行不行?”徐知着几乎吐血。
“行行行!你跟查理不一样。”马克西姆笑眯眯的眨眨眼:“你不是挨操的那个,我明白。”
徐知着一把扭过马克西姆的胳膊,把人踹飞了出去:“滚!”
艾琳娜好不容易跟所有人打完了招呼,与所有人握手言欢,留下一口气躲出了包围圈;而立了大功的凯特小姐满脸都是要虚脱的模样,摆摆手示意自己得先回去睡一会儿,准备晚上再战。艾老板体贴地帮她叫了客房SPA服务,一行人在花厅分手,徐知着陪着她回包房,玛丽夫人早已领着人把房间打理得井井有条。
为了表示对家主的尊重,艾琳娜下榻在整个湖宫最美丽的套房里,门口英俊的红衣待者热情洋溢地向两人鞠躬行礼。大门被推开的瞬间,艾琳娜忽然挡住了徐知着的视线:“啊,差点忘了,该给你一个惊喜的。”
“怎么?”徐知着陡然被蒙住眼,感觉非常之不适。
艾琳娜拉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直到大门被重新合拢之后,才欢快地说了一声:“好了。”
“怎么了?”徐知着眯起眼睛打量这间房子,根深蒂固的职业习惯让他的视线在第一时间扫过了所有的窗子、门锁、衣柜和抬高的四柱床下。
“你……没发现,这里全都是……”艾琳娜有些茫然。
徐知着这才注意到这房间的特别之处——孔雀!
从墙上的壁画,到地面上马赛克镶嵌的拼花地板,到梳妆镜上精雕细琢的青铜雕塑,从华丽的天鹅绒床幔到轻纱窗帘……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饰满了孔雀。绿色,蓝色,白色……有描绘入微的尾羽,也有简笔勾勒的线条,古印度其精致繁复的审美与这嚣张华丽的生灵融合得恰到好处。四处都流淌着浓郁的色彩,各种不同材料的饰物拼接在一起,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晕眩,却又不可否认其美艳。
“这个房间叫孔雀宫。”艾琳娜发现徐知着并不如她想象的惊喜:“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啊……不,我的确很喜欢。”徐知着笑道:“虽然有点眼睛疼。”
“是啊。”艾琳娜躺到床尾的贵妃榻上:“偶尔住几天还是很不错的。非常罕见的风格,让你感觉不可思议,但很美丽。”
“你很喜欢印度么?”徐知着感觉有点诧异,在他身边,除了印度人还真找不到几个喜欢这地界的。
“我喜欢所有特别的东西,只要他是美的。至于印度……这是一块很大的地方,历史悠久,曾经富甲一方。他总会有很多不错的东西,我们可以欣赏他,并且享受他,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徐知着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不过……嗯,你对中国怎么看?”
“中国值得尊敬。”艾琳娜挑眉一笑:“其实我很喜欢你们中国人,全世界,只有你们东亚人跟我们最像。都是那么的贪婪、勤奋、虚荣、热衷于享受并且渴望自由。上世纪九十年代,塞巴斯蒂安带我去中国。我们站在天安门广场往四处看,震惊于建筑物的宏大与人们的匮乏。当时,塞巴斯蒂安对我说:‘你什么时候看见一个中国人穷过?没有,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中国人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工作,努力赚钱;他们必须过好日子,过得比身边所有人都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感觉安宁。你想象一下,这里有十亿中国人,十亿贫穷的中国人。他们会像疯了一样,把全世界的钱都赚回来……’”
艾琳娜眨了眨眼睛:“事实证明,他说对了。”
“说到钱。”徐知着莫名想起马克西姆爆出来的那个八卦,心里生出一些促狭的意思。他摸出钱包翻了遍,发现如今生活习惯太好,只有信用卡没现金。徐知着挑了一溜,抽出一张来放到艾琳娜掌心:“给你的。”
“这卡有什么问题吗?”艾琳娜正反看了一遍:“你的工资不归我管,如果你要换帐号的话,应该去找玛丽……”
“送给你的。”
“啊?”艾琳娜茫然:“为什么?”
“我们中国人的习惯,男人应该给女人一张卡。你可以用它买点小东西,限额是一万欧,考虑到我一年收入才30万……最好,不要刷爆它。”
艾琳娜半张着嘴愣了半天,猛然醒过神来,极为兴奋地问道:“真的吗?这听起来很有意思,但……一万欧能买些什么?”
徐知着沉默片刻,做势伸手去抢:“那你还给我好了!”
艾琳娜极为灵活地从躺椅上翻下来,飞快地把那张卡片儿藏到了衣袋里,像一个刚刚抢得了心爱糖果的孩子那样得意洋洋地炫耀说:“你给我了,就是我的。”
徐知着也知道自己没准有点刻意,但真把事儿做完了,倒也心安了。其实他与艾琳娜的经济条件相差极其悬殊,艾大老板一条裙子够他干一个月,随便一件珠宝能让他吃一辈子,所以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徐知着之前从没考虑过钱的问题,反正也没人在乎。但方风雷地出现仿佛打破了某个微妙的平衡,徐知着忽然有些介意这个事,想要向大家证明……或者,至少像方老板证明,他不是个占便宜的。他可能没多少钱,但足够自己花,他还能给姑娘发零用,就像所有的中国男人那样,尽其所能的养女朋友。
艾琳娜趁徐知着发呆的工夫,把信用卡藏到了首饰盒里,压在一只祖母绿蝴蝶发针下面,显得十分珍重。
徐知着忍不住问起方风雷:“你跟弗兰克很熟吗?”
艾琳娜沉默了一会儿:“我们过去很熟。他和塞巴斯蒂安的关系非常好,他年轻时非常聪明,是个天才,十六岁就进了耶鲁,这不是靠推荐信就能做到的。所以他和别人不一样,他一直和塞巴斯蒂安在一起,跟我们关系很亲。在我哥哥的遗嘱里,他是我第一顺位的监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