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些古老的东方传说里说的那样,中国人生性保守重视家庭,不轻易恋爱,不轻易做爱,不轻易结婚,他们喜欢天长地久和一生一世。
在欧洲大陆这个男人越来越不想结婚,离婚率越来越高,未婚妈妈越来越多的地界,浑身散发着忠犬气质,却又风趣可爱的男人实在不多见。
抢手!可惜谁都抢不着。
他对女性们照顾周道,却无意追求与猎取。
结果就看着更讨人喜欢。
徐知着陪姑娘们吃东方馆子一般不会吃得太多,左手边永远常备一双筷子,不动声色中已经帮忙夹好了菜,绝不为难这些手指不灵活的歪果仁。
酒足饭饱,等着上甜点的时候,徐知着半开玩笑地问梅兰尼,最近有什么好生意。
梅兰尼用同样的调调笑道:“阿富汗有个中国铝矿要招主管,我觉得你最适合。”
“阿富汗好可怕,我不去。”徐知着故作柔弱。
梅兰尼被逗得直笑,从皮夹里抽了一张照片出来,推到徐知着面前。
徐知着低头一瞥,笑了:“女朋友?”
梅兰尼也笑:“只要她肯,我绝没二话,为她弯了也值。”
“哦?”徐知着拿起来细看。
照片上的女人看起来个子很高,短发,穿着线条笔直的修身长裤,大约是因为裤脚盖住了鞋跟,便显得一双腿长到不可思议。徐知着习惯看人先看腿,心里赞美了一声才往上看。标准的日尔曼脸,脸颊瘦削,轮廓深邃,站在桌边抽烟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清寂,不好接近。
“客户?”徐知着知道梅兰尼总不可能给自己介绍女朋友。
“大老板。”
“你拉来的生意,有哪个不是大老板?”徐知着笑了。
“不,我的意思是,这是真正的大老板,我们公司的大老板,拿B股的股东,董事会永远有她的一个人。”
“所以,我下一个任务是保护她?”徐知着十分意外,按理说,这种级别的大人物还轮不上他来。
“不,杀了她。”梅兰尼十分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徐知着恍然大悟。
保护与刺杀的关系就像矛与盾,可以彼此激发,彼此促进。所以有些保安级数特别高的要人会主动邀请专业人员来做刺杀实验,以找出自身保安体系的漏洞。
“资料呢?”徐知着摊开手。
“不问问酬劳么?”
“你给的,不要钱也干。”徐知着笑。
“真会说话。”梅兰尼摇了摇头:“公司会预付你5万欧准备金。时长三个月。在规定期限内完成刺杀任务的总酬劳是50万欧。如果一次都没成功,那结期时你需要写一份报告,分析他们现有安全体系的漏洞,对方会按这份报告……随心所欲的……给你钱。”
“听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
“我听说,她身边有一组人已经干了六年了。”梅兰尼忽然说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开始埋头吃甜点。
“但很有挑战,我喜欢。”徐知着心领神会。
虽说保镖这个行当做生不如做熟,但做得太熟也会疲,因为熟能生巧,就失了大意。所以一般三到五年就会换一次人,做到六年,是早该换了。
5
正经是个机会!徐知着乐呵呵的盘算着回家。他和马克西姆合租了一套房子在里昂市郊。原本徐知着从车库门进去回自己那屋也就算了,但那天他实在很高兴,想跟好兄弟分享一下马上要得到一个大生意的快感,便走到马克西姆房外,准备听一听里面是不是正在进行PAPAPA,结果他刚刚走到客厅就惊住了……
在客厅迷离的灯光下,马克西姆先生穿着他那身骚包的朋克皮装被人五花大绑捆在宽大的沙发里,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跪在他胯下,埋着头上上下下,很明显在干什么少儿不宜的事。那位徐知着永远看不惯的简小姐,正倚在马克西姆身上解扣子,这女人穿了一件黑色的皮质比基尼,带子细得深深勒进肉里,仿佛随时会绷断。
徐知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正想自戳双目退走,马克西姆仿佛感应到什么,猛烈挣扎起来。徐知着这才看清马哥嘴里被人塞了东西,似乎并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操?!徐知着感觉匪夷所思,但生怕动静太大吓着人,毁了小马哥的命根子,只能强掩住凌乱的心情,镇定自若地咳了一声。徐知着今天要使美人计,穿得自然十分称头,黑礼服,牙白衬衫,黑玛瑙的袖扣,皮鞋锃亮。
简和跪在地上的男人转过了头,眼神马上亮了一亮。
等得就是这个时候!徐知着顾不上废话,一脚踹过去,踩着对方的肩膀把人压到地上。(这男人一身赤裸,他是真心不想用手制服)
“噢~~~”男人极为享受的呻吟了一声。
徐知着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涌了出来:我操,这什么神展开???
“唔唔唔……”马克西姆猛烈挣扎:兄弟,别发呆,先把我放出来。
徐知着手指一勾,匕首落进掌心,反手一扬就割断了马克西姆身上的绳子。徐知着发力时不自觉的绷紧了颈侧的肌肉,白刃闪过,在他眼中抹上一道弧光,把踩在脚下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像麻花一样扭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先生,先生,原谅我,原谅我……
徐知着顿时有种被人大吃豆腐的惊愕感,连忙把脚收回来,在地毯上连蹭了好几下。马克西姆趁此工夫把自己解放出来,像是火烧了屁股似的跳到徐知着身后大吼:“滚!”
你妹的!徐知着顿感挡在前面非常的不安全,一边忍不住往后退,一边骂道:“你搞什么?”
“我也不知道。”马克西姆惊惶失惜。
如此兵荒马乱的时节,居然是还是女人先冷静下来,简小姐挺了挺胸脯说道:“不如一起吧?”
徐知着脸都绿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一轱辘跪起来,满脸痴迷地盯着徐知着:“我喜欢他。”
徐知着嘴角抽搐,鞋尖刚刚离地,看到男人脸上的喜色,又连忙放下,在地上重重跺了一下。
男人往前膝行两步:“请允许我吻您的脚!”
靠!!!!!徐知着忍无可忍,随手抽过沙发上的绳子,强忍着恶心把男人草草捆起,一把推出门外。简见徐知着真心翻脸,顿时也怕了,见徐知着走近,连连后退。徐知着指着墙角那堆衣服,低声喝出一个字:“滚!”
砰的一声,大门合拢,世界终于清静了。
徐知着十指插进发间往后梳,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来,十分无奈地打量着马克西姆:“你在搞什么?”
“我不知道……”小马哥一脸的余悸。
三瓶啤酒下肚,马克西姆终于完整的表述出了整个来龙去脉。故事的开始是这样的,简小姐虽然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但床上狂野(马哥就喜欢这样!),不光饥渴撩人风骚刻骨,还情趣十足花样百出(马哥就喜欢这样!!)……于是,终于有一天,也就是今天,简小姐说你好久没回国了,我们要玩儿一场大的。
马克西姆当然!同!意!了!
结果……就,这样了!
点点点,一行乌鸦次第飞过……徐知着呆立了半晌说道:“你女朋友正经是个人才。”
“前女友。”小马哥更正。
“好吧,前女友。”徐知着回味了一下,没忍住,爆笑:“哎,那男的给你做的时候什么感觉?”
马克西姆以杀人的眼神直视之,徐知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前妻第一次给你做的时候什么感觉?”马克西姆讪讪不爽。
“靠,你能不把他跟那个……那个什么比吗?”徐知着瞬间不满。
“说说嘛。”马克西姆忽然来了兴致。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很爽。”徐知着想了想:“气都喘不上来。”
“之前没有女人帮你……”马克西姆疑惑。
“我是中国人!”徐知着一脸正色:“我们中国人结婚之前不跟姑娘上床!”
马克西姆用一种“可怜的小男孩就这么让怪叔叔骗走了”的表情看着徐知着。
“得得得,尽折腾你这点破事,正经事一句没说。”徐知着拿出钱包在手上抛了一抛:“有好生意。”
“噢。”马克西姆受惊过度,兴致不高。
“美女哦。”
“哦??”马哥眼睛亮了一亮。
徐知着把照片亮出来,马克西姆一瞄之下,马上不屑的嗤笑:“就这?我敢保证这女人的胸不会超过C。”
“谁让你看胸了,我让你看腿。”徐知着怒。
“腿都包成这样了,我上哪儿看去?”
“………………”徐知着憋了半天憋出一个词:“粗俗。”
马克西姆乐呵呵地摇晃着脑袋:“我喜欢!”
“算了。新工作,三个月内杀了她,五十万欧,我七你三。杀不成,五到……十万吧。我们对半分。怎么样?干不干?”徐知着放弃对马克西姆审美的挽救。
“成交!”马克西姆豪迈的挥手:“干死那帮有钱人!!对了,这妞叫啥?”
“Alina,Alina Von Coen!(艾琳娜?冯?科恩)”
“OK,干死这个德国佬!!”马克西姆与徐知着亲切握手:“就这么说定了。我要去洗个澡,睡一觉,然后……把今天这个操蛋的日子从我的记忆里彻底抹掉。”
“好主意。”徐知着失笑:“另外,这是个瑞士人。”
“我管他娘的,这还是个荷兰姓呢!”马克西姆满不在乎的摆手。
徐知着洗完澡换好衣服,习惯性的打开电脑登陆数据库踩了一圈,一如既往的毫无所获。
徐知着一直拥有蓝田在美国和北京的两个实验与北京家里的监控记录检阅密钥,但蓝田却早已跳出了原来的生活圈子,走入更广阔的天地。你精心打了一只金丝笼,自以为360度毫无死角,然而鲲鹏展翅是九万里,背负青天朝下看,无论多么精心的设计,都不过是小玩意儿。
这些年,蓝田的财富升级,公司自然为他订制了新的全球安保计划,新的安全理念和出行方式,渐渐覆盖过往的一切。徐知着这个名字已不再有人提起,当然那是好事,因为过去这个名字代表着不安全,而时间终于让蓝田所有的合伙人相信,那个光锥之外的人已经消失了。
徐知着自嘲地笑了笑,跳出系统去收邮件。
梅兰尼已经把客户资料发到。
艾琳娜?冯?科恩,科恩信托基金首席执行人。据说祖居荷兰,曾参与东印度公司的航海贸易。东印度公司解散后举家移居德国,继续满世界发财,并得到贵族封号。一战时站位失败,家业大损。并且,因为与犹太财团关系密切,在反犹浪潮中离开德国,移民瑞士,歪打正着的在二战里站准了队。
二战时老科恩先生凭军工发家,二战后傍着米歇尔计划顺利转型,成为业内出挑的矿山机械巨头。目前,基金名下控股的核心上市企业有联合矿业、联合重工与先锋石油,总市值数百亿欧元。
徐知着看到此处轻哼了一声,心想难怪TSH总给联合干活,果然有奸情。
注:信托基金控股公司的总市值与信托基金的资产总额是两码事,基金的总资产与执行官的个人财产,也是两码事。未免误会注明一下,艾琳娜本人没有这么多钱的。
不过,艾琳娜保安级别奇高倒不仅仅是因为家里有钱,而是这姑娘命运实在多舛。16岁父母双亡,死于一场离奇车祸,凶手至今未明。所幸亲哥塞巴斯蒂安大她足足二十岁,危难关头顶住了家业,又当爹又当妈把她养大。但27岁时大哥中毒身亡,又是一桩悬案。同年年底未婚夫无故失踪,至今毫无音讯。
徐知着隐约有种预感,这钱不好赚……
徐知着第二天去总部签约,随后发动人脉网火力侦察,一个月后消息汇总,徐知着坐在桌边苦笑。
艾琳娜住在阿尔卑斯山区一处依山傍水的私家庄园里,方圆十几公顷林地皆为私人所有,荒无人烟。从水厂的数据库里查不到科恩庄园的供水管线,很可能直接从湖心取水,净化后自产自用。所有的食品供给来自全欧安全级数最高的高级食品供应商,若能打入这家公司的内部,连默克尔都能随便做掉。
徐知着偷偷摸进林区侦察了好几次,每次都在庄园一公里外让人搜出来礼貌的赶走。那种整整齐齐的人工林简直是潜伏者的恶梦,没有灌木,没有大型哺乳动物,连兔子都没有几只,当然更没有人。小型战场雷达每分钟都在扫描庄园周遭的一切,把所有会移动会喘气会发热的东西识别出来,赶走!
艾琳娜小姐不逛街,不看电影,不参加社交舞会……每周最多出门一次,乘直升机出行,去苏黎世的公司总部处理公务。
这半个月来唯二的两次长途出行,一次是荷兰王室的慈善晚会,一次是澳大利亚工党党首组织的小型午餐会。都是事情结束,看着直升机飞回来,徐知着才能查出她干嘛去了,她的名字永远不会事先出现在嘉宾名单上。
而更绝的是,她在苏黎世的办公室位于大厦顶层,没有窗!
没有窗!
没!有!窗!
那么大个老板,分分钟赚几千万上下,呆在像银行保险柜那样的水泥实心墙后面办公,这特么是什么样的精神!!
这是无与伦比的怕死精神!
这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务实作风!
徐知着仰天长叹,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怕死的女人!!
多么乖巧的客户??当她的保镖真幸福!徐知着简直忌妒。
“我们大概要交白卷了。”徐知着倒在沙发上吃薯片。
“放心,艾伦他们也没成功过……”马克西姆安慰道:“前年他们找了艾伦,就那个……德国的那个艾伦。”
“我知道,我知道……”徐知着把薯片弹上天,再用嘴接住:“但你这样说,我并没有感觉好一点,OK?”
马克西姆缝住嘴。
“我们还有两个月,当乌龟缩在壳里的时候,我们是绝对没有办法的,所以只能等她出来……”徐知着把薯片咬得卡卡响:“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科恩基金找份工作,打入敌人内部……”
“你数学好吗?”马克西姆问道。
徐知着瞬间噎住:“不好。”
“我也是……”
“我们又不是要当投资经理,当个保安数学好不好有他妈什么问题?”徐知着醒悟过来。
“但我们要看几个月大门,才有可能见到大老板?”
徐知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骂道:“操,我一定是跟你在一起混久了,智商都退步了。”
“我很遗憾。”马克西姆贱气十足的摸了摸徐知着的脑袋,顺手摸走了薯片。
“她一定有弱点……她必须有弱点。”徐知着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忽然坐直身体:“男人!她今年34岁,长得还挺漂亮,她必然得有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
马克西姆吹了一声口哨:“找到这个人!”
徐知着与马克西姆凌空击掌。
徐知着跟马哥第二次击掌已经是两周后,虽然不涉及金屋藏娇、包二爷或者包二奶的问题,但低调女王的神秘情人依然难以捕捉。徐知着首先排除了门当户对的单身汉们,然后排除了最近在米兰和伦敦风头正劲的男模们,再往下,调查开始变得异常艰难,徐知着只能盼着她没有口味奇葩到跟自己家里的厨子谈恋爱……
不过,这次带来好消息的是马克西姆。马哥挥舞着手机冲进门,将徐知着一把抱了个满怀吼道:“找到了!!”
“找到什么?”
“那个男人!”
“干什么的?!”
“一个牙医!”
“一个……牙医?”徐知着匪夷所思:“看牙的?”
“是的!我有个兄弟,叫查理,他前两天在苏黎世补牙,发现他的牙医手机里有一个女人的照片。他觉得那个女人很眼熟,所以他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就在刚才他想到了!”马克西姆极为兴奋。
徐知着眨了眨眼睛:“牙医?”
“是的。”马克西姆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快来夸我吧!
“所以,你想告诉我,亿万富翁的男朋友是个牙医?”
“呃……”马克西姆犹豫道:“没准,那小子长得特别帅?”
一天后,马克西姆和徐知着出现在“长得特别帅”的牙科诊所外,你推我让地决定要不然一起洗个牙。
一小时后“长得特别帅”的牙医站在操作台边询问徐知着上一次洗牙是什么时候,徐知着迅速抛了一个眼神给马克西姆,然后从马克西姆的回复中确定,不是他审美出格,而是这哥们真心,不算帅的……
乔哈恩,37岁,资深牙医,身高187公分,体重目测187斤,棕发黑眼,肤色健康身体壮实神情严谨,扔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瑞士男性经典代表。
徐知着忍不住连脐下三寸都瞄了两眼,真心实意地认为,若要拼色相,小马哥足可以毙得这哥们三条街。
虽然没找个厨子谈恋爱,但这大富翁的口味也有够奇葩了。
“我,我就先,不洗了……”徐知着说道。
乔哈恩脸色一沉,马上露出某种“你不会吧?你是认真的吗?你搞什么飞机?你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你怎么可以如此轻率草率不负责的浪费别的人时间……以下省略1000字”的经典瑞士式不耐烦。
“哦,是这样的。医生,我好像有点拉肚子,我刚刚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然后您一直在忙。”徐知着倒打一耙。
“噢,我对您的遭遇感觉到非常抱歉,但我必须按照约号来安排每个人的就诊次序。”乔哈恩的神色缓和下来。
“不不不……告诉我厕所在哪里,你先给他看,我马上回来……”徐知着匆匆把人推开。
乔哈恩明显有些不悦,马克西姆连忙抬手招呼:“医生,我在这里……”
乔哈恩耸了耸肩,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这些不靠谱的法国佬!
徐知着锁好厕所隔间的小门。一只手机从袖口滑出来,在半空中轻巧的抛起,又平稳地落入徐知着掌心。
普通智能机,苹果牌,保养得一般。
徐知着不敢浪费时间,马上接驳电脑轰开手机密码锁,检索图片库并筛查通话记录。很快,一张张亲密合影布满了屏幕。
“我操,还真是……”徐知着轻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工具包。
……半小时后,徐知着仔细擦净手机上沾染的指纹和拆机时留下的尘屑,按键冲水,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走回诊室。
乔哈恩医生神情严肃地看向他:“你还好吧?你在本地有相熟的全科医生吗?你看起来不像瑞士人……”
“哦,当然,我很好。非常棒,简直不能更好了!”徐知着冲上去给乔哈恩医生一个法式大拥抱,顺便亲吻了脸颊:“我真是太幸运了,居然能遇到像您这样认真负责有爱心又有魅力的医生,您今天晚上有空吗?”
乔哈恩微微一愣,连忙从徐知着怀里挣脱出来:“谢谢,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噢……恭喜。”徐知着故作惊愕为难:“她一定是个幸运的女孩儿。”
“是,她很好。”
“但是,为什么最近这一个月,我都没有发现您有约会呢?”
“对不起?你怎么会知道……”乔哈恩诧异。
“噢……这真残忍。”徐知着故意捂住脸:“我其实,不是一个那么草率的人,我观察了您很久,我本来以为……”
“不,我有女朋友,只是她工作很忙,所以……总而言之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
“OK……我希望我没有太失礼。”
“不,当然,不。” 乔哈恩一脸正色。
马克西姆憋着笑跟在徐知着身后走出三条街,直到徐知着食指贴到唇上,做出一个解禁的动作,终于仰天狂笑,抱着肚子蹲下去:“你真是个天才的混蛋。”
“有这么好笑吗?”徐知着无奈。
7
比起花岗岩一般坚硬完美的低调女王,乔哈恩医生的生活就像一张渔网那么千疮百孔。徐知着很快就查明了他的车牌号码、居住地址及各种生活习惯。他去哪里加油,上哪儿买菜,喜欢穿哪个牌子的衣服,一周上几次健身房。乔哈恩就像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他们活得漏洞百出危机四伏,徐知着闭上眼睛都能想出一百种办法来弄死他。
通过安在手机里的窃听器,徐知着第一次近距离触碰到了那个让他头疼了两个多月的女人。艾琳娜的嗓音出人意料的柔和,德语说得很纯正,用词非常漂亮,但似乎与乔哈恩医生感情不佳,十通电话有八通在吵架。60%的争吵内容在于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剩下40%的论点是:让你的保镖离我远点儿,我今天看到一个男人总跟着我,是不是你的人……
徐知着仰天长叹,这特么就是中产阶级勇于作死的小清新作风,还好艾女士似乎没什么真正的仇家,否则,乔医生真是八条命都不够填的。
“怎么办?”马克西姆支着下巴:“你要追求这个男人,然后让艾琳娜过来找你算帐,最后一枪崩了她吗?”
徐知着沉默片刻,叹息:“我有时候真想把你的脑子扒开,看看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一定长得特别好看。”马克西姆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徐知着按住乔哈恩家房子的照片:“下个月7号是乔哈恩的生日。如果你有一个男朋友,成天都在抱怨你工作太忙,看不到你……”
“分手。”
“啊?”
“我是说,甩了他。”马克西姆答道。
“好吧,这的确也是一个办法。”徐知着无奈:“但很明显艾琳娜小姐还想挽回这段感情,而且她是个商人。商人的本能会促使她用最经济实惠的方式解决问题,也就是……在生日那天,满足他。”
“所以……”
“让我们来看一下乔哈恩医生的抱怨:太忙,没时间,不到我家里来,去太贵我结不起帐的地方吃饭……总而言之,乔哈恩对艾琳娜最大的愿望是:请像一个普通女人那样与我交往。”
“然后……”
“一个普通女人会在男朋友过生日的时候做什么?”徐知着挑了挑眉毛。
“送一份礼物,买一个蛋糕,做顿饭,然后……打一炮。”马克西姆肯定的。
“所以……”徐知着轻轻叩击照片:“我打算去他家里,等她!”
“好主意!”马克西姆鼓掌:“但怎么去……”
乔哈恩医生住在苏黎世城郊的旧宅里,那是一个砖木结构的一层独立屋。周末阳光美好的时刻,乔哈恩在自家花园里修草坪,郁闷的发现电路坏了,整条街都没事,就他家里没了电。打完报修电话,乔哈恩拎起大剪子修剪玫瑰花枝,对今天不能按原计划修好草坪,明天不能按原计划扔掉所有的花园垃圾感觉烦躁不已。
几小时后,一辆厢式货车出现在乔哈恩家大门口,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推着一个巨大的工具箱下车按响了门铃。
“你是……你是……”乔哈恩皱眉。
“你是那个医生。”马克西姆一脸惊喜:“你还记得我吗?上周我去了你的诊所洗牙,我叫韦恩。”
“哦,对,是的。所以您是一位电工?”乔哈恩笑了。人们总是本能的对熟人有更多相信,但并不会深究这份熟悉究竟是如何产生的。
“对,我是个水电工。真巧,医生……哈哈。”马克西姆乐呵呵地推着工具箱进门。
凭借专业的眼光,马克西姆敏锐地从墙角旮旯里发现了不少监控探头,考虑到乔医生的小清新作派,马克西姆深深怀疑这些破玩意儿就安在他身边,他自己知不知道……
马克西姆装模作样的检修电路,从屋里查到屋外,然后用手机短信通知等在街角的同伴把乔哈恩家那条线给连上。
“搞定了?”乔哈恩坐在客厅里发现灯亮,兴冲冲地过来查看。
“是的,可能是负载过高的问题。”马克西姆煞有其事。
“噢,非常感谢。”
“好的,又搞定一单。”马克西姆装模作样的把报修单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诚恳的请求道:“下一位老兄好像有点远,我能不能借用一下洗手间?”
“当然,没问题。”
马克西姆就近直奔主卧洗手间,乔哈恩虽然皱了一下眉,但也没说什么。
十五分钟后,洗手间传出一句粗野的脏话。乔哈恩捧着刚刚泡好的咖啡走过去,一脸愕然的看着自家马桶咕嘟咕嘟往外冒脏水……
“***,你们家这个厕所修了几年了??”马克西姆骂完一声粗口,不耐烦的挥挥手:“好吧,买一送一,我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你会解决……”
“我是个水!电!工!”马克西姆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职业尊严不容侵犯的架式。
因为马克西姆强大而排他的职业气场,再加上空气中微妙的臭味,乔哈恩医生明智地退到花园里,去修他上午就该修完的草坪。
任何体系都有死角,再完美的监控专家都必然会留下空洞,因为有些地方不是你不想把探头安进去,而是客户不会允许……比如说:浴室!
徐知着从工具箱里钻出来,一点一点叩击天花板的顶篷,试图找到连接薄弱处。马克西姆把模拟爆炸器扔给徐知着,做了一个赶紧的手势,徐知着却微笑起来,极其小心地,撬开了顶篷的一块塑料板。
“我打算留在这儿。”徐知着用口型说道。
“什么?”马克西姆诧异。
“屋顶是空的,我可以呆在里面。”徐知着眨了眨眼,贴到马克西姆耳边低语:“还记得吗?我们以前租过这种房子,顶上都是空的,我可以躲在里面,主梁足够支撑我的重量。遥控起爆,打个电话告诉他们炸弹按在了哪里,这不够刺激。这女人让我憋了两个月,我想陪她玩儿把大的。”
“你要当面杀了她?”马克西姆兴奋起来:“你这个坏孩子,你早就想好了。”
“不一定。我要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然后他们才会来找我,然后我们就会有好工作接……想想看,一个高保客户,钱多,听话,不折腾……”
“搞定她!”马克西姆吸溜了一下口水。
“保持联系。”徐知着从工具箱底部拖出一个背包,踩着洗手台,消失在屋顶。
马克西姆用强力胶把顶板暂时粘回去,通好马桶,在乔哈恩医生真诚的感谢中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
从5号起,乔哈恩医生家门口出现了一辆黑色商务车,马克西姆在不远处津津有味地围观了医生大人与保镖先生们的口角,顺便监听了艾琳娜怎么安抚她炸毛狮子一般的男朋友。
6号风平浪静,无事发生,徐知着白天溜下来给手机和Ipad充好电,反复练习了如何在内部粘好塑料顶篷。
7号下午,乔哈恩那间不足150平米的小屋子被人团团围住,穿着标准黑西服的保镖们趁医生上班的工夫搜查了整个屋子,并且更换了冰箱里所有的食材。
8号上午,黑西服们从各个角落里闪出来,如潮水般退去。
8号晚上,乔哈恩先生下班回家,愕然发现马桶又堵上了……
“乔哈恩医生,我真诚的建议您重新装修一下你的洗手间。”马克西姆推着自己的招牌工具车,一脸正色。
“但奇怪,它以前一直好好的。”乔哈恩十分困惑。
“不不不……老房子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马克西姆十分入戏:“您这房子有五十年了吗?”
“但我八年前刚刚装修过它。”乔哈恩抱怨。
“现在的工匠做事情是越来越不如当年了……”马克西姆脱下外套:“您到外面等着吧,这里闻起来不太好。”
半小时后,马克西姆在乔哈恩医生更为真诚的感谢中越发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车子开出四个街区,马克西姆一脚刹车到底,把车子停在路边,气势汹汹地拉开了车厢大门。
徐知着靠在工具箱上啃苹果,陡然看到车门洞开,便扬了扬手笑道:“专门给我买的?”
“你做了什么?”马克西姆扑上去掐徐知着的脖子。
“我说了,你以后会知道的!”徐知着微笑。
潜伏五天,身心俱疲,徐知着无视马克西姆满心满眼的焦急与好奇,一把拍开他的大脸,美美的洗了个澡上床睡觉,然而一觉还没睡到自然醒便让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梅兰尼半跪在床边,咬牙切齿,无比焦躁。
“啊?”徐知着抹脸。
“你别告诉我不是你干的?”梅兰尼尖叫:“她的药,科恩小姐的药,是不是你换的??”
“啊,那个,她这么快就发现了?”徐知着略有些诧异。
“所以,这是你干的。”
“对,我本来打算先好好睡一觉,再起来给你写个报告,提醒他们注意发现……”
“你别睡了!”梅兰尼揪着徐知着衣领往床下拽:“你必须去解释这件事,摩根都快疯了。”
“摩根?”
“对,摩根先生,科恩小姐的安全主管。”梅兰尼忍不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他打电话冲我咆哮:‘是不是你的人干的,他是怎么做到的??!!’拜你所赐,她现在暂停了一切外事活动,连饭都不敢吃。”
“这么严重?我没想吓到她的。”徐知着慢腾腾的换衣服。
“你是怎么做到的?”梅兰尼两眼放光。
徐知着竖起食指贴到唇上,十分欠揍地眨了眨眼睛:“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马克西姆在门外大大的切一声,一脚踹开门吼道:“你有本事一辈子都别让我知道!!”
“没问题!”徐知着从马克西姆身边绕过,去浴室刷牙。
“哥,告诉我吧!”马克西姆迅速变脸,十分没有骨气。
“你别告诉我你真的猜不到……”徐知着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修剪着胡子:“我会失望的,宝贝。努力想,用你的脑子!”
马克西姆垮下脸。
徐知着洗完脸,修好胡子,喷完香水,挑出衣柜里最称头的一套正装换好,拉开抽屉挑选袖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
“你要见她,原来如此……”梅兰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我相信会很快。事实上,我觉得他们也急于见你。”
“谢谢。”徐知着挑了一对金底镶嵌黑曜石的条纹袖扣。
科恩小姐算不上什么惊天大人物,要见她,预约排号不会比英国人排队做B超来得更久。但上午预约,下午就排定会面时段,在艾琳娜身担要职之后还是第一次。
第一秘书凯特小姐在大厦门厅里接到徐知着,颇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随即换上了标准的职业化笑容。徐知着看着她刷卡,核对虹膜锁,启动专属电梯,视线所及之处,已经把装备型号扫进脑海里。
“我等会遇见科恩小姐,应该怎样……”徐知着微笑,表情真挚而诚恳:“抱歉,我有点紧张,我以前并没有接触过像她这样的大人物。”
“哦,您……没有任何需要禁忌。”凯特笑道:“科恩小姐非常好相处。理论上,无论您做出多么出格的举动,她都会……为你们的谈话兜底。”
“真的?”
“而且我认为,像肖先生这样彬彬有礼的绅士是不可能引起任何女士的反感的。”凯特挑了挑眉毛,笑道:“您只要保持就好。”
专属电梯直接升到顶层,室内装修十分简洁明快,走道两边安置着助理们的办公室,尽头处有一扇胡桃木的窄门,看起来非常低调,黄铜制的门把泛出柔和的光泽。
凯特帮徐知着拉开门:“科恩小姐在等您。”
“谢谢。”徐知着极有礼貌的欠了欠身,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走进门内。
艾琳娜的办公室看起来并不大,办公桌与下沉式的四角沙发把室内分割成两个区域,虽然是密闭空间,但挑高的房顶与明亮的灯光让人感觉并不压抑。
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士在沙发边站起,提前伸出了手:“幸会,肖先生。”
“幸会。科恩小姐。”徐知着迅速走下台阶,握住女士的手。艾琳娜选择在休闲区谈这件事,说明她并不打算公事公办,而是有一些更深入的话题要问。
“咖啡,还是茶?”艾琳娜微笑着问道。
“水,白水。”徐知着大方坐下。心里知道按欧洲老贵族的礼节,即使火烧到眉毛要上房,也得从八杆子打不着的地方开始聊起,此事急不得。
艾琳娜按铃让秘书送水进来,在徐知着对面坐下,用十分标准的普通话问道:“您是哪个xiao?那个简单的,还是复杂的?”
“您会说中文?”徐知着惊讶,从桌上抽了一张面巾纸,一笔一画地写下“肖勇”两个大字。
“一点点。”
“会一点点不应该是您这样的发音。”徐知着顿了一顿,换用他极为嗑吧的德语:“会一点点应该是我说德语这水平。”
艾琳娜失笑:“过奖了。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哥哥要求我学习中文,他说这门语言是如此艰难,以至于人们只有从幼年开始才能学会。”
“肖勇。”徐知着把纸巾反转,推到艾琳娜面前。
“噢!真难得,这两个字我都认识。”
“您一定认识很多字。”
“不,我只认识一百多个字。”
“足够了。我也就认识一千多个字。”
“所以,肖勇,是勇敢的意思吗?”
“不,那是另外一个字。”徐知着把纸巾拿回来,写上“骁勇”:“这是个同音字,但同音不同义,中文里常常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我想,这个名字里蕴含着来自父母的祝福。他们期待你勇敢。”
徐知着的表情僵了一下,心里默默咒骂顾玄那个喜欢起菜市场名字的老大,一边笑道:“是啊。”
“那么,勇敢的肖先生,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您是怎么做到的?”艾琳娜换回了英语交流,把一瓶维他命E放到茶几上:“那颗红丸!我记得一个古老的中国宫廷传说,也叫‘红丸’。”
徐知着接过药瓶,旋开倾倒,黄澄澄的药丸滚落到桌面上,只有一颗与众不同,那是刺目的鲜红色:“我本来以为你们要过几天才会发现的。”
“今天早上……玛娜娜不小心弄翻了药瓶。我在捡药的时候发现了它。”艾琳娜沉默了一下,说道:“为了,追求某种效果。摩根先生并没有通知我和别的所有人,我们又进入了……这样的周期。所以,坦率的说,我当时很惊恐。”
“我很抱歉。”徐知着语调温柔。
“这些年来也有人成功过,但他们都是在事后给我一张照片,告诉我在某个时刻,某一个角度,我出现了漏洞。那个时刻往往转瞬即逝,让我……即使很努力的回忆都很难捕捉。而您是唯一一个把死亡……放在我掌心的人。您让我有机会充分而缓慢的感受到您的权力,掌握我生死的权力,而它看起来,是那么的……轻而易举,却不可逃脱。”艾琳娜的双手交插握紧,放在膝盖上,神色间隐藏着掩饰很好的紧张与焦躁:“您是怎么做到的?”
“我在。7号晚上,我在那间屋子里。”徐知着努力沉淀了神情,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一点轻挑炫耀的意思。
“但……摩根先生提前三天就封锁了那间屋子。”
“是的,所以三天前我就在。我知道那天他过生日,我猜测您会去。”
“你在哪里?”
“屋顶上,天花板与房顶之间是空的,我可以从浴室的顶篷下来,那里是监控的死角,而您把洗漱包放在了浴室里,连同您的药一起,我给药丸注射了一点红色的染料,然后把它放到最下面。”
艾琳娜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您一个人,在屋顶上呆了……”
“五天。”徐知着微笑。
“您真让我吃惊。”
“这其实没什么,那里是亮的,白天阳光会透下来,晚上灯光会透上来,我还有手机和平板,有网络,白天我可以下来充电,我带了足够的食物,浴室里有水。事实上,大部分时候我都在客厅的主梁上睡觉,相比起以前……这简直就像渡了个假。”
“方便问一下吗?您以前……”
“狙击手,我以前是一个野战狙击手。”
艾琳娜沉默半晌,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所以,您一直在。”
“是的。”
“所以理论上,您有无数种方法,甚至可以当面杀死我。”
徐知着笑了:“但那样的话,我觉得乔哈恩医生可能会不高兴。毕竟一年只有一次生日,我也不想扫兴……不想为您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您想得很周到。”艾琳娜慢慢后仰,靠到沙发背上:“其实您一进门就提示了我事实的真相,而我直到现在才醒悟过来。”
“哦?”
“您的袖扣,我送了一对几乎一模一样的袖扣给乔哈恩。他很喜欢,当场就换了,晚上睡觉前留在了浴室的洗手台上。”
徐知着笑了笑,沉默不语。
“您令人印象深刻,肖先生。”艾琳娜说道。
“希望是好印象。”徐知着笑道。
9
一生的故事之凰鸟 9
2014-01-19 20:17:04A-A+
徐知着第二天就得到了艾琳娜的合约,AB组轮替,他接替原来的A组。组员自行招募,总经费为半年400万欧,所有的装备都是现成,如果有添加,可以打报告申请,另外走帐开支。考虑到艾琳娜小姐近乎完美无缺的生活习惯,这真是一个天打雷劈躺着拿钱的好工作。
马克西姆收到消息,夸张得抱住徐知着的大腿:我真是爱死你了,小甜心!
大人物办事都讲究效率,徐知着签好合同就提溜着马克西姆进驻科恩庄园实习,实习期为一个月,一个月后徐知着将正式开工招募组员,轮岗期也有一个月。摩根先生充分考虑了交接班的各种细节,时间充裕,万事求稳,带着老派人的周到与僵化。
只有近距离接触这座庄园才能体会到那隐藏在深处的奢华与精致,庄园主管玛丽?夏皮罗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保养得当,气质优雅。
徐知着一下飞机就把马克西姆拎出来当挡剑牌,揽着傻大个儿的肩膀笑道:“我这位兄弟为人比较粗鲁,但心眼儿不坏,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体谅。”
“没有关系,事实上我们并不是那种拥有很多繁文缛节的大家族。”夏皮罗夫人笑道:“我们不是那些英国人。”
“艾琳娜小姐为人很好。”徐知着适时的夸赞一句。
“是的,非常体面,非常优雅,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发怒。”玛丽转过身在前方引路:“我们有四个厨子,主厨哈里先生负责主人的餐饮,但因为人少,艾琳娜小姐通常都会邀请我们一起用餐,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如果没有事先沟通,厨房一天准备五次食物,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餐和宵夜,当然厨房会随时准备一些糕点给需要值班的下人们。”
“我可以使用厨房吗?”徐知着问道。
“哦……当然可以,事实上我可以专门开放一个厨房给你,我们有四个厨房,但目前只启用了两个,不过,新厨房可能需要您自行打扫。”
“没有问题。”
“好的!每周的食品采购单由哈里负责,所以,如果小伙子们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不妨去讨好那位老头子,随便说一句,他喜欢烟。”
“明白。”徐知着会意的眨了眨眼。
“OK,欢迎加入科恩庄园。”玛丽在高挑的门厅内摊开手:“在这里,只有两项规则你必须要记住。1.塞巴斯蒂安先生,也就是艾琳娜小姐的哥哥是我们非常非常尊重的一个人,所以无论你了解还是不了解他,都请不要在这个屋子里,对他做任何负面评价。2.主餐厅的任何陈设都不要碰。”
“为什么?”
“因为那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18世纪或者更早之前流传下来的……”
“那真是太糟糕了。”马克西姆哀号。
“是啊,我和霍莉小姐都非常憎恨那间屋子。”玛丽露出无奈而又有点得意的小纠结:“但因为那是老科恩先生生前亲手布置的,所以我们还是不得不保留原貌。”
“那,这个……”徐知着指着客厅茶几上一个浅绿色镶银的复古琉璃水瓶。
“哦,这个无所谓,这是个1953年的复制品。”
徐知着淡淡看了马克西姆一眼,小马哥直接把双手揣进了兜里。
玛丽带领徐知着参观了整个庄园,顺手十分有爱的指明了屋子里那些看似平常细小却价值连城的古董,以免得马克西姆一时手贱,砸坏了什么东西,一辈子卖身都赔不起。
“西区是下人房,等摩根先生撤出以后,我可以提供给你二十个双人间,用于安置您和您的手下。另外,我在西区准备了专门的洗衣间和烘衣机给你们。”
“好的。”徐知着站在门口扫了一眼,住宿条件算不上大好,但绝对不差。
“庄园里没有专职男仆,所以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找我和第一女仆霍莉小姐。如果有什么特别不方便的,花园主管罗杰斯也可以代行男仆的职责。”
“好的。”徐知着虽然想不出来什么事儿特别需要男仆干,但听不懂的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嘛!
“犬舍在花园后面,这屋子的平面图摩根先生会转交给你,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我的通讯号码是03。”
“所以01是艾琳娜小姐。02是摩根?”
“对,整个通讯名目摩根先生也会亲自交给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艾琳娜小姐在哪?”徐知着问道。
“我出来的时候,看见她在暖房。”
“我可以去拜访她吗?我刚刚上任,可能会有很多想法需要与她沟通。”
“当然可以。”玛丽灰蓝色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把徐知着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后迅速收回,微笑道:“只要不在工作时段,你随时都可以去找她。”
暖房在主屋的正南面,是一个海螺型外壳的玻璃屋,紧贴着主屋的露台,足有三层楼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里面种植着高大的热带植物。
徐知着从二楼的游廊走进去,穿过一组双层的玻璃门,温热的湿气扑面而来。
“科恩小姐?”徐知着站在半圆型的露台边往下看,暖房里花木扶疏,绿影婆娑,一线细细的瀑布从三楼引出来,层层跌宕,一直落到底层的浅池里。
“肖先生?”艾琳娜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短裤,从一株阔叶植物后面绕出来:“您来得真快。”
“我想早点过来,早点开始工作。”徐知着二楼走下来,穿过花径时,惊起一大群红黑色的蝴蝶。
“噢。”徐知着吃了一惊,小心的仰身从蝶群旁边绕过去。
“我希望你不会对鳞粉过敏。”艾琳娜笑道。
“我不对任何东西过敏。”
“幸运儿。”艾琳娜眨眨眼。
“所以……”徐知着终于注意到这个暖房的特殊之处:“你养蝴蝶?”
“我喜欢蝴蝶,多么美丽。”
“是啊,真漂亮。”徐知着暗自惊叹,真烧钱。
“我从小就喜欢蝴蝶,在我十岁的时候,塞巴斯蒂安建起了这个暖房,一开始只有一层,后来,随着树木不断长大,我们不得不往高里发展。”
徐知着抬头看了看最高的那棵棕榈:“那它不能再长了。”
“是啊,真让人头疼。”艾琳娜笑道:“我们出去吧,这里太热了。”
“不,我喜欢这儿,多美的地方!”徐知着发现一只宝蓝色的蝴蝶停在自己肩上,小心翼翼探出手指去碰触:“我喜欢这个,我喜欢这个蓝色的。”
“这是海伦娜,蓝闪蝶的一种。”艾琳娜看着那只华丽纤细的蓝色蝴蝶爬到徐知着指尖上:“你的手很稳,它信赖你。”
徐知着把手移到阳光下,蓝闪蝶微微开合的鳞翅上闪烁着金属质的华丽光泽。徐知着放缓了呼吸:“我从来没见过比他更美的小东西。”
“很多人认为,海伦娜是这个星球上最美丽的蝴蝶。”
“真的?”徐知着惊讶。
“我说过,你是个幸运儿。”艾琳娜微笑。
“噢。”徐知着轻叹,缓缓吹出一口气。海伦娜凭风而起,在炫目的阳光里缓慢飞旋,而后越升越高。
“非常感谢!”徐知着收回视线。
“不客气。”艾琳娜柔声道。
人与人交往的关键总是那么几步,第一次见面,第二次见面……只要一开始留下好印象,后来若无大错,便可以一直愉快的玩耍。徐知着自知给艾琳娜留下的第一印象过分强势,现在就得往回扳一扳。他暗自提醒自己回去要搜索一些名蝶的照片回来记下,以便下次能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说出一些蝴蝶的名字。
赞美一个人的爱好是最温柔讨喜的示好方式,而假如你能参与这个爱好,那就更棒了。
从暖房出来,徐知着注意到艾琳娜从衣架上取了一件纯黑色的居家罩袍随意披上,虽然很久以后徐知着才知道这件长袍的材质是最高等级的精梳山羊绒,但当时,徐知着只敏锐的发现这是一件旧衣。袖口和衣肘有明显的磨损痕迹,衣带与衣服不是同一个材质。
一个眷恋旧衣的女人,说明她生性恋旧,而且不喜浮夸。为这种人打工会很舒服,偶尔犯错她会原谅你,不会刻薄。
凰鸟10
晚上,大家在主餐厅吃饭,欢迎新来的伙计。徐知着继续拿自己和马克西姆开涮,说请给我和这位兄弟拿一份塑料餐具。夏皮罗夫人被逗得直笑。晚餐后,男人们去花园里抽烟,徐知着终于自然而然的跟摩根先生搭上了话。有时候徐知着对这种刻意要把一切职业关系做成家庭关系的大家族情感游戏感觉厌烦,但入乡随俗,徐知着还是耐下性子陪对方周旋。
“我们是一家人。”摩根先生循循善诱,试图教导后辈扔掉那根拜金主义的弦。
“是,真幸运,我可以加入这里。”徐知着虽然内心不以为然,但从善如流。
从摩根那里,徐知着修正了从梅兰尼那里得到的错误信息,因为科恩庄园的安保一直由两组人轮换进行,每个组负责半年,所以老摩根先生不是工作了六年,而是十七年。现在也不是客户觉得用得太久了,需要换组人,而是老先生年过五旬,需要回家养老。
徐知着简直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只能拼命拽住马克西姆,让他别兴奋得跳起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兴奋的小哥俩缩在自己屋里喝啤酒。
马克西姆十分雀跃的欢呼:“太棒了!以后我有半年时间可以跟姑娘们在一起。”
“您能有点出息吗?”徐知着不屑:“你就不能想点有意义的事?”
“那你要干嘛?”
“我打算考高级执照。”
“你现在能看懂考题了?”马克西姆嘲道。
“闭嘴。”徐知着郁闷:“我恨你们欧洲人!每个人都会说四种话,衬得我像个白痴。”
“嘿,你说她一年要花掉多少钱?”
“不知道……”徐知着想了想:“光安保就是800万,这么大的园子,这么多人,都为她一个人工作……1500万?”
“操,真他妈有钱,老子一辈子都赚不着这么多。”马克西姆羡慕嫉妒恨。
“也不一定,关键是看你想不想赚,想怎么赚,想花多少代价赚……”
“切,不要跟我说有钱人过得很惨这种话,老子不信。”马克西姆不屑。
“不,我只是想说,人家有钱是祖上十代赚下来的,你的问题……应该去问你爹。”徐知着笑道。
马克西姆一口闷掉剩下的酒,摇了摇头说道:“这真是个悲伤的话题,我们还是睡觉吧。”
一觉睡醒,徐知着开始贴身跟着摩根老爷子当学徒工。徐知着虽然不是没接过大户人家的活儿,但大到科恩这个级别的,还真是第一次。半年400万欧,这数字听起来很大,但细细算下来也没多少,一个月才60多万欧,这么大个园子,这么多监控,光是中心控制室里三班倒盯场子的菜鸟就得配9个,剩下打杂的,控场的,修机子做维护的,事先探查路线做行程的……七七八八算下来,怎么也得30多口人。
菜鸟给八千,熟手一万五,有水平的好手怎么也得两万起跳,再算上陪老板出去瞎逛的机票钱、油钱,乱七八糟所有你想得到想不到的开支,真能剩下的,似乎也就没多少了。
果然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啊,算得就是那么精到,让你有得赚,但永远没大赚。
马克西姆看徐知着做计划,算工资单,嘴里啧啧叹息说:“我还是喜欢接你们中国人的活。”
“我也喜欢。”徐知着望了望天。
因为法国最近盗匪横行,治安败坏,徐知着有一阵子接了无数中国土豪团,一个团给配一菜鸟,要价都是半个月三万起。找最帅的德国小伙,金发碧眼,大高个儿;制服都是订制款,毛料西服,雪白的衬衫浆得笔笔直,戴副墨镜看着跟特勤局似的,倍儿值钱,陪同各路土豪、小姐、太太们出入名店买包包首饰,低头开门的瞬间就能陶醉死几个土豪。那会儿随便做一单徐知着都能抽六成,赚得风生水起。
“我们后来为什么不做了。”
徐知着郁闷:“有人好像认出了我。”
“我还以为是有人跟客户睡觉。”
徐知着默然片刻:“好吧,这也是一个原因。”
摩根老爷子的安全理念很简单:从一个保险箱到另一个保险箱,宁愿牺牲自由度,也要保住安全与舒适。
徐知着为人机敏,跟着摩根老爷子混了半个月便摸清了各条道道,放出消息,招呼相熟的兄弟们过来开工。给成熟的老板打工虽然发不了莫名其妙之财,但也不用担莫名其妙之责,总而言之,低风险,省心。
除了……
马克西姆在会所门外接老板的男朋友,直到车门大开时,马哥才猛然想起一件大事。
“你……你是?”乔哈恩无比震惊地看着马克西姆身上的保安制服。
“嘿,医生,我换工作了。”马克西姆傻笑。
“介绍一下,新来的保镖,马克西姆。”摩根老头儿不明就里:“以后将由他们负责科恩小姐的安全问题。”
“你告诉我,你叫韦恩,你告诉我,你是个水电工!”乔哈恩勃然大怒:“你到底是谁??你在我家干了什么?”
马克西姆笑容尴尬,摩根一头雾水。
“对不起,乔哈恩医生,我们到上面去聊好吗?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徐知着急匆匆跑出来救火。
“有什么误会?你告诉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乔哈恩指着徐知着的鼻子:“我认识你。你忽然出现在我的诊所,说你想追求我……哦,我明白了!先生?是谁付了钱给你,让你来这样试探我?”
“啊?”徐知着傻眼:“不不,您搞错了。我当时在做入职调查。对不起。”
“什么入职调查?你休想哄我!”
“乔哈恩医生,你听我说。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想得到这份工作,是我想从您这里打听到科恩小姐的消息,是我极其轻浮的欺骗了您,没有任何人指使我,此事与科恩小姐无关。都是我的责任,我非常抱歉,请您原谅我!”徐知着低眉顺眼,极为诚恳。
老摩根的眉头挑了一挑,视线在徐知着脸上打了个转,慢腾腾地抱起肩看戏。
“为什么?”乔哈恩气得脸都红了:“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你要做的事,我会配合你,为什么一定要欺骗?我无法理解你们……你们这些骗子,故弄玄虚,自以为是,故意制造紧张气氛……你们在恐吓她、禁锢她。你们一贯如此,这就是你们的生存方式,你们以此为生,你们就像吸血鬼一样依附在她身上得到支票,逼迫她按照你们说的那样生活。”
徐知着下意识地向摩根看了一眼,连忙收回,低声下气的道歉说:“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
“你在敷衍我。别以为我不知道,表面谦恭,但背后嘲弄。得了吧,别跟我来这套,我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乔哈恩?你在干什么?”艾琳娜从楼梯上走下来。
徐知着心里一惊,视线扫过,已经是把走道里的几个闲杂人等收在眼底,抛了个眼色给马克西姆,让他站到艾琳娜与大门之间。
“这个男人,曾经出现在我的诊所里,说他观察了我很久,说他想追求我。”乔哈恩一脸嘲讽。
“肖先生?”艾琳娜失笑。
“误会,误会……”徐知着尴尬。
“你究竟找了一群什么样的骗子在为你工作……”乔哈恩气急。
“嘿,得了。”艾琳娜揽过男友的胳膊,往楼上走:“别生气了,这只是一个玩笑,放心,我认为肖先生不可能会看上你。”
“艾琳娜!”乔哈恩提声:“这不是一个玩笑,他是认真的,他在刺探我,把我当成一个犯人那样放显微镜下,方方面面的观察我,他想做什么?他的手下到我家里两次。我家的电路出了故障,我打电话报修,结果来得是他们……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噢!”乔哈恩忽然抱头:“你们监控了我的电话?!”
“我非常抱歉。”徐知着只能继续道歉:“这是我擅做主张的行为,这与任何人无关。”
“为什么?这太可怕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在监视我……为什么。”乔哈恩气得语无伦次。
“乔哈恩,够了。”艾琳娜收尽了笑容:“现在,请跟我上楼。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科恩小姐,我可以解释……”徐知着连忙跟上。
“不,肖先生,请留步。”艾琳娜站在台阶之上转身,俯视徐知着的眼睛:“这不是你的责任。我会处理。”
徐知着收住脚,勉强笑了笑:“OK。无论如何,我很抱歉。”
“不,我了解。这不是你的责任。”艾琳娜转身提起裙角,拽起气极败坏情绪激动的男朋友径直上楼。
凰鸟11
徐知着看着两人走过转角,脸上的笑容迅速垮台,低声骂了一句我操。马克西姆对这两个中国字听得极熟,马上像得了什么解禁令一样飚出一大堆脏话。徐知着刚想说低调点,有外人在,摩根老头儿就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干得漂亮。”老头儿说。
“请您不要讽刺我。”徐知着笑了。
“不,干得漂亮。每一处,干得漂亮,你很职业,难怪窜升这么快,你是个天生的保镖,天然知道要怎么办事。”
“嘿,老伙什,看来你也不喜欢他。”马克西姆乐了。
“他是个好男人,天真,正直,善良,单纯……但是,”摩根老爷子撇撇嘴:“他不是我们的人。”
“但……为什么?”
“我不知道。”摩根耸耸肩:“不关我的事,我不关心。”
“但我得关心。”徐知着苦笑:“他讨厌我。我还没上任,就得罪了老板的男朋友。”
“没有问题,我们所有人都得罪过他。”摩根拍了拍徐知着肩膀笑道:“你放心,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什么是瞬间,什么是永恒。”
徐知着不知道那两人在屋里聊了什么,但明显话不投机,乔哈恩走时脸色黑得像锅底。艾琳娜决定连夜回家,坐在飞机上一言不发,徐知着知趣地保持沉默。
下飞机时,艾琳娜忽然问道:“今天晚上有一批海伦娜要化蛹,你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吗?”
“当然。我很好奇,非常感谢。”徐知着应承下来。
在六角型的玻璃孵化器里,蝶蛹被特殊的生物胶整整齐齐地粘在横扛上,有几只性急的蝴蝶已经开始破茧,他们把头探出来,挣出了一半的翅膀,正在奋力挣扎。
“这看起来真神奇,他们在野外也是这样吗?”徐知着知道今晚话题的重点是信任,是彼此对安全理念的理解,这关系到未来很多年的合作。但他必须从极遥远的地方开始切入这个话题,虽然他对这种虚伪的礼节感觉厌烦,可有时候,这的确是化解尴尬,深入讨论的好方式。
“是的,在野外,他们会挂在树叶下面。”
“乔哈恩医生来看望过这些小家伙吗?”徐知着仿佛漫无边际的问到。
“来过,但他不喜欢这里。”艾琳娜停顿了一下:“他觉得我在禁锢他们,他说我应该把大门打开,让他们出去。他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只是为了个人喜好,就去人为的把他们关起来。”
“那就都死光了。”徐知着笑道。
“唔?”
“海伦娜原产自秘鲁,他们生活在亚马逊雨林里,那里又湿又热。瑞士山区不是他们的乐土,如果你把他们放出去,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艾琳娜露出若有所思的笑意:“所以你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当然,蝴蝶本来就不是迁徙生物,他们脆弱而美丽,以花露和水果的汁液为生,一辈子都不会飞出太远。野外危机四伏,一万颗虫卵没准只能活下十几只蝴蝶,一场雨下去就死个精光。在这里多好?虽然地方小点,但没有天敌,食物充足,完美的湿度与温度,只为他们感觉愉快而存在。”
“所以,你不喜欢自然。”艾琳娜笑了。
“对,我不喜欢自然。”徐知着不自觉凝聚起视线,这是他现在很少会拿出来示人的模样,带着凛人的强势。
“为什么?”
“我觉得所有号称热爱自然的人,都不知道什么叫自然。而我曾经在这个星球上最贫穷原始的地方生活过,我知道什么叫自然,我知道那有多残忍。当食物不足的时候母亲会吞食幼仔,当群体有难时老弱病残会首先被抛出去等死,一把大米可以买到一个少女的初夜,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强者为王,那才叫自然。精心挑选的草种,整齐的人工林,牛在吃草,羊在睡觉……这不叫自然,这叫田园风光。”徐知着微微眯起眼:“我喜欢田园风光,我喜欢温室,我喜欢有能力建起温室的人和温室里的花朵,我觉得这里的生活更温情,也更符合人性。”
艾琳娜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他是个天真的好人。”
徐知着犹豫一下,决定问得更坦率点:“您怎么向他解释的?”
“我延用了你的说法,我说,这是一个常规调查。抱歉。”
“你没有告诉他,你在雇佣别人‘杀’你。”
“我很难向他解释这些事。”艾琳娜苦笑:“他会觉得我小题大作,他觉得……你看,报上那些人,他们也不这样。”
“他怎么知道报上那些人到底怎么生活的?”徐知着乐了:“好吧,老板!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分歧,我也不想干涉您的私事。我是一个职业的保镖,我会用行动为我的名誉负责,所以您不用担心我。当然如果乔哈恩医生以后能对我和我的下属更友善一些,我将感激不尽。很晚了,我先走一步。”
“我知道你们都不太喜欢他。”艾琳娜忽然把徐知着叫住。
“这没有关系。”徐知着转过身:“我从不以喜欢或不喜欢来区分客户。”
“但这很重要,不是吗?我们的情绪永远会影响到我们的行为。”艾琳娜打开孵化器的玻璃门,让已经出壳的蝴蝶飞出来:“乔哈恩的确脾气不太好,但他每次生气,都是……期望我能够更关注他。他喜欢我,而不是别的什么,这对我来说难以抗拒。我希望你能理解。”
“当然,您不需要向我解释。”
“不,我觉得我们带着理解去做事,可能会比那些僵硬的规则更温情,也更符合人性。”
徐知着心里暗骂了一句,所以你他妈就是想让我认怂喽?
“好的,没问题。我会找个机会向乔哈恩先生正式道歉,并努力取得他的谅解。”徐知着露出十分彬彬有礼的笑容。
艾琳娜愣了一会儿,忽然转换了神色:“我很抱歉,我是否做错了什么?”
**因为这两人说话过于隐晦,翻译个大白话版……
徐知着说自然的意思就是:别他妈小清新了,能活着就不错了。外面豺狼虎豹那么多,老子有本事建个温室给你住,让你好好活着,就不错了。乔哈恩就是个傻逼小清新,他什么都不懂。
而艾琳娜的回答是:“他是个天真的好人。” 也就是说艾琳娜是同意徐知着的,她也知道乔哈恩不切实际,但她心里还是偏向他。
于是徐知着就囧了,直接问:那你怎么跟那傻冒儿说的。
艾琳娜说:不好意思,哥们,我还是黑了你。
徐知着:我操!那就这么着吧。反正关于未来我应该怎么保护你的大问题,我们已经有共识了,剩下的都是小事。你放心,我是个职业人,不会跟乔哈恩那傻冒儿计较的。
可是艾琳娜不肯,她拉住徐知着开始谈人情,意思就是说:兄弟,你要理解我,你要帮我一起去哄那个傻冒儿,因为我喜欢他。
结果徐知着就发飚了。
艾琳娜跟徐知着谈人情,她希望徐知着可以嘿嘿一笑说:好吧,小姑娘我帮你搞定你男人,你请我吃饭神马的……
这是人情对人情
但徐知着生气了,徐知着不想跟她讲人情,他在撇清这个人情关系:老子跟你还没那么熟啊!大姐?就因为你喜欢一傻冒,我就得哄着他,你给我多少钱啊,大姐?
艾琳娜就囧掉了。
“我不确定。”徐知着终究是当过老大的人,脾气好只是因为涵养够,不代表真的弱势:“如果您希望我职业,我会给您职业的建议。如果您希望有个朋友,我只能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说一句:你们不适合。他是个好男人,天真,正直,善良,单纯……但你不是他世界里的人。”
“没准你是对的。乔哈恩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人,但我喜欢这种不切实际。有时候他让我觉得我还是个小女孩儿,容易受伤害,需要被保护,需要有人事无巨细的关照我,反复叮嘱诸如睡觉之前不能吃巧克力这一类的话题,我喜欢这样。”
“并且所有人都要害你,只有个救世主在爱你。”徐知着嘲道。
“肖先生……”艾琳娜愕然。
“要听听我的想法吗?”徐知着脱掉闷热的外套,扔下他王牌保镖的善解人意:“他是个大男人,他想要一个小女孩儿。你想当一个小女孩儿,你需要一个大男人。真配,完美无缺!但你不是!你不是个小姑娘!你是他视野之外的那个人,你是他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那个人。他想控制你,但控制不住,他想捕捉你,但触摸不到,所以他痛苦,他愤怒,他抱怨……他不想指责你,所以他厌恶你身边的所有人。他不愿去思考,你和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是以你的意志为准的,他宁愿相信你是被害的。他宁愿相信所有的错都在我们身上,而你是无辜的。但那不是真的!”
艾琳娜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
“他是个医生,他父亲是个医生,他哥哥是个医生,他妹妹在念护理学……他从来没穷过,他也没富过,所以他不知道钱有多重要。他的家族受人尊重,他对现状非常满足,他活得很好,他不会愿意去了解另一个世界,他不会加入你,永远。”徐知着说到这里忽然愣住,感觉到一线极细的心痛横过心房,就像被一根钢针贯穿而过,在呼吸间反复揪扯。
“您果然做了很多调查。”艾琳娜苦笑:“说下去,肖,我希望得到你的建议。”
“你不需要我的建议。”徐知着努力压抑住越来越模糊的视野:“你知道这一切,你也知道他的困苦,你只是……舍不得放过他。”
“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难过。”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徐知着深呼吸,缓和了一下情绪:“听着,姑娘。我会帮你,我现在就回去,我会好好想,想一个更像样的解释,帮你把事情圆回来。但我不可能帮你解决所有的问题。”
“非常感谢。”艾琳娜迟疑道。
“对他好一点。”徐知着拿起外套,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