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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65·魔鬼瓶

他的缪斯 月芽尖尖 2912 2024-10-10 10:58:35

如若把生活比作河流,鲜少有人能够从宽阔平静的河面窥见遍布于河床的碎石,但那不为人知的碎石往往才是生活的底色。

尽管这两日沈流云已经隐隐有预感身体好像不太对劲,但还是没料到一觉睡醒后便到了四肢完全无法动弹的地步。

身体好似变成了缺少零件的机器,四肢与主干脱离,难以完成任何指令。

床头柜上的手机就是在这时候震动起来的。

沈流云很费力地扭头,看清了屏幕上闪烁的备注,明黄色的星星清晰地映入眼帘,距离他仅仅一步之遥。

可他完全动不了。

他只能够像背负着沉重厚壳的蜗牛一样,艰难而缓慢地挪动,一点,再一点。

奈何事与愿违,就在他快要够到床头柜时,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咚——他从床上狼狈地摔了下去。

随着手机的震动声停歇,世界也跟着沉寂下来。

沈流云悲哀地意识到,上天其实对他少有宽待。

回望人生数载,他总是拥有什么就必然要失去什么,像是给予了他一只魔鬼寄居的瓶子,来引诱他进行一些不可逆转的交易。

魔鬼从瓶中慢悠悠地飘出来,说着蛊惑人心的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但得用珍贵的东西来交换。想要天赋?

魔鬼欣然应下:那就用你的亲情来交换。想要名利?

魔鬼和颜悦色:那就用你的家庭来交换。想要灵感?

魔鬼喜笑颜开:那就用你的爱情来交换。

什么?你想要赎回你的爱情?

魔鬼露出尖利的獠牙,笑意瘆人:赎金很高噢,这次可不是等价交换。

尽管得知这样的要求,交易也还是进行了下去。

魔鬼围着人转了转,挑剔地摇了摇头:你已经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能给我了,你确定要换吗?

用你的健康、快乐和自由。

魔鬼心满意足地掂量着手里的东西,余光瞥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难得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付出太多代价,没想过以后可能会后悔吗?”后悔?

不,他不会后悔,他只是借此明了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沈流云心如止水地望着天花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比起抱怨命运的不公,他开始学着去接受这些突然降临在他生命里的厄难。

他做出了第一项尝试——试着去控制自己的手指。

第一根、第二根、第三根……

渐渐的,右手的掌控权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脑。

整个过程像在进行一次身体检修,对身体的每个部位不断进行调试,逐一试过后,再缓慢组装,拼凑回一个整体。

曾几何时,他陪同连霂去探望连家一位突发脑溢血的长辈。

到达医院病房时,他只在门口站了会儿,没有贸然进入,让连霂帮忙将带来的礼品一起送了进去。

无意间,他看了眼窗户,正好瞧见那位过去叱诧风云的中年人如今艰难地瘫坐在病床上,用颤抖的右手抓握着一只木勺。

木勺不断掉落,被人捡起又放回他的手上,抓握、掉落、放回,如此反复婻沨。

他很快收回视线,不忍再看。

连霂从病房里出来后,颇为感慨地对他说:“你说这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什么都得从头再来。”

像是忽然回到刚刚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所有行为能力都退化到了婴儿时期,重新学习怎么吃饭、怎么说话、怎么走路。

一切都从头再来。

身体如同记忆中的那只木勺一样跌落,宣告沈流云尝试站立的第一次失败。

沈流云没有在地上坐太久,很快进行了第二次站立尝试。

第二次比第一次摔得更为惨烈,浑身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好一会儿他都不再有力气动弹。

窗外又落起连绵的阴雨,他如同常年被风湿折磨的患者一样,不得不忍受着疼痛无孔不入的侵袭。

他忽然一下想起很多事。

他想起护工建议他,最好在家里也准备一辆轮椅;想起诗人写“哪怕是意志坚强的树叶,也很难熬到春天”;想起刘女士说“治疗不是为了矫正,而是为了适应”;也想起闻星说“我不相信你”。

从头再来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是否意味着要用疼痛侵蚀所有的骨头与血肉,再将身体如数重塑?

经历了三十七次跌倒,沈流云最终还是成功站立,并坐回了床边。

身上早已大汗淋漓,还新添了大大小小的跌伤。

他拿过手机,怕说话磕绊会引起闻星的怀疑,最后只回了条信息,问对方打电话有什么事。

他安静地等待了一段时间,等到闻星在下课的间隙回复的解释。

[:早上华夫饼做多了,就想打电话问你起来没有。][:但你没接电话,我就把多的也吃了。]听起来并不像是做多了,而是为了还他住在闻星家里那几天做的早餐。

闻星就是这样,不太喜欢亏欠。

沈流云很轻地笑了一下,并不拆穿闻星拙劣的借口,但也想要让闻星最好继续欠下去,不要跟他分得那么清楚。

所以他回了一句表示遗憾的“好吧”。

没等多久,手机收到一条新消息。

[:其实还在冰箱里。]读完这条消息,沈流云唇边的弧度更大了一些,为闻星别扭的坦白。这很可爱。

也让他产生不多的眷念和安慰。*

自从那天早上没有打通沈流云的电话,闻星接下来连着几日都没再见到过沈流云。

尽管沈流云在消息里说明最近一段时间会在家里给画装裱,因而减少了外出的次数,但闻星总觉得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沈流云过去好像很少在装裱一事上亲力亲为,除非是特别看重的一幅画。

何况,以往在一幅画完成后,沈流云通常都不会立即进行装裱,多半都要等上一段时间,等画上的颜料干透,也等他与装裱师确定好画框用材和装裱方式。

种种事迹都向闻星表明,沈流云减少外出或许另有原因。

至于那个原因,他当然是猜不到的,只能等沈流云以后想说了自己告诉他。

想到这,闻星感到一阵烦闷。

沈流云最好不是又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会不打招呼就来敲他家门的通常只有沈流云,因此,他故意缓慢地走过去,门也只打开了一点点。

但门外的人并不是沈流云,而是穿了工作服的两个德国人。

其中一个用德语向他说明自己是来安装窗帘的。

闻星愣了一下,以为他们找错了,“我没有叫人来安装窗帘,你们可能走错了。”

工作人员只好掏出手机跟他核对信息,念出来的地址确实是闻星家。

这下闻星更加疑惑,凑过去查看工作人员手机里的订单,在下单人那一栏见到了并不陌生的名字。

是沈流云下单给他买的窗帘。

闻星不再多言,让工作人员进门更换了新的窗帘。

新窗帘比旧窗帘遮光性好很多,拉上之后能够将窗外的光全部遮住,整间房都暗了下来。

等换窗帘的走了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两拨人,分别送来新的床垫和新的床上用品。

这样一套下来,将闻星的卧室焕然一新。

新床垫的软韧程度像是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松软小面包,躺上去会轻易感到放松,幸福感也油然而生。

闻星环顾着卧室,从那些新变化中缓慢想起在小洋房里的种种。

他想起小洋房里厚重的遮光窗帘,柔软昂贵的床品和不断重播的游戏背景乐。

其实比起失眠,他在小洋房里真正安眠的夜晚才是不计其数的。

由此及彼,他逐渐回想起诸多细节,为了让他开心而特意染的头发,没有缺席过一次的演奏会,以及从全世界各地买来并堆满整个衣帽间的众多礼物。

他恍然意识到,指责沈流云对他全然不上心是有失偏颇的。

人的记忆太过狭隘,也具有一定的欺骗性,让他因为沈流云对他的坏,刻意去遗忘了沈流云对他的所有好。

在任何场合都能游刃有余的沈流云偏偏在爱里不善言辞,少有表达,所以通常做得比说得多,或者干脆做了也不说。

手表是这样,求婚也是这样。

沈流云真的只是因为胆怯吗?

闻星觉得未必如此。

或许在沈流云看来,只是觉得没必要,很多事情没必要将背后的所有东西都一一说清。

如果送一份礼物,做一件小事,要事无巨细地讲清背后的所有含义,会过于浮夸,也会给人负担。

就像闻星曾不管不顾地追逐着沈流云的身影,这也是没有必要全部告诉对方的事。

是心甘情愿而为之,并非为了换取任何回报。

那么,沈流云现在人在哪呢?

闻星从床上起来,打开门,小跑着往楼下去。

砰砰砰,敲门声和他急促的心跳声一同在楼道间回荡。

门开得比他预想中还要快,好像那人早就等在门后,如果他不下来,也会上去找他。

慵懒的语调从门后传来,“听你的敲门声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闻星没有轻易被这人的话语蒙骗,目光落在了沈流云握着门把的手上。

那只手用力到指关节都微微泛白,手背更是有青筋凸现。

明明心里很紧张,却还是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有凉风吹过,似是一声很轻的叹息。

促使闻星畏冷地上前一步,握住了沈流云的手,再慢慢地将头抵上对方温暖宽阔的胸膛,就这样不打招呼地给予了对方一个拥抱。

被拥抱的人身体出现了明显的僵硬,像是一下被完全打乱了所有准备计划。

手臂颤抖而迟疑地抬起,慢半拍地完成了这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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