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顾忱想要知道答案,一个棱角分明的答案,但裴远却不知该如何说,他怕自己说出理由让顾忱觉得生气,又怕自己不说顾忱会更加气恼。
对他而言这无疑是两难的地步。
裴远的眼珠转了转,因为顾忱的身体考虑再三,最终决定开口编一个谎言,“并非是在家对殿下有何不满,只是在下性格懦弱,着实配不上殿下。”
“怕是在殿下身边,让殿下丢了人,这才想通定下离得远一些,免得叫他人将在下和殿下混为一谈,让殿下无端蒙羞罢了。”
他的语气极为真挚不像是作假,但顾忱却敏锐地觉得裴远是在骗他,只是没有证据,是再一次开口逼问他只怕是会激的裴远再次对他不耐烦。
他不想再尝试一次那种滋味了,心脏一阵阵疼痛传来的感觉好似依旧在,顾忱感觉自己的头疼得厉害。
他不愿意再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顺势靠在了裴远的胸膛上,声音里带着几分虚弱开口道:“本宫便信你这一次,让我靠一会儿。”
听得出来他确实不舒服,裴远并没有拒绝他的意思,乖巧的坐在顾忱的身边,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有什么好怕的,本宫的人不是早就丢光了吗?”顾忱这眼睛靠在裴远的胸膛上突然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本宫从来不在意这些人的眼光。”
他确实是骄傲的,但并不是所有人的眼光都能影响到他,那些和他没有半分瓜葛的人,顾忱从来不会在意那些人的眼光。
他率性而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按照别人的眼神行事的日子实在难熬,自十二岁起他就再没看过别人的眼神行事。
如今他的王府也快建成了,他更无需看别人的眼神,他的生活由自己做主,他想做些什么,也没有谁人能管得了他。
“再过段时日王府便建成了,你自己选吧,是从本宫过去还是留在这里?”
其实在他们订婚之后,顾忱就已经打定主意会将裴远带到自己的府邸里养着了,因为这门亲事不是他要的,但裴远也是自己丈夫,他该是自己的人,自然该跟在自己的身边。
所以从一开始顾忱就没有想过去询问裴远的意见,因为他觉得比起汝南王府这个苛待他的地方,裴远定然是愿意同自己走的,这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那现在顾忱却不确定了,如今培远对他的态度不近不远,淡的就像陌生人一样,他不确定如果裴远不愿意同自己走的话,自己能不能强迫他?
或者说他愿不愿意强迫这个人跟自己一起走。
这是现在的顾忱不确定的事情,因为他不想看到裴远明显抗拒的表情,明明以前他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只要她想要的必然会做到。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了呢?
顾忱闭着眼睛,又嗅到了那股茉莉花的香气,感觉头疼有所好转,但是却一点也不想起来。
“自然是同殿下一起走,只是我希望殿下能给我一间小院子。”
裴远想也没想就回答了的问题,他从来没有过一直留在汝南王府的意思,以后他总归会寻个机会离开这里的。
现在只是这个机会提前了而已。
裴远的指尖在顾忱墨色的发丝间穿梭着,一双眼睛温柔的看着怀里的顾忱,他是这样的漂亮又脆弱,叫人想捧在手心里好好的哄一哄。
想到自己之前同顾忱争执的模样,裴远的眼里便染上了愧疚的神色,这样的人自己为什么要同他争呢?
让一让他又有什么关系,要强的人往往才是最脆弱的,因为脆弱所以才滋生出了要强的外壳,事事做到最好才不会有人伤害到他。
“我的府邸很大,别说小院子,主殿给你也行。”顾忱十分大方的开口许诺裴远,他愿意同自己走这件事情让顾忱从心里觉得高兴,就是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语气中的放松,“到时候你是要把那间书房带走,是吗?”
顾忱大概也猜得出为什么裴远会想要一个小院子,多半是为了他那一屋子书卷。
事实证明他想的不错,裴远嗯了一声,抬手在顾忱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按揉着,“殿下说的不错,那些东西都是母亲留给我的,我不想让母亲的遗物留在这间府邸。”
裴远的母亲带了许多陪嫁到汝南王府,但这些年来被汝南王府奢侈的开销消磨的差不多了,唯有那间书房裴远死死地护着,没有让任何人动。
只是他的母亲送他的礼物,裴远自小喜欢字画,裴志泉只会说他玩物丧志,但母亲却会支持他的喜好。
那屋子里是母亲陪嫁里面的字画,都是一些书法名家所写所画,每一幅都价值连城,若是放在黑市上必然会遭到哄抢。
虽然裴志泉认为他是在玩物丧志,但很显然他也知道这些字画的价格,为了保持自己表面的光鲜亮丽,裴志泉不止一次打过他书房的主意。
但每一次都遭到了裴远的强烈抵抗,虽然裴远在汝南王府的地位不高,但他能在汝南王府存活这么多年,而且依旧占有一席之地,必然是有他自己生存的手段的。
因此这些字画被他保存得很好。
所以若是要走,他必然是要将这些东西都带走得,除去这些字画,这个府邸里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顾忱:“就这么宝贝你那些字画吗?”
顾忱懒懒抬起了眼眸,因为动了动自己的脑袋,往裴远的手心里送去,示意他再往下按一按。
“殿下,在下别无所求,唯独那些字画不能落下。”裴远顺着顾忱的意思将按揉的指尖往下挪了挪,“还请殿下恩准。”
“我又没有说不允许。”顾忱被他按的舒服,闭上眼睛有些昏昏欲睡了,声音带着些许疲惫的回应他,“带着走就好了。”
“我……之前说嫌你丢人这些事情不过是顺口的事情,从前本宫从未顾及过他人地感受,说话直来直往的或许伤了你的心。”
“但那是无心之失,其实我并没有觉得你有多么丢人,只是在外我不能有任何软肋,也不能让人觉得我被压制了。”
“所以你明白吗?”
顾忱忽然说了一长串的话,就像是在和裴远解释一样,让裴远觉得有些猝不及防,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顾忱会跟他解释。
身边坐着的人半天没有回话,反而叫顾忱觉得有些慌张,或许是因为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原因,现在的顾忱看着裴远只觉得安心。
如果裴远对他还是那种爱答不理的模样,顾忱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还要精力同他生气。
很快心里就有了答案,他想还是比起生气,或许心中的恐惧会更多一些。
生病的人情感波动向来是很大的,且这个时候的人尤为脆弱,尤其是像顾忱这样外强中干的人,在生病之时更需要他人耐心地对待。
“你……你倒是说句话啊。”顾忱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裴远的脸,那双凤眼里带着些许害怕,好像是在害怕裴远说出拒绝他的话来,“是还在生气吗?”
见裴远一直不说话顾忱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了起来,如果是要顾忱道歉的话,那可真是难住他了,顾忱从来没有给谁道过歉。
想要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对顾忱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好在裴远并没有让他强迫自己,因为裴远只是稍微有些发愣罢了,在看到顾忱踌躇的的眼神之时,裴远便开口了。
“并不是,只是觉得殿下同我想的不一样罢了。”裴远轻轻的摇了摇头,抬手按揉着顾忱的太阳穴安抚着他不安的情绪,“殿下帮了我许多,我又怎么会生殿下的气呢?”
“算你还知道知恩图报。”
既然裴远都这么说了,顾忱也不再纠结,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傲,心安理得的靠在裴远的胸口,享受着他的服务。
见识到了顾忱不一样的一面裴远只觉得有趣,对于他使唤自己的行为也并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顾忱这小猫一样的模样煞是可爱。
即便他们相识时间不长,但裴远看得出来,这或许才是真正的顾忱,之前那些对他厌弃的模样说不准才是做戏呢。
其实裴远也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但是看到顾忱这副模样,他又忍不住想要找一个借口与他亲近。
顾忱对外的模样一直是长满荆棘的高岭之花,叫人不敢接近,但只有剥开那层层的荆棘,不畏惧荆棘充满杀伤力的毒刺,才能看见荆棘下被保护着的花朵。
如果连拨开荆棘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能垂涎那朵美丽的花,又怎么可能会让花朵为你驻足?
裴远明白这个道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顾忱是一类人,顾忱用张扬的性格保护着自己,而他却与顾忱截然不同,对比起顾忱的张扬,裴远的避世几乎是刻印在身子里的。
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皆可以忍让,以前他的底线是母亲和兄长,如今他的底线或许又要加上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