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的故事能追溯到四十年前,二人都还是个小商贩的时候。
温子言富有才气,不管是买什么都喜欢用诗句来宣传,在那些文人墨客的诗会上常常大放异彩,便是一柄竹扇也能叫人抢着购买,相比之下梁万山并没有这样的本事,他行走于大街小巷之中,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贩。
他们之间本无交集,第一次见面在一个雨天,那天下起了雨,梁万山小摊上的东西被淋了个遍,都是一下香包,这样一淋哪里还卖的出去,他只能用身子死死的护着自己的商品在雨里跑着到了一家酒楼之外短暂的躲了躲雨。
即便他拼命地护着,但香包还是湿了大半,相比之下梁万山从头到脚可谓是没有一点地方是干的了,瞧着怀里湿了大半的香包梁万山叹了一口气,心里简直是比这唿啸而过的寒风还要冷一些。
“这位兄台,在外头站着做什么?”
头上的窗户忽然被人推开了,梁万山原本是蹲着的,听到声音便抬头看了过去,翩翩公子人如玉,一手握杯一手扶着窗台,温润的眸子看着自己,这一刻叫梁万山愣住了,当真以为天神下凡了。
“抱歉扰了公子雅兴,小民这就走。”
回神的梁万山擦了擦自己满是雨水的脸颊就要走,他以为是自己妨碍了人家的用餐,眼前的人一看便是贵人,他这样的小贩自然是招惹不起的,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梁万山抬起手便要冲出去。
却被那窗台上的公子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手中的杯子已经被掷在了桌子上,撒出的茶水浸湿了他的衣摆,可见其的慌乱,被人拽住衣领的梁万山往后踉跄了一下,一脸茫然的回头看向他。
只当是自己刚刚扰了人家的雅致叫人家不高兴了,怕是免不了一顿打了,本都打算好了挨一顿打的梁万山却忽然听闻上方之人开口道:“这大雨倾盆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如此,不若进来坐坐?”
预想之中的殴打或者是羞辱性的话语都没有传来,而是邀请自己入座。
但他浑身都湿透了,眼前的酒楼一看便是富贵子弟的居所,且不说他身份低微,就是他这幅模样也不会叫他进去的,所以他很是不理解,怎么会有人邀请这样狼狈不堪的自己入座。
“不用了,感谢公子的邀请,小民便不入内了。”
梁万山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摇了摇头,他这样只怕是进去都要被人打出来,上头的青衣公子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差人送来了一把伞,对着他挥了挥手道:“路上小心。”
梁万山结果那把油纸伞看了他一眼,将这个散发着善意的公子记在了心里,这次他不在推脱,而是在道过谢之后便撑着伞离开了,他想着若是伞在自己的手里,下次碰见了自己才有上去说话的理由。
但也不知有没有下一次相见了。
第二次相遇的是在街头,当时正值上元节,梁万山做了些花灯在桥头摆摊,忽然瞧见了那人在不远处的摊子猜灯谜,即便灯谜的谜底不算是难却也没那么好破的,只是那人回答的速度势如破竹,对最终的大奖势在必得。
梁万山没有上过什么学,不过是识得些字,所以他无法想出什么好的形容词来形容当时的情况,只是看着他的模样,梁万山歇了要上去说话的心思,这样的人同自己可谓是有云泥之别,上去说话多少也有些不识好歹了。
摊子上得花灯摆放得整整齐齐,梁万山做的花灯款式比较新颖漂亮,所以这一个时辰里也卖出去了不少,余下的都是些有些残次的小花灯,没人乐意花钱买个次品,梁万山一开始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罢了。
没卖出去也没什么的,今日赚的也不少,够他买坛子好酒回去了,想着梁万山便起来收拾自己的的摊位了,忽然面前投下了一道阴影,那人手里还提着花灯就开口了,“这里不卖了吗?”
“都是些次品,公子需要的话,小人便送您吧。”
梁万山并没有抬头只是从剩下的花灯之中挑出了个瑕疵不大的荷花灯送了过去,抬头的时候才发现站在自己摊子前面的人正是方才在猜灯谜的那个公子,有些惊讶的他手里的莲花灯。
这人明明已经有了一个这样的荷花灯,应该是看不上自己的这个小灯才是。
“小人这身下的都是些不好的,公子若是还想要的话不妨去别的位置瞧瞧。”
这卖花灯的人可不止他一个,梁万山想着他都这样说了,这人若是看得懂人的意思的话就应该走了,此情此景梁万山也意识到了他们二人中间的差距,即便对他有好感也是不敢表露的。
而且对他的好感也不过是这人对自己一时的善意衍生出来的,所以梁万山从来没有打算自己和这个人靠得太近,温子言的手里拎着一盏做工精美的荷花灯,但瞧着梁万山手里的荷花灯还是弯下了腰。
“我想和你换一下可以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叫梁万山有些茫然,温子言见他有点呆呆的,觉得是自己没有讲清楚,于是指了指自己手里的荷花灯有指了指他手里的荷花灯开口道:“我身上没带钱财,想用这盏灯和你交换可以吗?”
“公子手上的灯可比我这贵重的多,这买卖对公子来说不划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温子言对自己手上的小花灯感兴趣,但之前自己也拿了他一把伞,此刻自然是做不了这样的事情的,便将手里的花灯送了出去,“若是公子要的话,拿去便是了。”
“这不行,不能白拿你东西。”
温子言却摇了摇头,接过了花灯之后便将自己手中的花灯送到了梁万山的摊子上,随后便走了,梁万山将摊子上的东西放在一棵老槐树旁边,拎着花灯就追了上去。
摊子上剩下的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梁万山才敢这样大胆地扔下东西就走了,丢了他也不会有多么心疼的,还不容易追上去了,就见温子言蹲下身将手里的荷花灯放入了小河之中。
他做的本来就是河灯,放入河水之中祈福的作用,在看一看自己手里提着的花灯虽然做工精美,纹样繁复却不是能下河的灯,不过是手上提着用来观赏的灯具罢了。
见温子言没见之间满是怀念的模样,梁万山知道他在纪念自己的亲人。
孔子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河水代表着他人的思念,故人已走远念旧之人在世间忙忙碌碌却忘不掉那人的音容笑貌,看着温子言脸上浅浅的笑容,梁万山自觉的走远了一些,这个时候不是他应该来打扰的。
便只能站在桥头处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在河灯的灯火之中显得这样寂寥,有一种天地间孑然一身的感觉,温子言看着河灯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自己的目光之中,就好似看着自己的母亲一点点的在自己的怀里没了力气一般。
无力至极。
随后有人走到了他地背后,在他的后背轻轻的拍了拍。
即便未曾言语,温子言也知晓是谁在安抚自己的情绪,真是奇怪啊,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却能给自己一种安心的感觉,蹲在河边的温子言感觉自己好了一些才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抱歉叫你看洋相了,本以为那奖品是一盏漂亮的河灯,没想到到手之后才发现是个漂亮的提灯。”
温子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看着眼前之人眼里含了几分歉意开口道:“抱歉没有顾及你的意愿便换了灯,若是你不想要的话,我回去取了钱来给你也可以。”
“并不是这个意思。”
梁万山只是把自己手里的提灯还了回去,随后开口道:“只是之前公子还有把伞在我家里,万不能再接受公子的灯了,之前那灯本就打算赠与公子的。”
“只是次品有些拿不出手,本打算回去拿个好的来。”
梁万山解释了一下,温子言瞧着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这回事情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值得惊讶的,当时温子言瞧着也不过是随手帮一下他罢了,记不得也是正常的事情。
他的话似乎叫温子言陷入了思考,半晌之后他才勐的回神开口道:“你就是那日的小公子啊。”
“哪里算得上小公子,小人不过是一介草民罢了。”
这个称唿他可是不敢认的,一个市井小民如何称得上公子,温子言却拍了拍他的肩头开口道:“如何算不上?你不是也叫我公子吗?”
“可你.......”
这人看着都气度不凡叫一声公子也没什么吧,梁万山如此想的,却不想温子言开口道:“我和你一样,就是个小贩啊。”
“这可真是完全看不出来。”
这人从上到下都没有和他一般的烟火气息,反而像是那些世家公子一般,对此温子言只是摸着脑袋笑了笑开口道:“这身行头是不是很有欺骗性?”
“若是不混进去,可就骗不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