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美人不光长得和他们不一样, 声线也是细弱的,说话细声细气。
听起来很软,配上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灰, 也很有点让人心疼的意味。
纳维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说了这么一大串话,面前脆弱漂亮的东方美人只是想问他,问他有没有东西吃?
纳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视线移上去。
东方美人脸颊擦干净了, 小脸雪白漂亮。又莹又亮的眼睛眨着,睫毛纤长浓密。
表情认真得很,只是唇瓣有点发白, 显然是过得不太好。
看来的确是饿了。
纳维沉默了一瞬才说话。
“可以, ”他问:“你想吃点什么,吐司可以吗?”
刚刚还露出为难情绪的东方美人眨了眨眼:“可以哦。”
然后他就看见纳维起身,到隔壁给他找吃的去了。
言川获得了烤好的吐司片,一盘子看起来像是医生下午茶的小甜点,还有一杯热好的牛奶。
纳维给他收拾了一下桌子, 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
言川象征性地拒绝了一下,然后开始吃饭。
他的确是挺饿的。
吐司松软,言川在上面抹了点碟子里的果酱, 小口小口吃着, 偶尔叉一块甜点吃。
味道都很好, 言川一时竟然还有点感动。
天知道他还以为自己在脱离剧本之前都要吃那个又干又硬的面包还有闻起来闻到就很奇怪的汤呢。
赫塞倒是带着自己的食物来找他,但是言川不觉得自己答应他是什么好事。
当然,他也不觉得答应纳维是好事。
言川垂下眼睑, 看着盘子里的甜点。
禁闭岛监狱的设定是关押穷凶极恶的罪犯, 这群人难以管束, 在这里工作的狱警包括医生也不是什么好想与的。
毕竟这群犯人们才不会到了监狱里就改正错误一心向善。
纳维在刚见面的时候, 就询问过他找靠山的事情,应该也是觉得自己会被考虑。
但是言川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因为饥饿和受伤向“善良”的医生求助的小可怜。
医生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善良,肯定不会不帮他的吧?
那么善良的医生,也肯定会因为“善解人意”而不继续追问下去吧?
要是追问下去,他恐怕就得知道小可怜不光没有受“欺负”,还借着工作的间隙查看了所有容许犯人自由进出的地方。
“医生,”言川吃饱了,喝掉杯子里最后一点牛奶,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谢谢你。”
东方美人抿唇,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对面的纳维:“你真是个很好的人。”
纳维:……
忽然得到一张好人卡的纳维扯了扯唇角:“嗯。”
人家都夸他是好人了,他还能说自己是个坏人吗?
既然是“好人”,不就能大方体贴地为待遇很不好的东方美人提供每一顿的加餐么?
每一顿……倒也能让纳维每天的见到人,只是方式不同。
纳维唇角那点微不可见的弧度都没了。
言川告诉纳维自己还需要干活,起身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拿走纳维摆出来的纸杯蛋糕。
他记得和自己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的里昂也是f级,吃的东西和他差不多。
言川站在门口,和脸色古怪的纳维挥手再见。
“那我回去啦,”黑发黑眼的东方美人对高大的医生露出一点笑,挥挥手:“明天再来。”
纳维:“……好”
【善良宝宝,还记得给小伙伴带吃的】
【言宝:自助饭堂!】
【欸,说起来我开了个上帝视角,看见坏男人那边好像要搞什么事了,会不会影响到老婆?】
【管他呢,这种坏男人会被我狠狠脚刹!】
【虽然说这个医生也心怀不轨,但是看在他老老实实给老婆自助的面子上就不谴责他了】
言川揣着从纳维那里搜刮来的小蛋糕,依旧是一瘸一拐地回去。
腿上上了药不怎么疼了,但是纳维还是给他开了一张类似于病假条的单子,这段时间他可以不用去洗衣房了。
但白天犯人们要么呆在分配干活的地方,要么呆在大厅由狱警看管,言川没打算跟一群人呆在一起。
一想到可能会见到赫塞,他就觉得还不如呆在洗衣房里。
言川走过长长的走廊。
快到洗衣房的时候,他忽然感觉附近安静得有点过分了。
这块区域也有其他犯人在活动,有狱警来回巡逻,在外面就能听见脚步声……怎么会这么安静呢?
言川抿唇。
除非是有人把这一块提前清场了,支走巡逻的狱警。
言川在拐角处顿了一会,没探头,只是在那里仔细听着,果然听见一阵闷哼声。
声音很闷,像是拳头隔着衣服打到皮肉伤的声音,一下下的。但因为受害者被堵上了嘴,没有办法发出呼救声。
不光被堵上了嘴,手脚也被一并按住了。
言川的睫毛颤了颤。
这间洗衣房里只有里昂和他在工作。
他不在了,当然就只剩下里昂一个人了。
来找麻烦的显然也不是一个人,是一群。
里昂沉默寡言,存在感比他这个新人还低,当然没有人会专门去找他的麻烦。
除非是……
“你们在干什么?”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清泠泠的声线,身形纤细的黑发美人就站在那里,目光瞥过来。
头顶的灯光明晃晃的,东方美人迎着光站着,柔和精致的轮廓镀上一层模糊的圈晕,声音听起来有点冷。
门里是一副乱糟糟的场景。
还没洗干净的衣服乱扔一地,地板上脏兮兮的,墙壁上都甩得到处都是脏污痕迹。
里面站着一群人,中间的被伸出来的几双手按在地上,拳头一点也不收力地往他身上砸。
听见门外的动静,这群人露出有点慌张的表情,把手收回来了。
被按在地上打的高瘦男人沉默着站起来,身形还在晃。
为首的陌生男人缓过来,低低骂了一声。
来龙去脉很清晰,言川甚至不需要追问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只是从外面走进来,默默把里昂扶起来,给他递了张纸示意他擦擦脸上沾上的灰。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黑发黑眼的东方美人看都没有看其他人一样,只是抿着唇,乌泱泱的睫毛垂下来。
纤细的、泛着粉的指尖攥着干净的纸面,给里昂擦掉了额头上不知道怎么沾上的脏污。
东方美人身形纤细,不太能够到那里,就拽了拽里昂的袖子,示意他稍微低下头。
里昂也听话地照做了。
“不是……”为首的陌生男人看了一会,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赶忙解释:“闹着玩呢,不是过来教训他的……”
他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破坏计划了。
这人就是经常跟在赫塞后面的,一进监狱就自请成为赫塞的跟班。
午餐时间也是他给赫塞出了那么个主意。
要是言川对赫塞多一点关注的话,恐怕就能认出来这个人。不过现在哪怕他不认得这个人是谁,也知道是谁指使他过来的。
比如那个在他刚进剧本里就威胁他跟着自己的赫塞。
言川处理完里昂脸上的东西,看着洗衣房里忽然多出来的乌泱泱一群人。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他抿唇:“不是来找麻烦的,那是来做什么?赫塞让你们过来的?”
为首的陌生男人一时也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他是按照赫塞的要求来的,想从里昂这里旁敲侧击要求他说服这位有点倔强的东方美人,但里昂不配合。
不光不配合,还说了点让他恼怒的话。
盘算被打断,还可能会被赫塞教训,他的怒火难免不上来,回过神来就这样了。
他哪知道东方美人这么快就会回来。
还胆子这么大的,站出来询问他们的来意。
想到赫塞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长相陌生的男人额头都在冒冷汗,忙不迭就带着自己带过来的一群人出去了。
“走!”他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说出这句话。
一阵脚步声过后,这群来势汹汹的人很快就离开,走廊尽头也没有了他们的身影。
言川把门关上。
“你还好吗?”他拧了拧眉头:“他们对你说什么了?”
刚刚说话的时候言川心里也没底,不过赫塞既然没有让他们来找自己,而是找上了里昂,说明事情还是有点回转的余地的。
比如他们是来“教训”里昂,让他离自己远点,或者就是旁敲侧击来“劝”自己的。
但不管怎么说,都和他有关,要不然里昂也不会被他们找上。
“嗯,”里昂的声音有点沙哑:“他们是来找我,警告我离你远点,再劝说你答应赫塞的要求。”
言川的睫毛颤了颤。
果然是因为这个。
要不然他们一直呆在洗衣房老老实实干活,怎么会招惹到其他人。
“你的伤……”言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问:“会不会很疼?”
里昂摇摇头。
“他们不敢做得太过分,”他说:“还可以,不算严重。”
囚服外套没破,言川也判断不出里昂受的伤严不严重,只好眼巴巴地点头。
他想再说几句谴责赫塞他们的话,但是一想到这其实是被他自己牵连的,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里昂却说:“你不用自责。”
言川眨了眨眼。
“他们教训别人可从来不会找原因,”他的语气格外冷静:“倒是你,这次又拒绝了赫塞,想好该怎么应付之后的‘比试’了吗?”
言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们说的“比试”也就是选手之间的擂台赛,比出一个输家,不光要被狱警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像他这样一个人也打不过的……当然很危险了。
他还拒绝了新人中挑出来的“老大”。
听到里昂的话,东方美人的脸似乎更白了点。
他垂着眼睑,睫毛一颤一颤的,看上去像是紧张。
唇瓣也抿着,唇珠又小又饱满,被挤出一点。
一个没有自保之力的小美人在这种环境恶劣的监狱里,的确是很难熬的,除非他找到能保护自己的靠山。
“我再想想办法吧……”纤细脆弱的东方美人顿了一会才说:“还有一天多的时间。”
里昂颔首。
还有一天多的时间,想躲过“比试”也很难,更别提找到让自己胜出的办法了。
但他还是点头:“好。”
谈到了这个被自己抛之脑后的问题,言川的心情更差了。
他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带回来的纸杯蛋糕,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挤扁了……你还吃吗?”
纸杯蛋糕小小一个,卖相原本应该很好的,但现在也被挤成一团。
东方美人期期艾艾地看着里昂。
“吃。”里昂扯了扯青紫的嘴角,露出点笑。
【好吧,真过分,惩罚他一辈子不被老婆搭理】
【亲亲宝宝】
【呜呜呜,言宝还在保护别人】
【好善良的宝宝,哭了,能不能出来一个性格好点的男人保护老婆】
【我自责,竟然想看老婆因为保护不了自己和身边的人,只能主动去找坏男人,委身于人……我好坏我自责】
晚上。
言川在狱警的看管下回到牢房。
下午的时候等了一会,确认赫塞的跟班不会再过来就继续履行他的职责。
跟班没过来,赫塞本人就不知道了。
提起这个名字,言川就有点发怵。
但是他们还住在同一个牢房里。
言川抿了抿唇,这个剧本里可不是他想换住的地方就能换的。
一想到等会就要见到赫塞,言川就不想回去了。
但他磨磨蹭蹭了一会,最后也走进牢房里。
其余两个人照旧装死,要不是监狱看管得严,他们简直是连这个屋子都不想呆下去。
赫塞也在。
绿眼睛的年轻男人就坐在下铺上,一头张扬的红发凌乱,脸色很冷。
看见言川走进来,目光犹如实质地看过来。
言川垂着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他拿了换洗衣服去盥洗室,打算洗掉身上沾上的灰,直接上床睡觉。
熄灯之前还有热水供应,言川就打算迅速洗个澡。
反正赫塞坐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
直到言川洗好,穿上那件被他当成睡衣的宽松衬衫,赫塞也还坐在那里。
这人大概是在等他,硬生生连个坐姿都没换。
看到他出来,仍旧是投过来灼热视线。
言川闭上眼睛擦头发。
赫塞又等了一会,看见东方美人刚出来就站在旁边擦头发,终于明白了对方没有一点要搭理自己的意思。
甚至还闭上了眼睛,额发上的水珠滴落到洁净白皙的脸颊上。
饶是他自视甚高,也看出来面前的人压根就不想搭理自己,把他直接当成空气了。
头一回被这样明目张胆无视的赫塞:……
他气极反笑。
但赫塞看着看着,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东方美人长相漂亮,五官柔和,雪白的脸颊被浴室蒸腾的水汽熏红了一点,唇色也比之前鲜艳很多。
因为刚洗完澡,纤细漂亮的小美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堪堪遮住腿根,往下就是纤细笔直的腿。
连关节处也是淡淡的粉色。
随着主人抬手的动作,衬衫下摆微微抬起,隐约露出有些肉感的大腿。
弧度纤细诱人,看着很有些让人想往上攀一攀的念头。
偏偏他还没有一点自觉,扯了扯往上跑的下摆,里面只穿了贴身衣物。
赫塞:……
他扫了一眼躺在床上装死的其余两人,决定明天就想办法把他们两个弄出去。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做一件事。
赫塞走过去。
“嗯?”言川感觉肩头忽然一沉,一回过头发现是赫塞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在他肩膀上披上一件衣服。
外套同样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言川疑惑地拧了拧眉头。
这是干什么?
不先提下午的事情,先来给他披衣服做什么?
刚洗完澡,言川身上还没怎么擦干,缩了缩肩膀:“干什么?”
没看见他刚洗完吗?
赫塞绷着脸:“多穿点。”
言川更奇怪了:“可是我刚洗完啊,为什么要多穿点?”
而且他也没有多少衣服,在这个剧本里简直就是一穷二白,连身上这件衬衫也是纳维医生拿给他的。
赫塞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差起来。
言川不管他,把衣服拿下去塞到他怀里,抿了抿唇:“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
如果这人是真心想帮他的话,那就不要再找他和里昂的麻烦吧。
还给他一个安静的剧本。
赫塞皱了皱眉。
“你连裤子都没穿,”他压低声音也掩盖不住语气里的恼火:“就这么出来?”
言川瞥他一眼。
“你好奇怪,”被几次三番强调衣服穿少了,言川也不太高兴:“我刚洗完,穿得很少吗?而且我也没有多少衣服啊。”
这又不是他的问题,难道赫塞洗完出来会穿很多吗?
【感觉他好谐,看见就想笑是怎么个事】
【你懂什么,这是被言宝拿捏的前兆啦】
【妈呀老婆不理他他是不是得用这个姿势坐到天亮,好傻啊】
【嗯……傻狗会失去择偶权的】
赫塞的目光落在言川纤细的小腿上。
瞥见膝盖上一条印子的时候,他忽然顿住。
言川觉得他莫名其妙的时候,赫塞又换了个话题。
他指了指言川膝盖上的印子,声音沉沉:“这里是怎么回事?”
这里?
言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下午才弄出来的印子。
“哦,”言川并拢腿,语气淡淡:“送东西的时候划到的,已经处理过了。”
他说的是实话,印子也不是很严重,只是他想去找纳维,顺道被他处理了。
一个下午过去,红印已经消了很多,但在雪白的肤肉上看着还是很显眼。
“怎么弄上的?”被言川淡淡的眼神一看,赫塞还是忍不住问。
言川:“就是刮到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弄的。”
他不是很想回答赫塞的问题,随口说:“我困了,要睡觉。”
然后他就蹬蹬爬上了床,没有再看赫塞一眼。
言川躺在床上,也没睡,因为他的头发还没怎么干。
好在天气比较热,睡前再等一会就能干了。
言川继续弄自己的头发,怕弄潮床铺,还盘腿坐起来。
反正就是没理赫塞。
没一会就到了熄灯时间,一声尖锐的哨声之后灯和热水都停了。
言川的头发差不多也干了,他把潮掉的毛巾叠起来搭在栏杆上,正打算躺下睡觉的时候,余光瞥到黑暗里的一点绿光。
像丛林里盯紧猎物打算出击的野兽。
言川:!
他才看见是赫塞。
骤然看见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他差点叫出声了好吗?
不知道赫塞为什么不躺在床上,非得站在床前。
“你干什么?”言川拧着眉头,压低声音:“你怎么还不睡觉?”
不睡觉还站在这里,只有他这种小可怜才需要每天干活是吧?
言川想到这里,更不高兴了。
赫塞却攥住言川身上的被子。
在言川疑惑不解的目光里,赫塞说话了。
“你的腿,”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言川只听见他说:“再给我看看。”
言川:?
作者有话要说:
很难有人拒绝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