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城邦和西部城邦果然开战了。
这一次非同小可, 连一直呆在高塔顶层的言川都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
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面,俯瞰高塔之下,看见四处往来的人员警戒, 押运着一车一车的东西路过。
宿涧也去忙了,和公会的一系列负责人商讨如何安排战力的问题,以及资源的调配。
整座城邦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干, 高塔上也是彻夜开着灯。
当然,除了言川这个新晋的“城主夫人”。
他当然不需要忙什么,但也得陪着宿涧, 从早上在会议室呆到晚上。
不过有人对于他“从东部城邦来的”身份有一些微词, 提出了一些有点怀疑的话。
大多数人是默认言川这位美丽的“城主夫人”在场的,毕竟城主对他的感情有目共睹,而且夫人在了,城主说话都会好商量一些。
而且,就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看, 他们也确定了言川是个普通人,或者说是很弱小的进化者。
他又和城主形影不离,就算原本不属于中部城邦, 也不存在通风报信的可能。
不过闲话是藏不住的, 还因为交战日期的接近而愈发嚣张。
但都被宿涧挡回去了。
尽管他接手城邦的时间不长, 也在中部城邦这里树立了威信,说话很有分量。
再说了,宿涧怎么说也是打败上一任城主的人, 也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一条黑龙, 怎么可能连下属都解决不了。
于是言川第二天去的时候, 看见那几个说闲话的人都是一副乖顺老实的模样。
言川有点好奇。
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份尴尬, 还隐隐约约觉得他在这个剧本里可能是扮演了一定的身份,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卷入两个城邦之间的纷争,还是被敌对城邦送过来的,作为“卧底”。
怎么看……身份也有点敏感吧?
不过言川好奇的不是谁说他坏话,而是宿涧为什么能直接去处理说他坏话的人。
就那么……相信他?还是觉得反正他什么都干不了?
会议室外面的休息室,言川端起杯子喝了口红茶,躺在躺椅上半合上眼。
宿涧要他进去陪自己,但是这一次他拒绝了,用有点软的语气说自己有点困,想睡觉了。
言川就得以呆在隔壁的休息室。
乌泱泱的睫毛垂下来,在愈发雪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蝶翼似的阴影。
言川好奇,也有点纠结。
宿涧那么厉害,自己这个弱小的进化者肯定做不了什么,而且还在之前就把刑止塞给他的东西给出去了。
但这是从言川自己的视角来看,宿涧又不知道他有没有保留。
万一他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是个卧底,专门来刺探消息的?
但是宿涧还是留下他,还要他陪自己开会。
言川都觉得尴尬,会议室里那么多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工作,只有他一个人什么也不干,还让城主分心。
他的身份还存疑呢。
言川抿了抿唇。
算了,那是宿涧要思考的事情。
他又不是什么城主,也不是积分榜排行第一的选手,干嘛考虑这个。
他只是个很弱小的新人选手,通关任务都考剧本放水。就算真是卧底,又怎么可能在宿涧的看管下把重要线索传出去。
言川拧了拧眉头。
不如思考思考自己的任务,是不是等宿涧和刑止分出个高下来就能结束。
想到这里,言川又振作了一点。
经过他之前通关的经验,一个剧本的设计必然是有一个“高潮”的。
也就是最紧张、最刺激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最为重要,决定了选手是否能通关。
比如在公寓剧本里,他发现“真假丈夫”,在女装剧本里他脚踏多只船的事情被发现……
当然,扯远了,重要的是现在已经到了剧本的临界点。
大陆上两个实力最为强劲的城邦彼此宣战,进入警戒状态,大战一触即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种情况下,要是剧本里还有其他的选手,肯定也用各种各样的身份混迹其中,为了自己的任务出力。
至于言川……当然是盼着宿涧赢的。
他没有系统了,问什么问题也得不到回应,而且怎么看都是宿涧赢了比刑止赢了好。
言川现在还是中部城邦公认的“城主夫人”呢。
他是不常出门,但宿涧的黑龙形态载着他飞远的场景差不多是很多人都知道了,整座城邦里目睹着他们远去。
进化者在战斗时展露卡牌姿态,并且很讨厌别人触碰自己的约定俗成的习惯谁都知道,宿涧还是黑龙,因为种族特性更成了一条铁律。
这名从外邦来的黑发美人却能让他们的新城主做到这一地步。
言川的“分量”于是又上升一步。
不光是在中部城邦,连其他城邦都有了他的姓名。
不过宿涧并没有把他的名字外传,高塔外面的人只能称呼他为中部城邦黑发黑发的美貌“城主夫人”。
刑止那里肯定是知道了。
言川都不用想,那个红头发、脾气有点火爆的进化者会怎么想自己。
明明是想给敌人添绊子,安插一个卧底,却没想到误打误撞把正主送过去了。
还得到了宿涧的“感激”。
刑止估计头发都要气炸了。
他看起来就不是什么能容忍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宿涧下达找人命令之后急吼吼地找一个“替代品”过去。
现在还直接向中部城邦宣战,连面子上的友好相处都维持不了了。
估计是气得很厉害。
想到那天刑止铁青的脸色,言川就控制不住微微上扬的唇角。
他好像也变得跟宿涧一样,成了很坏的人。
那种会故意干坏事,然后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跑掉的坏人。
言川的唇角抿了又抿,还是没忍住那一点笑容。
“在想什么?”
这时候会议暂时停止,宿涧从会议厅里出来,正巧撞见言川轻轻摸了摸唇角。
连着开了一天会,高大的男人却并不显得疲倦,精神奕奕地走过来。
言川摇摇头。
“在想你。”
言川没从躺椅上下来,只是稍微坐直了一点,看起来没那么懒散。
因为半躺着的姿势,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软软的。
“想我?”
宿涧挑了挑眉,走到躺椅旁边把茶杯里凉掉的红茶一饮而尽:“想我什么?”
言川瞥了他一眼。
“想你怎么还没开完会,”他糊弄过去:“我好困……”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这一天的会议从天没亮就开始了,一直到现在。
尽管言川没有直接参与,在休息室里也躺累了。
“困了?”宿涧语气轻松:“那我带你回去休息。”
他伸手一捞,用抱小孩子的姿势把缩在躺椅上的言川抱起来。
这个姿势亲昵,言川几乎是半坐在宿涧小臂上,靠着腰上一双结实有力的手保持稳定。
言川动了一下,腰身却被勒得更紧。
“我自己能走……”
言川有点懊恼,隔壁还有那么多人,又过来搂搂抱抱干什么?
宿涧都不觉得外面的传言很离谱吗?
回想起偶然间听见的“美人”“祸水”“下一步城邦都要让给他了”诸如此类的言论,言川就有点头疼。
哪里是他的问题。
分明是宿涧做事太不懂得边界感,搞得好像他这个弱小又无助的进化者,是什么洪水猛兽,红颜祸水一样。
他明明就是无辜的!
怀着这个想法,言川被比他高大很多的男人抱回房间。
一回到房间,言川的困意就更明显了,眼皮半闭不闭。
他的本意是洗漱一番就睡觉,也不管宿涧还要不要继续开会了。
但某个人却一直没走。
“你不继续开会了?”言川强忍着困意:“现在要休息吗……”
他困得不行,身体素质变差后需要的睡眠都多了起来,现在还在打哈欠。
宿涧摇摇头。
“还要一会,”盯着言川困倦又迷惑的眼神,他终于把话问出来:“刚刚,真的没有在想我吗?”
言川顿了一下。
“想你什么?”他有点疑惑,躺在柔软的床褥上问宿涧。
宿涧却不说话了。
刚刚那个小声提问的声音好像是他听错了一样,宿涧只是皱了皱眉头,说:“没什么,你先睡吧。”
盯着黑发男人俊秀的侧脸看了看,言川慢慢闭上眼睛。
“也有一点吧……”他的声音很小:“就一点点,没有很多……”
在休息室里的时候,言川的确在担心宿涧。
只不过在众人都信心满满的时候说出自己的担心不太好,有点扫兴,言川就就闭上嘴巴不说话。
不过他也想过要是一切不顺利,他自己能做点什么。
言川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
大概就是尽他所能帮宿涧,帮不到也不拖后腿。
其他的就没有了,反正他和这人也没有很熟。
困意更浓,言川闷声问:“你还不走呀……”
宿涧却忽然俯身过来。
言川已经躺在床上了,他这样一靠过来,鼻尖几乎都要碰到言川的脸颊。
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颤,言川不明所以:“嗯?”
这么近的距离,他的睫毛都扫在宿涧脸颊上,带来轻微的痒意。
“既然在担心我……”宿涧得寸进尺似的笑了笑:“那宝宝亲我一下好不好?”
他没等到言川回答,薄而冷的唇瓣就作势要贴到雪白的脸颊上。
言川困意都没了。
“干什么……”眼见着高大的男人越靠越近,言川的后背贴在靠背上,有点进退两难。
宿涧停下来。
“一个吻也不行吗?”
他垂着眼睫,英俊冷厉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点类似于落寞的表情,好像被拒绝了很难过似的。
言川抿了抿唇。
“为什么要吻啊……”
宿涧怎么说话越来越过分了,现在就想让自己亲他!
以后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言川微微别过脸。
“好吧,”见言川别过脸去,宿涧轻轻笑了笑:“是我唐突了,不应该和宝宝说这些。”
他还是那副冷郁英俊的模样,给言川掖了掖被子,不着痕迹地站起来。
“宝宝先睡,不用等我。”宿涧拉起言川的手腕,亲昵地在他手背上蹭了蹭:“我很快就回来。”
手背一片热,言川红着脸点了点头。
谁要等他一起睡觉……
言川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敷衍一下宿涧,让他快走。
宿涧却不走。
“等我回来,解决了这些事情之后……”他没说是什么事,只是含糊地提了一下:“宝宝还愿意吗?”
高大英俊的男人表情认真,冷戾的眉眼里竟然也流露出一丝类似于柔软的情绪。
言川抿了抿唇,藏在被子底下的指尖有点无措地抓啊抓。
“等你回来再说……”
言川被迫看着面前男人那张英俊冷郁的面孔,半天才憋出一句。
虽然不知道宿涧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一个吻,但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现在也太早了。
他们都不是……那种关系好不好?
言川抿了抿唇,感觉一阵耳热。
这人像是要逼着他承认什么似的,又不愿意对他全盘托出,只肯让他猜个大概。
这可一点也不公平。
言川 垂下眼睑,有点懊恼地想。
***
两天后。
正是刑止和宿涧约定的日期。
没到天亮,中部城邦里就开始备战,城门上空安排了很多进化者,带着武器,训练有素地守在上面。
有飞行能力的进化者都展露了各自的第二形态,盘旋呼啸着守卫城邦上空。
中部城邦是大城邦,常年居住的居民又有很多,从这里面挑出来一批有经验的、能力过硬的进化者也不算太麻烦。
何况这还是和西部城邦决战,几乎是所有人都出了大力气。
城外更是聚集着一批早就埋扶起来的进化者,戒备着异状的出现。
言川醒得也早。
不过宿涧只让他待在高塔上,这是中部城邦里守卫最森严,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他不主动出去,刑止不可能进得来。
昨晚上宿涧回来得很晚,也没有像他下去之前一定要逼着言川给自己一个吻,甚至都没有吵醒浅眠的言川。
早上起来的时候叮嘱了言川几句,无非是让他不要出去,老老实实待在高塔里的话。
言川没答应,他也想和宿涧一起出去,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甚至连身体素质都跟不上一些普通人,去了也是添麻烦,让人分心。
言川就只好点头,答应宿涧自己会在高塔上等着他回来,哪里也不去。
“等我回来,”宿涧已经换了一身适合作战的衣服,拨去言川额角上的碎发:“很快的。”
言川抬起头看他。
说来也奇怪,这些天来他竟然都没有怎么仔细观察过宿涧。
只知道这人比自己高太多,样貌冷戾,身高腿长,怎么看都是个英俊成熟的男人。
看着很不好接近……也很可靠。
至少他一直在保护自己。
言川的目光从宿涧眉下的一颗小痣落到他的眼睛上。
还是那双猩红色的竖瞳,看着还是很骇人,但言川没那么害怕了。
“我等你回来。”言川轻轻说了一句。
宿涧就笑了,薄而冷的唇角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言川遵守了自己和宿涧的约定,一直呆在高塔上面。
宿涧在城邦里留了人保护他,守卫在高塔上面,他也不用担心安全什么的。
言川只是坐在外面的躺椅上面,时不时俯身看看,遥望远方的天幕,想看看宿涧和刑止到底怎么样了。
距离太遥远了,言川只能看见远处天际黑压压的一片,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等宿涧回来再说。
言川有点心不在焉,一整天都坐在那里,花圃里开得正好的月季险些被他揪了一大半下去。
发现的时候,地上落了一地的花瓣下去,言川才反应过来。
到了傍晚还是管家来催他,他才勉强吃了点东西。
天黑了。
用餐厅里,言川望了几次窗外,确认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才作罢。
管家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就上前安抚。
“夫人放心,”管家如是道:“城主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您不必如此担心,不如好好照顾自己,要不然城主回来也会很心疼……”
言川闷闷地点头。
他也知道这不是一天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况是两个城邦之间的争夺,还不知道要耗多久。
“我知道的,”言川勉强自己多喝了点汤:“我只是有点……”
有点想他。
不过也就是一点点,没有很多。
言川抿唇,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管家当然不知道言川在心里说了什么,但他把言川的沉默当成了“城主夫人”的对城主的担忧,顿时道:“城主知道您担心他,也会很欣慰的。”
言川感觉管家的话把他的思绪带到了不该带到的地方。
“好了,”言川放下勺子:“我好了,先回去吧。”
管家连连应声,城主把他安排在高塔里,就是想让他照顾好城主夫人。
言川就回到房间里。
这时候天色漆黑,唯有一轮不甚明亮的弯月悬挂在天幕尽头,照下来薄纱似的月光。
城邦内部一片安静,原本热闹的街道上现在只有全副武装的进化者在巡逻。
言川默默退到房间里。
他心不在焉地洗漱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好继续呆在外面看月亮。
白天的时候还能听到点动静,知道宿涧和刑止大概在哪个方位,现在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可能是距离太远,也可能是暂时休战了,总之言川只能在心底猜测一下大概的情况。
他心里乱得很,明明知道宿涧的赢面很大,也不由得在长时间的等待当中想到一些不太美好的消息。
比如刑止也是选手,还是和宿涧任务对立的。或者说宿涧身边有心怀不轨的卧底,借着职务之便出卖他。
这一类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言川脑海里堆了一堆,又被他强迫着自己忘掉。
想法太多,脑海里混乱,言川也不自觉慢慢闭上眼睛。
直到一只潮湿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在柔软的
滴答滴答的,有什么液体在往下滴,闻起来黏腻又带着腥气。
言川兀地睁开眼睛。
“醒了?”
轻描淡写的声音在言川耳边响起,他抬头看见面前人的模样。
红发、年轻,脸颊上刮了几道伤痕,现在也都止住血,蛇一样横亘在那张堪称英俊的脸上。
看着狼狈,发尾往下滴着血,表情却是飞扬的。
是刑止……
宿涧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言川有点迷茫,不自觉瞪圆了眼睛。
有几滴血溅到他脸颊上,在雪白的腮肉上突兀地显示出来。
乌泱泱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许多问题盘旋在言川脑海里,但他现在只能一动不动,听着刑止嗤笑似的话语。
“他把你养得不错,”刑止伸出两根手指,在言川雪白的脸颊上一下下刮着:“呆在他身边很开心?”
指腹粗糙,刑止还没收着力气,态度狎昵地在他脸颊上触碰着。
言川不自觉拧起眉。
看见刑止标志性的红发时言川感觉像是做梦一样,可梦里的人可不会这样摸他的脸。
言川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他只是有点迷茫的,盯着刑止溅上大片血迹的斗篷发呆。
刑止看起来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他话语自如,表情里也没什么痛苦的意味,这么一大片血迹应该不是他的。
那是谁的?
一个不太美好的答案出现在言川心里。
刑止没受伤……那就是宿涧的血。
这么大一片血迹,得是受了多重的伤才能流出来?
言川的心跳得厉害。
他抿着唇,脸色已经有点苍白了。
“不说话?”
刑止没得到他的回答,手底下的动作更肆无忌惮起来。
红发的进化者挑着眉头,指腹刮过言川的下唇,语气更加揶揄。
“在想他?担心他有没有出事?”
言川的眼睛亮了一瞬,很快又听见刑止的自问自答。
“那你恐怕见不到他了,”刑止扯出一个冷酷的笑:“他早就死了,要不然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与其担心他,不如好好想想……”
言川下意识打断刑止的话。
“我不信。”
他脸色苍白,颤着睫毛反驳刑止:“你肯定是在骗我。”
刑止唇角的笑容更深。
“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
他反问:“如果宿涧还没死,我为什么能来去自如?”
言川的脸色更苍白了。
是的,如果宿涧没出事,中部城邦没有战败,刑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直接来了高塔顶层?
刑止却不给言川思忖的时间。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红发的进化者轻轻抚了抚言川乌黑的发顶:“你是他的‘夫人’是吧?跟了我也一样,反正我也挺喜欢你的。”
“怎么样?”
刑止的笑容恶劣,吐露出威胁似的话语:“他死都死了,你再怎么想也见不到他,不如和我在一起。”
“你也能继续做城主夫人,没什么不一样的。”
言川用力摇摇头。
“不,”他脸色苍白,语气却是笃定的:“我不信你。”
刑止的笑容一僵。
没等他继续说什么,言川就拍开他的手:“我不相信。”
这才是第一天,他都没见到宿涧,怎么可能相信刑止的话?
宿涧还是逃综里积分排行第一的选手,怎么会轻易死掉?
而且……而且……
宿涧说了会早点回来见他的。
他还说等到他解决完一切事情,就会来向自己索要一个吻……
不久前的场景浮现在面前,言川脸色更加苍白。
他兀地站起来,警惕地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剑。
“我不信你,”言川把短剑握在胸前,表情倔强:“他不可能死……”
刑止扯出一个笑。
看见言川拿出一把短剑,他一点警惕的心思都没有,反而靠近了几步,告诉言川:“你小心不要伤到自己,他怎么还让你拿着武器……”
言川拧起眉头。
“你别过来。”
刑止对他一点警惕都没有,或者说是压根不相信他能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还在靠近他。
言川往后退了几步,后背很快靠在冰冷的墙面上。
他无路可退了。
“你别过来。”
言川有点紧张,握着短剑剑柄的手腕甚至还在颤抖,雪白的手背上青紫的血管尤其明显。
和他不一样,红发进化者唇角带着点笑容,不甚在意地瞥了一样纤细手腕上的短剑。
“他留给你的?”
邢止扯了扯唇角,语气揶揄道:“那他还挺关心你。”
言川抿着唇,一言不发。
比他高大很多的男人慢慢靠近他。
言川握着剑柄的指尖几乎泛白。
他已经贴到了墙角,无处可退,但邢止甚至还在靠近他。
言川的唇色发白。
“只是,他也不想想你会遇到什么危险。”
邢止不甚在意,唇角扯着,甚至还为了面前黑发美人的紧张而愉悦。
他是故意的。
言川抿着唇,终于开口:“你别过来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处于劣势。
刑止都能进高塔上的房间,连管家都没有跟上来,肯定是都出事了。
再看看刑止身上的大片血迹……
言川咬了咬唇,脸颊更加苍白。
像是要给自己鼓励一样,他把短剑竖在胸前,剑尖对准刑止。
邢止挑了挑眉头,似乎是并不相信面前纤细柔弱的黑发美人能做出什么伤害到他的举动。
他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径直靠近言川。
言川的手腕越来越抖。
直到冰冷的短剑没入邢止胸口。
他喃喃道:“我不相信……”
宿涧那么厉害,明明都答应过他了……
他都没有给我宿涧一个吻,哪怕是最轻的,紧紧只是贴着脸颊亲一下。
刑止越靠越近。
像是慢动作一样,言川清楚地感觉到手上的短剑没入血肉,听见了一声闷响。
就在那么一瞬间,言川听见了“砰”的一声。
眼前的世界,包括瞪大眼睛的红发进化者,像玻璃块一样碎在言川面前。
场景开始模糊,像套了一层毛玻璃壳子似的,裂纹从中心开始,一直蔓延到外面。
整个空间都开始坍塌,房间里的陈设、高塔,城邦通通开始碎裂,螺旋状似的归于一个小小的黑点。
外面湛蓝的天幕最先塌陷,露出像是雪花屏一样的画面。整个世界颠倒错乱,又被人生生按下停止键。
不知道从哪来的刺目亮光投射下来,逐渐照亮这一片空间。
梦醒了。
言川也醒了。
他愣了好一会,才发现原来亮光来自于天花板上的吊灯。
吊灯上面缀着磨得光滑的水晶,做成水滴状,随着微风一下下晃着,折射出刺眼的微光。
身下是柔软的被褥。
这一有些熟悉的场景让言川微微拧起眉头。
他用手背遮了遮眼睛,有点迷茫地睁开眼。
这是……在哪?
言川后知后觉闻到了消毒水的刺激气味。
“言先生?言先生?”
“他醒了!”
“快去通知家属!人呢!”
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和香氛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糅合成一种独特的味道。
言川动了动手腕,发现手背上还扎着留置针。
“别动!”
护士模样的年轻女生跑过来,急急忙忙按住言川要乱动的手,一面向外面大喊:“醒了!家属人呢?!”
重症病房里一片混乱。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都在忙,唯有混乱中心的言川靠在床上,表情有点迷茫。
他……在医院?
是进逃综之前那家疗养院?
言川抬头,发现输液瓶还在流着,旁边的设备滴滴答答响着。
可他不是在剧本里,还从刑止那里听见了宿涧已经出事了的消息吗?
然后他……他……?
一想到宿涧这个名字,言川的脑袋就更晕了。
“我在哪……?”
言川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口,某个熟悉的英俊男人就从病房外面进来,径直越过慌乱的医护人员,直接来到他的病床前。
“你……”
言川颤了颤睫毛,感觉自己冰凉的手落入温暖的掌心。
正是宿涧。
不过这个时候他并不是红瞳,而是和他一样的黑色眼睛,看起来和常人无异,最多是样貌和气势逼人些。
言川有点迷茫地看着他。
“你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医护人员都出去了,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在病房里。
视线相撞之际,言川有点疑惑地拧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没等言川问出声,宿涧,面前的男人就紧紧握住他的手。
肤色微深的大手把言川素白的掌心紧紧扣住,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一样。
“疼……”
宿涧用的力气有点大了,言川拧着秀气的眉头,稍微挣扎了一下。
他好像是许久没有开口,嗓音很哑,听起来就很弱气。
宿涧立刻松开掌心,但没舍得放开言川的手,而是虚虚扣住那截细细的手腕。
“宝宝……”他的嗓音也很哑,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似的:“你睡了两年,整整快两年……”
言川微微瞪圆眼睛。
宿涧不让他说话,自顾自解释着。
他要告诉言川这两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关于他的“任务”,参加的剧本。
在逃综里遇见的一系列人。
以及,最后一个剧本。
宿涧说了很久,言川得以从他的话里拼凑出一个真相。
关于他的,他和宿涧关系的,以及逃综的。
一切和言川知道的没什么差别,但又有很大的差别。
但至少和宿涧的关系不是。
宿涧的确是逃综里的玩家,参加过很多剧本的演出,都是一些高难度的剧本,因此成为了积分排行榜第一的玩家。
但他没有愿望,进逃综的目的也是为了“找刺激”,哪里危险往哪里钻。
逃综的“意识”也拿他没办法。
知道宿涧在一个关键词为“进化”“吞噬”的剧本里,成了一个小城邦里的居民。
按照任务,宿涧要成为这个剧本里最厉害的进化者,建立最大的城邦和工会。
是一个无聊的争霸剧本,还是多人参与。
宿涧觉得无聊,这类剧本他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了,最后的结局都是一个,赢家只会是他。
但这一次,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无比弱小,样貌却出乎意料地漂亮的npc。
这个npc没有自保的能力,还很天真,笨笨的,在宿涧一开始受伤的时候还说自己会保护他,让他不要害怕。
npc甚至还拿来了自己的食物,要留给受伤的宿涧。
他的眼睛亮亮的,很圆很大,睫毛也长,是宿涧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宿涧把心底一闪而过的怪异感归结于对剧本的嘲讽。
竟然设计出这么一个漂亮却蠢笨的npc,不光弱小,还很没有自知之明。
宿涧嘲讽着,却一反常态地把这个npc带在身边,一起完成了任务。
他的任务当然是完成了,却在脱离剧本的时候选择了犹豫。
被他带在身边的npc到现在也没有养出什么自保的能力,还因为他的保护变得更加天真。
也更加漂亮。
宿涧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怎么会觉得一段数据是有生命的。
还觉得一段数据、一个npc很漂亮,很合他胃口。
甚至还有许愿的念头,要把这个弱小的npc带回去,带到现实世界。
但宿涧又清晰地知道,逃综不会那么善良,不可能容许他把npc带回现实世界。
可是宿涧还是许愿了。
用那个他一直没有说出来的愿望。
不过逃综并没有那么好意,这个来历不明的综艺完全就是恶意的集合体,不遗余力地要坑害玩家,吸引“观众”的眼球。
这一场选手爱上npc的戏码更是好看。
“我许了愿,用了之前在剧本里得到的一个道具。”宿涧声音沙哑:“然后就有了现在这样,让你成为了现实世界里的人 ……”
“代价是等价交换,让我成了剧本里的npc。”
“解开的代价是,你想起我……并且全心全意地相信我……”
像是诅咒一样。
言川连宿涧这个人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是个无辜卷入剧本的普通人,哪里会相信一个boss。
宿涧感觉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不过他并不后悔,要是言川继续带在剧本里,最后也只会成为不断更新的npc、数据。被玩家漠视,按照剧情设计消失在战争中。
所以他不后悔。
“但我的积分和道具还可以用,并不算是纯粹的npc。”宿涧如是道:“我看着逃综把你也拉进剧本里,然后就……”
然后就有了言川没有一点记忆进逃综,遇见boss被放海的事情。
尽管言川并不记得有“宿涧”这个人,逃综里的boss却都知道他。
宿涧说完了就陷入紧张。
他罕见地有点无措,这个消息对于言川来说未免有点难以接受,毕竟怎么样听起来都很古怪。
病床上的人也不说话了。
他的黑发已经养得很长,几乎要到肩膀下面,脸盘看起来更小,表情有点迷惘。
脸颊雪白,没什么血色,看着就是脆弱易碎的模样。
宿涧低下头,等待着他的回应。
言川颤了颤睫毛。
沉默许久后,他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那你最后赢了吗?”
宿涧顿了一下,很快点点头,连眼底都亮起来。
言川攥了攥掌心。
他用着轻快的语气,要宿涧靠近一点自己。
“那我亲你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示意宿涧低下头:“作为赢了的奖励。”
宿涧愣了一下。
他当然也是很久没有休息好了,深陷的眼窝底下有一片明显的清灰。
这时候听见言川的话,眼睛倏然亮起来。
“真的?”
宿涧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
“可是你……”
他高兴,但心底又很苦涩。
宿涧不知道自己在剧本里的表现怎么样,毕竟言川在那里的时候都不记得他,恐怕早就把他当作npc一派,是为难自己的。
言川却点头:“真的。”
他补充了一句:“但你再问我要反悔了……”
这话一出,宿涧哪里还顾得上自怨自艾,盯着柔软嫣红的唇瓣,眼底更亮了。
言川对他眨眨眼睛。
“是补偿。”
那个迟到的,没有送出去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这一章发红包,呜呜呜我终于写完了,竟然有七十一万字……比上本还长(流泪)
番外有的,目前想写的有《女装小主播的一天》,言宝和老公的一些事情,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吗,可以评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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