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熊般高大的醉汉此时竟还嘤嘤抹着泪儿,推开左右硬给他塞手巾的同伴,凸着一双通红的铜铃眼动情道:
“姑娘琵琶弹得如此精妙,每每听完潸然泪下,在下无比好奇到底如何样貌的女子才能弹出这般摄人心魄的曲子,烦请翠花姑娘摘下面纱让李某一睹芳容吧。”
这刀疤眼醉汉话音一落整个怡香院的人都随声附和,闹哄哄地要让杨砚青摘下面纱。
梅赤盯着那姓李的醉汉牙根直痒痒,当即一甩袖子扬起下巴要上台直接带走杨砚青,却见老鸨抢先一步爬上台不停挥着帕子,“不行不行,翠花姑娘脸有胎记看不得,各位客官就不要为难翠花了。”
“那也不能折了我大哥面子!今晚必须让她摘喽。”刀疤眼身旁一个跟班站出来不依不饶,却被刀疤眼狠踢了脚屁股,随后立马改了口:
“不,不摘也罢,那就请翠花姑娘为大家跳段儿舞助助兴,跳完了自然让你下台!”
话音一落整个怡香院起哄架秧子声连成了片,众人又开始嚷嚷着要看翠花姑娘跳舞。
台上老鸨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梅赤此时正疾步往台下来。
杨砚青心说这帮流氓要求倒真多,你怎不让我给你上盘酸菜来。杨砚青一边腹诽一边放下了琵琶,忽然双手抱拳声音干脆利落:
“好!那翠花就为各位跳上一段儿,烦请凤儿姑娘为我伴个曲儿。”
老鸨:“......”
梅赤:“......”
*
杨砚青在从雅阁走之前从怀里掏出个苹果用小刀削好后放到盘子里准备让小五端进卧房拿给墨踪。
“少爷,您出门还揣着苹果?”
“这不是怕夫人哪天出门在外头吃不着吗。”
宋小宝:“......”
宋小宝鼻子酸了酸,“少爷,这小刀瞧着小巧,倒挺适合削苹果。”
“那天集市特意挑的,专门给夫人削苹果用,你当时不也在?”
宋小宝拨楞拨楞眼珠子,“少爷......那把祖传匕首您还收着呢吧,怎好一阵子没见你拿出来过。”
杨砚青:“......”
敢情搁这儿等着呢。
杨砚青隔着衣服拍拍怀间的黑金匕首,嘴一撇,“要操心的事儿还不多?没事儿你总惦记匕首干嘛,就在我怀里收着呢,放心丢不了。”
杨砚青赶紧摆手,“行了行了,快把苹果端进去,最近夫人瞧着心情不好,你一定记得盯着那群小倌教会夫人玩雀牌,要陪夫人玩开心玩高兴喽。”
“少爷要走?”
“......哦”杨砚青朝门口一指,“我去寻个人,去去就回。”
宋小宝:“......”
*
“墨夫人怎生得天上人一般,笑起来颠倒荣华俊雅绝伦。”一个小倌在偶然看见墨踪笑了后立马脱口赞美。
“小宝也是头次见夫人笑,少爷若知道一定高兴坏了。”宋小宝乐得眉眼挤在一处,心说也神了,少爷走之前说夫人肯定会对雀牌感兴趣倒真不假,夫人的心情还真就好起来了。
墨踪尴尬地低下头,放下了手里竹牌摇着轮椅去了围栏边,往下一望恰巧看到楼下一个粉妆乐妓落坐台上,手里抱着一把琵琶,再一细瞧,琴头竟绑着一条五色绳,再看那绳子不论绑的位置还是打的结都和杨砚青手里那把一摸一样。
当初杨砚青把琵琶拿回府时墨踪便留意到那条穿了金线的五色绳,墨踪疑惑一个不通音律的人买来琵琶何用。
墨踪当时竟还冒出一丝猜想,莫非这琵琶是买来送予自己的,但那人知道自己没了右手又如何再弹琵琶。
如今倒是找到了答案,原来那人买来琵琶是为赠佳人。
墨踪:“......”
墨踪摇着轮椅转身本不想再看那半遮面的女子,可一阵悠扬琴声猛然传来却让墨踪顿时怔在原地不得动弹。
那女子弹的竟是一首《应天长》!
这支曲子是墨踪最爱弹奏的,可能是因他在幼时起就总听寺院住持演奏,之后每次弹起《应天长》都会怀念已逝的住持。
但让墨踪吃惊的却是住持当年弹的这首《应天长》不过是残本,后来连残本都不甚被盗,可这烟楼女子却完整地弹出了整首曲子。
墨踪屏气凝神静静聆听不想错过任何一个音,他手心沁出密汗,遗失的后半卷果然是曲子精髓之处,段与段环环相扣推向高潮,荡气回肠动魄惊心。
墨踪手脚冰凉心底层层涌浪,眼角不由噙着泪光。
这般琴技让人叹为观止,墨踪再看楼下抚琴女子时已是露出敬佩目光,却不料那女子此时也恰巧抬头看向他,竟还冲他眨了眨眼,墨踪局促偏开头转身回了屋。
“夫人。”宋小宝此时来到墨踪身边有些支支吾吾,“少爷应是瞧那翠花姑娘琴艺好才赏她一个琵琶,夫人可别往心里去。上回少爷来找翠花时我都问了,少爷说他只喜欢男子,夫人大可放心。”
墨踪:“......”
墨踪转身透过栏杆又远远瞧了眼楼下那个翠花,只见她此时已放下琵琶,套上了一件水袖外衫,正随着一曲《夕阳箫鼓》婆娑起舞。
墨踪:“......”
舞姿翩若惊鸿,水袖飞燕游龙,再一次让墨踪不知不觉又回到栏边,这一回,他目不转睛,又想把那人的每一个舞姿每一次跳跃都刻入脑海,只因那女子舞态生风飘然若仙,落到纸上俨然就是九天外的飞仙。
世上竟有如此奇女子,未露容颜便已纷花赴羽、美不胜收......
墨踪:“......”
也怪不得曹砚青唯独私会那女子,若要真喜欢上了倒也情理之中。
墨踪突然就乏了兴致,默默转身回了房中。
*
梅赤此刻呆滞台下,近距离看着杨砚青纤细腰身舞姿曼妙只觉喉咙发干,一连灌下好几口酒也压不住喧天心鼓。
“我出白银五十两!请翠花姑娘到房里单独给我大哥弹曲儿。”
舞蹈刚一停就见之前那刀疤眼身边的小跟班在众人欢呼声中公然举起一个写了钱数的牌子摇晃着,这是点名要翠花陪客了。
五十两白银不是小数当即引来众人惊叹。
老鸨霎那慌得六神无主,一边擦汗一边跑去刀疤眼身侧一连赔笑,“哎呦李大人,之前小的不也跟您提过翠花跟凤儿一样是琴妓,不接客的,您就别让小的为难了。”
举着牌子的跟班接茬道:“凤儿姑娘那是背后有人,怎么?翠花姑娘这刚来也有主儿了?你若嫌少我再添五十两!”
杨砚青在台上有些谎神,这舞当初是自己把墨踪笔下所有飞仙的图一起甩给老娘让她照着图里各种动作编排出的一套完整古典舞。
杨砚青其实这次只是想在墨踪面前把那首完整的《应天长》展示给他听,让他不留遗憾,也高兴高兴,但没料到刚才居然又有机会能把那首古典舞展示给墨踪,杨砚青其实心底激动得真要仙女上天了。
杨砚青除了想让墨踪开心外也是有私心,面对偶像,他是真的控制不住想展露自己对他的崇拜,但凡墨踪喜欢的他全都喜欢全要学。
但是杨砚青却没成想跳个舞会引起这么大骚动......早知还不如不得瑟了。
杨砚青感到油煎火燎,倒不是怕被非礼,毕竟他是个大老爷们儿,主要他是怕自己身份暴露就彻底完犊子,到时都不用曹祭酒动手,节度使王就先把他双腿打折。
杨砚青开始瞄着一侧大门想着用最短路线准备跑路,却忽听一个充满磁性如低音炮的熟悉声音在台下乍响。
“我出黄金一百两!”
声音刚一落下满堂哗然,众人纷纷看向喊价的人,当大家发现开出天价的竟是梅赤将军后顿时炸开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