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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将军

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 Bucephalus 4600 2023-12-14 11:40:06

第二天清晨,吕西安醒来的很早。

他匆匆洗漱完毕,刮了胡子,当他穿好衣服下楼时,路灯工人还没有来得及熄灭街上的煤气灯。

吕西安大步穿过卢梭广场,走向广场对面的报亭,空气有些寒冷且潮湿,天空中阴云密布,看上去就快要下雨了。

报亭刚刚开门,两个搬运工正按照报亭的女老板的指示,从货运马车上卸下成捆用防水油布包裹着的报纸。

“巴罗瓦先生!”看到自己的老主顾的身影,卖报纸的女人热情地招呼道,“今天您来的可真早!”

“早上好,夫人。”吕西安朝对方压了压帽檐作为致意,“来一份《今日法兰西报》。”

卖报女人从柜台上还没来的及开封的几个大纸包里找到一个,解开了包扎用的绳子,将防水油布扯开,掏出一张报纸,“这是刚刚新送来的。”

吕西安掏出几个苏的硬币递给对方,接过报纸来。

他用胳膊夹着报纸,走到广场上,找了一张长椅,迫不及待地坐下,将报纸展开。

报纸的头版头条是“突尼斯国王请求法国援助 内阁迟疑不决”, 他从这里一路向下看,第一版的文章标题几乎全部都是关于突尼斯局势的。

吕西安的心脏像是打鼓一样地怦怦直跳着,他用颤抖的手指捏住报纸的边缘,翻到了第二版。

他一眼就看到了,在第二版的最上方,用大号的铅字印刷出来的标题:《北非的反法阴谋》,而标题的正下方则是作者的名字——吕西安·巴罗瓦。整篇文章占据了第二版最好的位置,就像是放在橱窗正中央的商品,让任何翻到这一版的人都不会错过。

吕西安呼吸急促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大口地喘着气,在广场上的砂石小径上大步走着,那些树枝上的云雀和池子里的鸭子都用它们黑豆似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当吕西安终于冷静下来时,他一路小跑着再次回到了刚才那个报刊亭前。

“请您把所有的《今日法兰西报》都给我包起来。”他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卖报的女人被吕西安的样子吓了一跳,“可是,巴罗瓦先生,这足足有五十份呀!”

“我全要了。”吕西安掏出一张五法郎的钞票,塞给对方。

卖报的女人将所有的《今日法兰西报》摞在一起,用一根细绳捆起来,交给吕西安。

吕西安将报纸抱起来,一路小跑着朝自己的住宅奔去。当他进门时,门口的门房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个抱着一大捆报纸傻笑的房客。

回到房间里,吕西安把一捆报纸一股脑地扔到沙发上,他看到自己的衬衣上沾上了些黑色的油墨,但他却丝毫也不在乎。

他坐在了这捆报纸的旁边,轻柔地抚摸着这一捆报纸,仿佛这是他的孩子一般。而后他又轻柔地捧起一份报纸,轻轻展开,开始阅读起来第二版上他的那篇文章。

“近几天来,发生在突尼斯的一切令整个文明社会震惊……”他轻声阅读着这篇文章,每一个单词读上去似乎都如此的美妙。整篇文章与他昨天呈交给德·拉罗舍尔伯爵时候完全一样,一个单词都没有增减或是修改,伯爵和伊伦伯格必定对这篇文章非常满意。

他坐在长椅上翻来覆去地阅读着自己的文章,一直到快九点,而后他换了衣服,乘坐出租马车去英国咖啡馆吃早餐。在等待早餐上桌和吃早餐的时候,他一直不由自主地在统计咖啡馆大堂里阅读《今日法兰西报》的人的数量,恨不得亲自跑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千万仔细读一读第二版。

下午一点,吕西安回到外交部大楼,当他穿过走廊的时候,无数的目光从两边办公室敞开的门里打量着他,而当他看回去时,那些人立即垂下头,假装忙于桌上的工作。

一个相熟的同事在吕西安的办公室门前等待着他,一见到吕西安的身影,他立即迎上前来,手里还拿着一份《今日法兰西报》。

“您如今可是大名人了!”同事将报纸翻到第二版,用手指指着上面吕西安·巴罗瓦的名字。

“啊,您看了这篇文章。”吕西安心里大喜,可表面还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不光是我看到了,许多人都看到了。今天上午内阁总理在议会接受每周的质询,一位保守派的议员就引用您文章里的句子,把总理批驳的灰头土脸,现在恐怕每个议员都读过您的文章了!”

他朝着吕西安挤了挤眼睛,拍了拍吕西安的肩膀,“您可是要一炮而红了!”

说完,他就拿着报纸离开了。

吕西安感到无数的热血正涌进他大脑的血管,他连忙大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将房门关上,在自己因为激动而昏倒之前及时坐下。

他坐在写字台前,从写字台上的名片盒子里抽出一张名片来,用大拇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烫金字的“吕西安·巴罗瓦”,这个名字昨天还默默无闻,而今晚内阁总理在上床之前,恐怕都要诅咒几句这个名字才能够睡得着。

一切发生的都是这样快,快的他有些晕头转向。吕西安在欢欣鼓舞之余,心底里也泛起一丝若隐若现的恐惧,他感到自己如同驾驶着一叶扁舟,被一股巨大的潮水托举着一路前行,周围的一切甚至都因为这极快的速度而显得模糊了。可倘若某天这股潮流逆转,那么他也会在一瞬间被拍的粉身碎骨。

得好好利用一番如今的机会才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之后是隔壁开门的声音,德·拉罗舍尔伯爵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吕西安将名片放回盒子里,准备迎接来自老板的召唤。

果然,没过多久,就传来了隔壁房间拉铃的声音。

吕西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推开连接两个房间的小门,进入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大办公室。

德·拉罗舍尔伯爵已经在写字台前坐下,他面前的桌面上同样摊开着一份《今日法兰西报》,报纸翻开到第二版。

“您的文章比我预料的引发了更大的轰动。”他示意吕西安坐下,“内阁总理今天因为您的这篇文章,被指责是在向德国卑躬屈膝,他为了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再坐一段时间,只能追随舆论的潮流,向突尼斯派出一支远征军。”

“那么总理阁下恐怕很生气吧?”吕西安有些忐忑。

“恐怕是的,他既生我的气,又生您的气,生所有人的气。”德·拉罗舍尔伯爵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不过这也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可他毕竟是总理,而您还在政府里任职……”

“我在政府里任职了这些时间,已经经历过二十多个内阁了,他们来来去去,就像流行的时装,每个季度就更换一次。”德·拉罗舍尔伯爵说道,“我不为他服务,您也不为他服务,政府就是个乡村集市,各个派别负责自己的摊位,而内阁总理不过是个看场子的罢了。”

“那么我就放心了。”吕西安挤出一个笑容。

“我以为您会更高兴些。”德·拉罗舍尔伯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吕西安,“这一篇文章算是为您打出了名声,所有人都听说了您的名字,很快就会有各方势力前来拉拢您……我想您很快就不再需要屈居于我的秘书这样一份低级的工作了。”

吕西安感到自己身上的肌肉开始绷紧,他咬了咬嘴唇,“我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我只是想让您知道,如果那个时候到来,我不会成为您前行路上的绊脚石的。”德·拉罗舍尔伯爵将报纸折叠起来,“我只是需要您提前通知我,以让我有时间寻找接替者。”

“所以您是打算解雇我吗?”吕西安眯了眯眼睛,他感到怒火快让他的胸腔炸开了。难道他不是按照伯爵老爷的要求才写的这篇文章吗?如今又何必来说这些怪话。

“如果您自己没有要走的打算,我不会赶您走的,但我想我们都知道,当机会来临时,您毫不犹豫就会抓住它。”德·拉罗舍尔伯爵平静地说道,“与其到时候闹的不愉快,我还是希望先把话说清楚为好。”

吕西安冷淡地鞠躬。

“您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还有工作要做。”

“还有一件事。”德·拉罗舍尔伯爵拦住了他,“您住在哪里?”

“卢梭广场六号。”吕西安诧异地看着伯爵,“怎么了?”

“您六点钟先下班回家一趟,换上礼服,我七点钟去接您。”

“去哪里?”吕西安有些意外。

“去莫里斯·伊伦伯格的府邸。”德·拉罗舍尔伯爵说起这个名字的语调别扭至极。

“是因为那篇文章吗?”吕西安问道。

“的确如此,有人看到了那篇文章,想要见见您。”

“是什么人?”

“一个看了您的文章感到高兴的人。”德·拉罗舍尔伯爵说完,就拿起钢笔,低下头开始批阅文件,显然不打算再回答吕西安的问题了。

吕西安只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他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机械地处理着自己案头的工作,将自己的名字签在一张张堆在他桌上的公文上面。这些公文像是河水一样,在一个个办公室之间流动着,在吕西安这个港湾里打了个旋之后,又朝着下一个目的地马不停蹄地流去。

晚上六点的钟声刚刚敲响,他立即起身,拿上帽子,离开了办公室,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回到了家里。

吕西安房间的盥洗室里,安装着一套美国生产的新式淋浴设备,他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澡,修整了自己的头发和胡子,换上了晚礼服。

对面教堂的钟楼响起晚上七点钟的钟声时,他走到窗前往下看,正好看到一辆画着德·拉罗舍尔伯爵家徽的马车驶入广场。外面下起了小雨,马车也从平时的敞篷马车换成了厢式马车。

吕西安下了楼,马车夫为他拉开车门,他上车时注意到车里的德·拉罗舍尔伯爵也已经换好了衣服。

“您住在这里吗?”伯爵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吕西安住宅的外立面,“看上去刚整修过,只是有些狭窄了。”

吕西安的脸微微泛红,“的确不大,不过一切都算是新的,也称得上体面。”

德·拉罗舍尔伯爵点了点头,将脑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一路穿过巴黎的大街小巷,在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淅沥的雨水洒在街上,从车窗向外看,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像是一幅油画上的颜料沾上了水,开始逐渐融化,在画布上氤氲着。

莫里斯·伊伦伯格先生的宅邸同样位于香榭丽舍大街上,在十六世纪这里曾经是蒙莫朗西元帅的宅邸,后来又曾属于路易十四国王的私生女波旁公爵夫人,之后又转手给了某位亲王。五年前,伊伦伯格先生用四百万法郎的现款,从亲王的后人手里买下了这座宅邸,又花费了同样数目的金钱对其进行了彻底的改造。

在这座宅邸改装期间,巴黎人都怀着好奇的心情,观察着大理石外立面上搭建的巨大脚手架。伊伦伯格先生为原有的文艺复兴式建筑添加了一个新古典主义的外立面,同时又在左右两边各增添了一翼的建筑,让整座府邸的规模扩大了快一倍多。

花园也经过了彻底的改造,建筑师抛弃了传统的规整风格,在其中增添了拥有自然曲线的湖泊和山丘,同时栽种了大量的珍奇树木,最大的两棵巴黎人从未在植物园之外的地方见到过的猴面包树,甚至是连根部的泥土一道从埃及运来的。至于沿着马车道栽种的高大的杨树和梧桐,则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马车驶入了伊伦伯格家的铸铁大门,虽然天光还没有完全黯淡下去,可花园里所有的照明灯都已经打开了。与街道上的煤气灯不同,伊伦伯格先生的花园里全用的是电灯,天空中虽然没有月亮,可这些人造的电灯却比最明亮时候的月亮还要耀眼的多。

吕西安似乎听到德·拉罗舍尔伯爵的鼻子里传来一声不屑的哼声。

马车停在了高大的大理石阶梯前,两个仆人立即拿着雨伞走上前来,为下车的客人撑伞。

吕西安和伯爵登上楼梯,进入门厅,将大衣外套交给另外两个迎上前来的仆人。

一盏巨大的威尼斯水晶吊灯照亮了宽阔的前厅,金碧辉煌的墙壁上挂满了古老的壁毯和油画,这些收藏来自欧洲各处的宫殿和古堡,曾经为国王和贵族的客厅添光,如今犹太人莫里斯·伊伦伯格凭借金钱的魔力,将它们收入囊中。

一扇房门打开,阿尔方斯·伊伦伯格从门里走出来。

“德·拉罗舍尔伯爵。”他朝着伯爵致意,伯爵冷淡地回礼。

“还有巴罗瓦先生,一颗新诞生的明星。”他热情地朝着吕西安伸出手,吕西安注意到德·拉罗舍尔伯爵脸上泛起的不悦之色。

他犹豫了片刻,随即握住了阿尔方斯的手,一种报复的快感在他的心里油然而生。

阿尔方斯的目光从吕西安身上移到伯爵身上,他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更加浓重了。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领着两个人进入客厅。

老伊伦伯格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同样穿着燕尾服,肥胖的腰部几乎要把衬衣的扣子绷开,看到客人进来,他将嘴里抽了一半的雪茄随意地放在茶几上。

“那曾经是路易十四国王陛下的桌子。”德·拉罗舍尔伯爵有些不满地说道。

伊伦伯格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如今是我的桌子了。”

德·拉罗舍尔伯爵脸上露出嘲讽之色,显然是对这个暴发户竟然拿自己与太阳王相比的可笑行径深感不屑。

伊伦伯格先生并没有再穷追猛打,他转向吕西安,热情地和他握了握手。

“很棒的文章!”犹太人用他的胖手热情地拍着吕西安的手背,“您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才,我从第一次见到您就知道!您有干这一行的天分。”

“非常感谢您的赞美。”吕西安表现的非常谦逊,伊伦伯格先生似乎对他更加欣赏了。

客厅的门再次被推开,仆人带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正是夏尔·杜布瓦。

“我要向您介绍一位我们报社的青年才俊,夏尔·杜布瓦先生。”伊伦伯格热情地挽着吕西安的胳膊,拉着他走到夏尔面前,“他和他的笔是法兰西政府的克星,如今您也有资格这样自称了……我想我的客厅在今晚对于德·弗雷西内总理而言,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他被自己的俏皮话逗得大笑了起来。

吕西安和夏尔握了握手,“我和杜布瓦先生在俄国使馆的招待会上见到过。”

“的确如此。”夏尔的声音意味深长。

吕西安看向德·拉罗舍尔伯爵,眼神里的意思似乎是在说:“这就是您说要让我来见的人?”

德·拉罗舍尔伯爵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了,刚才那个仆人回到客厅里,用响亮的声音通报:

“陆军部长布朗热将军阁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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