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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返抵巴黎

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 Bucephalus 4196 2023-12-14 11:40:07

在列车预计抵达巴黎这一天的早上,吕西安将近十点才从床上坐起来,前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之后还在考虑要向记者们发表的谈话,时不时地又回想起和俾斯麦之间的交锋,足足折腾到凌晨两点方才入睡。

吕西安并没有将他与俾斯麦之间谈话的全部内容告诉德·拉罗舍尔伯爵和阿尔方斯,当他从俾斯麦的车厢回来时,他只说俾斯麦想要从他这里探听法俄谈判的内容——这当然是事实,然而只是部分的事实,至于他和俾斯麦之间达成的默契,吕西安决定还是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为好。

按照德国皇帝如今的身体状况,吕西安怀疑,等到今年秋天,俾斯麦就会开始对法国进行挑衅以巩固自己的权力,而吕西安也计划届时在报纸上大搞反德宣传,既是为布朗热将军助威,也是在给自己增添人气。

关于他的这些打算,吕西安计划找机会有选择性地和阿尔方斯通气,但他并不准备让德·拉罗舍尔伯爵知道这些事情:德·拉罗舍尔伯爵有着诚挚的感情和高贵的品格,但吕西安越来越怀疑,他所代表的保王党势力与布朗热将军的合作能够一直持续下去。保王党们期待布朗热成为法国的蒙克,指望他在夺得权力之后请巴黎伯爵回国复位,这样的想法未免有些一厢情愿,吕西安可不觉得这世上会有人愿意分享已经到手的权力。

相比之下,阿尔方斯的立场就要灵活的多了。这是一个纯粹的商人,而商人看待世界的方式总是极端实用主义的。阿尔方斯没有什么政治理想,也并没有什么政治观点,他加入布朗热和保王党人的联盟,纯粹是出于利益角度考虑,因此他可以对布朗热将军的反犹言行视而不见——这类的煽动最后伤害到的,总是些没钱的犹太人,而没钱的人无论属于什么民族,都不会被体面人当成同胞的。

吕西安并不否认,他喜欢和德·拉罗舍尔伯爵呆在一起,在阿列克谢的庄园里,当他知道德·拉罗舍尔伯爵所朗诵出来的那首普希金的诗歌的时候,他也的确有些感动,但这种感动并没有折损他的判断力:在政治上,阿尔方斯是一个远远比德·拉罗舍尔伯爵更有价值的盟友。

如今支持布朗热将军的同盟,是一个囊括了政治光谱的大杂烩,从左派到极右派,形形色色的人都挤在这面大旗之下,就像是狂欢节的游行一般。在这些人当中,人们能够发现保王党人,波拿巴派,激进派,无政府主义者,民族主义者,复仇主义者,军国主义者,还有那些连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秉持着什么主义的家伙——不过这倒是也无所谓,毕竟大部分的“某某主义者”恐怕也说不清楚自己所信奉的主义到底是什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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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能够聚集在一起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们都痛恨如今的第三共和国,为了推翻这个共和国,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布朗热将军的身上,指望这位将军来让他们美梦成真。但一个简单的逻辑是:布朗热将军终究只能选择无数种政治路线当中的一种,因此无论他怎么选,一部分的支持者终究是要失望的。

而在吕西安看来,保王党人们就很有可能属于失意群体的一员,他们所代表的阶级越来越软弱无力,他们的政治纲领也越来越缺乏吸引力,因此这些旧贵族们总寄希望于别人将王冠奉送给他们的主子,而每一次类似的机会出现时,他们最后都大失所望,这一次恐怕也不会例外。

当布朗热将军夺取大权之后,支持他的这个大同盟就会顷刻间土崩瓦解,而将军本人不消多说,比起在巴黎伯爵手下做首相,他自然是更想要和拿破仑一样当皇帝的,他会把保王党人扫地出门,以此来报答这些旧贵族们之前对他的支持。到了那个时候,吕西安就必须在布朗热将军和德·拉罗舍尔伯爵之间做选择——这件事情他现在并不愿去想,但有朝一日他恐怕就不得不考虑了。他愿意和德·拉罗舍尔伯爵继续做朋友,甚至不只是朋友,但是在政治上,他已经决定要向阿尔方斯那一边靠拢。

在洗漱更衣的时候,吕西安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要向记者们讲的话,当他动身前往餐车的时候,车窗外的景象已经变成了熟悉的巴黎城郊景色。

阿尔方斯和德·拉罗舍尔伯爵已经在餐车等待他了,列车员给他们送来了些咖啡和面包,火车的车速越来越慢,城墙的遗迹被甩在身后,郊区那些肮脏不堪的荒僻街道展现在乘客们眼前,告诉他们巴黎已经近在眼前了。

“您准备好了吗?”阿尔方斯问道,“那些记者们会在站台上等您,今晚的晚报会用头版报道您的谈话。”上一次停车的时候,阿尔方斯往巴黎发了一封电报,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您不需要回答他们的问题,只需要按照您的想法讲一讲就好。”

吕西安喝了一口咖啡,“你们也要讲话吗?”

“会说几句吧。”德·拉罗舍尔伯爵点点头,“我们每个人说一点,就足够他们写今天晚报的头条了。”

“还有明天的早报。”阿尔方斯补充道,“和俄罗斯的谈判是如今最受关注的新闻,他们怎么也得写上一两天的。”

列车的汽笛鸣叫了一声,驶入了车站顶棚的阴影当中,车厢里黯淡了下来,火车的速度越来越慢,窗户外面传来响铃的声音,月台上面等待的人群缓缓朝他们滑过来,列车震颤了一下,缓缓停了下来。

吕西安整了整领带,朝着车门走去,一个列车员从外面将车门打开,把踏板放下。

他在门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还有些寒冷,带着煤灰的气味,那些站台上等待着的记者们一下子围拢上来。吕西安看到了夏尔·杜布瓦,还有另外几个曾经在议会的走廊里见过面的记者,他们手里都拿着铅笔和笔记本,在他们身后的摄影师则举起闪光灯,拍摄他下车的照片,预备登载在报纸上。

“很高兴再次见到大家!”吕西安向记者们挥了挥手,另一边又有人按动了快门,闪光灯的刺眼亮光让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眯了眯眼睛,但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既让人觉得一切顺利,又不会显得太过自负。

“欢迎您回巴黎来,男爵先生。”夏尔首先代表记者们说道,“您能谈谈圣彼得堡谈判的情况吗?公众对我国和俄罗斯帝国发表的联合声明很感兴趣,这声明是否意味着法国和俄国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盟友?”

“关于在圣彼得堡谈判的具体内容,我无法向各位透露,但是我可以告诉诸位,我认为法国和俄国双方,在谈判的时候都是很有诚意的,并且我们都认同法国和俄国之间,有着发展友谊的良好基础。”

“或许有人会感到诧异:法兰西和俄罗斯在过去的一个世纪当中有着一些不愉快的历史,我们两个国家的政体迥异,外交立场也不尽相同,这样的两个国家怎么能够成为朋友呢?”吕西安在空中挥了一下手臂,“对于这些人,我要对他们说:我们两个伟大国家之间,所能达成的共识远远要多于分歧,只要本着求同存异的精神,我们两国之间合作的前景,将是非常广阔的!俄罗斯帝国的工业化,正在吸引巨量的法国投资,而俄罗斯的丰富资源,也正在为我国的工业输送养分。”

“诸位已经知道沙皇陛下已经接受邀请,将在明年夏天的世界博览会期间访问巴黎,我毫不怀疑,这将要成为我们两个国家之间友谊的里程碑式事件。我个人非常期待沙皇陛下的此次访问,我相信热情的法国人民,也一定会用自己的好客传统,给沙皇陛下留下深刻的印象。”

“至于我们两国之间是否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盟友?我觉得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两个国家愿意一起为了欧洲的和平和繁荣而共同努力,相向而行,正是这样的精神,让我们成功避免了保加利亚危机的进一步升温。”吕西安微微停顿了一下,“法兰西和俄罗斯,是欧洲秩序的维护者,而不是破坏者,这和一些国家大搞军事同盟,动辄威胁‘预防性战争’的挑衅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点,全欧洲的有识之士都能看得出来。”

吕西安的这番话引来了一阵掌声,“一些国家”毫无疑问就是指德意志帝国,而在1870年之后,很少有法国人还会对莱茵河对岸的邻居抱有什么好感,因此抨击德国如今已经成为了政客们的习惯性动作。

“有消息称,您在本次谈判的过程当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次提问的是《巴黎人报》的记者,“沙皇陛下邀请您去皇村度周末,而您也在私人场合促成了谈判的进展。”

这消息毫无疑问是阿尔方斯放出来的,“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而已,作为国民议会的议员,我是法兰西人民利益的代表,因此这也是在尽我的职责,我想这也是代表团其他成员的想法。”

记者们又向德·拉罗舍尔伯爵和阿尔方斯提问,德·拉罗舍尔伯爵向记者们展现了自己的专业风度,外交谈判当中的细节都被他解释的非常清楚,最后他还隐隐约约地将吕西安称赞了一番,至于弗卢朗部长则一个字都没有提到。

阿尔方斯则介绍了双方达成的经济合作:除了银行家们给沙皇的西伯利亚大铁路贷款以外,这一次双方还达成了一个一揽子的经济合作协议——俄国将要向法国资本开放所有的投资门类,矿山,工厂和铁路都允许法国人入股,并且沙皇还会给予法国资本五年的税收减免。“这是法国资本输出的里程碑事件”,阿尔方斯最后总结道。

谈话结束后,他们向记者脱帽,挥手致意,而后沿着站台朝车站大厅走去,一路遇到的乘客和搬运工人都朝着他们欢呼,一些热情的观众还跑上来要和他们握手。

阿尔方斯的马车在火车站前等候,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德·拉罗舍尔伯爵的马车并没有来,于是阿尔方斯只得不情愿地邀请伯爵一起上车,车夫一挥鞭子,驶上了拥塞不堪的林荫大道。

“他们迎接我们时候的样子,就像是在迎接凯旋的军团。”吕西安苦笑着摇了摇头,“未免有些太过了。”

“这的确是一场外交上的胜利,”德·拉罗舍尔伯爵并不赞同吕西安的观点,“法兰西终于摆脱了自1870年战争以来的孤立地位,虽然还没有签订正式的军事盟约,但也足以对可能的敌人起到震慑作用。”

“而现在全国都会把这归功于您。”阿尔方斯说道,“当然啦,还有您,伯爵。”

德·拉罗舍尔伯爵点点头,吕西安突然感到有些气闷,他将窗户往下放,打开了一条小缝,“离开了几个月,巴黎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还是有一些的,据我所知,这些天里很多人都在议论着卡斯蒂永大楼的改造工程。”阿尔方斯看吕西安一脸茫然,随即又补充道,“就是您的那座宅子。”

吕西安终于有了印象,之前他从阿尔方斯手里拿到了这座宅邸,之后也全权委托给阿尔方斯进行改造,“已经完工了吗?我以为还要几个月。”

“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我给工人们设置了一笔奖金,只要他们能在三月十五日之前完成,就能拿到这笔钱。”

“希望没有太过糜费吧?”吕西安有些不放心。

“如果不糜费的话,改造这座宅子还有什么意义?”阿尔方斯反问,“这就像商店的橱窗,为了吸引顾客,必须装饰的富丽堂皇。”

“这两天我可以和您一起去看看,我也很好奇那位建筑师究竟对这座老房子做了什么。等到工程彻底完工,您还应当举办一场舞会,把全巴黎有身份的人都邀请到您的客厅里,向他们炫耀一番,让他们重新了解一下您的身份——这既是为了您,也是为了海外银行,海外银行的董事长,当然应当是一个挥金如土的大富翁,您要让整个巴黎都来议论您。”

“我倒是不介意办舞会,我只是觉得您说的那些人,即便我发了请帖,他们也不会来。”吕西安想起了他刚刚前往布卢瓦竞选时举办的那场招待会,他邀请的宾客几乎都没有上门,“两年前我还一文不名,我不觉得这些社会名流们会愿意屈尊来我的舞厅里跳舞。”

“如果我能收到您的请帖的话,那么我非常荣幸。”德·拉罗舍尔伯爵突然说道,“我会告诉所有我认识的人,如果他们还把我当作朋友的话,那么就请他们来您的舞会。”

这就是大半个巴黎上流社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吕西安结结巴巴,“您确定这不会损害您的名声吗?”

“我只是让他们来跳舞而已,又不是让他们去跳海。”德·拉罗舍尔伯爵沉着地说道,“况且我觉得,任何人能够在您的客厅里被接待,都是他们的荣幸。”

“再说了,比您的府邸名声更差的地方,他们也不是没有去过。”阿尔方斯接过话茬,“我觉得,即便伯爵先生不向他们施压,许多人出于好奇本身也会来的,而他们只要来了一次,就会来第二次……这就像是偷情一样。”

“那希望我不会让他们感到失望。”吕西安因为阿尔方斯的比喻有些不舒服,但他也对这座宅邸产生了一丝好奇,他决定明天或是后天就去工程的现场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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