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愣在沉默的亲吻中数倍放大,起搏器似的撞击着钟至的心脏。
属于夏斯弋的气息顺着温热的唇瓣渡来,封住钟至所有情绪的关窍,致使拦在对方后颈的手掌也骤然失力。
这无疑是他计划中的意外,超出了所有预估的可能性。
扫过脸颊的竹叶拂过手背,突兀地结束了这场温存的触碰。
夏斯弋缩回搭在钟至肩膀上的指节,指尖滚烫的温度超越了掌心。
他向后撤开一步,脚掌踩到一块易动的砖石,溅起的水花打在他雪白的鞋面上,染上一片不属于他的狼狈。
他顾不上鞋面的脏污,闪身撤离。
他早就忘了什么测试一说,亲上去时有多干脆,逃跑时就有多窘迫。自己家附近的几步路走得像是从未来过一般,随时都可能迷路其中。
夏斯弋跌跌撞撞地走出小区门口,才将将找回呼吸的正当频率。
氧气量正常的供应回笼思维,他开始不理解自己的逃跑行径。
可走都走了,再折回去只会尴尬加倍。
手机振动中断了思绪里烦恼丝的纠缠,那是季知新的电话。
几日的失联时光好似折叠的纸张,总觉得展开时数度加倍了时长。
季知新的嗓音久违地传来:“我和棠光回来了,他说想去……医院。”
言语的指代没有说得很清楚,但足以让夏斯弋明白这个“医院”具体是指哪一家,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季知新有些担忧:“你的呼吸听着不太稳定,是身体没养好?”
这番提问拉扯着夏斯弋的记忆回到几分钟前,他强行稳住呼吸,低声道:“没有,就是刚才跑了两步,我一会儿就到。”
津大附属医院的内科住院区里,电梯忙碌地上行下坠。
夏斯弋走出电梯,沿着既定的路途走向谢青随母亲的病房。
事件发生后,一直是钟至在帮他善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同样的一段路途,他的心态在得知了过往那些微妙的关联后,不由得生出异样的改变。
夏斯弋停步门口,隔着充盈消毒水味的半间病房,看向病床上的人。
谢母明显看着比上次更加虚弱了,固定在床头的不具名仪器嵌入她的身体,安静得能听闻到生命流逝的声音。
早前一段时间,谢青随就在母亲面前铺垫好了他要出国做交换生的事。录了几十段视频留给母亲,还找好了人替他给母亲发消息。
远程的抚慰远比不上亲人就在跟前的安心,即便有护工的精心照料,她的身体依然每况愈下,只能继续等待移植的机会。
身后的脚步声向他无限接近,熟悉中带着几分陌生。
他转头对上棠光的脸,还是同一张面容,脸上依然是带着笑的,神色里却透着几份不自然的平和和成熟。
可这份成熟却好似强行催生出、一夜间揠苗助长后所呈现的回光返照。
棠光看着他,一反常态地丢失了亲昵。
他斜了一眼病房里的人:“我不是来报复的,也不会向她透露谢……那个人的消息,我只是、毫无缘由地想再来看一眼。”
夏斯弋没有阻拦,这是与他无关的恩怨,他本就无权干涉。
他静默地看着棠光踏进病房,目光追随的同时询问起有关棠光的情况。
季知新对于情绪感知这方面时常是顿感的,也迟钝地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夏斯弋也只得无奈叹息。
没多久,棠光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还带上了门。
他抬眸,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半圈,笑然:“你问老季还不如问我。”
夏斯弋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心酸的笑,陷入了沉默。
棠光继续说:“我没什么事,现在挺好的。我回去一趟,看了眼那个生养我的地方,居然发现我那个便宜爹月前喝多了在街上打人,反被路人打到住院了,估计一出院就会被抓起来吧。
我还去看他了,整个人鼻青脸肿的,据说鼻梁骨折,肋骨也断了五根。”
良久,棠光哂笑一声:“挺好,他应得的。”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准备动身离开,夏斯弋出声叫住了他。
来医院的路上,夏斯弋了解到谢青随那边的一些情况。
据说这几日谢青随一直不眠不休地配合警方、协助抓捕,警方还发现他很早之前就有过匿名向他们提供线索的举动。
结合这些表现,他们通过了谢青随希望来医院见母亲的请求。
夏斯弋原以为棠光是为此来的,可看眼下的情况,他似乎并不知情。
他犹豫半晌,还是和盘托出了这件事,问道:“你要留下吗?”
棠光的眉峰几不可查地低了低。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不了,我请了太多假,必须得回去补课了。”
他偏头移视,看向季知新:“我们……走吧。”
渐远的脚步声是与过去最后的告别,空荡的走廊重归寂静。
像是未有人来,也未有人离去。
夏斯弋静默地伫立,等候下一阵风的到来。
时间随着病房里的指针向前拨动,不远处的电梯门再次传来低沉而机械的提示音:“x层,到了。”
两个便衣警察一左一右地带着谢青随向病房附近靠拢,神态自然,看着仅像是与他同行的长辈。
谢青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盖耳的长发剪短了许多,露出积年已久的伤疤。只是看上去精神状态不佳,应是几日来彻夜供述的结果。
谢青随绕过他进入病房,其中一位警察陪同进入,另一位则留在了门口。
欢喜的笑声从内里传来,过载的惊喜化作眼泪与呜咽,穿透病房的墙壁,绵长地拢在夏斯弋的心口。
母亲心焦又无力的叮咛一句复一句,谢青随逐字逐句地听着,偏头阻隔母亲的视线,努力不让她看到耳边的伤痕。
他一遍遍将外溢的眼泪藏回袖口,还是不可避免地热泪盈眶。
站在夏斯弋身边的警察是了解一切始末的,他出声问夏斯弋:“你会签署谅解书吗?”
夏斯弋看着伏在床前拥抱母亲的谢青随,问:“他怎么说?”
他怕自己说得不明确,于是重复了一遍:“我是问,谢青随是怎么说的?”
警察吐出一声叹息:“他说不需要,他觉得自己不该被谅解。”
夏斯弋敛眸:“那就这样吧,按照他的意思办。”
再不舍的相聚也终究有分离的时候,关怀织就的盔甲无形,足够在彼此最艰难的时刻给予支撑和安慰。
谢青随走出房间,面色复杂地看向夏斯弋:“棠光……”
他只说了一个名字,也足以令夏斯弋知晓他想问的,于是回复:“他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谢青随灰败的眼底光点跃动,嘴唇轻轻张合,神情最终归于释然。
他没有发出声响,简单的唇形波动却极好取读。
那声“谢谢”宣告着他不再纠结于命运的法则和亏欠,即将踏入新的生活。
夏斯弋倚靠在墙边,紧闭双眼。
精神的疲累侵蚀着他,情绪像是被浸入水中揉捻了几十遍又捞出来无情晾晒,只剩下空乏和无力。
冰凉的瓷砖从背后输送着冷意,带来无与伦比的空寂感。
他想起刚才谢青随和他母亲的相拥,纵然隔着整个自由,也依然是最坚实的依偎。
从前他总是一个人抗着所有情绪,可这一刻,脆弱自情感地裂隙渗透攀沿,竟令他无比荒唐地渴望起依赖。
哪怕只是须臾,也至少感受过。
就在这时,一句低语自极近的身边传来:“找你可真不容易,还好我还在医院里安插了‘间谍’。”
夏斯弋倏而睁眼。
见到钟至的那一刻,预料中的慌张和窘迫都未曾出现,反而涌上了一股久违的安心感。
钟至歪头看他:“说好是试验,不共享结果就跑,有你这么无赖的吗?”
夏斯弋沉默地看着他。
钟至微垂眼睫:“好好好,我不提就是了。”他关切地看向他背后,转言道,“这么倚着不冷吗?”
身后的墙砖寒凉刺骨,眼前的怀抱温暖平和。夏斯弋不堪引诱地背离疏冷的瓷砖,投入钟至的怀抱。
钟至的身子明显一僵,在轻笑中逐渐放松,调笑道:“没名没分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那就在一起。”
夏斯弋闭着眼,沉溺在依赖的安全感中,投在钟至的耳里却似平地惊雷。
“什、什么?”
“如果非要有名有份的话,那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