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夜风过于寒凉,从钟至身上渡来的体温有些低。不具名的情绪快速侵袭而来,淡淡地萦绕在夏斯弋身边。
夏斯弋没有说话,明显感受到钟至的情绪有些低落。
黑暗的光线好似撕开了他笼在身外的壳,暴露出埋藏在调侃之下的伤感。
他试探地问道:“你怎么了?”
钟至的头埋得更低了,手臂箍住他身体的力道加深了些许。
动作赋予的情绪沉沉地压在夏斯弋身上,他没有反抗,顺应着那份力道,与钟至贴得更近了些。
他试图学着钟至的口吻玩笑道:“丢人的是我哎,你怎么还不高兴起来了?嫉妒自己无法超越我吗?”
“那时为了你能释怀过去,我不是早就丢过更大的人了吗?”
钟至的声音顺着耳下的皮肤震动,振荡着翻起校庆晚会时的记忆。
脑海里,舞台银冷色灯光下孤寂的身影刺痛着他的心口。
所以那时,钟至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藏着巨大的爱意,决心给予自己一柄可以随时伤他的利剑?
夏斯弋闭了闭眼。
他从记忆里抽回思绪,关怀着问起钟至心情不佳的原因:“不开心是因为叶阿姨不肯帮我们吗?”
钟至沉吟片刻,打破了呼吸交融的寂静:“一直以来好像都是我在推着你,从没认真地问过你的意见。”
他停顿片刻,道:“你愿意——”
“等等。”
夏斯弋急促地打断他的话音,扭过身体看向钟至,严肃道:“你该不会是想现在向我求婚吧?”
黑暗里,两对发亮的瞳仁相对而视,寻觅着彼此眼里的光点。
夏斯弋蹙眉:“那可不行,我看人家都至少有鲜花、戒指什么的,你这么躺在床上就想把这么重要的事办了,是不是有点过分?”
钟至沉默着,房间内的幽暗填充着他眼底的淡色,愈显深沉。
夏斯弋为数不多的情感因子根本分析不出钟至的想法,干脆直接开口问:“怎么不说话?不会真的连这点东西都不想给我准备吧?”
钟至依然安静,眸光固定着一动不动,根本像是睁眼睡过去了。
夏斯弋开始纠结,毕竟就这么答应了,多少显得他有点‘便宜’,可他要是再不开口,钟至就快要变成真哑巴了。
他的思想斗争如同匆匆走了个过场,妥协得极其快速:“好了好了,我答——”
他落入突如其来的拥抱,微凉的掌心捂住嘴唇,拦截了他的回答。
钟至的嗓音低沉,泛着清冷的哑色:“是啊,这样也太便宜我了。所以,等真到那一天,你再把这个答案补全给我,好吗?”
夏斯弋愣愣地点头,下巴与钟至的发丝摩擦,回馈以坚定。
半晌,他才又开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份快乐两个人分享,就会变成两份快乐,一份痛苦两个人分担,却可以削去一半痛苦。
“我是想说,如果感觉到压力的话,是不是也能分担给我一半?”
“那你呢?什么时候也能主动依赖我一下?”
钟至出乎意料的反问扼住了夏斯弋的话头。
仔细想来,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遇到任何事情都会优先选择自我解决,等到实在无法处理,才会尝试向朋友求助。
而依赖,大概是一种他丢失了很久、近乎陌生的行为。
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准确地来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钟至很少会坦白他的需求,没有转弯抹角地提示更是难得。这么直白地提出来,恐怕是憋了很久,刚好借由他的话题倾吐出其中一角。
脑中的雷达嗡嗡警报,提醒着他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退出钟至的怀抱,抿了抿唇,郑重其事道:“我确实还不太习惯,之前脑子也没转过弯,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尝试依赖你,你可以也试着和我一起分担那些压力吗?”
钟至意外地掀起眼睫,指尖缓慢抚过夏斯弋的眼角,再次与他相拥。
咫尺的心跳透过身体相贴,耳边的应声清晰可闻。
“今年父亲的忌日,陪我一起去吧,这次,我不想一个人了。”
“好。”
秋夜漫长,平淡的依偎拖长着温馨的美好,足够一对恋人相互取暖。
·
翌日,夏斯弋的起床时间完美与两位家长错开,钟至也离开了他的房间。
他没好意思问钟至是什么时候起床出去的,两人一起用完早饭就归了校。
刚一落座,棠光就大老远地凑了过来。
他难得在周一见到这么有精神的棠光,颇稀罕地多瞟了他两眼。
棠光拉着他,沿着桌面向左移了些,尽力避开钟至道:“你悄悄和我说说,你俩怎么样了?”
这样类似的语气,他醉酒出糗的第二天棠光就来过一遭,甚至还发了那段他丑态百出的视频,害他在钟至面前又丢了回人。
他审视地眯起眼:“所以,你能告诉我,你手机里的视频是怎么来的吗?”
一番话精准踩中了棠光的心虚,熊熊燃起的八卦之火被迫浇熄。
棠光心虚地别开视线:“你说今天老师怎么来得这么慢,我都等不及要上课了。”
他欲盖弥彰地吹着口哨,一只手重重地搭上他的侧肩,富蕴压迫感的声音袭来:“你最好是已经删了那段视频。”
棠光干笑两声,肩膀上的重力倏而消失,旋即而来的是夏斯弋的低语:“至于你问的事,没有。不过……我们打算尽快订婚了。”
棠光直接空耳,一脸错愕地从座位上弹起,音量在不可置信的情绪下拔高:“我靠!你们要尽快结婚?!”
声音从一众等待上课的七嘴八舌中突围而出,打破了平摊的嘈杂。
周围的一圈人都看了过来。
夏斯弋迅速埋下头,一言不发地用力拉扯棠光坐下。
余光里,钟至饶有兴致地撑着桌面支起下巴,丝毫不在意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打趣道:“会说就多说点,今年过年给你包个大红包。”
棠光快速叛变,情绪里的震惊被这笔天降横财撞离:“真的?”
夏斯弋实在忍不住了,揪起棠光的帽子就往他脑壳上一扣:“订婚啊我是说订婚,你是不是该去医院挂个耳科?”
“哦。”棠光揉了揉被波及的发顶,“订婚也很急啊,你们这才在一起几天?不是做了点什么出格的事真说不过去。”
夏斯弋咬住牙关。
钟至依然保持着玩味的姿势:“那你就多劝劝他,下次不就有了吗?”
受到启发的棠光顿悟地颔首,一副有所收获的模样。
夏斯弋无语,他从桌子上抄起两,两边各一本地糊在对方脸上:“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拍完,他又拿了挡在自己脸前,隔开四周焦灼投来的视线。
这一天天的,他到底什么时候能脱离这种被迫丢人现眼的日子啊!
·
上午的课程结束,钟至说要去主楼办点事,就没和他一起回去,棠光也说好了要去找季知新,与他分道扬镳。
身边兀地空荡下来,令他有点无所适从。
秋叶翻飞,给予他落寞的凉意。
难得的空闲令他想起前日医院给他打的那通电话,他给时寻发了条消息,想约他见个面。
巧的是,上午时寻刚好在主校区,夏斯弋回宿舍取了点东西,便约好地点与他碰面。
夏斯弋取来的是他和钟至上次从旧基金会里拿到的往来信件,虽然他们已经全都翻了个遍,但毕竟是他们手里目前掌握的唯一线索,或许时寻的思维会给他带来不一样的转机。
如果基金会的事不能尽快查清,那位在医院的花销,将是个难题。
时寻接过厚厚的一沓信件:“你需要复印一份留存吗?毕竟也是线索。”
夏斯弋摇头:“不了,我相信你会妥善保管的。退一万步来说,以我的技能范围,它们在我这里也只是一团废纸,我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
时寻点头:“行,我知道了。”
他收拢好资料,闲聊道:“上次和你说的筛选我已经通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经常待在这边。”
夏斯弋欣然:“恭喜啊!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时寻又说:“接下来,我会和团队的师哥师姐们闭关,大概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你的事我会尽快,有无结果都会抽时间支应你一声的。”
夏斯弋抓住他即将收起的资料袋:“那就别了,有事就先忙自己的,我再想点其他办法就是了。”
时寻不受阻止地收好材料,拉起背包的拉链:“能解决的话,你就不会找其他人帮忙,放心,我力有所及。”
他指着夏斯弋裤兜里反复亮灭的手机屏幕,提示道:“刚才你一直有消息进来,要看看吗?”
夏斯弋拿出手机,还没等打开,时寻背起了包就要走。
他拦住人:“别急着走啊,我请你吃点东西。”
时寻潇洒地摆手离开:“下次吧,等我真帮你办成了再说。”
夏斯弋留不住执意离开的人,打开手机想看看是谁在一直给他发消息。
果不其然,是棠光。可发来的内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棠光:「不知道是谁,爆料了你和钟至契约情侣的事,说你们故意用八卦营销博热度,想以此谋利。」
棠光:「好消息是事情初步解决了,坏消息是,大家大概、也许、可能全都看到你那段在KTV里耍酒疯的视频了。」
棠光:「天地良心,绝对不是我干的,不然我天打雷劈!你、没事吧?」
朴素的言语里藏着夏斯弋不能理解的震惊。
什么叫,全、都、看见了?!
【作者有话说】
又是社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