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间的炙热回缓着钟至僵硬的肢体,夏斯弋的那番话后知后觉地钻入他的脑海,一直勉励维持的强硬姿态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那份藏匿在心的、同样希望得到亲人认可的渴望。
自沉默中反弹回的喜悦跃上眉梢,他托住夏斯弋缓缓撤离的后脑勺。
指缝与发丝间温萦的热度缠绕,那些曾在深夜里生发出的愁丝化作回吻的力道,涂碾在唇齿碰撞间。纠缠的呼吸容不得自门缝外递来的冷风,无需抵御也影响不了两颗炽热靠近的心。
亲吻的动作打翻了倚在茶几边缘的协议书,“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
落地的声响中断了亲吻,钟至稍收动作,抽出一旁的纸巾,小心擦拭去夏斯弋唇角的水痕。
他弯身拾起那份协议,前后翻动。
翻纸的细响扩散在空荡的客厅里,衬得屋子里尤为静谧。
夏斯弋出声,嗓音打破了安静:“之前你说让我等一个星期,是也知道了些过去事的内情,打算告诉我吗?”
钟至没抬眼,翻协议的动作缓滞下来:“其实一直在查,有点苗头但不确定,担心胡说八道反而惹你难过,所以想再确定一下,没想到……”
没想到他还没说,当事人倒是自己先行出来解释了。
半晌,钟至才微微叹了口气,停下查看文件的动作:“这份转让协议如果你想签的话,先找几个律师看看内容,免得有什么坑。”
夏斯弋不由得嗤笑出声:“你还真是向着钟伯伯啊。”
“不过,”他拿回钟至手里的协议,从中合上,“不了。”
他抬手抚着扉页上药厂的名字。
据他所知,这些年药厂的经营管理一切都好,以前跟着父亲的旧管理层也没换,与钟伯伯治下的其他公司有不小差别,也算是留住了父亲的“往日”。
既然这样,他自然也没有必要为了父亲的遗志再插手什么。
他把那封协议反扣在桌面上:“它的归属不在我。”
一道强力的冷风刮过,过堂风引起冲击的对流,关上了大门的最后一道缝隙,源源不断的暖气吞噬着被困在屋内的冷意,最后只留下无尽温和。
夏斯弋轻叹了口气,看向依然在开启状态下的电脑,试图在里面寻找出钟伯伯所说的那些藏匿的证据。
只是他没想到,钟伯伯是连装都没装,他想要的东西就明晃晃地放在D盘里,连放进回收站这一步都懒得做。
原本他还担心时寻那边可能没时间帮他恢复数据,还在考虑出去找其他人复原会不会存在风险。这下好了,完全没有这个烦恼了。
之后的时间,他和钟至一起查看了那些资料,虽然其中有一些不够完整,但是显然够用了。
商量之下,他和钟至决定把这些证据复刻几份,分别以匿名举报信的方式送到几个不同的警局,再观察后续的情况。对现在这个年纪的他们来说,这也是最安全有效的方法。
警方的调查效率出乎夏斯弋的意料,不出一星期,他便收到了传唤,被询问一些关于慈善基金会的旧事,他都一一配合。
夏斯弋没有非要逞强的毛病,钟伯伯借他的那份钱他隔天就送去了医院,在他等待黄荣忠调查结果的时间里,医院里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这天,夏斯弋还在图书馆和钟至一起准备期末考,接到医院的电话后便匆匆赶往。
手术前的一切准备都很匆忙,仿佛将之前那些漫长的等待全部压缩到了这短短半日里,希冀在这样急遽的进程中浓缩,对结果的等待也变得难熬。
手术室外,夏斯弋坐在僵硬的板椅上,“手术中”几个红色大字生硬地映在门体顶端方正的显示屏上,鲜红的色调映衬得人心里发慌。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在手术室外等过什么人了,过往等待亲人时的焦急再现,迫使他的心脏像被揉皱的纸团,难以安抚平复。
他逆着手术室的光芒,偏头看向钟至:“你说,这次手术会成功吗?”
走廊里清冷的灯光衬得夏斯弋面色苍白,言辞间悄然露出几分脆弱。
钟至知道那些理性的道理夏斯弋比谁都清楚,此刻需要的不是任何分析,而是几句稳定安神的话。他伸手盖住夏斯弋的掌背,紧紧握住对方的手骨。
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夏斯弋:“夏夏,你已经尽力了。”
他透过夏斯弋的身形看向视野里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了。”
两人的手就这么一直紧握着,等到手术室大门开启时,虚汗都出了不少。
夏斯弋快步走到医生面前,空调的风机鼓动漂浮,明明递来的是暖风,却还是吹得他掌心泛凉。
所幸,手术是成功的,夏斯弋也感同身受地松了口气。
一直到谢母醒转,夏斯弋都留在病房里,钟至也自然陪同未走。
这间病房,还是夏斯弋第一次见到谢母时她住的那间。那时,棠光还没皮没脸地赖在这里,而现在……
看着谢母比之前更加瘦削蜡黄的面容,夏斯弋一时陷入感慨。
好在手术成功,之后的生活大概会顺利些,也算抹平了这份遗留的因果。
至于棠光,他既然不想再知道有关谢青随的事,夏斯弋便没再多嘴。
那天回去以后,夏斯弋给谢青随写了封手写信,寄给了正在服刑的谢青随,告诉了他谢母手术成功的消息,希望能给他的改造带来些动力。
那之后他还收到了回信,几近空白的信笺纸里只写了“谢谢”两个字。
再后来,警方发布了正式通告,大体是说已有确凿证据表明黄荣忠涉足重大经济案件,已被羁押,当年其他的涉事人员也在接受调查。一场迟来的牢狱之灾未能豁免,最终为他们曾经不正当的贪婪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那份迟来的慈善基金返归,被夏斯弋一分不少地还给了钟伯伯,仅剩的部分也全都捐给了慈善机构,发挥了这笔钱原有的用途,算是归位了一切。
学校的期末周已经过去,所有考试结束,也到了愉快的假期时间。
这天一大早起来,夏斯弋迷迷糊糊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眼睛还没睁开个尽然,就被钟至一把拥入怀中。
夏斯弋本就没睡醒,钟至这一抱的力度不小,这么一压,害得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没什么反抗的力道,轻咳一声,顺势倚在钟至怀里,把嘴里的气喘匀了才扶上钟至的后腰:“出什么事情了?一大早的。”
钟至欣慰一笑,没说话。
最近发生许多事,几乎样样都在牵动过往,钟至一直担心夏斯弋的梦游症会因此加重,最近一个月,他每天夜里都在观察夏斯弋的情况。
所以这一月以来,夏斯弋虽然夜夜酣梦,钟至却是一夜也没睡好。
就这么安静守了三十夜,他才终于确认夏斯弋没有半点梦游迹象的事实。
看来,他的夏夏终于走出了心结。
此刻,钟至满心欢喜,只想用紧密的拥抱来庆祝这份欣喜。
夏斯弋不明所以,落在耳边的呼吸化作钟至的轻语:“恭喜。”
他疑惑:“恭喜什么?”
钟至低头蹭了蹭夏斯弋的肩窝,含笑道:“恭喜我自己,终于找回了一个完整的夏夏。”
这话听得夏斯弋更困惑了,他从钟至怀里脱出,皱眉道:“这是什么话?我以前是缺胳膊少腿了吗?”
钟至的手还搭在夏斯弋的肩膀上,闻言,轻笑着捏了下他的侧肩:“也许你没发现,但以后,你大概再不会被梦游这件事困扰了。”
夏斯弋一怔,最近他没再有身上莫名淤青,或是睡前放在身边的东西奇怪消失的事了。这么说起来,难道真是他的梦游症好了?
他还在发愣,又重新没入了钟至的拥抱。
晌午柔和的光芒盖在他的眼皮上,为他引来窗外阳光明媚的景致。
窗外有景,身边有他。
自此以后,夏斯弋好像再没什么担忧害怕的了。
良久,那份残存的睡意才完全消散,他枕着钟至的肩膀,低声说:“其实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来着。”
钟至拉开夏斯弋:“我倒是也有件事和你商量来着。”
夏斯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说:“那我们一起说。”
于是,异口同声的提问交叠重合:“我妈问我要不要带你回家过年。”
果然,他的预感是对的。
夏斯弋抬眸与钟至对视:“所以,你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