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小麦色的皮肤红成一片, 当然,韩谈亦脸红了,却不是出于某种心跳加速, 而是……
【愤怒的韩谈】
【羞耻的韩谈】
【感觉自己被戏弄的韩谈】
章平与韩谈四目相对,一张刚毅的脸面越来越红,突然松开韩谈的手, 便跑了……
“诶!”胡亥喊了一声:“章平哥哥,你去哪里啊!”
章平根本没有回答, 一溜烟儿,恨不能用上轻身功夫, 直接撞开牢房大门,跑的连影子都不剩下。
胡亥:“……”
韩谈从地上挣扎起来,用手背狠狠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愤恨的盯着韩谈。
【羞愤的韩谈】
【想用你撒森*晚*整*理气的韩谈】
胡亥呵呵干笑:“谈谈,你听我说, 其实章平哥哥并不是想要戏弄你。”
“那是甚么?”韩谈咬牙切齿。
【你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韩谈】
胡亥看了一眼他的标签, 笑容更是尴尬, 道:“或许我说了你可能不大相信, 但……章平哥哥好像喜欢你!”
说完,撒丫子便跑, 冲向牢房大门。
韩谈一愣, 他心窍之中思考了万千答案, 例如章平想要戏弄自己,例如章平看自己不起, 例如便像当年章平嘲笑自己穿女服一样, 例如等等等等……
然,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答案。
趁着韩谈愣神的一瞬间, 胡亥赶紧跑路,等他反应过来,胡亥已经溜之大吉。
“胡、亥!”韩谈狠狠一砸牢门:“你敢耍我!”
胡亥虽很想与韩谈说,自己没有耍他,说的都是真话,起码章平当时的标签是如此显示的,人或许会说谎,但标签绝对不会说谎。
不过胡亥理智的没有折返回去,韩谈定然是不会相信的。
章平一路冲出圄犴,跑到封宫墙角的地方,抱头蹲下来,使劲拍了拍自己脸颊,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唇角,忍不住微微出神。
“韩谈的嘴唇……好软啊。”章平喃喃自语。
“平儿?”
章平吓得一个激灵,抬起头来,便看到自家大哥章邯从远处走过来,他穿着一身少府衣丞的文官官服,显然是刚从封禅大典下来。
泰山封禅可谓是一波三折,第一次正式封禅,被六国余党中断,而第二次泰山封禅,则是嬴政扶苏和胡亥联手导演的一出好戏,成功让六国余党狗咬狗,牵扯出了更多的叛军余党。
而今日,才是真正的泰山封禅。
封禅顺利结束,章邯刚回来,便看到自家弟弟蹲在地上,不停的“扇自己嘴巴”,间或嘿嘿傻笑,好像一个痴子,还是一个块头巨大的痴子……
章邯奇怪:“平儿,你这是做甚么呢?”
“我、我……”章平赶紧站起来,咳嗽了一声:“没事儿啊,没做甚么,我……我遛弯儿呢,朝食吃多了,散散食儿!”
章邯上下打量着章平,道:“平儿,你可知自己从小到大,一撒谎眼目便乱转。”
“没转啊。”章平狡辩,眼珠子果然乱七八糟的转起来,停都停不下来。
章邯无奈的摇头,道:“长公子不是叫你陪着幼公子,怎么的一个人在此处?”
“哎呦!”章平一拍手心儿:“糟糕,我把幼公子一个人扔牢房里了!”
“甚么?”章邯惊讶:“那还不赶紧……”
“章邯哥哥,亥儿在这里呐!”胡亥从圄犴跑出来,冲着他们摇手。
章平看到胡亥顺利出来,松了口气:“幼公子,你无事罢?”
胡亥不雅的翻了个白眼:“都怪章平哥哥,不讲义气,竟是自己先跑了。”
“我那不是……”章平辩解到此处,嗓音突然顿住,那张刚毅俊美的面颊又开始微微发红。
【回味亲吻的章平】
【有点害羞的章平】
胡亥:“……”
“平儿?”章邯看到弟弟这个模样亦是奇怪,打趣道:“怎么的,是想谁家姑娘了,怎么脸色红成这般?”
“没有!”章平立刻否认。
胡亥笑眯眯的道:“章邯哥哥,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不可!”章平吓得差点平地起跳。
“为何不可?”胡亥故意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的道:“你都知晓了章邯哥哥的秘密,那章邯哥哥为何不能知晓你的秘密?”
“就、就是不能说……”
“章邯哥哥,亥儿告诉你……唔唔唔!”
“别说别说!幼公子,算我求你了。”
封禅大典之后,羣臣离开,扶苏身为承办,还需要忙碌一些后续事宜,因此晚一步离开封禅现场,等他回了泰山封宫,远远地便听到欢声笑语一片,是胡亥的笑声。
胡亥与章平打闹在一起,嘻嘻笑笑的,看起来毫无芥蒂,十足放任。
扶苏远远的看着,唇角先是不由自主的牵起,亥儿可以这般打闹,那便说明身子无碍了,亦算是好事儿。
只是……
扶苏的唇角又慢慢落下,他的心窍中,升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扶苏的秉性使然,从小循规蹈矩,跟着老秦人习学礼数,被大秦长公子这个头衔束缚着,从来不敢越雷池半步,因此便养成了这样“无趣儿”的性子。
扶苏不似章平那般洒脱肆意,无法将胡亥逗得如此发笑,心窍里忍不住有些隐约的不舒服,他也不知那是甚么感觉。
胡亥和章平打闹着,突然瞥见一条标签浮现在眼前,定神一看,是便宜哥哥来了。
【吃醋的兄长扶苏】
【觉得你和章平相处的更融洽的兄长扶苏】
“噗嗤!”胡亥忍不住笑出声来。
章平奇怪的道:“幼公子,你笑甚么?”
胡亥也没有回答,为了安抚便宜哥哥吃醋的心窍,故意奶声奶气甜滋滋的道:“哥哥你回来了!亥儿想你啦!”
说着,一头扑进扶苏怀中。
扶苏矮身将人抱起来,道:“亥儿,有没有乖乖听话?”
胡亥点头,乖巧的道:“当然啦,亥儿最听话了!哥哥去封禅的时候,亥儿一直想念哥哥,好想好想哦,想得只吃下了两碗大米饭!”
扶苏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摸了摸胡亥的小肚子,道:“怪不得如此压手,原是朝食用多了。”
胡亥用两条细细软软的胳膊挽住扶苏的脖颈,靠在他的肩窝里,撒娇道:“哥哥最好啦!”
“咦!”章平嫌弃的抖了抖胳膊,似乎觉得胡亥太腻歪了。
扶苏也有些奇怪,亥儿为何突然如此粘着自己,不过……甚好。
【因为你的撒娇而欢心的兄长扶苏】
【忘记吃醋的兄长扶苏】
【弟控扶苏】
胡亥偷笑,果不其然,撒娇是最管用的,百试百灵,不管旁人看着多“恶心”,哥哥受用便好!
封禅结束之后,扶苏本想多抽出空隙,陪一陪幼弟,毕竟这段时间,胡亥经历了太多,而在哥哥眼里,弟弟这般小,实不该经历这些。
只是没成想,封禅大典结束之后,还有许多其他事宜等着扶苏,例如东巡之事。
泰山封禅不只是封禅便罢了,封禅是昭告天下,昭告天下之后,嬴政还打算东巡安抚百姓。因着扶苏在封禅大典之中的出色表现,嬴政便将东巡的事宜也交给扶苏来处理。
这本是好事儿,乃是对扶苏的一种认可,只不过如此一来,空闲突然缩短,少之又少,没甚么空隙可以陪伴胡亥。
胡亥一脸乖巧懂事的模样,挥挥软嫩的小白手,道:“哥哥,亥儿会乖乖听话,不到处惹是生非的,哥哥你便去忙罢!”
扶苏有些愧疚,道:“本答应亥儿,今日陪着亥儿的。”
“无妨的哥哥!”胡亥十足善解人意的道:“亥儿知晓哥哥忙碌,亥儿没干系的。”
扶苏摸了摸胡亥的发顶,道:“亥儿真乖,那哥哥先去忙了,若是有空,回来陪你用午膳,可好。”
“嗯嗯!”胡亥将扶苏送到门口,看着扶苏匆匆离开,立刻折返回殿中,往软榻上一倒,四仰八叉的道:“呼——先睡个回笼觉!”
做秦二代的感觉真好,天塌了有便宜爸爸顶着,惹了祸又有便宜哥哥兜着,胡亥便轻轻松松的做一个米虫便好,吃完睡,睡完吃,简直是梦寐以求的生活。
胡亥感叹了一下,裹上锦被,闭起眼睛,刚睡下不久……
叩叩叩——
“公子!”
“幼公子!”
“大事不好了,开门啊!”
胡亥睁开眼目,揉了揉眼睛,是章平的嗓音,这才刚睡下,便来叫魂儿了。
胡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令寺人前去应门,章平大步冲进来,道:“幼公子,大事不好了!”
“甚么事儿?”胡亥懒洋洋的抱着锦被,咂咂嘴道:“好困……”
章平将他拽起来,急匆匆的道:“幼公子你亦听说了罢,封禅之后,陛下准备东巡安抚百姓,因此打算大赦天下,赦免一些六国叛军。”
“听说了,这是好事儿呀。”胡亥点点头。
封禅乃是将大秦的功绩昭告天下的一种祭祀活动,需要用蒲草包住车轮,不伤害泰山的一草一木,来表达对天地的敬畏,对百姓的慈爱,如此一来,封禅前后便更加不易见血动刀。
嬴政准备在东巡之前,大赦天下,将俘虏来的六国叛军释放一些,来彰显大秦的仁宥与包容。
这的确是好事,只是……
章平焦急的道:“但对于那些冥顽不灵,誓死不愿意归顺的,陛下说了,随便找个借口,让他们死在圄犴之中,也算是成全了他们的拳拳之心!”
胡亥咂咂嘴,又道:“君父说的也对。”
“可……可!”章平道:“韩谈便是那冥顽不灵者!陛下说了,要用韩谈开刀,杀鸡儆猴,看看谁还不降!”
胡亥终于明白了,章平这般火急火燎的前来,是为了韩谈……
章平道:“你不知,长公子如今已经被陛下召去了,说的便是这事儿,陛下让长公子处理的干净一些,让韩谈看起来像是病逝,不要叫东方的百姓起疑,这……这可如何是好?”
胡亥从被窝里钻出来,摸着尖尖的小下巴,上下打量章平,道:“章平哥哥,你……这般焦急,是不是喜欢韩谈?”
“甚、甚么?!”章平大吃一惊,眼眸乱转:“怎么可能?就他?韩谈?幼公子你便是爱开顽笑!”
【急于否认的章平】
【心虚的章平】
【喜欢韩谈的章平】
【暗恋多年的章平】
【自从第一眼看到韩谈女装,便喜欢上韩谈的章平】
“哦——”胡亥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笑眯眯的道:“章平哥哥,原来你喜欢人家韩公子,喜欢了这般多年哦,你从还在稷下学宫之时,便偷偷喜欢韩谈,对也不对?”
“你怎么知晓?”章平一脸震惊,脱口而出。
说罢他便后悔了,捂住自己的嘴巴,使劲摇头,但不想再开口,以免自己多说多错。
胡亥笑道:“章平哥哥你不要否认了,你若是不喜欢韩谈,为何这般急吼吼的跑来,找我帮忙?冥顽不灵的六国叛军,死便死了,与你何干?你平日里不是也痛恨他们伪善虚假嘛?”
“我……我那是……”章平支支吾吾磕磕绊绊,灵机一动:“我那不是觉得韩谈他、他挺聪明的,而且……而且足智多谋,若是他能真心归顺我大秦,也算是好事儿。”
【绞尽脑汁找借口的章平】
胡亥一笑:“章平哥哥,亥儿都懂,行了,不必多说。”
章平奇怪:“幼公子,你懂甚么?你到底懂了甚么?”
胡亥摇摇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幼公子,”章平更加奇怪:“要不然你还是言语一句罢!”
胡亥从软榻上蹦下来,展平双手,寺人立刻上前更衣,胡亥换好衣裳,大摇大摆的走出寝殿,道:“走罢,既然章平哥哥舍不得谈谈,咱们便再去劝劝降,只要他肯归顺,君父便不会要他的性命。”
章平惊喜的道:“幼公子,你愿意帮忙?”
胡亥道:“我愿意帮忙,韩谈也要愿意领情才行。”
二人往圄犴而去,马上便到圄犴之时,胡亥突然拐了弯儿,拐进了旁边的膳房。
“幼公子?”章平迷茫:“你去膳房做甚么?乌烟瘴气的,小心呛着你。”
胡亥道:“这你便不懂了罢,韩谈这个人,素来吃软不吃硬,你若是与他玩横的,他比你还横呢!”
“倒也是。”章平点头,忍不住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齿痕,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傻笑的章平】
【回想起韩谈的章平】
【恋爱中的章平】
胡亥:“……”
胡亥踮起脚来,将章平脑袋上的标签扇走,道:“别傻笑了。”
胡亥在膳房里转了一圈,看到火上熬制的梨汤,道:“这锅梨汤饮给本公子盛出来,装在食合中,本公子要带走。”
“敬诺。”膳夫麻利儿的动作,将梨汤盛放起来,装进食合里。
胡亥让章平提着,这才离开了膳房,朝着圄犴熟门熟路的走进去。
圄犴中还是那般阴冷潮湿,韩谈坐在铺满茅草的地面上,轻轻闭合着双目,仿佛睡过去了一半安详。
【觉得韩谈很好看的章平】
【疯狂心动章平】
【回忆起意外之吻的章平】
胡亥眼皮狂跳,原来章平还是个话痨。
胡亥嫌弃的道:“章平哥哥,你很吵啊。”
章平奇怪:“啊?我没说话啊。”
自然,章平没说话,但他的心理活动太多了,脑袋上一条标签接着一条标签,不停的闪烁轮换,吵到胡亥的眼睛了……
“谈谈!”胡亥走到牢房门前,笑眯眯的道:“我和章平哥哥来看你了。”
唰!
韩谈张开眼目,狠狠瞪了一眼胡亥,又侧头瞪了一眼章平,看到章平的时候,眼神比往日里更加狠戾,还带着一丝丝的羞愤。
胡亥晃了晃食合,道:“你看,我带来了特意为你熬制的梨汤饮,可甜了,放了许多许多的石蜜呢,圄犴中伙食不好,叫谈谈你受苦了,喝点梨汤,暖暖身子罢!”
胡亥从食合中端出一豆梨汤凑过去,韩谈皱了皱眉,“嘭!!”突然发难,直接将小豆打翻。
“啊呀!”胡亥险些被热梨汤烫到,抖了抖手。
“幼公子,你没事罢!”章平担心的道。
胡亥摇摇头:“没事没事,就是可惜了这一豆梨汤饮,不过还好,食合里还有一豆。”
韩谈冷声道:“不必白费功夫了,我听说了,秦贼这个暴君,要拿我开刀,是也不是?”
胡亥道:“你若是肯归降,君父便不会拿你开刀。”
“做梦!”韩谈嘲讽的冷嗤:“胡亥,你不会以为,劝我归顺便是为我好罢?你叫我归顺,还不如一刀杀了我痛快,也免得我承受这无尽的羞辱之苦!”
胡亥挑眉道:“哦?是嘛,那你的意思是——死了比活着痛快?”
韩谈道:“我韩人子民,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硬骨头,叫我归顺,的确是死了比活着痛快!”
“可我怎么听说,”胡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便是希望,而死了,人走灯灭,便是甚么都没有了。”
胡亥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微微有些深沉,他并非空口白牙两片嘴一碰说出来的大话。胡亥从小便与众不同,他患有皮肤饥渴症,又能看到奇怪的标签,旁人都以为他是疯子、骗子、傻子,胡亥生活在旁人的嘲讽与嘲笑之下。
然而他活着,一直努力的活着。
因着胡亥明白,活着,是为了自己活着,而不是为了那些嘲讽过自己的人,死了,便甚么都没有了。
韩谈冷声道:“胡亥,你懂甚么,不要自以为是的替我决定!”
“好罢。”胡亥点点头,似乎是妥协了。
章平紧张的道:“幼公子,你别听他瞎说,我们不是来劝他投降的么?”
韩谈看向章平,幽幽的道:“章平,你为何要劝我投降。”
“废话,”章平道:“若是不降,你当真想死么?”
韩谈又问:“你为何不想让我死?”
“我……”章平被他问住了。
韩谈似乎并不想让他回答,自问自答的道:“哦是了,难不成,章小君子是看上了我这具皮囊?章小君子不会以为,你令我活下去,我便会感恩涕零的委身于你 ,与你日日缠绵罢?”
章平脸上一红,紧跟着又有些泛白,其实早在当年稷下学宫之时,章平便隐隐约约喜欢上了韩谈,当时韩谈被学子欺凌的模样,一直深深的烙印在章平的心中,他本就喜爱打抱不平,韩谈哭咽的模样,令他心窍发颤,令他发誓扫尽天下不平之事。
章平沙哑的道:“我在你韩公子心中,便是如此龌蹉不堪之辈么?”
韩谈反诘:“难道不是么?!”
章平气得双手打颤,一双虎目狠狠瞪着韩谈。
“好了,”胡亥道:“你们不要吵了,既然谈谈不想活了,那我也不强求。”
说罢,胡亥朗声道:“来人呐!”
牢卒立刻上前,跪下道:“拜见幼公子,请幼公子吩咐。”
胡亥负着手,端着公子的派头,道:“去,把韩公子麾下的亲信,都给本公子提审过来。”
“你要做甚么?!”韩谈立刻紧张起来,冲到牢门前,双手紧紧抓住栏杆,道:“胡亥!你又要耍甚么花样!你有种冲我来!冲我来!”
胡亥不搭理他,似乎想起了甚么,“哦——”了一声,道:“是了,再叫两个膳夫来,要封宫最好的庖人与膳夫,在圄犴中架一口大鼎,鼎下生起密密实实的火焰,去罢。”
“敬诺,幼公子!”牢卒应声退下。
很快,圄犴热闹起来,先是韩谈的亲信们被押解进来,紧跟着膳夫和庖厨匆匆赶来,专门掌管水火之齐的亨人抬着一口巨大的青铜大鼎,将大鼎架在牢房之中。
圄犴本就狭窄逼仄,大鼎一架上,立刻连侧身的缝隙都没有了,满满当当,十足拥挤。
但无论是膳夫还是亨人,一个字儿都不敢反驳,一板一眼的按照胡亥的吩咐办事,毕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幼公子可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小儿子啊,便是连一贯温文尔雅的长公子,最近也是纵容着幼弟,胡亥可是泰山封宫中正儿八经的小、祖、宗!
呼啦啦——
火焰燃烧起来,大鼎中的注水沸腾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在阴冷的圄犴之中,诡异至极。
韩谈咬牙切齿:“胡亥,你到底要做甚么!”
这次连章平都奇怪,道:“幼公子,你叫人弄一口大鼎来,这是做甚么?烹肉?”
“你说对了,”胡亥道:“但也只说对了一半,的确是烹肉……烹人肉。”
说完,笑眯眯的看向韩谈的那些亲信。
亲信们瞬间明白了胡亥的意思,大叫起来:“公子,不必管我们!”
“我们能为公子而死,死得其所!”
“公子,咱们韩人都是铮铮铁骨儿郎,绝不怕死!”
胡亥笑眯眯的看向韩谈,道:“谈谈,我知你一贯吃软不吃硬,因此才端了梨汤来投喂你,可惜可惜,你偏偏不喜欢喝梨汤,那好罢,如今只剩下硬骨头了,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你的亲信们骨头硬。”
“你做甚么!”韩谈紧紧抓住栏杆,沙哑的呵斥:“别动他们!有本事冲我来!”
胡亥不搭理他,转过头来,摆出富二代的架子,懒洋洋的吩咐:“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把他们仨儿给我扒干净了,等着水开了煮肉。”
“敬诺!”
圄犴之中传来一阵沸腾的喧哗,间或交杂在一起。
“秦贼!!你不得好死!”
“胡亥,你有本事冲我来!胡亥!”
“秦狗放开你老子!”
狱卒手脚麻利,直接将胡亥点名的三个亲信扒光,扒的一丝*不挂,没了衣裳却还紧紧捆着绳子,架着枷锁,那模样一言难尽,简直没眼看。
胡亥看得却很是欢乐,“哇”的感叹了一声,还伸手啪啪拍了拍亲信的胸肌,感叹道:“好壮哦!壮得好呀,肉紧实,煮出来口感也好。”
“还有这个,”胡亥继续指挥:“一直在瞪本公子呢,眼睛这么黑,腰子一定不错罢?把腰子挖出来,本公子想吃烤大腰了,滋补!”
章平听得瞠目结舌,胡亥道:“还等甚么,动手!”
“敬、敬诺……”狱卒赶紧答应,将胡亥点名的亲信按在地上。
“放开我!!秦狗!你小小年纪,如此暴虐成性!你不得好死!!秦狗——!!”
胡亥仿佛听了甚么夸赞,道:“真有活力呢,我就说这腰子一定很好罢,按好了,庖人还愣着做甚么,刨腰子呀!”
膳夫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儿?他们以前只是听说幼公子嚣张跋扈,心狠手辣,饭菜不合口味动辄打骂,甚至一个不欢心拖出去打死,没想到今日竟见到了现场版,比传闻中还要……
还要凶残!
“胡亥!!!”韩谈双眼赤红,拼命捶打着牢门,大吼道:“你敢!!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暴虐无常的小人!”
胡亥笑得理直气壮,挺胸抬头的道:“是呀,本公子素来有君父宠爱,兄长纵容,宗族撑腰,自然是会被宠坏的,暴虐一些,也是常有的事儿。不像你,自打生下来便是韩人的弃子,不用的时候丢弃在一旁,需要的时候捡起来当沙包,好不容易带出一票真心对你的亲信,如今你还要眼睁睁看着这帮亲信为了你刨肝挖心,肝脑涂地,唉——好、惨、呐!”
“你……你……”韩谈嗓音打颤,被气得脑袋嗡嗡作响。
胡亥笑道:“韩谈,你不是说过么,对于你来说,死比活着要强,而这些亲信,也愿意为你而死,你为何不成全他们?为何要擅自为他们决定生死?难道其实在你的心窍深处,也觉得活着比死要强么,所以……你才如此激动,想让你的亲信活下去。”
韩谈一愣,呆呆的怔在原地。
国家没了,君主没了,父兄宗族都没了,破坏泰山封禅的谋划失败,韩谈感觉这片天地,再也难以容下自己这抹卑微的蝼蚁,活着已然没有了愿意,还不如一死百了,反倒壮烈。
只是……
正如胡亥所说,真的面临生死之际,韩谈骗不了自己,便算自己不想活下去,他却想让那些陪同自己出生入死的亲信活下去,因为韩谈的心窍深处也觉得,活着便是希望,他不想拖着自己的亲信一起下黄泉。
“公子!!”
“公子——!”
亲信们高声大喊:“公子,不要管我们!不要管我们!”
咕咚……
韩谈顺着牢门慢慢滑坐下来,瘫软在地上,喃喃的道:“只要……只要我归降,便会放过他们,对么?”
胡亥面容凝重起来,正色道:“我发誓。”
韩谈点点头,面容反而归为平静,道:“好,我答允你。”
胡亥招了招手,道:“来人,立刻释放这些韩人。”
牢卒迟疑道:“幼公子,这……若是这韩谈只是假意答允归顺呢?”
胡亥笃定的道:“不会。”
韩谈看向胡亥,胡亥也凝视着韩谈,道:“韩谈此人言出必行,他若是可以假意归顺,也不必与我耗到现在。”
章平上前,亲自将那些亲信的绳索割断。
胡亥又道:“给韩谈安排一间屋舍,从今日起,韩谈便不必住在圄犴之中了。”
“敬诺!”
…………
泰山封宫,路寝殿。
嬴政将扶苏寻来,正在商讨六国俘虏之事。
泰山封禅刚毕,不宜动刀见血,更何况嬴政下一步还要去东巡安抚百姓,更加不能传出秦廷嗜血暴虐的负面消息。
嬴政坐在席上,幽幽的道:“那些子墙头草一般的俘虏,叫他们多活一日,少活一日,都是无所谓之事……反而是那个韩谈,他手下那些亲信兵马,原是骁勇善战的英杰,可惜了……”
扶苏明白嬴政的意思,他早就不是昔日里温和善良的长公子了,经历过一遭重生,扶苏明白了许多,仁爱宽宥,亦只不过是政治的一种手段罢了。
扶苏垂下眼目,道:“请君父放心,儿子明白该如何处置。”
嬴政点点头,道:“交给我儿,朕素来是放心的。”
话说到此处,一寺人慌慌张张趋步入殿,跪在地上叩头道:“陛下,长公子,从圄犴传来的急报,韩人谈……归降了!”
扶苏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韩谈归顺了?”
“回长公子的话,正是正是啊!”寺人回禀道:“幼公子方才去了一趟圄犴,又是传膳夫,又是烹大鼎,也不知怎么的,韩谈便松口归顺了!”
“呵呵……”嬴政轻笑一声,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道:“朕这个幺儿,当真愈发的有趣儿了。”
胡亥成功劝降韩谈,且将韩谈安置在了自己的偏殿屋舍之中,扶苏心中放心不下,毕竟韩谈只是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实则心狠手辣,谋算颇深。
而在扶苏心窍之中,自家弟弟柔弱单纯,一不小心,或许会被韩谈给欺负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扶苏拱手道:“君父,儿臣回去看看。”
“去罢。”嬴政挥挥手。
扶苏再次作礼,立刻退出路寝殿,一路往胡亥的寝殿折返而去。
“哥哥!”
扶苏刚一入殿,胡亥立刻迎上来,小炮弹似的扎进扶苏的怀中,撒娇道:“哥哥,还未到午膳时辰,哥哥回来的好早呀!”
扶苏回来的自然早,满心都是担忧,生怕宝贝弟弟被韩谈给欺辱了去,道:“亥儿,韩谈呢?”
“哦,他呀,”胡亥笑道:“哥哥放心,安置在偏殿呢。”
扶苏询问道:“亥儿是如何劝降韩谈的?日前他死咬着不肯归顺,今日却突然受降,别是又在打甚么鬼主意。”
“呵呵!”胡亥干笑一声,自己个儿在便宜哥哥心中乖巧又懂事儿,怎么能告诉便宜哥哥,又扒衣,又割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胡亥干脆直接转移话题,晃着扶苏的胳膊道:“哥哥,亥儿好饿哦!好饿哦——来人呀,快点布膳。”
“好好,布膳。”扶苏哪里能叫幼弟饿着了,立刻唤人来布膳。
胡亥用白皙的小手端起案几上精美的青铜小豆,小豆别致,侧面插着一根流光溢彩的羽毛做装饰,掀开盖子,里面盛放着甜滋滋的梨汤饮。
梨汤温热,冒着暖暖的热气,刚好是入口的温度。
胡亥甜滋滋的道:“哥哥这几日忙于公务,着实辛苦啦,亥儿特意让膳房熬煮了一上午的梨汤饮,一直温在火上,哥哥快尝尝,好不好喝,亥儿喂你,啊——”
甚么特意给扶苏熬得梨汤饮,分明是方才胡亥带去圄犴,韩谈却不买账的梨汤饮,韩谈打翻了一豆,还剩下一豆,胡亥为了不浪费,又让膳房拿回去热着,这会子端了上来。
【很好哄的兄长扶苏】
扶苏信以为真,还以为这梨汤当真是弟弟特意给自己熬煮的,饮了一口,笑道:“好喝,亥儿专门给哥哥准备的,自然好喝。”
“嘻嘻!”胡亥一笑,道:“那亥儿再喂哥哥!”
“亥儿也饮。”
“亥儿也要哥哥喂。”
“你啊。”
扶苏将胡亥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将甘甜的梨汤用小匕舀起来,微微吹凉,喂给胡亥,胡亥咂咂嘴,靠在扶苏这个真皮沙发怀里,舒服惬意的不得了。
“哥哥,”胡亥变本加厉:“亥儿想食鱼,但是不想拨刺。”
扶苏无奈一笑,道:“好,哥哥给你拨刺。”
胡亥小嘴巴仿佛抹了蜜,比梨汤还甜,脆生生的道:“哥哥真好!”
便在兄弟二人兄友弟恭之时,章平大步从殿外走进来,他不知扶苏回来了,一面熟络的往里走,一面道:“幼公子,方才你专门带去给韩谈的梨汤饮,还剩下没有?”
章平走进来一看,惊讶的道:“诶,长公子忙完回来了?”
他说着,看到了扶苏手中的小豆,里面分明盛着梨汤,只不过已经喝掉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底儿。
“喝完了?”章平拍了拍后脑勺,道:“那算了,我去膳房让膳夫再熬制一些来罢!长公子看起来很爱喝,要不要我让膳夫多熬一些?”
扶苏挑了挑眉,看向手中的梨汤饮小豆,道:“这不是专门给为兄熬制的梨汤饮么?”
“不是啊!”胡亥还未开口,章平已然实诚的回答道:“这是方才幼公子端去圄犴剩下的……咦?幼公子,你的眼睛怎的了,不舒服么,怎么一直眨?”
胡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胡亥一个劲儿的对章平打眼色,奈何章平为人太过耿直,一点子也看不懂胡亥的眼色,反而觉得胡亥眼目害了病,不舒服。
胡亥头疼,道:“章平哥哥,你快走罢!”
“啊?”章平一脸渺茫:“要我去何处?”
胡亥恨铁不成钢的道:“去膳房熬梨汤,去偏殿找谈谈表白,总之爱去哪去哪,赶紧走!”
章平乍一听表白二字,脸色通红,磕磕绊绊的道:“幼公子你又开、开顽笑了,我不与你说了,我还有事!”
说罢,终于一溜烟儿离开了。
“亥儿,”扶苏面带微笑,抬了抬手中的梨汤小豆:“这梨汤饮是怎么回事?”
“啊呀!”胡亥装傻充愣:“哥哥,鱼食冷了便腥了,哥哥爱吃鱼,亥儿给哥哥拨刺罢!”
【险些被甜言蜜语蒙蔽的兄长扶苏】
【花言巧语的大猪蹄子胡亥】
胡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