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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他是细作

家兄扶苏 长生千叶 12326 2024-06-16 13:22:08

胡亥坠入水中, 猛地呛了一口水,使劲扑腾着想要冒出头来,可胡亥是个旱鸭子, 不会游水,一个浪头打过来,狠狠拍在胡亥的头上。

“唔!”

胡亥眼前一黑, 被浪头向后掀飞,打入水中, 他的四肢松散,再用不上一点子力气, 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亥儿!亥儿!”扶苏嘶声力竭大喊着胡亥,海水归为平静,自从胡亥冒出过一次头来,便直接被海浪卷走,再没有了踪影。

“长公子!”

“长公子不可啊!”

卿族们阻拦着扶苏, 不让他下水去救人。

哐——

就在这个当口, 大船狠狠的摇晃了一记, 有士兵禀报道:“长公子, 那些水匪也盯上咱们了!还请长公子示下!”

是水匪来了,他们的小船靠住了扶苏的大船, 不停的用长矛刺着大船, 妄图登上大船来抢掠。

扶苏的眼珠子赤红, 鬓发被海风吹得凌乱,慢慢转过头来, 嗓音冷漠的道:“杀!”

“敬诺!”

“幼公子!”章邯看着胡亥坠入水中, 他冲到栏杆处,只是这一眨眼的功夫, 竟再也看不到胡亥的人影。

嗖嗖嗖——

是冷箭!

水匪仗着烟雾,不停的朝船上放冷箭,大火蜿蜒,快速燃烧,这是要把他们逼上绝路。

“当心!”有人大喊了一声,从后背扑倒章邯,两个人滚在地上,躲避开一串的冷箭。

章邯侧头一看,是冯无择。

冯无择毫无停顿,一把抓住章邯,道:“快跑!去放小舟,让士兵上小舟!”

章邯道:“你呢?”

冯无择道:“我来挡住水匪,快!”

章邯一咬牙,快速冲过去,长剑直接挑开两个水匪,将大船上的小舟放下,让士兵们迅速登上小舟。

只是大船的小舟刚放下去,那些水匪立刻划着小船而来,用长矛刺击他们的小舟,甚至登上小舟去厮杀,完全不给秦军喘息的机会。

连续三艘小舟都被刺穿,沉没在汪洋的大海之中,那些水匪显然不想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火势太大了!”冯无择杀出重围,冲到章邯身边,道:“跳船!”

“可……”章邯并不会游水,看了一眼烟气密布的汪洋大海。

冯无择道:“没甚么可是,长公子的船只就在前面,快!跳船!”

章邯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跳船,又有水匪厮杀过来,冯无择似乎是觉得章邯动作太慢,眼神凌厉,出手如电,一把将章邯推进了水中,自己也跟着纵身一跃,跳入了水中。

咕咚——

“别让他们跑了!!”

“他们想去汇合!在前方拦截!”

“给我追!”

水匪不想放过他们,专门派出两条轻便的小船堵截章邯和冯无择,不让他们与大船汇合。

章邯不会游水,坠入水中之后不断的呛水,沉沉浮浮,根本无法与海浪较劲,冯无择一把勾住章邯的脖颈,托着章邯向前游去。

水匪越来越多,仿佛一堵墙似的围过来,冯无择一看,决计是无法与扶苏的大船汇合了,于是抵着呛水昏迷的章邯干脆往另外一头游去。

章邯眼前一阵阵发黑,鼻腔里嗓子里全都是海水,浑身发冷,却没有力气打颤。

哗啦——

章邯感觉自己被人拖上了岸,海水瞬间从自己身上退去,“咳咳咳!!”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嗽了许久,章邯的嗓子充血,实在咳嗽不动了,他才慢慢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果然是个海岸,荒凉偏僻的厉害,也不知是哪里。

“咳……武信侯?”章邯唤了一声,没听到任何回应,分明冯无择就在身边。

章邯侧头一看,冯无择趴在自己旁边,一动不动,那模样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连忙挣扎着起身,伸手拨了拨冯无择,道:“武信……”

不等他说完,章邯感觉自己的手心里黏糊糊湿漉漉,并非是海水的冰凉,还带着一丝丝的温度,抬起手掌一看。

“血!”

冯无择受伤了,他的手臂上扎着一根箭镞,箭杆处断裂,显然是被人掰断的,想必是冯无择方才便中了箭,但他并没有声张,直接掰断了箭杆。

“武信侯!武信侯!”章邯轻喊着。

“嘶……”冯无择终于动了,勉强睁开眼睛,沙哑的道:“我还没死呢……扶我起来,岸边不安全。”

章邯狠狠松了一口气,依言扶着冯无择起身,架着他往陆地深处走去。

冯无择身材高大,中了冷箭浑身无力,章邯即使是个练家子,也被带的踉踉跄跄。

“可以了,那些水匪……合该追不到这里。”

冯无择这么说着,嘭一声跌在地上。

“武信侯!”章邯被他带的一个踉跄,两个人全都倒在地上,冯无择压在章邯的身上,好巧不巧,两个人的嘴唇碰在了一起,章邯瞬间有些心慌,想要推开冯无择。

“嗬!”冯无择痛呼了一声,章邯便不敢再动,侧头一看冯无择的手臂,伤口的血色竟然越来越黑。

“箭镞有毒?”章邯吃惊。

冯无择挣扎着坐起身来,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章邯道:“必须立刻将箭镞拔出来。”

冯无择道:“这里荒郊野岭的,只有你我二人,那便有劳章衣丞……啊!”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哪知章邯干脆利索的厉害,已经钳住箭镞丁点大的箭杆,一把将箭头拔了出来。

冯无择吃痛,脸色瞬间煞白,呼呼的喘着粗气,感叹道:“章衣丞,你……还真是心狠手辣,你这行事做派,当真与你的面皮一点子也不相符。”

章邯给他拔出箭镞,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用来做止血的伤布,给冯无择包扎上,狠狠一勒。

“嘶!”冯无择又是一声痛呼。

章邯一边打结,一面道:“在武信侯眼中,下臣是甚么样的人?”

冯无择沙哑的轻笑:“你?看起来柔柔弱弱一个人,当年我便是被你的表象所蒙蔽,还以为你是一个需要旁人细心保护照顾之人,不然我为何替你出头?”

当年章邯在政事堂被同僚欺负,冯无择特意出头来保护他,之后那段日子,冯无择三番两次的巧遇,每次章邯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一准儿便会出现。

冯无择笑道:“只是……后来我发现,章衣丞并不是看起来那般柔柔弱弱之人。”

“怎么,”章邯利索的给他止血,道:“令武信侯失望了?”

“多少有些。”冯无择很爽快的回应。

章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武信侯的伤口中毒颇深,这里根本没有解毒的药材,还是快些找出路,与大部队汇合罢。”

冯无择幽幽的道:“是越毒。”

“越毒?!”章邯吃了一惊,能叫他如此吃惊的事情一只手都能数出来。

越毒并非是某种毒,而是一类毒的统称。自春秋战国以来,中原人便把居住在越地的人唤作越人,越人有许多部落与部族,这些部族常年互相征战,但有的时候也会统一起来与中原作战。

这些越人擅长山林游走与水战,他们常年居住在水林之中,利用林中的植物制造毒箭,都是中原不曾见过的剧毒之物。

章邯眼眸微动:“那些水匪……是越人?”

本以为只是单纯的水匪,但若是越人……这里可是东方,越人竟然从南方偷偷潜入了东方,尤其眼下还是嬴政东巡的日子,难道他们是冲着陛下来的?

冯无择道:“我打水战这么多年,见得多了,东方的舟师不可能如此轻便,这里多海,水域辽阔,都习惯用大船,而方才那些水匪,行动敏捷,犹如水上浮游,不知你注意到没有,他们的船只小巧便捷,这都是越人的特点。”

他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伤口:“还有这箭毒,绝对是越毒无疑。”

章邯若有所思的道:“水匪求财,可方才咱们遇到的那伙儿水匪,分明在与咱们拼命,不像是求财的模样,难道当真是越人,伪装成了水匪的模样?如此一来,陛下岂不是危险了!”

冯无择挣扎着站起身来,道:“必须赶回去才行。”

章邯道:“我扶你,走!”

“报——!!”

嬴政坐镇的大船很快得到了消息,虎贲士兵前来禀报。

“陛下,幼公子的船只遭遇水匪袭击,大船烧毁,一船人……不知所踪!”

嘭!嬴政狠狠一拍案几,长身而起,眯起眼目道:“是何方水匪?”

虎贲士兵道:“卑将无能,还未查清。”

“查,立刻去查。”嬴政道。

“陛下!”丞相王绾一打叠大喊着:“长公子!长公子回来了!”

便听得踏踏踏的脚步声,扶苏快速登上大船,他的头冠掉了,黑色的长发松散而下,面上、衣襟上,全都是血水。

“君父!”扶苏沙哑的道:“亥儿不知所踪,还请君父下令,让儿臣领兵,全面搜查!”

“长公子不可啊!”王绾焦急的道:“您受伤了,还在流血!”

嬴政看向扶苏,扶苏的手臂正在流血,滴答滴答的血水从指尖流淌而出,打湿了大船的甲板。

扶苏抢先道:“君父,儿臣无事!儿臣伤势儿臣自己知晓,请君父下令,调兵遣将,亥儿被海浪卷走,是一刻也等不得!”

“好,”嬴政沉声道:“便由长公子扶苏调配兵马,务必将亥儿全须全影的带回来。”

扶苏面色坚毅,应声道:“儿臣敬诺!”

说完,转身大步下了船只,朗声道:“虎贲军听令,随予去寻幼公子。”

“是!”

…………

胡亥被浪头卷走,瞬间陷入混沌黑暗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胸口憋闷的厉害,猛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公子!公子……”

胡亥隐约听见有人在唤自己,那声音耳熟的厉害。

“公子……公子你醒醒!”

胡亥费劲全身的力气,慢慢睁开眼目,眼前的景物不停的晃荡着,甚至是双影。

“韩……韩谈?”胡亥无力的唤了一声。

“是我!”韩谈激动的握住胡亥的手,眼圈发红,几乎哭出来,道:“是我!公子你终于醒了。”

胡亥的脑海还是浑浑噩噩的,一时反应不过来,道:“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四周的环境很陌生,不像是船上,也不像是下榻的齐宫,有点子简陋,到处都是竹子木头制作的家具,屋舍不大。

胡亥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上、脚上,还绑着锁链,虽然不妨碍日常行动,但锁链十足沉重,似乎是防止胡亥逃跑的。

而韩谈身上亦是如此。

韩谈道:“幼公子,我们被水匪抓了。”

“水匪?”胡亥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是了,他们本在演练阅兵,谁知竟碰上了水匪。

水匪不只是打漏了他们的大船,甚至还在冯无择的军中安排了内鬼,烧毁了他们的船只。

胡亥落水之后便陷入了昏迷,后面的事情他甚么也不知晓,韩谈解释道:“我跳入水中,本想将幼公子救上来,可谁知……”

“谈谈,”胡亥打断了他的说辞,道:“你跳进水里了?我好感动哦!”

韩谈被他说的一愣,当时那么混乱的场景,他也没有多想,一心只想着去救胡亥,便直接跳入了水中。

韩谈抿了抿嘴唇,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甚么……幼公子之前不是也救了我一命,我便算是还给幼公子了,可谁知那些水匪狡猾的厉害。”

水匪眼看着胡亥掉入水中,立刻驾驶着小舟凑近,韩谈刚刚把胡亥带上水面,立刻便被水匪抓住,四周都是大海,韩谈又拖拽着一个昏迷的小公子,根本无处可逃,毫无意外的被水匪抓住。

韩谈垂目道:“是我无能。”

胡亥摆摆手道:“谈谈你能把我救起来,已经很厉害了。”

韩谈奇怪的道:“幼公子,我听说你自幼学习浮水,不是游水的好手么?怎么……怎么仿佛不会水一般。”

胡亥:“……”

胡亥眼皮狂跳,原本的胡亥还是游泳高手呢?可自己是个旱鸭子啊!

胡亥哈哈干笑,理直气壮的道:“海水太冷了!谈谈你不觉得么?本公子身子这么柔弱,一掉进水里就、就抽筋儿了,无法动弹,你可不知,抽筋可是游水的大忌呢,便算是浮水的高手,也会变得……变得像旱鸭子一般。”

【信以为真的韩谈】

“幼公子说的有道理。”韩谈点点头道:“幼公子眼下好些了么?还抽筋难受么?我帮幼公子揉揉罢?存筋一定要揉开。”

“不必了。”胡亥又干笑两声,他不想继续讨论抽筋存筋的问题,岔开话题道:“谈谈,你说我们被水匪抓了?那这里是水匪的大本营?”

韩谈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韩谈当时没有昏迷,但他被抓起来之后,用黑布套上了脑袋,水匪十足谨慎,似乎不想让他知晓水砦在何处。

韩谈道:“他们一路都坐着小舟,七拐八拐的,最后才入了这水砦。”

他说着,有些欲言又止,道:“幼公子,我觉得这里十足奇怪,这些水匪的砦子十足隐蔽,而且……而且你闻闻看,有一股香气。”

胡亥使劲吸了吸鼻子,的确,有一股香味,好像是熏香的味道。

胡亥乃是小公子,平日里衣食住行都十足的考究,他的衣袍都是经过熏香的,但胡亥从未闻过这种香味,有一点青气。

胡亥道:“好奇怪的香味,就像……”花露水?

韩谈道:“幼公子,我这些年在外漂泊,曾经流落过百越,在越地曾经闻过类似的香气,越地水林密布,他们用这样的香气来驱虫。”

“百越?”胡亥惊讶。

因着越地的部族众多,所以中原人也管越人唤作百越。

韩谈点点头,又道:“这些水匪小舟游走的战法,也与越人十足相符,加之这些熏香,难道他们真的是越人?”

胡亥虽穿越过来不算太久,但他也了解如今的境况,眼下他们在东方,那是以前齐国的地盘子,地处东方,而百越在南方,楚国还在的时候,常年与楚国展开拉锯战,这差着地盘子呢。

胡亥眯起眼目,道:“陛下还在东巡,如果他们真的是越人,恐怕……是冲着陛下来的。”

换句话,他们是冲着秦廷来的。

胡亥抬了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锁链,道:“这些水匪对待咱们的态度,也很奇怪。”

一般匪贼抓了人,会把俘虏关在房间里么?有案几有床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待遇也太好了一些罢?

韩谈道:“方才幼公子昏迷之时,他们还找了医者来为你诊治,似乎是不想让幼公子有事。”

韩谈压低了声音,道:“他们会不会是知晓幼公子的身份,所以想用幼公子做人质?”

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说的通了。

韩谈似乎想起了甚么,欲言又止。

【犹豫要不要开口的韩谈】

胡亥看到他的标签,道:“谈谈,你有甚么想说的,尽管说罢,咱们都落到这个田地了,还有甚么是不能说的?”

韩谈点头道:“韩谈毕竟是韩人旧民,恐怕这个事情说出口,幼公子会觉得我是挑拨离间。”

胡亥用甜滋滋的嗓音道:“咱们也算是曾经出生入死过的交情了,你说出来的话,我还能不相信嘛?”

【超级感动的韩谈】

韩谈眼眶有些发红,微微吸了吸鼻子。

【爱哭的韩谈】

胡亥发现,原来小作精韩谈竟然是个小哭包,十足容易感动。

韩谈下定决心,道:“幼公子,方才水匪遣医者为你诊脉之时,我隐约看一个人站在户牖外面。”

如今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胡亥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水砦里点着火把,从户牖看出去,能看到一片依稀的人影,应该是守在外面的水匪。

韩谈压低声音,道:“医者为幼公子诊脉之后,出去回禀了水匪之中管事之人,我仿佛看到了……秦廷的介胄。”

胡亥睁大眼目,怪不得韩谈吞吞吐吐,他的意思是说,这个水砦里有秦军!而且还是个管事的,权位不会太低。

胡亥联想到船上放火的内鬼,不由眯了眯眼目,道:“谈谈,你还没说完罢?”

韩谈点点头,道:“我也只是趁着开门的时候,从门缝偷偷看了一眼,没看太清楚,然……那个秦军的背影,尤其是披风,很像武信侯。”

“冯无择?”胡亥喃喃的道。

军中出现了内鬼,放火烧了大船,水匪准确无误的袭击了他们的船只,一切都好像经过完美的策划,绝对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且这些水匪完全不像是求财,行径古怪的厉害。

胡亥道:“难道……真是内鬼?”

韩谈道:“我不敢肯定是不是武信侯,毕竟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韩谈乃是韩人旧民,唯恐说出这句话,仿佛是在挑拨离间,但若是真是武信侯心存不臣,幼公子,这事情便大了。”

吱呀——

哗啦哗啦!

有人从外面打开屋舍大门,胡亥和韩谈听到动静,立刻闭上嘴巴,默契的谁也没开口。

大门被打开,一个水匪守卫从外面走进来,道:“我就听见屋儿里有动静,还真是醒了!”

胡亥眼眸微动,立刻装作害怕的模样,挣扎着扑下床榻,毫无章法的冲着外面跑去,大喊着:“放开我!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嘛!”

水匪守卫眼看着胡亥要跑,一把捞住胡亥。

胡亥身上绑着锁链,锁链的长度有限,本就跑不出屋舍,加之守卫拦住他,胡亥更是无处可逃,仿佛一个受惊不懂事儿的奶娃娃,只知道横冲直撞。

“呜呜呜——放开我!”胡亥挥舞着小拳头。

“你做甚么!”韩谈冲过去,一把推开那水匪,水匪没想到韩谈身材瘦削,力气竟这般的大,被推的一个踉跄,险些坐个大屁墩儿。

胡亥躲在韩谈背后,眨了眨眼睛,因着刚才的触碰,水匪的头顶显现出大字标签。

【路人甲水匪】

【越人】

胡亥不着痕迹的眯起眼目,还真是越人,被韩谈猜对了。

“臭小子!”水匪大骂:“还想逃跑!再不老实,今天晚上不给你们饭吃!饿死你们!”

“老大来了!”外面的守卫突然喊了一声,屋内的守卫赶紧收了声,一脸恭恭敬敬的模样。

守卫退出去,胡亥和韩谈便看到一条人影投影在户牖上,影影绰绰的,被火把照的不是十分真切。

那人影压低了声音,胡亥只能隐约听到他们在说“那个人醒了?”“看好了”“有大用”之类的。

很快,人影转身离开,消失不见了。

韩谈对胡亥打了一个眼色,低声道:“他的嗓音,是不是……有些像武信侯?”

连韩谈这样的练家子都听不真切,胡亥更加听不真切,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乍一听很像,但又觉得不像,实在不能肯定。”

二人正在说话,“吱呀——”屋舍大门又被推开。

韩谈戒备的将胡亥护在身后,走进来之人并非是刚才的守卫,而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那少年身段纤细的厉害,小腰不盈一握,或许是因着营养不良,面颊微微凹陷,但遮不住的标志俊美。

小少年手中端着一个木承槃,战战兢兢走进来,比他们这些俘虏还要惧怕,磕磕巴巴的道:“饭、晚饭来了。”

他说着,将木承槃放在旁边的案几上。

韩谈戒备的打量着那小少年,少年被韩谈一瞪,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好几步,颤抖的道:“你们……你们用饭,我在外面、外面等……用好了,我来收拾。”

说完,推开门便跑了出去,似乎是被韩谈吓坏了。

胡亥看了一眼吃食,简陋非常,只是一些干饼子。

韩谈拿起饼子看了看,道:“这里处处透露着古怪,幼公子,这饼子还是不要食了,以免有诈。”

胡亥点点头,所幸他现在还不饿。

小少年退出去之后,一直站在屋舍外面,门外还有两个水匪守卫。

守卫似乎闲极无聊,上下打量着小少年,嘿嘿贼笑。

“儁儿,”其中一个水匪笑道:“诶,你怎么不理人呢?你还记得我么?我上次还帮你劈过柴呢。”

小少年垂着头,下巴抵着胸口,不敢去看那水匪,嗫嚅的道:“谢、谢你。”

“只是口头上道谢么?这么没有诚意?”

“哈哈哈!”另外一个水匪笑道:“那你要他怎么谢你?这小子全身到下也没有半个钱儿,可给不了你好处。”

“好处?谁说只有钱才能给人好处?”两个水匪开始讲荤段子:“咱这水砦里,半年也见不得一个母的,便是连鸡都是打鸣的公鸡!你看看儁儿,生得还挺标志俏丽的。不如……你陪哥哥乐呵乐呵,便当是报答哥哥上次替你劈柴了?”

胡亥微微蹙眉,紧跟着便听到小少年的哭声:“不要不要,求你……求你了,呜呜呜……”

嘭!

韩谈恶声道:“这把子畜生!”

外面的水匪听到了韩谈的骂声,更是哈哈大笑:“里面的两个小子还想打抱不平呢!”

“就是啊,他们当真是没一丁点儿做俘虏的自觉!”

“哈哈哈!”

水匪的笑声伴随着小少年的哭声,交织在一起,但屋舍的大门从外面锁起来,韩谈根本无能为力。

胡亥不紧不慢的走到户牖边上,“砰砰砰!”拍了三声户牖,道:“喂!”

水匪守卫不耐烦的道:“不要妨碍我们取乐!”

胡亥朗声道:“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是还有甚么用处罢?否则也不会费力的派人守着门,若是我在这里大叫大喊,会不会将你们的老大引过来,届时候……你们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门外两个水匪的声音顿住了,似乎正在犹豫。

胡亥拢着手道:“我喊了哦,我可真喊了!喂——”

“别喊!别喊!”水匪呵斥道:“臭小子,信不信我割掉你的舌头!”

胡亥有恃无恐:“好啊,你来割掉我的舌头,等着你们老大割掉你们的脑袋罢!”

水匪道:“你到底要如何!?”

胡亥笑道:“把那个送饭的放进来,本公子用饭,需要人来伺候。”

两个水匪嘀咕起来:“他娘的,一个小崽子敢威胁老子?”

“算了算了,别惹事儿,万一老大……”

“哼!”

很快便听到开门的声音,紧跟着那个小少年满脸泪痕,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嘭!”狠狠一关门,吓得连连喘气。

韩谈赶紧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那小少年身上,遮挡住他被撕烂的衣服。

“没事罢?”韩谈道。

小少年瑟瑟发抖,哭得结结巴巴:“没……没……谢、多谢你们。”

胡亥摆摆手,道:“你叫甚么名字?”

小少年抹了抹眼泪,道:“儁儿……”

“儁儿?”胡亥道:“那你姓甚么?”

小少年懵懂的摇了摇头。

这年头清苦人家的孩子,别说是宗氏了,便是连姓也没有,随便找个代号做名字。

胡亥见他这么害怕,放软了声音,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奶声奶气的道:“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儁儿点点头道:“你……你们救了我,不是坏人。”

胡亥笑眯眯的道:“你看,我们救了你,那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点甚么。”

儁儿奇怪的看向胡亥,分明胡亥比他年岁要小,但仿佛一个怪叔叔,道:“儁儿,你来告诉我们,你见过这个砦子中的老大么?”

儁儿吓得哆嗦起来,死死低着头。

韩谈道:“你不要害我,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儁儿还是瑟瑟发抖,使劲摇头。

他越是摇头,胡亥越是肯定,这个儁儿一定见过水匪口中的“老大”。

胡亥诱导的道:“儁儿,我们都是好人,刚才还救了你,对不对?你偷偷告诉我,水匪的老大姓甚名谁。”

儁儿咬着唇角,瞥了好几眼窗外的方向,低声道:“儁儿……儁儿不知他叫甚么。”

胡亥又道:“那他长甚么模样?有甚么特征?”

儁儿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他……很、很可怖,长得很高,脸、脸上……”

儁儿伸手在面颊上比划:“有一条伤疤,怕人……”

伤疤?

韩谈追问:“那条伤疤,是不是截断了眉毛?”

儁儿吓了一跳,蜷缩起来,连连点头。

胡亥与韩谈对视一眼——冯无择!

等胡亥与韩谈用完了吃食,儁儿便将东西收拾起来,托着木承槃离开了屋舍,他先将木承槃端到简陋的庖厨,放下来,双手扭了扭自己的衣角,犹豫再三,还是离开了庖厨,往水砦的大堂而去。

“哈哈哈——”

大堂内传来嚣张的笑声:“多亏了大当家!若不是大当家,咱们怎么能抓住幼公子呢?”

“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传来,另外一个声音道:“诶!倘或没有冯君子的帮助,我们也干不成这票大的!还是冯君子的功劳大!”

儁儿站在大堂跟前,犹犹豫豫不敢进去,里面的人似乎看到了他,呵斥道:“站在那里做甚么?还不快点进来。”

儁儿赶忙入内,吓得险些跌在门槛上,咕咚一声,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水砦的大堂之中坐着两个人,一人坐在虎皮大椅上,合该是水砦的大当家,却不是武信侯冯无择,而是一个壮汉长相的男子。

另外一个并不高壮,看起来贼眉鼠眼,但巧了,他却氏冯。

——冯无利!

高壮的水匪头子道:“事情办妥了?”

儁儿跪在地上叩头:“回、回老大,办……办妥了,他们……他们问起了水匪的老大长甚么模样。”

“你说了?”水匪头子问。

儁儿点点头,道:“都按照……按照老大的意思,说……说他脸上有一条疤。”

冯无利豁朗站起来,道:“那他们是如何反应?如何回答的?”

儁儿被吓得连连向后躲闪,道:“他们……他们很惊讶,好像……好像认识那个脸上有疤的人。”

“哈哈哈!好!太好了!”冯无利仰天大笑:“冯无择,你这回算是完了!”

“恭喜冯君子!”水匪头子道:“只要秦人的小公子认定了水匪是冯无择指使,等小公子归去之森*晚*整*理时,一定会指认冯无择,届时……便是他的死期!”

“无错!”冯无利哈哈大笑:“我的计划!我苦心经营的计划,终于要成功了!也不枉费我谋算了这般长久的时日!”

冯无利是个草包无错,但他还是个“野心勃勃”的草包。

冯无利一家子,包括他的老爹冯涛,都没有一官半职,唯独冯无择官拜将军,并且封了伦侯,虽没有封地,但驻守齐地,在冯无利的眼中看来,冯无择和土皇帝有甚么区别?

冯无利仗着冯无择是武信侯,身受朝廷的器重,便开始作威作福,三番两次的撺掇着自己的老爹,劝说冯无择给自己谋个官位,也赚点官钱。

但冯无择心里门清儿,冯无利根本就是个草包,扶不起来,冯无择便没有理会冯无利的事情,这一来二去的,冯无利也没有得到一官半职。

冯无利对冯无择怀恨在心,又想以武信侯之弟的名义,插手军队的事情,但很显然,军队也不买账,每次冯无利想进军队晃悠,都会被毫不留情的赶出来。

冯无利不甘如此,虽没甚么能耐,但架不住他爱折腾,又开始撺掇自己的老爹贪赃银钱。

王绾上报的密报之中,盐铁粮食的确有“正常范围之内”的出入,而这个出入,便是出自冯无利和冯涛之手,父子二人闲不住,日日想着如何搜刮,他们仗着冯无择的名头,没少捞到好处。

而如今,嬴政亲自来到东方巡查,还要开仓放粮,将辎重粮食分发到各地去,一旦开仓,必然会清点粮食盐铁,冯无利做的那些假账,决计无法掩盖,到时候可是杀头的大罪!

于是冯无利干脆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冯无利一直将偷到出来的盐铁粮食,卖给附近的水匪,与这把子水匪走得十足亲近,于是冯无利第一时间想到了水匪。

冯无利买通水匪,答应事成之后,再给他们一大批粮食与盐铁,并且将嬴政检阅水师的路线偷偷告知水匪,让他们前来偷袭。

水匪抓住了胡亥,却不杀死他,目的其实很简单,冯无利胆子再大,也不敢谋杀秦廷的小公子,他是想让胡亥错以为,武信侯冯无择乃是此次的主谋,一旦胡亥跑回去,必然会揭发冯无择。

便算冯无择安然无恙的回到齐宫,也会因百口莫辩而获罪。

“哈哈哈——”冯无利大笑:“等冯无择落了马,我便毛遂自荐大义灭亲,陛下一欢心,说不定便会令我顶替了这个武信侯的位置,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水匪头子道:“是是是!那粮草……盐铁……”

“放心好了!”冯无利道:“往日里有我那蠢才的兄长在上面,这个不让,那个不许,等他一死,我卖给你们的盐铁粮草,立刻翻倍!”

“好好好!”水匪头子道:“冯君子真是爽快人!与冯君子做买卖,便是舒坦!”

冯无利似乎想到了甚么,道:“是了,冯无择虽然落水,但他的水性极佳,恐怕是死不得,你还得派人搜索,倘或冯无择变成了死人,便是死无对证,对咱们便更是有利。”

水匪头子道:“冯君子放心,我已经下令让兄弟们全力搜查,那个冯无择中了毒箭,断然跑不远的!”

“哈哈哈!哈哈哈——”冯无利又是一串大笑,仿佛已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笑着笑着,突然盯着跪在地上的儁儿,眼神发狠。

“这个小子……”冯无利阴测测的道:“生得倒是好生标志,若是放在平日里,我可不忍心动你一根头发丝儿,不过今日……”

冯无利大步走上去,一把抓住儁儿的手腕,将人拽起来。

“啊!”儁儿吃痛,奋力挣扎,只是他的身量实在太瘦小了,根本挣扎不过冯无利。

冯无利狠呆呆的道:“他知晓的太多,决计不能留下了,今日我便狠心,掐死你这个小美人儿!”

“唔!”儁儿被掐住脖颈,眼眸翻白,痛苦的拍打着冯无利的手背,但力量悬殊,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眼看儁儿便要被活活掐死,那土匪头子道:“冯君子,咱们这砦子里,只有儁儿这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儁儿刚刚获得了幼公子的信来,若是此时把他杀了,恐怕……”

冯无利一顿,似乎觉得有些道理,一把将儁儿甩在地上。

“咳——咳咳咳……”

儁儿摔在地上,痛苦的喘息着,涕泪交流,虚弱的根本爬不起来。

冯无利狠狠的道:“小子,你放聪敏一些,好好儿的替我办事儿,若是敢多说一个字……”

儁儿使劲摇头,害怕的打抖:“不敢……不敢,儁儿不敢……”

水匪头子道:“冯君子你便放心罢,这小子懦弱的紧,打个雷都能把他吓得半死,一准儿是最听话的,叫他办事,你便放宽一百个心思。”

儁儿离开屋舍,韩谈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有些出神。

【觉得儁儿很可怜的韩谈】

【想起了自己漂泊经历,感同身受的韩谈】

胡亥拍了拍韩谈的肩膀,道:“淡淡,伤春悲秋呢?”

韩谈回了神,叹口气道:“没甚么,只是在感叹,这世道艰难,苦命之人千千万万,儁儿着实可怜。”

“果然呐,”胡亥笑道:“我们谈谈就是看起来冷淡,其实是个热心肠,俗称的外冷内热,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那个儁儿,可算是摸对你的脉门了。”

韩谈微微蹙眉:“幼公子可是话里有话?”

胡亥对韩谈招招手,韩谈凑过去,胡亥低声咬耳朵:“那个儁儿,是个细作。”

“甚么!”韩谈大吃一惊:“他……”

说到这里,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外面的守卫听到。

胡亥笑眯眯的点头,道:“他方才是故意告诉我们,水匪老大脸上有一条伤疤的。”

韩谈惊讶的道:“甚么意思?难道……他是在栽赃武信侯?水匪并不是武信侯指使的?”

胡亥道:“八成是在栽赃。”

韩谈道:“幼公子如何确定?”

如何?自然是标签告诉胡亥的。

方才胡亥救了儁儿之后,儁儿第二次入舍,胡亥便看到了儁儿的标签,简直明晃晃。

【细作儁儿】

【故意误导你的儁儿】

【想要栽赃武信侯冯无择的儁儿】

胡亥观察到标签,但并没有立刻点破,而是摆出一副震惊,且相信儁儿的模样。

胡亥道:“这个水砦,真是愈发的古怪了,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做甚么。”

胡亥又道:“这个儁儿既然是细作,如今已然取得了咱们的信任,怕是还会有后招,谈谈,你便装作不知情,咱们诈他一诈。”

韩谈点头道:“好,全听幼公子的。”

“那现在……”韩谈迟疑的道:“该当如何是好?”

胡亥道:“我手臂疼。”

胡亥掉下船只之时,手臂撕裂般疼痛,显然脱臼了,他昏迷的时候,水匪遣了医者来治疗,这会子脱臼错位已经重新接好,但难免红肿疼痛。

“那、那可如何是好?”韩谈焦急的道。

胡亥嘟着嘴巴道:“要抱着谈谈睡觉,才能好起来。”

韩谈;“……”睡、睡觉?

韩谈脸上一红,他的面皮白皙,脸红十足的明显。

胡亥笑道:“谈谈,你害羞了么?想到哪里去了,我若是对你不轨,章平哥哥会咬我的!”

韩谈脸色更红,道:“幼公子,你提那个疯狗做甚么?”

胡亥拍了拍床榻,道:“来谈谈,左右无事,你给我讲讲你和章平哥哥的故事,哄我睡觉罢。”

韩谈支吾道:“没甚么故事。”

“哦——”胡亥笑道:“没有故事,都是事故,对不对?”

“幼公子,”韩谈把胡亥塞进被窝,给他盖上被子,道:“你受了伤,快歇息罢。”

胡亥虽嘴上不饶人,其实他的胳膊疼痛的厉害,脱臼的地方还在发炎,只是转移一番注意力罢了,他躺下来,因着体力消耗巨大,很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光线渐渐明亮起来,胡亥还沉睡在睡梦中,他梦到便宜哥哥在找自己,四周都是浓雾,他明明可以看到扶苏,却永远也跑不到扶苏身边。

便这样,跑啊跑,一直的跑,没有尽头,整整跑了一晚上。

“唔——”胡亥翻了个身,正好碰到了脱臼的红肿胳膊,疼的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目。

“幼公子,没事罢?”韩谈听到他的痛呼,立刻惊醒过来,担心的看着胡亥。

“无妨。”胡亥大咧咧笑起来:“做了个跑步的梦,太累了,给累醒了。”

“嘘……”韩谈突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手指压住嘴唇,道:“有人来了,听跫音……是那个儁儿。”

胡亥挑了挑眉,对韩谈打眼色,做口型无声的道:“诈他。”

吱呀——

舍门推开,果然是儁儿。

儁儿端着木承槃走进来,看来是给他么送饭的。

“儁儿,你来了!”胡亥笑起来毫无芥蒂,好似不知儁儿是细作一般,十分的亲切热络。

儁儿的眼神躲闪,嗫嚅的点点头,道:“朝……朝食……”

胡亥笑道:“哎呀儁儿,这水匪还挺好心的,是不是,一天两顿,是一点子也不落下,我还以为咱们都是阶下囚了,不会给朝饭呢,你看看,这还挺细心的,朝饭都准备了。”

儁儿眼神晃动,似乎听出来胡亥话里有话。

胡亥又道:“儁儿,你食了么?”

咕噜——

真巧,儁儿的肚子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绝对是饿的。

儁儿抿着唇,怯懦的摇头。

胡亥道:“这么多吃食,要不你也坐下来吃一些罢,左右我与谈谈是吃不完的。”

“我……”儁儿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似乎很想吃,但生生忍耐着,道:“我不敢。”

“为何不敢?”胡亥笑道:“你们都把我关在这里了,有甚么不敢的?坐下来一起食罢。”

胡亥拉着他坐下来,儁儿眼巴巴盯着木承槃,还是不敢动手。

胡亥将饼子拿起来,塞在他手里,道:“吃啊,儁儿,吃罢。”

儁儿点点头,终于忍耐不住诱惑,把饼子疯狂的往嘴里塞去。

“咳——!!咳咳咳!”因为饼子太干,儁儿一不小心呛到了自己,一张小脸蛋儿憋得通红,不停的咳嗽着,几乎将自己呛死。

韩谈实在看不过去了,这般小的孩子,竟然是细作,看他这模样,或许是被人逼得也未可知,着实可怜。

韩谈一向是吃软不吃硬,十分同情弱者,给他倒了一杯水,道:“慢慢食。”

儁儿小声说:“谢谢。”

他接过耳杯,一抬头,胡亥突然“啊呀”了一声,道:“儁儿,你的脖子怎么了?”

儁儿吓了一大跳,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耳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又不似乎青铜铸造,登时摔了个粉碎。

儁儿瑟瑟发抖,使劲摇头,似乎想起了甚么恐惧的事情。

【险些被冯无利掐死的儁儿】

胡亥挑眉,哦吼,标签的信息里极大,又给自己不少惊喜。

胡亥走过去,道:“儁儿,是谁掐你了?把你掐成这样?”

儁儿使劲摇头:“没、没……没人,我自己……我自己……”

“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掐的。”胡亥道。

儁儿可怜巴巴,登时掉下眼泪,泪珠儿一掉下来,仿佛决堤一般,再难忍耐,“呜呜呜”的哭也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胡亥抚摸着他的头发,道:“乖儁儿,有甚么委屈,告诉我好不好?”

“呜呜……”儁儿哭得更凶,一头扑进胡亥怀中,揪着他的衣襟瑟瑟发抖。

韩谈刚要说话,胡亥抬起手来,制止了他的话头,静静等着儁儿哭泣。

儁儿哭泣了好一阵,似乎是在发泄,过了一会子终于止住了哭声,用瘦削的手背擦了擦脸蛋儿,轻声道:“我……儁儿骗了你们。”

韩谈看了胡亥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儁儿竟然主动开口了。

胡亥故作糊涂,道:“儁儿,你这是甚么意思?甚么骗了我们,都把我搞糊涂了。”

儁儿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道:“我……我说,老大的脸上有一条伤疤,是……是假的,我在骗你们,呜呜,你们待儁儿如此好,儁儿骗人,儁儿是坏蛋……”

胡亥早就知道儁儿是在骗人,因此并不惊讶,反而道:“儁儿你这么做,是不是有自己的苦衷,我和谈谈都不会怪你的。”

儁儿惊讶的抬起头来,大眼睛红彤彤的,仿佛可怜无助的小兔子,喃喃的道:“你……你们不怪儁儿么?”

“当然,”胡亥信誓旦旦的道:“一看你便是被逼无奈,不然怎么会骗人呢?这不是你的初衷,我自然不会责怪你。”

“呜呜呜!”儁儿又哭了起来,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呜呜,对不起……呜呜儁儿对你们不起,儁儿也不想骗人,可是……可是他们逼我,若儁儿不骗人,他们……他们会打我,还……还要杀了我……”

胡亥道:“他们是谁?”

儁儿吓得打抖,下意识去看门外,道:“是……是老大,还有……还有一个很富贵的男子,老大管他叫……叫冯君子。”

“冯君子?”韩谈警觉的眯起眼目。

胡亥联想到方才看到的标签,幽幽的道:“冯无利。”

“甚么,竟然是他?”韩谈断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与冯无利那个草包有关系。

胡亥眼看儁儿害怕,并没有立刻逼问他,而是采取了怀柔政策,道:“儁儿,你的脖子瘀伤很严重,是不是连饮水都疼?我这里有些伤药,还是水匪找医者带过来的,给我治胳膊的呐,你涂上,可能会好一些。”

“可是……”儁儿睁大眼目:“可是你……你的胳膊,还肿着,也很疼……”

“不疼呀!”胡亥活动着自己的胳膊:“你看,真的不疼……哎呦!嘶……”

“幼公子!”韩谈连忙扶着他,道:“甚么不疼,还肿成这个模样,说是蹄膀都有人信!”

胡亥:“……”谈谈的嘴巴,好毒!

【感动的儁儿】

【想要哇哇大哭的儁儿】

儁儿果然被胡亥“茶里茶气”的言辞感动到了,又是一头扎进胡亥怀中,哭咽的道:“呜呜呜,儁儿骗了你们,你们还对儁儿这么好,这天底下,没有人再比你们对儁儿好了……”

他哭着,突然擦了擦眼泪,一脸坚定的道:“我……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

儁儿将冯无利来见水匪头子的事情,完完全全告知了胡亥与韩谈,韩谈冷笑道:“原是冯无利,他这个不长心眼之人,也不想想看,武信侯若是被盖上不臣的帽子,那可是灭族的大罪,他和冯涛能躲得过去?简直自取灭亡!”

胡亥翻了个大白眼,像是冯无利能干出来的事情。

只是……

冯无利常年将粮草盐铁卖给这把子水匪,按道理来说,一般的水匪的确需要兵器,毕竟还要烧杀抢掠,但决计要不得如此多,冯无利卖出的那些盐铁,足够屯兵的。

加之胡亥昨日看到的标签,水匪说不定还是越人,便愈发的不简单了,说不定冯无利只是被水匪当做枪使。

儁儿哽咽道:“按照老大和那个冯君子的说辞,他们绑了你们,只是为了让你们回去指认,所以……所以应该不会伤害你们,过两日,便会将你们放回去,放心,不会有事的。”

如果按照冯无利的计划,的确如此,但不知水匪会不会搞甚么小动作。

两日之后,儁儿一大早又来送饭,低声道:“我听老大说,今日要放你们走,他们会装作守卫松懈的模样,让你们自行逃跑。”

胡亥点点头,道:“儁儿,你与我们一起走罢。”

“可……”儁儿害怕的道:“我、我不敢。”

韩谈道:“有何不敢?”

儁儿道:“我出生便在……在水砦里,一直都是水匪,身体又羸弱,甚么……甚么也干不好,只能拖累旁人,儁儿不敢逃跑。”

胡亥道:“无妨,以后你便跟着我。”

“真的么?”儁儿眼睛亮堂起来,闪闪发光的道:“儁儿可以跟着你?儁儿愿意,愿意跟着你!”

当天晚上,果然如同儁儿所说,守在门外的水匪突然闹肚子,两个水匪同时离开,并且一个不小心,没能锁好大门,如此一来,胡亥和韩谈顺理成章的从屋舍中跑了出来。

他们带上儁儿,一路跑出去水砦,砦子里这才响起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俘虏逃跑了!”

“快追!”

“别让他们跑了!”

虽然砦子里人声鼎沸,火把点的犹如白昼,但只听得喊声,却不见有人追来。

三个人跑到水边,愣是发现了一条小船掩藏在水草之中。

胡亥笑道:“看来这个冯无利,为了让咱们顺利逃跑,也真是煞费苦心呢。”

韩谈眼皮狂跳:“可是……幼公子,我不会划水。”

这倒是把胡亥说住了,他也不会。

儁儿怯生生的举手道:“……我会。”

三个人上了船,儁儿划船,一叶小舟七拐八拐,很快接上了汪洋的大海,被夜风和海浪打得飘飘荡荡。

胡亥感叹的道:“儁儿,你划水的技术这般好?”

儁儿有些腼腆,道:“我……我出生在水砦,也只会划水了。”

夜色浓郁,黑得透彻,海上风大,寒冷的厉害,胡亥胳膊上的红肿一直没有消退,这会子被夜风一吹,头疼目眩起来,必然是发热了,浑浑噩噩的蜷缩着。

阳光慢慢驱散了夜幕,天际变得灰蒙蒙,儁儿突然大喊到:“陆地!我看到岸口了!”

随即便听到岸边有人大喝的声音:“何人!?下船,接受盘查!”

“亥儿?”

不等胡亥仔细去看岸口,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胡亥挣扎着睁开眼目,向前看去,小船距离岸边还有一段,而那白衣男子顾不得这些,大步冲下水来,不顾海水潮湿,淌着水跨过来,跃上小舟,一把将胡亥抱在怀中。

胡亥烧的迷糊,滚烫的好像一个小炭球,白皙的脸颊透露着不正常的殷红,喃喃的道:“哥哥?”

“亥儿,是我!”扶苏紧紧拥着他,失而复得的疼痛,几乎叫他的心窍裂开。

“哥哥……”胡亥艰难的举起手来,道:“你的脸色好难看,你受伤了?”

“哥哥无事。”扶苏的确受伤了,但他并不理会自己的伤口,这几日一直带着虎贲军全力搜查,东海这般辽阔,无穷无尽,根本没有个尽头,完全找不到胡亥一丝半点的影子。

胡亥轻轻的呢喃:“哥哥,亥儿好想你……”

说罢,似乎因着见到了扶苏,整个人放松下来,眼前一黑,彻底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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