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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关系暧昧

家兄扶苏 长生千叶 12542 2024-06-16 13:22:08

扶苏收回手来, 干脆还转过了身去,声音平板,听不出任何起伏, 道:“你回去罢,予还有事要忙。”

说完,“哗啦——”一声打起帐帘子, 回营帐去了。

胡亥:“……”

王绾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怎知晓胡亥这般记仇, 来了一个现场告状,王绾瞪了一眼胡亥, 也转身跟着走了。

章平奇怪的挠了挠后脑勺,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但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章平送胡亥回了营帐,道:“幼公子,你有伤在身, 赶紧上榻休息罢, 不要乱跑, 仔细伤口抻裂。”

胡亥爬上软榻, 道:“章平哥哥,你有没有感觉, 哥哥怪怪的?”

章平仔细想了想, 道:“长公子啊……长公子就是……”

胡亥睁大眼睛, 连章平也看出来,哥哥在与我冷战了?

结果便听章平道:“没有啊, 长公子不还是那样么?甚么怪怪的, 没有罢?”

胡亥:“……”我就不该问你!

胡亥深深的叹了口气,章平这个没有眼力见儿的, 竟没有察觉到扶苏的变化,明明比平日里冷淡了许多。

不行,胡亥眼眸乱转,必须想个法子,打破这场冷战才行。

“哎呦——”胡亥突然捂住自己的心口,胡乱的道:“好疼呀!”

“怎么了怎么了?!”章平紧张的凑过来:“幼公子,你怎么了?伤口?是不是伤口抻裂了?”

“呜呜——”胡亥假哭起来:“好疼……章平哥哥,亥儿的伤口好像真的撕裂了,呜呜呜——疼死了,好疼呀!”

“我给你去找医士!”章平连忙道。

胡亥道:“别去找医士,去找哥哥!”

章平焦急的道:“长公子医术有限,我还是……”

“不行不行!”胡亥坚持道:“你去找哥哥,告诉哥哥亥儿的伤口撕裂了,可疼可疼了!马上便要疼死了!哥哥会去寻医士的。”

章平一脸迷茫,为甚么要绕这么一大圈,幼公子的伤口不会流很多血么?可是……

胡亥叮嘱:“一定、一定,先去找哥哥,告诉他我的伤口撕裂了。”

“哦好!”章平也不敢耽搁,飞快冲出营帐,豁朗一声,险些将帐帘子扯下来。

等章平一走,胡亥的痛呼和哭声瞬间消失,堪称收放自如,将挡着脸的手放下来,小脸蛋儿上哪里有一丁点的眼泪,根本便是只打雷不下雨的假哭。

胡亥嘻嘻一笑,章平这般火急火燎的跑去寻扶苏,便宜哥哥一定会相信,到时候肯定急火火的跑过来,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胡亥舒舒服服的躺在榻上,安安稳稳的守株待兔,静等着那个名唤“扶苏”的大兔兔自己自己撞上来。

踏踏踏——

是跫音,十足的杂乱,听得出来对方有多紧张。

“来了。”胡亥连忙收起笑容,准备好哭唧唧的可怜表情。

哗啦——

“幼公子!”

帐帘子打起,有人冲了进来,那人身板子瘦削,压根儿不是长公子扶苏,而是韩谈!

韩谈紧张的道:“听章平说你的伤口撕裂了?情况如何,我先帮你看一看!”

“谈谈?”胡亥失望的道:“怎么是你呀?”

他摆摆手,道:“没事。”

“怎能无事?”韩谈道:“伤口撕裂,若是不及时处理包扎,很可能感染邪害,幼公子身子如此柔弱,是绝对受不住的!”

胡亥笑眯眯的道:“谈谈,你先别着急,我偷偷跟你说……假的。”

“假的?”韩谈差点喊出声来。

胡亥的手掌向下压了压,作势让他小点声,道:“我的伤口好端端的,没有撕裂,顶多正在长新肉,有点痒痒的。”

“可……”韩谈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道:“章平那个呆子,方才一路大喊着出去,说幼公子的伤口撕裂了?”

“是呀,”胡亥的笑容十足狡黠,道:“是我叫章平哥哥这么喊的,他当真喊得那般大声?我哥哥那面儿肯定也听见了?”

韩谈道:“自然是听见了罢,整个营地恨不能都听见了,估摸着连陛下都惊动了。”

“太好了!”胡亥一拍手掌。

韩谈眼皮狂跳,道:“幼公子你这是为何?”

胡亥道:“谈谈,一会子等我哥哥来了,你便大喊我伤口不好了,裂开了,流了好多血,有多严重说多严重,最好再挤出两滴眼泪来,哭的越惨越好。”

韩谈的眼皮,跳得更加厉害了。

扶苏听闻章平的喊声,再也坐不住,立刻从营帐冲出来,顾不得长公子的姿仪与礼数,大步冲着胡亥下榻的营帐跑过去。

赶到营帐大门,还未打起帐帘子,便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应该是胡亥与韩谈在交谈。

隐约听见甚么“是骗我哥哥的”,“谈谈你要帮我哦”,“谈谈你最好啦”等等言辞。

“长公子?”章平带着医士风风火火跑回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营帐门口的扶苏。

“长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不进去么?”

胡亥还在叮嘱韩谈,和自己一起做戏,哪知章平的声音突然响起,还在说长公子,难道便宜哥哥在外面?

那岂不是把我们方才的话都听了去?岂不是知道我假装伤口撕裂?

帐帘子被章平打起来,果不其然,除了章平和医士之外,胡亥还看到了扶苏。

扶苏脸色阴沉沉的,不需要标签,胡亥也能肯定,哥哥肯定把方才自己与韩谈说的话全都一字不落的听了去,知道自己是装病的。

“哥哥……”胡亥刚想要解释,扶苏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开。

“哎呦……”胡亥因着焦急下榻,背上的伤口钻心一痛,险些当真撕裂,动作这么一顿,扶苏已经没了身影。

“幼公子!”韩谈与章平赶紧来扶,道:“你没事罢?”

胡亥摇摇头,叹气道:“看来哥哥更生气了……”

次日醒来,朝食的时候胡亥没看到扶苏,用药的时候胡亥没看到扶苏,午膳的时候胡亥以没看到扶苏,更不要提就寝的时候,胡亥同样没看到便宜哥哥扶苏。

“唉——”

胡亥坐在营帐门口,托着腮帮子,无聊的看着空场上跳跃的篝火,天色越来越黑,也不知便宜哥哥要忙碌公务到几时,若是哥哥从幕府大帐回来就寝,必然会路过这里,偏偏扶苏好似要在幕府扎根儿一般,铁了心不回来。

“唉——”

“唉——唉——”

胡亥接二连三的叹气,仿佛要凭借一己之力,将篝火吹灭一般。

“幼公子?”一道温柔的嗓音传来。

胡亥抬头看去,懒洋洋的道:“唉——是章邯哥哥呀。”

章邯刚从幕府大帐回来,正好看到胡亥坐在营帐门口,一个人唉声叹气,形单影只的可怜儿模样。

章邯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胡亥的肩膀上,道:“夜色深了,幼公子何故在这里唉声叹气,还是快些回去就寝罢。”

胡亥摇摇头,提不起一丁点儿的精神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章邯哥哥,坐。”

章邯拱手告谢,这才坐在胡亥身边。

“唉——”胡亥又长长的叹了口气,托着自己肉嘟嘟的腮帮子,道:“章邯哥哥,我好难呀……哥哥与我闹别扭了,可是……可是我完全不知哥哥为何生气,还总是躲着我,不见我。”

“呵呵……”

胡亥还在抱怨,章邯突然笑出了声来。

胡亥奇怪的道:“章邯哥哥,你为何发笑,难不成在嘲笑亥儿?”

“幼公子恕罪,”章邯道:“下臣并非是嘲笑幼公子,只是觉得有趣。”

“哪里有趣?”胡亥道:“你是觉得我哥哥生气很有趣儿么?也是……他不常生气,但这次气性很大呢。”

章邯摇摇头,道:“幼公子,长公子并非是与你生气。”

“不是生气?”胡亥歪头看向章邯。

章邯看向远处跳动的篝火,道:“长公子如此宝贝幼公子,下臣们都看在眼中,那真真儿是捧在手心中怕碰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一丁点闪失也不容许……”

他顿了顿,又道:“此次幼公子受伤如此严重,可谓是九死一生,长公子虽口上不说,但心中多少有些埋怨自己,本便十分自责,再加上……幼公子自从受伤以来,陛下宠爱有加,为了幼公子的伤势,传令压慢全军东巡的脚程,韩公子也对幼公子马首是瞻,唯命是从,更不要说我那傻弟弟,隔三差五便围着幼公子打转,虽帮得大多是倒忙,却亦是打心底里关心幼公子的。”

章邯说了这许多,微笑道:“幼公子想想看,你的身边有这般多关心之人,其实长公子是担心,你拥有的关心实在太多,会不需要他的关心,你身边,会没有他的位置。”

胡亥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明白。

章邯笑了笑,又道:“其实这一点,下臣这个做兄长的,亦能感同身受,尤其是……下臣与长公子都拥有一个人缘儿很好,很受人注目的弟弟。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宝贝弟弟,身边突然多了许多人,围着许多人,作为兄长的,是又欢心,又失落的。”

胡亥似乎听明白了一些,惊讶的道:“章邯哥哥你是说……哥哥并不是生气,他是吃味儿了?”

章邯道:“也可这么说罢。”

胡亥仔细想了想,若是按照章邯的说辞,扶苏今日更加生气,并不是因着自己骗了他,怕是自己说的那句“谈谈最好了”,让扶苏更加吃味了才对?

胡亥突然站起身来,将披风还给章邯,道:“章邯哥哥你快些回去歇息罢!”

说罢,一溜烟儿跑了。

章邯无奈的道:“幼公子,当心脚下。”

胡亥冲着幕府大帐跑过去,因着已经入夜,臣子们都已散去,幕府中点着灯火,只有扶苏还在忙碌公务,伺候的寺人正巧端着承槃出来蓄水,胡亥眼看时机正好,都不需要通传,直接钻入了大帐之中。

扶苏听到跫音,机警的回头,道:“何人?”

“哥哥,是亥儿!”胡亥走过去。

扶苏看到胡亥,眼神变化了一些,故意很是冷漠的道:“时辰这么晚了,你不好好儿在营帐歇息,跑到这里做甚么?”

扶苏的口吻虽然冷漠,说出来的话也硬邦邦,但实质上还是关心胡亥。

胡亥道:“当然是来寻哥哥的!”

扶苏的脸色稍微有些动容,却还是道:“不要胡闹,快些回去。”

胡亥却不走,反而入了营帐,道:“哥哥,天色这般夜了,我们一起回去歇息罢。”

扶苏道:“为兄还有公务要忙,你自己回去。”

“不行,”胡亥不但不走,还走过去,作势要拉扶苏的袖子,道:“亥儿和哥哥一起回去。”

扶苏的袖袍一抽,他反应迅捷,没有叫胡亥碰到自己。

胡亥打定主意,今日便要没脸没皮,死皮赖脸,让哥哥知晓,吃醋也不是好吃的!

胡亥耍赖道:“亥儿就不回去。”

“你……”扶苏语塞,他想要呵斥胡亥,但也不知从何呵斥。

胡亥见他扶苏的表情,便知道章邯说的都对,便宜哥哥是不忍心真的呵斥自己的,于是更是撒娇耍赖:“哥哥若是不回去,亥儿也不回去,亥儿便坐在这里,陪着哥哥,等哥哥忙完。”

扶苏皱眉道:“既然如此,随你。”

说完,便不再去看胡亥,打起一张小羊皮文书,扑在案几上查看,应该是舆图一类,只不过扶苏看了好一会子,还是看那一个地方,似乎是有些走神。

胡亥找了个地方自己坐下来,托着腮帮子,眨巴着大眼睛,哥哥看舆图,胡亥便专心致志的看哥哥。

嗯,真好看呐,俊美优雅,又不失力度之感,怪不得是咸阳城少男少女心中的白月光。

扶苏本就看不下去舆图,公务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如今又被胡亥仔仔细细的盯着,心窍更是不安,故意冷漠的道:“看甚么?”

胡亥笑嘻嘻的道:“看我哥哥怎么生得如此俊美无俦,如此……唔!”

胡亥想要拍两句马屁,哄哄便宜哥哥,哪知刚说了一句,那股熟悉的痛苦突然席卷而来,令胡亥浑身发冷、打颤、恶心,不安与心慌仿佛漩涡,试图将胡亥吞噬殆尽。

是皮肤饥渴症发作了!

胡亥身子一歪,哐当一声倒在席上,碰到了案几上的耳杯,羽觞耳杯打翻出去,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亥儿!?”扶苏吃了一惊,大步冲过去。

胡亥浑身无力,吐息急促,仿佛被人扼住了脖颈,他虚弱的伸出手,仿佛渴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伸向扶苏,眼圈发红,哽咽的道:“哥哥……”

扶苏以为是胡亥的箭伤复发,顾不得太多,想也没想,一把将胡亥抱在怀中,紧张的道:“亥儿?你怎么了?伤口撕裂了?医士!!医士!”

胡亥的皮肤冰凉,犹如冰块一般,被扶苏拥在怀中,瞬间得到了缓解,艰难的呼吸着,紧紧握着扶苏的手掌,感受着扶苏掌心的温度,令人安心的温度。

医士被惊动,冲进幕府给胡亥查看伤口,伤口并没有撕裂,恢复的也不错,但胡亥那痛苦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医士们亦是手足无措。

扶苏脸色阴沉,冷声道:“无事?无事幼公子会如此痛苦?”

“哥哥……”胡亥的症状缓解了一些,虚弱的道:“亥儿无事,只是方才有些头晕,现在好多了。”

扶苏并不相信,毕竟胡亥方才的脸色白的几乎透明,一瞬间嘴唇失去血气,仿佛随时会消失在扶苏怀中。

胡亥又道:“哥哥,有点冷……”

扶苏赶紧把自己的外袍解下来,将胡亥裹起来,紧紧抱住胡亥,道:“亥儿,好一些没有?”

“嗯……”胡亥点点头,疲惫的眼皮沉重,靠在扶苏怀中,枕着他的胸口,喃喃的道:“好……困呢,哥哥,别走……”

扶苏心窍一阵发拧,轻声道:“亥儿乖,困了便睡罢,哥哥不走,哥哥在呢。”

胡亥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死皮赖脸的去寻便宜哥哥,哪知皮肤饥渴症突然发作,后来便昏厥了过去。

“唔……”胡亥他睡得香甜,感受到日头阳光洒在自己的眼皮上,暖洋洋的十足舒坦,翻了个身,本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

嗯?好像哪里不对劲?

胡亥翻身的时候受了阻碍,迷茫的睁开眼目,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温柔关切的眸子。

是扶苏!

胡亥这才注意到,自己窝在扶苏怀中,扶苏小心翼翼的抱着他,因着怕胡亥翻身碰到了伤口,在胡亥睡着的时候也没有放松,一直轻轻搂着。

胡亥惊讶的道:“哥哥?”

扶苏松了口气:“醒了?”

胡亥一头雾水,自己昨天不是去幕府寻哥哥么,怎么突然回了营帐,还睡在榻上,枕着便宜哥哥的大胸?

扶苏关心的道:“好些了没有?昨日你突然昏厥,吓坏哥哥了。”

胡亥这才恍然大悟,原不是做梦,昨日皮肤饥渴症当真发作了。

胡亥眼眸动了动,胡搅蛮缠的道:“都是哥哥你不理亥儿,亥儿才会无缘无故病倒的!”

其实胡亥这般说辞,也不是没有道理。胡亥的皮肤饥渴症是一种心理疾病,或许与年幼有关系,其实胡亥内心里渴望亲情,依赖感情,可这些对于疯子怪胎的胡亥来说,实在太遥远,太奢侈。

这两日扶苏总是疏远胡亥,胡亥潜意识里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危机,因此才会触发皮肤饥渴症发作。

【心疼你的兄长扶苏】

【心软的扶苏】

扶苏道:“是哥哥不好。”

他说着,眼神略微有些暗淡,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亥儿身边有那般多的人围着你,连韩公子也与你走得亲近,为兄……”

他说到这里,胡亥一把搂住扶苏的腰身,靠着他胸口蹭了蹭,撒娇道:“哥哥天下第一好!旁人都比不上哥哥!”

扶苏一愣,低头看着怀中的胡亥,胡亥扬起小脸蛋儿,甜滋滋的道:“哥哥,亥儿最——喜欢哥哥了!”

扶苏一笑,不知怎么的,心底里一块大石头好似落了地,狠狠松出一口气。

胡亥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眼眸灵动狡黠,嗓音更甜了,道:“那——哥哥这么好,亥儿能不能不饮药了?”

扶苏断然道:“不可。”

胡亥瘪着嘴巴道:“哥哥——”

“撒娇也不可,”扶苏道:“汤药还是要饮的,亥儿乖一些。”

胡亥:“……”

自从幼公子突然昏厥病倒之后,扶苏便不总是呆在幕府大帐之中,又如往常一般,清晨陪着宝贝弟弟用朝食,中午回来用午膳,黄昏一到雷打不动的“下班”,那是一点子也不加班。

胡亥将养了好几日,嬴政特意下令,胡亥养伤的日子森*晚*整*理不要启程,便让胡亥好好儿的将养,如此一来,胡亥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只要不剧烈运动,伤口便不会撕裂。

胡亥的伤势好得差不多,扈行大部队也该启程了。

今日便是启程的日子,胡亥钻入辒辌车中,往车子里一靠,韩谈走过来,作势要上车。

“诶,谈谈,”胡亥从车窗伸出手来拦住他,道:“你这是做甚么?”

韩谈道:“我来与幼公子同乘,也好保护幼公子,若是有甚么吩咐,只管知会我去做便是了。”

胡亥摇头,道:“不行不行。”

韩谈一头雾水:“甚么不行?”

胡亥老神在在的道:“你不能与我同乘,你我走得太近,我哥哥是会吃味儿的。”

韩谈:“……”吃味?

胡亥还在道:“谈谈,本公子知晓自己为人很有魅力,但你要懂得克制,从今天起,本公子要与你保持一些距离,以免我哥哥吃味儿。”

韩谈:“……???”幼公子到底在说甚么?

胡亥说完,对远处的扶苏招手:“哥哥,和亥儿一起乘辒辌车罢!”

扶苏笑了笑,似乎甚是无奈,笑容里满满都是宠溺,道:“好。”

他下了马,登上辒辌车,在韩谈迷茫的目光中,放下车帘子,阻断了韩谈迷茫的视线。

扈行队伍向东行进,离开泰山与梁父山之后,东巡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昔日的齐国,预计会在齐宫之中落脚。

齐国乃是六国之中最后一个覆灭的国家,因着齐国乃是主动投降,所以齐国之内的战乱不大,国土和经济保存的也相对完整。

齐国战败之后,嬴政派遣了秦军驻守在齐国之内,安抚齐国旧民,同时剿灭不服管教的齐国叛军。

驻守在齐国的便是武信侯冯无择。

武信侯属于伦侯的一种,说起伦侯或许有些人觉得这个称谓陌生,其实伦侯与列侯差不多,都是秦朝的一种爵名,只不过伦侯没有封地。

武信侯冯无择驻守在齐地,此次嬴政东巡,冯无择理所应当的负责接驾。

按照大部队的脚程,今日便会与冯无择迎接的兵马汇合,由冯无择迎驾,进入齐宫安顿,此次嬴政前来齐地的最大目的,乃是征调齐地的粮食辎重,会在齐宫之中逗留月余。

车马浩浩荡荡的前行,日头高升,扈行部队按照原定计划,来到了城门之下。

“长公子!”

扶苏坐在辒辌车中陪着胡亥,正在给胡亥剥果子食,便听到章平的声音传来。

章平打起帐帘子,道:“长公子,你快出去看看罢。”

“怎的了?”胡亥奇怪。

章平道:“咱们已经到达城门,只是这城门紧闭,完全没有迎接圣驾的意思,不知发生了甚么。”

扶苏蹙了蹙眉,章平的担忧不是多余的,齐地刚刚归顺,齐国余党还在作乱,这里又是齐人的大本营,难保发生了甚么。

扶苏对胡亥道:“亥儿,你留在车中,哥哥前去看看。”

胡亥道:“不要,亥儿要和哥哥一起去。”

扶苏一笑,甚至无奈的道:“好,那便一起去。”

扶苏抱着胡亥下了马车,果然看到眼前的城门紧闭,楼堞之上倒是有不少巡逻守卫的秦军士兵,但那些士兵对他们视而不见。

扶苏道:“章平,你遣人前去问问情况。”

“敬诺。”

章平也不遣人了,毕竟这事情邪乎的厉害,皇帝都到了跟前,驻兵竟不打开城门,谁说不邪乎呢?

于是章平便亲自驱马上前,朝着楼堞之上大喊:“皇帝驾至!武信侯何在,还不速速打开城门迎驾?”

楼堞上的士兵显然训练有素,根本不多看章平一眼,甚至眼珠子都不带转动的,仍旧望着远方,好似一个个石雕。

章平复又大喊:“武信侯何在!皇帝驾至,速速打开城门迎驾!”

等章平喊了第三声,才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副手的士兵,朝下大喊道:“武信侯剿匪未归,卑将并未得到军令,无法打开城门!”

“你!”章平用马鞭指着楼上的副将,呵斥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此乃皇帝圣驾,你们武信侯有几个脑袋,敢将圣驾晾在此处?!”

副将岿然不动,只是又道:“武信侯剿匪未归,卑将并未得到军令,无法打开城门!”

章平气的七窍生烟,今日是碰到了一个死脑袋了,他立刻打马往回,拱手对扶苏道:“长公子,城楼上那把子人不开门,说是武信侯剿匪没有回来,他们没有军令,不能开门。”

扶苏其实已然听到了,毕竟那副将声如洪钟,嗓音嘹亮,别说是他听到了,怕是后面的圣驾也听到了。

果不其然,嬴政的确听到了,从车上缓缓步下。

丞相王绾立刻走过去,叨念道:“陛下,这个武信侯,才离开咸阳三年,愈发的没有个德行了,明知陛下的圣驾今日便会抵达齐地,竟还去剿甚么匪,那便是不将陛下放在眼中!”

王绾说得义愤填膺,廷尉李斯站出来道:“王相,此言差矣!整个朝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武信侯忠勇无双,为我大秦立下赫赫汗马功劳,如今武信侯剿匪未归,怕是遇到了甚么难事,绝不是有意怠慢圣驾。”

“哼,”王绾冷笑:“谁知那武信侯是不是恃宠而骄?如今他带兵在齐地,住在齐宫,把城门一关,谁知他会想些甚么?”

李斯道:“王相这般说,也要有所根据。”

王绾道:“根据?朝中多少人弹劾武信侯暴虐成性,弑杀天常,难道这些还不是根据么!”

王绾与李斯谁也不肯退让,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胡亥挑了挑眉,不需要旁人解释,他这般一听也明白了,这个武信侯必然是李斯一派的,否则王绾也不会揪着一个毛病,立刻展开攻势了,李斯也不会竭尽全力的维护。

嬴政眯起眼目,脸色浮现出少许的不耐烦,显然不想听李斯与王绾叨叨,可偏偏廷尉和丞相谁也不想让步,大有在城门口吵起来的架势。

“嘶……”一声轻呼,乃是跟在嬴政身后的皇弟成蟜发出来的。

嬴政回头看向成蟜,道:“蟜儿怎么了?”

公子成蟜没甚么诚意的道:“多谢君兄关怀,蟜无事,只是不知为何,略微有些头晕。”

【打圆场的公子成蟜】

胡亥立刻上前,奶声奶气的道:“啊呀!小叔叔的脸色都不好了,必然是这一路奔波劳顿,小叔叔身子素来不好,快叫医士呀!让一让,让一让,别挡着医士!”

胡亥说着,拨了拨李斯,又拨了拨王绾,似乎嫌弃他们碍事。

嬴政道:“蟜儿不舒服,快上辎车坐下,医士,上车来请脉。”

医士跑上车请脉,将王绾与李斯晾在了一边,二人都有些悻悻然,但他们不是看不懂脸色之人,便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医士给公子成蟜请脉,成蟜根本没有大碍,医士只好硬着头皮开了一方安神健脾的方子。

于是扈行的车队便停在城门下,一等便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

“快快!打开城门!怎么能叫陛下等在城门外面?!”

“你们是如何办事儿的!”

“快啊,我叫你们打开城门!”

楼堞之上传来大喊的声音,胡亥险些坐在辒辌车中睡了过去,被这一喊,给惊醒了过来,迷茫的揉着眼睛,道:“哥哥,城门开了么?”

扶苏道:“还没有。”

他给胡亥加了一件披风,以免胡亥堪堪睡醒着了风寒,这才打起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道:“章平,前面如何了?”

章平去看了一圈儿,回来道:“回长公子的话,楼堞上也真是逗!”

方才在楼堞上大喊之人,并不是武信侯本人,武信侯剿匪还未归来,来者乃是武信侯的父亲,名唤冯涛。

别看武信侯领着兵马,冠着爵位,但他的父亲并没有一官半职,说句大白话儿——啥也不是。

冯涛听说嬴政的车驾到了,但是自己儿子还没回来,嬴政的圣驾被挡在城门外面进不来,赶紧爬上楼堞。

“还等甚么?”冯涛焦急的道:“开城门啊!打开城门!”

副将为难的道:“没有将军的命令,擅开城门便是死罪,末将不敢!”

冯涛气急败坏:“你可知晓被你们关在门外之人是谁?那可是天子!是皇帝!是当今的秦主!你们竟然如此大胆,将陛下关在门外,不想活命了!?”

“我叫你们打开城门!我是武信侯的父亲!他都要听我的话,你们竟敢违抗我的命令!信不信,等我儿回来,我便去他面前告你们的状!”

副将还是道:“便是砍了末将的脑袋,末将也不敢擅自打开城门!”

“你……你……”

章平道:“二位公子,你们听听,这上面还喊着呢,武信侯的老爹都来了,那个副将还在执拗,就是不肯打开城门。”

扶苏点了点头,章平奇怪的道:“长公子这是甚么意思?”

扶苏笑道:“武信侯调教出来的兵马,恪尽职守,没有军令不开城门,也算是忠勇。”

胡亥道:“是啊章平哥哥,你若是这个副将,你会打开城门么?”

章平瞬间被问住了,是了,自己若是这副将,会打开城门么?答案自然是不会,章平定与这副将一般,坚持不能打开城门。

这毕竟是城门,是楼堞,乃是守护一方的门户,谁知道楼下来的到底是甚么阿猫阿狗,若是没有军令,便随意破例开门,岂不是坏了规矩,明儿个有这个缘故,后个儿有那个缘故,谁都可以开门,还有甚么规矩?谁还会去听军令?

章平肃然起敬道:“看来这个武信侯,军规森严,还是个不可小觑之辈。”

冯涛在楼堞之上僵持:“你开不开门?”

“你不开门,我自己开!”

“等我儿回来,让他打你板子!”

冯涛扬言要自己开门,可是楼堞的城门如此沉重,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开,吭哧吭哧半天,大门纹丝未动。

眼看着一个时辰都要过去了,突听踏踏踏的马蹄声狂奔,有人从扈行队伍的后方疾驰而来。

一个士兵驱马,手中高举领牌,大喊道:“武信侯有令,打开城门——”

“武信侯有令,打开城门——”

随着士兵的传令,楼堞之上的士兵立刻行动,城门轰然打开。

轰隆——

轰隆隆——

大门打开,冯涛连滚带爬的从楼堞上跑下来,险些被绊倒来一个狗吃屎。

“拜见陛下!小民拜见陛下!”

冯涛咕咚拜倒在地上,以头抢地,连连叩头:“小民武信侯之父,拜见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嬴政并没有下车,只是吩咐了一声,让扶苏来处理此事。

扶苏上前道:“武信侯何在?”

“这……这……”冯涛支支吾吾,道:“剿匪!犬子、犬子剿匪去了!对对对,剿匪去了!”

冯涛来来回回,里里外外就这么两句,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传令的士兵跪拜道:“回长公子的话,将军的确是去剿匪了。”

嬴政东巡的队伍第一站便是齐地,武信侯冯无择在驻守,必然是要接驾的,所以这些日子,武信侯早就在等候嬴政的御驾。

只是前些日子突然发生了变故,胡亥受了箭伤,不宜赶路,如此一来,便拖延了一些时日,打乱了武信侯的计划。

齐地出现一批土匪,武信侯得到消息,临时动身,本来打算快去快回,但没想到这伙土匪如此彪悍,武信侯去了两日,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传令的士兵叩头道:“将军正在回城途中,令卑将快马赶来,打开城门,恭迎陛下与两位公子大驾!”

扶苏微微颔首,道:“起来罢,予自会向陛下禀明。”

扶苏想要去回话,丞相王绾拦住他,压低声音道:“那武信侯乃是冯氏的顶梁柱,冯氏一直与李斯牵牵连连,交涉甚深,如今武信侯接驾怠慢,犯在公子手上,公子可不能心慈手软,这是拿捏李斯最好的机会!”

扶苏蹙眉道:“王相,你方才还未看出,陛下并不想追究此事么?如今齐地还需要武信侯来驻守,齐宫里里外外都是冯家军,王相撺掇着陛下与冯氏翻脸,到头来只会惹一身腥,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处。”

“可……”王绾被堵住了言辞,扶苏的分析无错,但王绾便是不甘心。

扶苏前去复命,嬴政与成蟜从辎车中走下,武信侯的父亲冯涛膝行上前,跪倒在嬴政面前:“拜见、拜见陛下!拜见公子!”

嬴政脸色十足温和,仿佛一个脾性很好的君主,道:“冯老多礼了,武信侯忠勇,乃是我大秦顶梁之柱,他今日是去剿匪,造福百姓,朕感欣慰,又如何能苛责于武信侯?”

“谢陛下!谢陛下!”

胡亥一瞥眼,见到王绾跃跃欲试,耸了耸鼻子,便知道王绾不甘心,又想给便宜哥哥添堵,于是干脆哼哼唧唧,装作一副娇生惯养的模样,道:“君父,亥儿都累了,赶了一天的路,伤口疼疼!快走罢,进城罢!”

嬴政一笑,道:“是了,亥儿还有伤在身,有甚么话,入城再说罢。”

王绾没能开口,所有的言辞全都被憋了回去,众人上车,扈行队伍浩浩荡荡入了城门,往齐宫下榻而去。

胡亥虽然是在撒娇,但真别说,这具身子羸弱异常,加之日前受了伤,的确疲累的厉害,他赖在扶苏怀里,被扶苏一路抱着入了齐宫。

齐地不愧是六国之中的老牌强国,自从春秋齐桓公霸业开始,虽齐国从姜齐变为田齐,其中也遭遇了不小的动荡变故,却仍然稳居强国前列,齐宫之中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奢华不可言喻。

胡亥探着小脑瓜一路欣赏着齐宫的景色,忍不住心中感叹,古代的贫富差距,当真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亥儿,累了罢。”扶苏抱着胡亥进入下榻的大殿,将他轻轻放在软榻上,除去他的披风,道:“歇一会子,晚间必然还有接风宴,到时候还要费神。”

胡亥道:“武信侯还未回来,晚间也有接风宴么?”

扶苏道:“自然是有的。”

便是武信侯没有回来,他的麾下也需要准备接风宴,再者,他的老爹冯涛一看便是巴结谄媚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准备接风燕饮?

虽只是走个过场,但胡亥与扶苏身为大秦的公子,是必然要参加接风宴的。

胡亥往榻上一倒,伸着小腿儿,道:“哥哥,你也躺一会子,陪亥儿躺一躺!”

扶苏刚要答应,便听到寺人通传道:“长公子,幼公子,武信侯之父冯涛求见。”

胡亥咂咂嘴,道:“他来干甚么?”

寺人回禀道:“似是来给两位公子赔罪的。”

初来齐地,若是不见也说不过去,扶苏便让寺人去请冯涛进来。

“拜见长公子!拜见幼公子!”

冯涛进来之后行了大礼,一拽身边的年轻人,道:“利儿!快跪下!跪下,给二位公子作礼!”

胡亥这才注意,原冯涛身边还带着一个年轻男子,大抵二十来岁,或许不到二十岁的模样。

冯涛引荐道:“二位公子,这是小儿冯无利。”

武信侯一家子,除了武信侯本人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官位,这个冯无利显然也没有官位在身。

冯涛谄媚的道:“利儿,还不快把贽敬送上?”

冯无利赶紧捧着锦盒上前,道:“请二位公子笑纳,不过是一些……一些吃食罢了,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他说着,打开锦盒,这样的锦盒的确是装吃食的,但盒子一打开,里面可谓是“金光灿灿”,竟是用金银打造的吃食,还有各种夜明珠、珊瑚拼凑出来的鱼虾。

胡亥忍不住心中感叹:好有钱!

这哪里是送吃食,分明是行贿。

扶苏只是看了一眼,并不为所动,毕竟他是重生一辈子的大秦长公子,别说是金银,便是名利,早已看得够不够,这点子珠宝并不放在眼中。

扶苏道:“冯老不必如此客气,这些贽敬还是拿回去罢。”

冯涛一听,赶紧道:“长公子,这是小老儿的一片心意,您可一定要收下啊!”

胡亥笑眯眯,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道:“你这些吃食,看起来也不好吃,这鱼咬下去,恐怕会咯牙罢!”

扶苏不轻不重的道:“亥儿,不要乱语。”

冯涛一脸尴尬,只能杵在原地干笑,擦了擦额角上冒出来的冷汗。

扶苏道:“冯老若是无事,可退下了。”

“这……那……”冯涛显然还有事儿,只是开局不利,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好硬着头皮道:“长公子,是这样的,您看幼公子正是上学宫的年岁,小老儿这不成器的小儿子,也同样是上学宫的年岁,您说怎么这么巧呢,不如……不如让小老二的小儿子,陪伴幼公子去学宫习学,长公子您看如何?”

胡亥嘻嘻一笑,道:“小君子正是上学宫的年岁?那看起来还挺显老的。”

冯涛:“……”

冯无利:“……”

冯涛送了这般多的金银珍宝前来,原是想将自己的小儿子塞进学宫,要知道这年头能上学宫的,有钱还不行,必须有势力,在学宫中行走的,那都是有头有脸之人,若是冯无利可以挤入咸阳学宫,成为幼公子的陪读,往后必然不可限量,也算是摸到了敲门砖。

扶苏眯起眼目,沉吟了一下。

【不打算同意的兄长扶苏】

【知晓冯无利是草包的重生的大秦长公子】

胡亥看到哥哥头上的标签,瞬间明白了,便宜哥哥可是重生的长公子,他或许上辈子便识得这个冯无利,看来冯无利没甚么本事,所以扶苏不打算同意。

果不其然,扶苏道:“冯老有所不知,亥儿虽是予的幼弟,却也是陛下的心尖肉,亥儿的确正是入学宫习学的年纪,但他身边的陪读一事,还真不是予能说了算的,需要陛下亲自开口,经过层层考核、遴选。”

冯无利一听,还要考核?还要遴选?立刻脸色都难看了。

“这样啊……”冯涛一脸的遗憾,道:“无妨无妨!届时还请长公子替小儿美言几句,美言几句便够了!”

扶苏也没说同意,更加没说不同意,搪塞敷衍了几句,便让冯涛和冯无利走了。

等冯家父子二人离开,扶苏才叮嘱胡亥道:“这冯氏父子,没有半点子能耐,只知谄媚,亥儿往后看到他们,只当没看到便是了。”

“嗯嗯!”胡亥点点头,乖巧的道:“听哥哥的!”

自然了,哥哥是重生的,开了这么大的金手指,自己自然要听便宜哥哥的话。

二人休息了一会子,便有寺人来请扶苏和胡亥前去接风宴。

接风宴设立在齐宫的燕饮大殿,羣臣早已在殿中等候,冯涛和他的儿子冯无利仿佛主人家一般,在殿中招呼着,四处游走攀谈。

“长公子,幼公子!”扶苏与胡亥一入殿,冯涛立刻迎上来,谄媚道:“今日为陛下与公子们接风,还请二位公子吃好喝好,幸酒!今日无醉不归!”

胡亥挑了挑眉,这个冯涛,一股子暴发户的味道,也不知他的大儿子武信侯到底是个甚么模样,胡亥对武信侯真是愈发的有兴趣了。

“皇帝驾至——”

寺人高声通传,嬴政在一行人的簇拥之下款步进入燕饮大殿。

“拜见陛下!”

众人跪拜作礼,冯涛凑到最前面,道:“拜见陛下,小人武信侯之父,拜见陛下,这是小民的犬子冯……”

不等他介绍自己的小儿子,丞相王绾已经将冯涛隔开,道:“退后,冲撞了圣驾,你有几个脑袋砍?”

冯涛吓了一跳,赶紧往后搓了搓。

王绾冷笑一声,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武信侯还在剿匪?还未归来?”

“这……”冯涛支支吾吾的道:“犬子的确是去剿匪了,一直……一直没有归来,还请陛下与诸位大人多多担待。”

“担待?”王绾呵斥:“你以为这里是市井的肉铺,担待?陛下圣驾亲临,武信侯便是有百个千个理由,也不该怠慢圣驾!武信侯莫不是仗着自己有功在身,便不将陛下与我等老臣看在眼中了罢!”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冯涛赶紧跪下来叩头:“陛下,犬子不敢啊!决计是不敢的!我冯氏一门忠心耿耿,还请陛下明鉴!”

李斯走出来道:“王相言重了,武信侯驻守齐地,连泰山之巅都出现了叛军余党,齐地自然不会安生,武信侯也是尽忠职守,保一方平安,如此忠心耿耿,何来怠慢之罪呢?”

王绾道:“难道在武信侯的心中,只有齐地的子民百姓,没有陛下这个皇帝了么?武信侯岂不是本末倒置,这仍然是对陛下的不尊不敬!”

李斯与王绾你一眼我一语,见缝插针的吵了起来,胡亥揉了揉额角,无奈的心想,你们吵罢,就吵罢,若是在一般的皇帝面前吵吵也就算了,说不定还能扳倒对方,可你们的皇帝是嬴政啊。

嬴政的心思深不可测,怎么可能听你们吵吵,嬴政的目的便是让新旧卿族两派互相制约,互相牵扯,所以即使王绾和李斯吵个天崩地裂,嬴政也不可能撸掉任何一派的。

“啊呀!”胡亥奶里奶气的大喊一声,羣臣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

胡亥做出一脸流口水的模样,指着案几上的吃食,夸张的道:“哇——哥哥,你看这个鸡腿,好大好肥哦!亥儿想吃!想吃!”

扶苏道:“亥儿乖,再忍一忍,还未开席。”

“唔——”胡亥瘪着嘴巴,道:“可是丞相和廷尉一时间好像吵不完,亥儿肚肚饿,亥儿想吃肉!”

李斯:“……”

王绾:“……”

相对比李斯和王绾的尴尬,嬴政轻笑一声,道:“亥儿饿了?那便开席罢。”

“开席——”

嬴政坐在最尊贵的主席位,举起羽觞耳杯,道:“今日畅饮幸酒,难得欢心,便不谈正事。”

羣臣立刻端起酒杯,道:“敬陛下!”

王绾甚是不甘心,他站起身来,想趁着敬酒的功夫再说些甚么。

“陛下……”

王绾刚一开口,便听到有人高声通传:“武信侯冯无择到——”

竟是武信侯剿匪回来了!

众人立刻看向燕饮大殿正门,依稀看到一个身着介胄的男子从外面大踏步而来。

那男子一身黑甲,手臂微微抬起似乎夹着甚么,大步走入殿门,来到燕饮大殿正中,“咕咚——”一声,将夹着的东西扔在地上。

骨碌碌——

那东西掉在地上,不停的翻滚,一直滚到丞相王绾的脚边,撞在他的袍子上,这才停止了滚动。

“嗬!!”王绾倒抽一口冷气,吓得连连后退,一把老骨头险些跌坐在地上。

“武信侯,你……”王绾指着那黑甲男子。

黑甲男子拱手,打断了王绾的呵斥,朗声道:“卑将冯无择,拜见陛下!见过诸位公子。”

眼前的黑甲男子,正是姗姗来迟的武信侯——冯无择。

胡亥仔细打量着冯无择,大抵三十岁的年纪,黑甲衬托着高大的身材,威严的相貌,他的脸面上横着一道伤疤,伤疤割断了眉毛,让本就凌厉的长相更加怕人。

冯无择黑甲染血,显然堪堪归来,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下介胄,他胳膊下面夹着的,是一颗血粼粼的人头!

那颗脑袋被冯无择一扔,滚落的燕饮大殿地上满处都是血,尤其是王绾的袍子上,瞬间血淋淋黏糊糊的一片。

扶苏看了一眼人头,微微蹙眉,连忙捂住胡亥的眼目,毕竟在扶苏的心里,他的宝贝弟弟可是柔弱的小可怜。

“冯、冯无择!!”王绾气的眼睛泛白,手指颤抖:“你……陛下面前,你竟敢……竟敢如此无礼!竟敢携……携人头入殿!”

冯无择面容平静,不见一丝波澜,道:“此人头,乃是卑将送给陛下的贽敬之礼。”

嬴政挑了挑眉,淡定的看着那颗人头,道:“哦?武信侯,这是谁的脑袋,叫你给砍下来了?”

冯无择回禀道:“此乃山匪的脑袋。”

嬴政道:“便是你着急剿的山匪?”

“回陛下,正是。”冯无择道:“此山匪在齐地作乱,百姓不堪其扰,陛下东巡,为的便是安抚东面旧民,因此卑将自作主张,斩杀山匪,迎驾来迟,还请陛下责罚。”

别看冯无择是一个武将,但他说话头头是道,有条有理,竟是比一般的文臣辩才出众。

嬴政哈哈一笑,道:“好!这个贽敬之礼,朕甚是欢喜,总比一些金银珊瑚做成的吃食,要强得多。”

他说着,有意无意的瞥斜了一眼冯涛和冯无利。

冯涛大惊失色,连连用袖子擦汗,嬴政这个意思,怕是已经知晓他贿赂长公子与幼公子的事情,正在敲打他呢!

嬴政道:“武信侯,既然来了,换件衣裳,一起入席罢。”

“敬诺!”冯无择拱手,道:“陛下,恕卑将怠慢,这便去更衣沐浴。”

“去罢。”

嬴政摆了摆手,冯无择谢罪退下,临走之时来到王绾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了王绾一眼,冷笑一声,将地上的人头拎起来,这才转身离去。

王绾气得浑身打抖,但看陛下的意思,显然不打算计较,王绾也没有法子。

“啧啧,”胡亥忍不住摇头道:“这个冯无择,好生厉害,看看把王相给气的。”

“是啊!”章平一脸向往的感叹道:“英气逼人,这举手投足,简直是我辈楷模!没见过武信侯之前,我还不信旁人为何对他敬重有加,这样一见,果然气度了得啊!不行,改日我得和他讨教讨教功夫!”

章平兴奋的说着,一转头,便看到自家兄长有些出神。

章邯坐在席上,微微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甚么,抿着嘴唇,眼神波动,面色甚为古怪。

“哥?”章平唤了章邯两声:“哥?你怎么了?”

章邯兀自出神,压根儿没听到章平在唤他。

“章邯哥哥!”胡亥拍了拍章邯的肩膀。

“嗯?”章邯这才回神,惊讶的道:“幼公子有何吩咐?”

章平道:“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我方才一直叫你,你都不答允的。”

章邯含糊的道:“没有,或许是赶路有些劳累了。”

章平信以为真,担心的道:“没事罢?是不是害病了?这的天气忽冷忽热的,别是病了。”

“无妨。”章邯笑了笑。

【说谎的章邯】

胡亥眼眸微微转动,道:“章邯哥哥,你是不是……认识武信侯呀?”

自从武信侯冯无择出现之后,章邯的表情便变得不同寻常起来,这一定不是胡亥的错觉。

“不,”章邯否认道:“下臣不过一个衣丞,怎么会识得武信侯呢?”

【说谎的章邯】

胡亥并没有点破,道:“这样呀。”

章邯总觉得胡亥话里有话,赶忙站起来,道:“长公子,幼公子,恕下臣怠慢,下臣身子不适,唯恐将病气过给二位公子,暂时退下了。”

“哥,你当真无事罢?”章平担心的道:“我送你回去歇息罢?”

章邯道:“无妨,平儿你守在二位公子身旁,若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章平点点头,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回去赶紧歇息。”

章邯答应了一声,便退出了燕饮大殿,他看了看深邃的夜空,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往下榻的屋舍而去。

踏踏踏……

刚走了几步,忽听背后沙沙一声,章邯乃是将门出身,亦是个练家子,立时戒备,猛地回身。

一道黑影瞬间逼来,出手如电,一把钳住章邯的手臂,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轻轻一拧,章邯一声轻呼,已然被对方牢牢的桎梏住,压制在墙角。

“谁!”章邯低喝。

对方轻笑,在章邯耳畔道:“怎么,章君子不识得我了?”

章邯浑身一震,喉咙发紧,借着暗淡的月色看向对方,道:“是你……冯无择?”

那压制着章邯之人,正是刚刚退出燕饮大殿不久的冯无择。

冯无择沙哑的道:“章君子这不是识得我么?方才为何说谎,偏要装作不识得我的模样?”

章邯抿着嘴唇,并不言语。

冯无择更加靠近章邯,在他耳边轻轻的呵了一口热气,道:“章君子当真是翻脸不认人,昔日你我在榻上缠绵之时,章君子热情缠人的紧,可不似如今这样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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