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狼藉里, 小姑娘慢慢抬头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秦储,豆大的泪滴顺着过分瘦削的下巴滴下来。
秦储的心脏像被紧紧攥住了一样。
小姑娘上衣被洗得发白抽线, 两根劣质细丝垂在地上。
秦储沉默地看着她。
瘦得只剩皮包骨,说是人,更像是头小兽,凶狠劲藏在眼泪底下,惊恐地睁着眼睛, 谨慎的打量当前的处境。
身形高大的醉汉已经爬起来了,摇摇晃晃的朝秦储砸过来。
小姑娘瞳孔骤缩,嘴唇哆嗦, 惊恐道, “他……”
“转过去。”秦储轻声说,“别看。”
“艹!”那个醉汉嘴里叽里咕噜叫骂, 手里举着啤酒瓶, 照着秦储的脑海就想来一下。
下一刻就被秦储抓住了衣领, 腮帮被狠狠砸了一拳。
嘴唇磕在牙齿上,鲜血哗的流下来,啤酒瓶脱力摔到地上, 成了一堆碎片。
秦储反手将他的肩膀一拧, 将人砸到地上, 动作行云流水, 发出巨响。
醉汉倒在碎片里, 牙齿掉了两颗,血糊了一脸, 像被摔烂的玩具。
秦储转头,看到她害怕得瑟缩了一下。
动作太快了, 过程简单流畅,像是曾经杀过人。
小姑娘往角落里缩,双手圈着膝盖,是个防备害怕的姿势。
秦储很快走过去,并没有靠得很近,手掌向上一翻。
小姑娘愣了一下。
“东西给我。”秦储没蹲下。
小姑娘的脸苍白,眼泪却渐渐止住了,很无辜,“什么……?”
秦储沉默的去拨她的手,从她的藏在膝盖底下的手里拿出了一把折叠小刀。
小姑娘脸色咻的发白,遍布淤青的手在袖子里紧张的握了握。
秦储打开看了下,刀是开过刃的,能割破喉咙。
小姑娘紧紧的盯着他,没有了可怜害怕的外壳做伪装,像是一头出笼的小兽。
的确,在这样压抑的生存环境下,怎么可能真正养出小绵羊。
小绵羊早就承受不住死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小姑娘说,“我还没动手。”像是在宽慰自己,面前这个人现在无法报/警抓她,因为她还没动手。
秦储将折叠小刀收到了手心里,看着她说,“别为这种人赔上前程。”
小姑娘牵了下唇角,露出个讽刺的神情。
高高在上的人物当然无法理解她的处境,只会这样说些不痛不痒的大道理,以为自己善心大发,在救她于水火吗?
可下一刻,那个大人物就蹲了下来,将折叠小刀丢进了她的怀里。
小姑娘咻的抿紧唇角,问,“这时候不应该继续教育我,不要伤人,不要用刀子吗?”
语气里透着讽刺,秦储偏头。
明明是很冷漠的一双眼睛,冰封万里,可琥珀色的浅色瞳孔看起来却很柔和。
“我是让你保护好自己。”
别为这种人搭上前程。
“……哦。”小姑娘骤然松懈了下来,指尖拨着刀片玩,偏头看着流血痛呼不止的醉汉。
看着秦储的神情,小姑娘有点疑惑,“你早看出来了。”
秦储不可置否。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转回去?”小姑娘咻的拨出雪白的刀片,手臂紫了一块,周围泛着血丝,疑惑道,“我不怕。”
秦储垂着头,很浅的笑了一下,只是说,“我想这么做。”
他当然知道她不脆弱,但她的眼神告诉秦储,她其实很期盼有人能将她当作个小孩子。
因为那时候的秦储……也很渴望有人对他说一句。
转过去。别怕。
颤抖的背部迎接的不是拳打脚踢而是温暖有力的保护。
那时候的秦储也会在夜晚里祈祷,将这个愿望深深的埋在心底。
时间一久,秦储都以为自己忘了,但啤酒瓶撕裂空气砸过来的时候,秦储还是想起来了。
既然他的愿望没有成真,随手满足另一个孩子也挺好。
啪啪啪周围的门窗又陆续打开,穿着夹拖的大哥们围着看热闹,手里还抓着豆角的大姐们唏嘘不已。
秦储垂着眼,拨急救电话。
一阵兵荒马乱过去,刚缝好针的醉汉就嚷嚷着要报/警。
秦储看着他闹,将碎成几块的手机递给他。
醉汉一下收声,没敢直接去拿手机,恶狠狠的威胁,“你得赔钱。”
“你不报是吗?”秦储垂下眼,兀自拨通了警局电话。
醉汉被唬住,“这是你打人,你得去坐牢!”
秦储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原来你知道打人要坐牢啊。”
醉汉被这句话噎住。
警察来得很快,醉汉没想到秦储真敢报警,立刻放弃敲诈一笔的念头,开始添油加醋的夸大秦储的恶行。
秦储听着他左一句无辜右一句可怜,最后只冷着眉眼说了三个字,“我没打。”
醉汉膛目结舌,大概是第一次看到比他还不要脸的人颇感新奇,嘴巴张得能吃进去一个鸡蛋。
唯一的在场目击者柳英被询问的时候,浑身颤抖流着眼泪说不知道。
温和的女警察心疼得不得了,拍着她的肩膀,“别怕,发生了什么都跟我们说,我们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柳英就伸手卷了两道袖子,轻声说,“爸爸打的。”
女警察的表情一下就变了,牵着瘦小的柳英去了里面的房间,然后看到了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
“真是个畜牲。”女警察气愤。
被询问的邻居们也都说不知道,看到柳英的泪眼的时候又忍不住多嘴,“唉,老柳是这样的,他白天关门不就是要打人吗?见人就打。”
“他之前还说要拿菜刀砍死我嘞,哪个敢去惹他咯?”
“肯定是老柳要举着瓶子打人,那个路人看起来就是个读书人,怎么会主动去打人咧?再说老柳喝完酒就发疯,有次我还看到他往自己身上戳刀子……现在这样说不定也是自己弄的,要敲诈那个年轻男人一笔钱嘞。”
“大白天晚上都能听到他闺女的哭嚎声,惨得,我们有时候睡都睡不着,造孽嘞。”
问了一圈,越问警察们脸色就越不好看。
最终也只是把老柳拘留了几天,把秦储放了回去,柳英还得到了几个安慰的拥抱。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柳英抬头望了望天,“这就是他们说的主持公道吗?”
耳畔边都是劝告声和叹息声,什么一家人还是得好好过。
头顶上的阴霾只会短暂的散开几天,然后就会重新聚拢,她还是没能走出去。
“等一下。”离开的柳英被叫住,看着面前的秦储。
“我可以帮你。”秦储说。
柳英:“嗯?”
“作为交换,你也得帮我一个忙。”秦储说。
柳英在原地愣住,然后点了头。
-
收到秦储信息的时间,林白舴正在直播玩荣耀永恒。
直播间一溜的和谐,满屏都是说林白舴菜的。
操控的人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林白舴心不在焉,手指焦灼的敲着桌面,脑海里不断预演秦储身边发生的事。
直到看到秦储的消息,林白舴咻的站起来,感觉散架的心脏重新被人接了回去。
[林白舴。]
林白舴立刻回。
[我在的,先生。]
秦储垂着眼,握着只录音笔,硌在手心里,[我打人了。]
林白舴:?
秦储盯着那个问号,继续发。
[你可以走了。]
林白舴皱着眉,心脏狂跳,发语音,“什么可以走?什么意思?”
[离我远一点,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秦储发完这句话,就关了手机,他脑海里全是柳付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如果……如果那张脸变成林白舴的。
他又该怎么办。
秦储不得不承认,他身上的确继承了冯保男的疯子基因,一拳就能将柳付打趴下,脑海里全是刀子剥皮割肉的念头。
太恐怖了。
至于林白舴。
秦储往那张卡上打了很多钱。
林白舴做得很好,是他做得不好。
秦储将东西放下,然后躺到床上睡觉,疲惫的神经被柔软的被子妥帖的安抚,身上却一层一层的冒冷汗。
意识涣散,秦储闭上了眼。
等到醒来的时候,是有人在耳边叫他的名字。
秦储晃了神,跌进了林白舴的眼睛里。
里面像是下着雨。
林白舴的态度自若,好像秦储根本没发过那条信息,可现在明明他们已经没有金主情人的关系。
……那为什么林白舴还要来?
“先生。”林白舴伸手摸他的额头,目光担忧,“您发烧了。”
秦储看了他很久,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阖了下眼,“怎么来了?”
“我看看先生打的人是谁。”林白舴弯了弯眼。
秦储盯着林白舴的脸,“离我远点”这几个字像是带了刺,勾在他的唇齿血肉里,根本吐不出来。
“发疯。”秦储将床头柜上的烟点燃,烟雾缭绕,朦胧了他的眉眼。
是很烈的烟,有点呛。
林白舴伸出的手蜷缩了一下,垂在半空中,像是像拿走秦储的烟又不敢。
“先生。”林白舴说,“打人,你疼吗?”
秦储怔了一下,“什么?”
林白舴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实际上心疼得心脏都麻木了,“我来的时候,电梯口站了个小姑娘。我知道,先生是英雄。”
秦储险些笑得没拿住烟,“英雄?”
“先生救了个小女孩啊。”林白舴弯着眼睛,露出一个崇拜温暖的笑。
秦储看着他黏水的目光,偏头吻上了林白舴的唇。
嘴里渡过去一口烟,呛得林白舴眼眶泛出泪珠。
秦储觉得身体的一块缺失了,空虚得厉害,在林白舴温柔的目光里升腾起一股冲动,将理智掀翻。
“要做吗?”秦储盯着他的眼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