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

皇太子的寝宫已经被层层戒严，但卧室内却空无一人。

宁昭被皇帝禁足在顶层的阁楼。

黑豹借着夜色的掩护躲过巡逻守卫，矫健地攀上墙壁，顺着阁楼唯一的、狭窄的天窗钻了进去。

阁楼里低矮而昏暗，除了一套木质的桌椅再也没有别的家具了。

在繁华的首都、奢侈的皇宫里，宁昭却被关在连床都没有的冰冷空间。

他静静坐在椅子里，从天窗外溜进来的月光刚好落在他脚边。

听见伊泽尔落地的声音，宁昭下意识抬起头，又很快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

“你怎么来了？”

宁昭的声音很平静，只是有一丝沙哑。

伊泽尔恢复人形，一只手却还是兽爪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也无暇理会，将兽爪藏到身后：“殿下，您还好吗？”

宁昭道：“藏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最近对兽化控制没有那么自如吧，干嘛还变成这样来爬窗。”

他说着又笑了一下：“伊泽尔，你真的很爱爬窗。”

“没办法，又见不到你。”伊泽尔慢悠悠地走到宁昭面前蹲下。

在看清宁昭的脸后他神色一变，伸手想摆正宁昭的脸，被对方偏头躲过了。

伊泽尔眉心微蹙，强行捏着宁昭的下巴将脸转过来。

“陛下教训你了？”

月光下，白皙的脸上赫然一片红肿。

伊泽尔撞见过皇帝打宁昭的耳光，自然不难猜到这是什么。

宁昭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给皇室丢这么大的脸，打我几下已经算他仁慈。”

“警视厅都还没有定论的事，他何必如此着急。”伊泽尔冷声说。

宁昭的视线落在远处，“伊泽尔，你何必生气，为了我这样的人？”

伊泽尔问：“那你真的虐待诺亚了吗？”

宁昭沉默许久，忽然轻轻笑出声。

他笑了好一会儿，伊泽尔忍不住道：“宁昭。”

“他身上的伤是真的，不是吗？”宁昭还在笑，“伊泽尔，你会相信他吗？”

伊泽尔却答非所问：“帝国的子民会相信你。”

他顿了顿，继续道，“毕竟你向来完美。”

宁昭的笑意加深了一些，眸色却被月光浸得冰冷，“可一旦他们知道我的真面目，谁还会相信我？”

“你会在乎一个疯子是否无辜吗，伊泽尔？”

伊泽尔没有立刻回答。

宁昭低声说：“你回去吧，这件事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名誉扫地罢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被冰凉的肌肤触碰。

伊泽尔拉过宁昭的手，用手帕按住有着新鲜伤口的手腕。

在他来之前的不久，宁昭又用刀片隔开了手腕的皮肤。

其实宁昭没有什么感觉，他只是习惯性地去做一些事。

每当独自待在黑暗里，他就需要用疼痛找到一些自己还存在的实感。

只是当伊泽尔出现的那一刻，宁昭连此前自己在做什么都忘了。

伊泽尔捡起地上的刀片揣进口袋里，打算离开时扔掉。

“我们刚做了交易，不是吗。”

贵公子语气平静而散漫：“我不会食言。”

宁昭说：“但我还没把诺亚送回卡洛斯。”

伊泽尔没接话，仔细捏着手帕一角擦去宁昭手上的血迹。

“殿下，或许你不信，但我的确相信你无辜。”

Alpha低垂着头，金色发丝从颈后滑落。

他好像在格外认真地对待宁昭的伤。

“你是皇太子，不要轻易认输。”

宁昭愣愣看着他，脸颊和手腕的疼痛感好像都在渐渐散去。

他多年来迟钝的感官，此刻都加倍地感受着，伊泽尔握着他的手时，手心传来的温度。

*

回到卧室，时声正经地坐好，转头看着伊莱恩。

看他一脸严肃紧张又期待的模样，伊莱恩轻笑着配合。

“嗯，我准备好了。”

时声点点头，一副让伊莱恩看好的表情。

他从手环里调出页面，十指迅速地翻飞。

作为帝国元帅，伊莱恩自然也懂信息技术，因此更意外于时声的熟练。

随着时声的操作，数个面板在两人眼前展开。

界面上各种字母和符号迅速滚动。

伊莱恩没有出声打扰，在时声身旁静静看着他操作。

他能看出来，时声在侵入某个系统。

不一会儿，界面上出现一个进度条。

时声才暂时停下来，打了一段字在界面上给伊莱恩看。

“我侵入了诺亚的手环系统，只要他在绑定这个手环之后开启过录音权限，我就能找到它全部的影响资料。”

伊莱恩说：“即使他没有打开过录音功能？”

毕竟如果是诬陷，没有人还会自掘坟墓地特意打开录音。

时声点点头，又打字道：“只要他曾经在别的时候开过，都是可以的，录像也一样。”

伊莱恩道：“帝国的电子商品应该不会有如此大的安全漏洞。”

时声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操作一翻仔细确认了一下，转头看伊莱恩。

伊莱恩原本一直看着时声的视线也落到面板上，金眸中终于闪过一丝冷意。

“他使用的是帝国之外的产品？”

使用别国商品当然很正常。

但此刻面板上显示的内容让两人都有些意外。

诺亚使用的手环是帝国里很常见的平价型号。

但内里的芯片和系统，却是多年前敌国研发出的、专门用来窃取帝国信息的特殊系统。

也正是这个系统，有着极大的安全漏洞。

时声刚才就是反应过来这一点。

他看着伊莱恩。

Alpha感受到他的视线，眼底的冷意被藏去，含笑摸了摸他的头。

“你做得很好。”

时声抿抿唇，缓缓眨了眨眼。

是像小狗一样期待的表情。

伊莱恩低头，吻了吻他的唇：“真厉害。”

时声的眼睫剧烈颤抖起来，脸颊红扑扑的，晕乎乎地盯着眼前的Alpha。

伊莱恩干脆伸手关掉了时声手环上的面板，扶住他的后颈。

“好了，剩下的事我会处理。”

Alpha的薄唇微扬，加深这个吻，“现在你只需要看着我。”

*

一辆车开到了警视厅的大门外，却被拦了下来。

门口的警卫严肃道：“外来车辆不可入内。”

车窗摇下，露出尤弥安精致却没什么表情的脸：“我找霍维斯。”

“外来车辆不可入内。”警卫却只是重复。

尤弥安也没有多话，换了自动驾驶，自己下了车。

“我现在可以进去了？”

警卫问：“您有什么需求？”

“我说，我找霍维斯。”尤弥安冷声道。

警卫没再说话，示意尤弥安登记。

每次到警视厅尤弥安心里都会憋着一口气，但理智也告诉他这不关别人的事。

他用力在信息面板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大步走了进去。

首都的警视厅总是很忙。

有人来接待尤弥安，得知他不是来报警也不是来求助的，一时有些茫然。

“霍维斯呢？”尤弥安问。

小警员露出有些奇妙的神色，忍不住又看了尤弥安几眼。

尤弥安皱眉：“看什么？”

小警员连连摇头，转身去叫霍维斯了。

他想的是，厅长这么多年还是很了不得，永远都有这么漂亮的Omega找上门来。

只是可惜，他们厅长可不是多情的人。

尤弥安自然不知道小警员心里在想什么，他百无聊赖地等了好一会儿。

来的却不是霍维斯，而是一脸歉意的小警员。

“不好意思，厅长在忙，要不您等会儿？”

尤弥安心里的怒意又快升起了，但看看无辜的小警员，又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

他淡淡应了一声，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一下便一直坐到了日落西山。

霍维斯刚审完一个犯人出来，就见到角落里小鸡啄米一般的金色脑袋。

他眉心一跳，皱了皱眉，将刚拿出来的电子烟扔回口袋里。

尤弥安在睡梦中，脑袋重重一落，差点就要一头栽倒时，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接住了。

他茫然地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里迎着Alpha模糊的身影。

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让尤弥安一时有点分不清这是哪一年。

“在这儿做什么？”霍维斯冷淡的声音将尤弥安拉回现实。

小少爷恢复平日里的骄纵，皱眉：“等你啊，霍维斯，你故意让我等？”

霍维斯的意外不像假的：“不是叫人让你先回去？”

尤弥安一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反正霍维斯也从来都不会相信。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站起身伸了伸懒腰。

随后直接道：“阿昭的案子怎么样了？”

霍维斯看他一眼，转身往外走，“这个案子不能打听。”

“如果我偏要呢？”尤弥安问，“你我明明都知道，阿昭肯定是无辜的。”

霍维斯在自动售货机前买了瓶水，“你就这么信皇太子？”

尤弥安问：“你不相信？”

他理所应当地认为所有人都会相信宁昭。

霍维斯轻笑了一声，尤弥安却不知道他这个笑容的含义。

“相信皇太子，是皇太子妃的事，不是我的。”

尤弥安一愣，忽然问：“所以，你相信诺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