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随的疯言疯语虽然没有引起什么舆论,但也不免传了一些出去。
不知情的人只当他在胡说,听进相关人耳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时声关掉八卦论坛的爆料贴,评论区都是对季随的话很好奇的留言。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信,毕竟季随在军校成绩一直被时意压一头,这件事很多人也是知道的,大家也只当他是嫉妒自己的两个表弟。
但是时声却将“发病”与“耻辱”两个词看了进去。
他出了会儿神,没听见通讯那头的哥哥在说什么。
“声声?”
时声回过神来,冲时意笑了笑。
时意躺在椰子树下,晒得眼睛眯起来:“要我说,你也别关注那些八卦了,多跟元帅出去玩啊。”
时声抿抿唇,用手语和时意沟通:“伊莱恩,很忙的,约会一次就够了。”
时意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你总是太听话。”
时声笑了笑。
现在他能光明正大地和哥哥视频了,他还是挺高兴的。
想起什么,时声用手语指责时意:“原来哥哥早就和伊莱恩串通好了,哥哥,也坏。”
时意抠抠脸,轻咳一声:“没办法,你不知道元帅当时来找我,说得有多诚恳。”
他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原本一个寻常的午后。
那个他正在烦恼该怎么拒婚才能摆脱的Alpha,帝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竟然屈尊降贵地亲自邀请他用餐,还准备礼物。
只为了,请他帮助自己娶到他的弟弟。
时意简直太震惊了,但最开始他也并没有同意。
那是塔纳托斯,是传闻中被诅咒的卡洛斯家族,他自己都不想去,怎么能让弟弟进这个火坑?
结果谁知道,自己前脚应付了伊莱恩,后脚回到家又被弟弟叫去了。
——不是,你们两个玩什么呢?
就这样,时意也懒得过问,配合地陪他们玩逃婚和替嫁的游戏。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犹豫过。”时意坐起了身,看着镜头那边的弟弟,“但是声声,我还算了解你,你想要的东西太少了,好不容易有想要的,我当然要帮你啊。”
“看元帅对你那么好,我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爸妈那边我会去说的。”
“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看着那边眼眶有些红的时声。
“过去的事就忘了吧,去过属于你的生活。”
“哥哥永远爱你。”
*
与此同时,时家。
时父还在工作时就被同僚问过了,因此回来时已经没有最初那般震怒,但脸色依然不太好。
“这两个小子真是太胡闹了!”他用力放下茶杯,“一不小心,全家都要给他们陪葬。”
时母连忙劝道:“这不是没有什么事吗?”
时父心绪难平:“这是他们运气好!况且现在皇宫那边还没有一点消息,谁知道陛下会不会问起?”
“我看、我看这样也挺好的。”时母犹豫着说,“外面现在不是都说吗?塔……元帅是真的喜欢我们声声。”
“只是喜欢能有什么保证?”时父皱起眉,“这孩子平日里乍一看的确乖巧,Alpha喜欢有什么奇怪。”
听他这样说,时母的脸色有些苍白。
“应该……应该不会再发病吧。”
“但愿吧。”时父叹了口气,“这样,你找机会去一趟卡洛斯,看看他们有没有进行标记。”
时母一惊:“这、这……”
时父摆了摆手叫她不要犹豫。
事情发展到如今,根本就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从被迫联姻开始,他们先是舍不得时意嫁进那样可怕的家族,后来时意逃婚,他们又担心替嫁的事露馅,每天都提心吊胆。
而如今,看起来伊莱恩还算喜欢时声,甚至都知道了替嫁的事,他们原本应该放下心来。
可是不,这颗心永远都无法放下来。
否则,时父也不会强行把时声关在家里八年,让许多人都只知道时意,而不知道时声。
然而,过了几日。
在时母还没来得及找到借口去卡洛斯时。
一封从卡洛斯寄出的邀请函,被机器人交到了他们的手中。
*
对于时声的事,皇帝的确没有过问。
皇宫里好像还和平日里无二,除了宁昭从皇帝那里出来时,脸上多了一层淡淡的掌印。
他回房间前问侍从:“伊泽尔回来了吗?”
“还没有,殿下。”侍从恭敬地回答,“卡洛斯先生说今日要为骑士们加练,会晚一些回来。”
宁昭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心里轻松了一些。
最好是再晚一点回来,不然那人又要问东问西。
这些日子,伊泽尔一直遵守诺言,陪在宁昭身边。
但他总不能无端常住在皇宫,皇帝那边就首先不会同意。
好在伊泽尔在去星际行商之前,是进过皇宫的骑士团的,他的骑术与箭术还师从上一任皇宫守卫长。
皇宫的骑士团与军部的银河骑士团不同,他们或许不擅杀戮,但只需要保护好皇室就行。
于是宁昭找了由头,让伊泽尔去做骑士团的代理教练。
宁昭进了房间,唤醒了医疗机器人。
机器人的激光治疗还没靠近皮肤,身后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宁昭立刻让机器人重新休眠,没有回头:“伊泽尔,我说过请你敲门。”
“敲门给你时间把伤藏起来吗?”伊泽尔的声音依然懒洋洋的,踱步到宁昭面前,打量他的伤口。
“这次又是为什么打你?”
宁昭笑了笑:“还能有什么,若不是我被诺亚闹出事,父亲也不至于只能对你大哥的事当做不知。”
伊泽尔扯了扯唇角:“当他的儿子真是辛苦。”
宁昭不怎么走心地“嗯”一声,抬头看着伊泽尔的眼睛。
他在金发Alpha的眼底,总是能看见淡淡的倦意。
“今天还是……心情不好吗?”
伊泽尔在他面前蹲下,再次打开医疗机器人。“这应该我问殿下吧。”
看着机器人的手自动开始给宁昭的脸颊上药,伊泽尔不怎么客气地拉过宁昭的手,确认消瘦的手腕上没有新增的伤口。
“嗯,还算听话。”伊泽尔勾了勾唇角,“不枉我每天做贼一样收走您房里的尖锐物品。”
宁昭疲倦地笑了笑:“真想动手,指甲、牙,也都是一样的。”
伊泽尔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毕竟自己对此也深谙其道。
手腕处传来Alpha肌肤的温度,宁昭有点留恋这种感觉,一时不想破坏此刻的气氛。
自从出事那天起,伊泽尔对他的态度好像突然温和了下来。
是怕他再自残吗?还是因为他蒙冤而产生了同情。
按理说,卡洛斯的伊泽尔少爷并不应该同情心泛滥才对。
这样想着,宁昭明知道说出来会破坏气氛,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伊泽尔,你还在为诺亚的逝去难过吗?”
骤然被问,伊泽尔下意识皱眉:“什么?”
“诺亚死了。”宁昭轻声说,“你还要找……那个腺体吗?”
伊泽尔没说话。
宁昭知道,Alpha眼底连日来的倦意,正是因为这件事。
他也知道,在时声去见诺亚的那天,伊泽尔后脚也去了。
但对方和诺亚说了什么,宁昭没有问。
伊泽尔检查过宁昭的手腕后也没有动,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看机器人给他疗伤。
“找不到了。”他淡淡地说,“那个腺体,已经和诺亚一起烧毁了。”
宁昭的手忽然一抖。
他垂下眼,遮掩自己颤抖的眼睫。
“那你……”他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或许我这一生都再也找不到他了。”伊泽尔说,“甚至,可能他早就不在了。”
宁昭好一会儿才说:“他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如果那么重要,为什么又有这样风流的名声。
伊泽尔抬起眼帘,“我只是想跟他道歉。”
宁昭一愣:“什么意思?”
“小时候,和他有过一个约定。”伊泽尔重新垂下眼,看着机器人收拾医疗工具,“但是我食言了,我忘记告诉他,嫁进卡洛斯不是什么好事。”
宁昭张了张口。
而此时,伊泽尔重新抬头,捏住宁昭的下巴仔细检查他的脸颊。
宁昭的十指紧紧搅在一起。
“如果……”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如果他还活着,但变成了你无法接受的样子,该怎么办?”
伊泽尔的手顿了顿,忽然笑了一下。
“什么样子?”Alpha漫不经心地玩笑,“变丑、变胖、变残,还是进实验室变成了其他生物?”
宁昭一时语塞。
“都有什么关系。”伊泽尔放开手,缓缓站起来。
Alpha走到窗边,用宁昭最喜欢的茶壶倒了一杯水。
声音依然散漫:“人都无法见到,这些又有什么重要。”
似乎是机器人上的药太有刺激性,宁昭觉得自己的眼睛很痛。
痛得想流泪。
他看了伊泽尔一会儿,缓缓问:“如果他还活着,你会怨恨他吗?”
伊泽尔笑了笑:“怨恨什么?”
他走回来,将水杯递给宁昭:“怨他明知道我在满世界地找他,却不和我见一面?”
宁昭迟疑地接过水杯,小心地不让伊泽尔发现自己有些颤抖的手。
伊泽尔的声音依然平静:“我怎么恨他,他连腺体都失去了,一定过得很辛苦。”
他不会忘记从前在时声那里听见的心声。
他在找的那个人,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受苦。
一定是哪里,是以他的常规思维无法发现的真相。
伊泽尔垂下眼,发现视线里的宁昭好像在发呆。
栗色的长发垂在肩上,让皇太子殿下丝毫没有一般Alpha的冷硬。
从这个角度,他能隐隐看到一点宁昭掩藏在长发和衣领下的后颈。
他突然发现,皇太子好像从来都只穿高领的衣服。
从不戴止咬器,也从没有泄露过信息素。
皇室惯例,继承人要等到18岁成年礼这天,才向民众公布分化结果。
所有人,似乎都对18岁之前的宁昭没有记忆。
时声的心声又回响在伊泽尔耳边。
近在咫尺。
*
伊莱恩向时家发出邀请函之前,是征求过时声的意见的。
时声原本有些犹豫,避开伊莱恩的视线没有看他,只是用手语比划。
“伊莱恩,问什么突然想见我的父母呢?”
“不是突然。”伊莱恩将时声的反应看在眼底,蹲下来让自己仰视时声,“原本就应该拜访的,我拖到今日已经十分失礼了。”
顿了顿又说:“但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让我去你从前的家,所以冒昧地邀请他们来卡洛斯。”
时声笑了笑:“公开,真好,和伊莱恩,见父母。”
伊莱恩也温柔地笑,“当然,如果你暂时不想我们见面也没有关系。”
时声想了想,摇了摇头。
“没关系。”他很缓慢地比划,就像在小声说话一般。
“正好想同你说。”伊莱恩拉着时声的手,“过些日子,我恐怕要去边境,所以想趁现在见见……”
他微顿,微笑,“岳父岳母。”
时声来不及脸红他的称呼,先担忧起来。
“又去边境,是打仗了吗?”
“帝国从来都不在和平年代。”伊莱恩温声说,“别担心,这都是我的职责,就像园丁的职责是修剪花枝,教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一样。”
“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帝国和你。”
时声看了他很久才点点头。
他抱住伊莱恩,抱住他最敬仰、爱慕的英雄。
*
到了时父时母来卡洛斯的这天,时声却突然收到了皇宫的邀请。
时声茫然地从梅里科手里接过邀请函,指了指自己。
梅里科擦着汗说:“是的,陛下的确写的夫人的名字。”
伊莱恩点点头,叫梅里科去备车。
时声犹豫了一下,对伊莱恩比划:“父亲母亲就快到了,我还是,自己去皇宫吧。”
“我陪你去。”伊莱恩只是说。
时声摇摇头,安慰地对伊莱恩笑笑,眼神坚定。
“我自己去就好。”他弯起双眼笑,“伊莱恩见父母,是大事。”
重要的是,他心底其实一直有一些疑问,为此还和时意一起查了很久。
但几乎一无所获。
而伊莱恩肯定不会告诉他的。
如今,说不定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