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从前,尤弥安大概已经给面前的人一耳光了。
但此刻他只是缓缓抱起手臂,带着卡洛斯特有的、带着一丝冷漠的矜贵神情看向对方。
“对,你说得没错。”尤弥安弯起眼睛笑了一下,“那你说,我现在是什么人?”
小白全然没察觉到不对,“您是霍家的夫人。”
“答对了。”尤弥安慢悠悠地说,“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你的雇主。”
预感到了什么,小白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我的雇主是家主。”
“按照帝国的婚姻法——”尤弥安不急不忙地说,“婚内他的一切财产都有我的一份,包括雇佣的管家,是吧?”
小白勉强笑着,“是的,夫人。”
尤弥安将他打量一番,“你最近工作不太上心,这个月奖金扣了吧。”
“您没有理由扣我的薪水。”小白皱眉说。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尤弥安却懒得理他了,挥挥手就往门口走去,“如果你有异议,就让霍维斯跟我离婚吧,那样我们就互相都管不着了。”
直到回到卡洛斯,尤弥安还在回想小白当时的表情。
“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尤弥安趴在花园里用来喝下午茶的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叉起一块水果。
“我刚去霍家的时候,天天拿着什么家规挑我的刺。”
时声的重点放在了别的地方,“霍,家,还有,家规?”
卡洛斯都没这种东西,他记得霍家也不是什么家风特别严格的家族。
“哪儿有啊。”尤弥安说起来就不爽,“都是那个小白自己搞出来的,说什么既然他管家就要有规矩——他是在演八点档连续剧吗?”
尤弥安在自己家都自由自在惯了,自然受不了有人事事都管着自己。
但他不喜欢这个管家,其实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我总觉得他怪怪的。”尤弥安说,“说话夹枪带棒,总用审视的目光看我——非常别扭。”
他眉头一皱,凑到时声旁边,“要不是年纪看起来不大,我还以为他是霍维斯的爸爸,看我这个闪婚的对象不顺眼。”
时声没忍住笑起来,笑完又去按语音器,“尤弥,不要,委屈,自己。”
“我才不会呢。”尤弥安撑着脸说,“霍维斯都管不了我,他凭什么,就算是霍维斯的父母来了……”
说到这里他却顿住了。
在此之前,尤弥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霍维斯的父母也已经逝去很多年了。
尤弥安成长的轨迹中很少出现什么长辈,他最怕的人只有大哥伊莱恩。
所以他也没有想过,如果霍维斯的父母还在,他会怎么与他们相处。
他刚才下意识是想说,就算是霍维斯的父母也管不着他。
但这真是对长辈不算尊敬的想法。
没有人会赞同他这样的态度。
尤弥安想,或许不用面临这样的问题,是他的一种幸运,否则他在霍维斯心里的缺点又要多一条了。
“反正我就是这种人,改也改不了。”尤弥安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我也不指望霍维斯身边的人喜欢我。”
时声忍不住想叹气。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尤弥安。
幸好尤弥安也没有失落太久,捉着勺子无聊地四处看看,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小少爷猛地一愣,眨了眨眼,又伸手揉了揉。
时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见到在屋里关了多日的宁昭。
这天阳光很温暖,宁昭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薄毛衣和浅色长裤,栗色的头发垂在肩头,整个人在阳光下发着光。
对上两个Omega的视线,宁昭躲也躲不了,只好走过来打招呼。
“我想出来透透气,打扰到你们了吗?”
他也没想到刚踏出小楼就能看到卡洛斯们在这儿喝下午茶。
“殿……殿下?”尤弥安震惊得连平时的称呼都忘了,“您怎么在这儿?”
时声这才想起来尤弥安还不知道皇太子在他们家呢。
宁昭也有点尴尬。“我……”
“阿昭,在,家里,暂住。”时声连忙按语音器,“伊泽尔,说,保密。”
尤弥安震惊地看了好一会儿——他可不是完全不上星网的人。
“所以皇室说你在养病,是跑到我们家来养了?”
说完尤弥安自己好像就消化了,冲到宁昭面前有些不高兴地问:“那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啊?早知道我就早几天回来找你玩了。你该不会在躲我吧?我又不是真的要当你的皇太子妃,我都结婚了……”
“怎么会呢。”宁昭下意识像以前一样摸了摸他的头顶,“是我……嗯,前几天在病着,对不起,下次送你礼物好吗?”
尤弥安想了想,“别总想着用礼物打发我,但还是可以原谅你的。”
“谢谢。”宁昭笑着说,“我们尤弥最大度。”
尤弥安“嗯哼”一声,叫宁昭一起坐下。
宁昭先看向时声,“打扰了,大嫂。”
时声弯着眼睛笑了笑。
尤弥安忽觉不对,“你为什么叫他大嫂?你跟我大哥结义了?”
宁昭和时声都沉默了一瞬。
之前偶尔在家里碰见,宁昭原本是叫时声卡洛斯夫人的,但听着实在别扭,时声提议直接叫名字。
宁昭不经意跟伊泽尔提起,伊泽尔漫不经心地说叫大嫂不就行了。
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叫出了口,时声和宁昭也都习惯了。
但对内情一无所知的尤弥安想破脑袋都不知道为什么。
宁昭的耳垂有些红,轻咳一声,自以为很自然地转移话题,“今天的下午茶是红茶和抹茶蛋糕吗?尤弥,你的口味好像有些变了。”
“没有啊。”尤弥安看了一眼桌上的蛋糕,“这是芥末小糕。”
“这样啊。”宁昭的笑容有些僵硬。
幸好尤弥安的思绪总是发散得很快,“阿昭,你是真的病了吗?现在好些没?生什么病了啊?”
他一连好几个问题,宁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想也没想就回答:
“只是有些发烧而已,伊泽尔说……”
声音突然消失。
尤弥安狐疑:“伊泽尔?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说着想到什么,猛地一拍桌子,捉住宁昭的肩膀,“该死的伊泽尔不会来撩你了吧?他对Alpha也下手?阿昭你清醒一点啊!”
“……”宁昭感觉自己已经石化了。
一旁的时声左看右看看,也不知道该拉开尤弥安还是该帮宁昭想点借口。
主要是伊泽尔和宁昭什么也没说,但这些日子伊泽尔只要在家就跟宁昭形影不离,关心备至,时声不想猜都只能往那种关系上猜了。
可是他又没问过,也不敢随便断定。
有天晚上他忍不住问了伊莱恩,Alpha正把他按在怀里亲,说那是伊泽尔他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这么热闹啊。”
温和的声音响起,把宁昭从尤弥安的摇晃中解救了出来。
林赛缓缓走过来,将一管药剂递给尤弥安,“尤弥,新研究出来的保健品。”
“保,健,品?”尤弥安狐疑地看看,“我需要吃这种东西?”
林赛悄悄和时声对视一眼,笑着说,“你都结婚了,总要吃点调理身体的东西,对腺体好。”
尤弥安脸红了一下,也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别别扭扭地乖乖把药剂喝了。
“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林赛在最后一张空着的椅子里坐下,碍于宁昭在,他不便问得太具体。
“你年纪还小,如果标记后处理不当的话可能会生病,要多注意一些。”
尤弥安的动作顿了一下,轻轻将空了的药管放到桌上。
“那就不用担心了,没有标记。”
其他三人都微微一怔。
尤弥安瘪瘪嘴不再说话了,他不是很想把结婚后就没有再和霍维斯近距离接触过的事跟家人和朋友讲。
宁昭闻言却先皱了眉,“婚后不进行标记,Omega会很辛苦吧。”
尤弥安微微一僵——旁边的时声也一样。
时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犹豫了半天还是去拿语音器,“为,为,什么?”
宁昭没察觉到他的不对,轻声解释:“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婚后的Omega长期与伴侣Alpha相处,会更依赖和渴求对方的信息素,有一定概率引起发情期紊乱,而且——”
还没结婚的皇太子脸上有些疑惑,“没有被Alpha终生标记的Omega很容易受到Alpha信息素的影响,双方都单身还好说,已婚的Omega出去很危险的。”
“……”尤弥安和时声都沉默了。
时声其实还好,伊莱恩一直在叫医生为他调理身体,而且时常会用信息素对他进行安抚。
尤弥安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他年纪小,在卡洛斯很多事都没人教他,只有结婚前梅里科给他恶补了一些尝试。
这种事他当然隐隐知道,但霍维斯本来就是被迫和他结婚的,他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终生标记。
一直婚姻已经束缚着霍维斯了,那样的Alpha怎么会愿意用更麻烦的终生标记困住自己。
见尤弥安脸色不好看,宁昭也愣了愣,顿时有些无措,“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之前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以前在皇宫的时候,明明还能演好体贴入微的Alpha。
怎么在卡洛斯养了几天,就变得这样不会说话。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宁昭抬起眼,对上时声笑眯眯的脸。
红发Omega将新泡好的红茶推到他面前,拿起语音器。
机械的电子音却好像让宁昭听出了很热情的声音。
“阿昭,没关系,喝,这个,好喝。”
宁昭忽然想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伊泽尔说。
朝朝,我给你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