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澹西装领带,脚踩皮鞋,头发梳得服服贴贴,他显然理过发,刘海不长不短,他手上还拿着公文包,完全是一副上班族的模样。
他从一栋写字楼出来,汇入人群,沿着路边行走,脚步很快,前往先前停车的地方,他付好停车费,开着车穿过繁华的街道。
在返回北区的路上,顾澹找了家餐厅,在里边吃午饭,平日一向喜欢自己做饭,而今日他并不想回家后还要做饭,整个人像株发蔫的植物。
吃着可口的食物,看着四周悠闲的人群,顾澹的心情才逐渐轻松,适才去应聘的那家公司,仿佛给他心蒙上了阴霾。
那么静,落针可闻的办公室,规规整整,满满都是人头,令人连脚步声都得放轻,去往高层办公室面试,路过幽深的会议厅时,这种压抑的氛围又增添几分。
人家公司很正常,顾澹清楚,不正常的是自己,辞职后,他散漫了一段时日,很难回到以前上班的状态。
捧着杯子吸口饮料,看向玻璃窗外的街面,见到两名年轻人站在一堵墙前,正在给墙面绘的线稿上色,墙绘已经完成一半,他们的美术功底不错,图案色彩强烈,张扬有活力。
顾澹看着墙绘,忆起在美院就读时的学生时光,他走神了,口袋里的电话连响好几声,在店员提醒下,他才意识到要接听。
是武昕森打来的电话,他百忙之中还记得顾澹今天要面试,细细询问,顾澹回:“面试通过了,不过不是很想去,不是,他们待遇不错。”
“我变懒了,昕森,完全不想上班怎么办。”
“嗯?你养我?我很贵的。”
武昕森大概说了我养你之类的话,顾澹低低笑着,玻璃墙上映出他的笑脸。
“在家接原画,接点外包设计也可以,不过距离我的攒钱目标还很远。”
“我的目标嘛?就是以后顾总把我的房车都收走了,我自己添置,一点不心疼。”
武昕森应该又说了什么,顾澹笑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始正经的交谈。
“正在吃午饭,你下午不用去公司吗?那来我家,顺便帮我验收下书房。对呀,已经装修好了。”
“不用,我下午不用去面试。”
顾澹挂掉电话,看了看桌上的食物,他吃下三分之二,差不多吃饱了,他提起公文包,到柜台结账。本来有点颓的顾澹,此时已神采焕发,他急匆匆走出店门。
回到琼琚园,打开自己家的家门,顾澹忙朝屋内唤:“昕森?”
他其实不确定武昕森是否先他到来,不想武昕森真得应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有种令人惊喜之感。
这段时日,武昕森忙于生意,两人白日很少有相聚的时间。
“怎么了?”顾澹发现武昕森盯着他看,从头到脚巡视了一番,面上的表情还很深奥。
“第一次看到你这样打扮。”话音才落,武昕森的大手已经拨乱了对方梳理整齐的头发,眨眼间,顾澹的发型恢复成平日的样式。
武昕森嘴角一抹笑意,像似很满意,他手伸向顾澹的领带,顾澹忙把他的手拍开,恼道:“嫉妒我长得帅是吧。”
说是这么说,顾澹把公文包一扔,坐在沙发上,自己扯松了领带,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实在勒得他脖子难受。
当顾澹将外衣脱去,并蹭掉脚上的皮鞋,他衣物宽松的休闲样子,才是他平日在家的模样。
两人走进刚装修好的书房,四壁徒空,墙面洁白,一副空旷渺茫之感。
面对这样洁白的墙面,装潢公司的武老板发出非常职业的询问:“你书房不贴下壁布?”
“不贴。”
其实顾澹原本打算贴,但忽然就想起街上画墙绘的人,他的指腹蹭过光滑的墙面,朗声:“我自己画墙绘。”
“你懂这个?”武盺森问道。
“懂呀,我读书的时候,有位学长自己开家墙绘工作室,一有活干,就偷偷拉我们去当劳力。”正说着话,顾澹摸墙面的手指突然停滞,他抬起脸蛋,一副参透人生,我顿悟了的表情。
此时武昕森面上的神情也是一滞,紧接着,他和顾澹心有灵犀般神速交换了眼神,两人的心思就这么达成沟通。
须臾,顾澹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而武昕森背靠着窗户,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他的站姿使得仰视他的顾澹,觉得他的腿仿佛有两米长。
这妥妥的是大腿啊。
“武老板能不能帮我介绍客户?”
“好说。”
“二八分成,你二我八。”
“好说。”
“我初创业,要租场地,要招人,资金可能有点紧张。我的金饼饼又舍不得卖,你看?”
“好说。”
听到武昕森一连好几句的“好说”,顾澹激动地从地上爬起,扑向武昕森,他很开心。
装潢公司的业务,往往不涉及墙绘,但不少客户有这样的需求。
当客户要求给儿童房,电视背景墙,或者别的哪个位置做墙绘,装潢公司就会推荐,介绍墙绘团队、工作室。
就因为在书房里的这番交谈,顾澹开始在外头奔波,忙碌情况不亚于武昕森。他要开墙绘工作室,需要做大量的准备,他有些同学毕业后就是搞这个营生,正好可以请教。
两个忙碌的人,有那么两三天,白日各忙各的,晚上也没碰面,不过手机一天要聊好几次,相互的生活情况都了如指掌。
武昕森聊着电话,走出公司,看他脸上的笑意,听他言语温和,可想而知他不是在谈生意,反而更像在和极亲密的人话家常。
老员工们齐刷刷看向老板离去的背影,都在暗自揣摩武老板这是有对象了,并纷纷猜想他们老板娘会是长什么模样。
孙光洪一般带着装修队在外作业,很少回公司,偶尔他回公司,会听到几句关于他要有师娘的传闻。一向爱八卦的他,就会突然变得寡言,并且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到下班时间了,明日周末,吴萍萍还在电脑前处理事情,她不理睬坐在她身边等待,手指不停转动钥匙圈的孙光洪,她下班前需把事情处理好。
公司里只有几个人还没离开,有两名员工站在窗前往外看,指指点点,两人低语。
“又是他。”
“他是老板的朋友吗?”
孙光洪听到员工们的交谈,当即走上前去,也趴在玻璃上往楼下探看,他见到一位年轻男子和他师父站在一起,他立即警觉起来。
仔细打量一番,确认不是他在师父家遇到的那位男子——那位在琼琚园有别墅的人。
陌生男子似乎在和他师父说着什么,他师父的肢体动作看着不大友好,随后他师父走开,而那名男子似有不甘地看着,随后也离开了。
吴萍萍关掉电脑,喊走光洪,两人一起离开,搭着电梯下楼时,吴萍萍才说:“那人是陈启羽,小戴负责他家的装潢,他家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也没什么问题。”
“挺奇怪的,他常在我们公司附近转悠。”吴萍萍出于直觉,觉得这位客户有问题。
孙光洪烦恼地抓了抓头,他那极富想象力的脑袋瓜子,正在演绎着一出出狗血剧。
好在对师父的认知,让孙光洪确认一件事,他师父不是个会乱来的人,于是他语出惊人:“不会又是对我师父有意思吧?”
吴萍萍瞪圆了眼睛,觉得简直匪夷所思,她毅然地摇摇头,她有自己的理由:“你师父这人很可怕,你知道吗?”
“啊?”光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看过他发火吗?”吴萍萍压低声音,抓紧包包,有那么点紧张,“我刚来时,有一次我见到他一个眼神,吓得我差点跑回老家。”
“你胆子这么小?不像呀。”
“我胆子很大,我读书时,在鳄鱼养殖场打过工,拽住鳄鱼尾巴,把它们扔水潭里,你敢吗?”吴萍萍这是发自灵魂的拷问。
光洪用力摇头,兼用眼神表示自己不敢,此时他已经相信吴萍萍的话,他师父也有很凶的时候。
“光洪,好多新来的员工,初见到武老板都会紧张,不敢找他说话。”
“那是我师父块头大,有气场,他随便往哪儿一站,都能镇住场子。”
光洪一副引以为傲的神态,他挺崇拜他师父,而且觉得他师父简直平易近人,一点不可怕。
武昕森甩掉跟随在他身后的陈启羽,陈启羽驾驶的汽车消失在路面,被一辆大货车挡住,大货车横在路口,正在慢悠悠地拐弯,截断了车流。
面无表情从后视镜上收回视线,武昕森看向前方,他的车速不变,钻入左侧一条偏僻的道路,往前一直行驶,然后兜个弯,拐回一条热闹的街道。
快抵达目的地,武昕森将车驶进停车场,走路出来,他走了一百米路,来到一处正在装潢的店面。
顾澹人在店里,他正在和工人交谈,抬头一看,望见店门口的武昕森,脸上立即绽出笑容。
店里比较乱,到处堆放装修材料,地上积满灰尘,顾澹的袖子不知道在哪蹭着一片白灰,他的鞋面也有点脏。
武昕森一进来,就帮顾澹拍去袖子上的白灰,问他:“你待了一天?”
“是啊,在家不也没事干,几点了?你今天过来有点早。”顾澹低头看下手机,他头一低,沾附在发丝上的灰尘飘落。
武昕森一般是晚上才能过来,不过今天他终于不那么忙了。
两人交谈时,店里的员工已经在收拾家伙,他们今天的活已经干完,晚上终于也不用加班加点。
员工走后,武昕森和顾澹一起关店,很快两人就并肩走在马路上,在路上,武昕森帮顾澹拍落头上的灰尘,顾澹低头和他闲谈:“我爸叫我晚上过去聚餐,不是很想去,好累。”
“需不需要我送你过去。”武昕森听到顾澹一句“好累”,摸了把顾澹的脸,总觉得他近来四处奔波,似乎瘦了些。
两人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顾澹把头一歪,挨靠武昕森的肩膀,他笑得调皮:“我爸让我把女友也带去。”
他腰身被只手臂紧紧搂住,搂他的人嗓音分外低沉,带着笑意,听来特别性感:“嗯?那我是不是要捎份礼物?”
他当然是说笑。
两人笑谈着走进停车场,各开各的车,各奔东西,顾澹去顾总家,武昕森回自己家。
夜深,已经换上睡衣准备入睡的武昕森,听到大厅有动静,出来一看,看到顾澹瘫坐在沙发上,他一脸疲倦,有气无力说:“我迷迷糊糊要回家,但把车开到你家,没吵醒你吧?”
他参加完家庭聚餐,本是要回自己家,一直觉得正沿去琼琚园的路开车,可等他下车,才发现他人在武昕森住的小区。
“我还没睡。”武昕森走了过来。
“好困,不想动,你抱我回房间行不行。”感觉站着都能睡着,何况还躺着,顾澹眼皮都快撑不开。
武昕森蹲下身,张臂抱住顾澹,对方趴他身上,手臂紧搂他脖子,动作是那么地自然而然。
被抱离沙发,身体落入武昕森怀抱那刻,顾澹觉得特别安心,以致等武昕森把他放到床上时,发现他竟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