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武昕森载着顾澹从桃花溪经过,见溪畔点缀着数顶彩色小帐篷,那是游客露营的帐篷,帐篷不远处,还停靠着一辆旅游大巴。
近日桃溪乡正在举办桃花文化旅游节,游客不少。
武昕森和顾澹来到桃溪乡已经有两天,他们白日去溪东村,看自家正在搭建的房子,夜晚则回民宿过夜,两地相距不远,挺方便。
“以前看到桃花溪,没觉得有多美,光想着捞溪里的鱼吃。”顾澹望向窗外的溪畔景致,很有感慨。
在成朝的时候,感觉光是活着就耗尽力气,哪还有闲功夫赏花,得衣食足,人们才会去留心身边事物的美好。
“我听阿犊说,我去合城后,你常和村民到村郊捕鱼。”武昕森很难不想到以前的事,他和顾澹此时正身处桃溪乡。
顾澹喃喃:“不捞鱼吃要挨饿,那时的米价好贵。”
现在回想在成朝的生活,早已如隔世,然而那个本该隔世的男人,此刻就坐在身旁,正在开着车,感觉也蛮奇妙。
武昕森眼眸一暗,握住方向盘的手握紧又松开,时隔多年,他仍在意。他前往合城打仗的那些日子,顾澹独自一人无疑过得很苦。
“也忘记了有多难,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你打铁,我割猪菜喂猪的情景。”顾澹瞅眼身边人,他短发利落,下巴光滑,挺括的衬衣,笔直的西裤,哪还有当初打铁匠的样子。
然而无论是武铁匠,还是武老板;是武百寿,还是武昕森,始终是那样一个熟悉而亲近的人。
武昕森眼眸中有深意,他看了顾澹一眼:“等以后在这里长居,筑间猪舍,养两头猪,搭个瓜棚,种花养鱼。得闲院中摘花,山野垂钓。”
顾澹身子向后倾靠,眼睑低垂,嘴角有淡淡笑意:“你喂猪,我摘花。”
他的头被只大手轻而慢地抚摸,堪称宠溺。
不知不觉间,汽车驶上公路旁的一条小路,一间民宿出现在眼前。武昕森把车停在民宿门外,那儿停满一排车。
旅游季节,桃溪乡这间不起眼的民宿客满,武昕森和顾澹甚至没能订到有双人床的房间,他们入住的客房,放置着两张单人床。
下车后,两人先去附近的饭馆吃饭,随后才返回民宿。
在这间民宿住了两天,明日就会退房离去,即便他们溪东村的房子还没建好,但他们在越城都有自己的事业,不能久留。
夜里,武昕森和顾澹一起整理行囊,东西不多,收拾一下就行。收好行囊后,时候还早,两人各卧各床,开着电视闲谈。
隔床而卧,侧身看向对方,倒是有当年住在孙钱村的感觉,那时他们的寝室里也摆着两张床,也是一人睡一张。
明明是一张床的关系,但又要分开睡,那时,谁也不肯先开口说喜欢。
也许是此地此景,使得顾澹追忆起往事。
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顾澹陈述的声音也不大:“你走后,我看到你留的信,还有三块金饼,我真的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要说难过,你走的那一天,最难过。”
顾澹把脸往枕头埋,追忆起往日的事,他不想被对方看到自己委屈的样子。
他趴在床,脸埋进枕头,没听到武昕森下床的声音,直到被人从背后抱住,被一具宽实而温暖的身体罩住。
武昕森的头埋在顾澹的脖子与肩膀之间,手臂紧紧勒住对方腰身,顾澹本以为他只是沉默,却听见他在低低陈述:“被敌兵打下马时,我想着要活下来;村落和庄稼被战火烧毁,路上很难找到食物,我也仍想着要回去。”
然而当他回到孙钱村找顾澹时,才发现顾澹已经离开,穿越回去现代了。
对武昕森而言,他一直希望顾澹能回去现代,他为他高兴。
即便失去顾澹,他过着孤零零像鳏夫般的日子,滋味确实不大好受。
武昕森明显犯规,他很少直抒胸臆,顾澹毫无防备,闻语泪落,转过身,用力把人揽抱。
听到对方深切唤着“顾澹”,伸手要帮他擦泪,顾澹带哭腔道:“不许再说话”,同时揪人衣服,把人吻住。
单人床的宽度,容纳他们两人实在很勉强,然而条件有限,也只能因地制宜。
床是后半夜才折腿的,塌前有咯吱的声响,这是床生不能承受之重。
好在客房的地上铺了地毯,床塌的声响不大,没把睡在隔壁房间的住客给吓醒。
第二天退房,前台小哥看着眼前的两位男子,表情有点复杂,他默默地收下了一笔单人床的赔款,做到沉默是金。
武昕森泰然自若(脸皮贼厚)地跟前台小哥结算费用,顾澹老脸没处搁,先行溜到车上。
返回越城的路上,武昕森开车,顾澹仍旧副驾,六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在路上会换着开,避免疲劳驾驶。
随着汽车离民宿越来越远,顾澹的尴尬感消逝,尤其当他们行驶在沿溪小道时,见到晨曦下,桃花溪清水潺潺,夹岸桃花飘落,真觉得宛若仙境。
游人沿着溪畔游玩,三五成群,桃花溪不只有桃花,两岸还有数座古村落,这里已经成为了旅游地。
武昕森开着汽车驶出桃溪乡,朝越城的方向行驶,两人每抵达一处休息区,就换人驾驶,不厌其烦,为了旅途安全。
生活在成朝时,战乱带来的苦难,使得人往往朝不保夕,但在现代,一般人除非作死,否则意外发生的概率实在很低。
车进入越城地界,驾驶车辆的是顾澹,武昕森躺在后座。顾澹没怎么留意武昕森,还以为是睡着了,实则对方时不时睁眼,都在看他。
这一趟旅程,令武昕森想起他们在现代初相遇,结伴前往耳湖时,也是一辆车,两个人。
心里那么充实,因为顾澹在他车上,在他身旁。
车开进越城市区,顾澹等着一个红绿灯,已经是午后,前面的车队很长,估计得再等两个红绿灯才能通过,等待中他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
武昕森在后座问:“累吗?”
“不累,就快到家了。”顾澹绽出笑容,他还以为武昕森睡着了,没人说话,挺无聊。顾澹伸伸腰肢,继续道: “回家后洗个澡,到外头吃顿饭,然后……”
他想说得是散个步,武昕森接得很快:“找张大床,补眠。”
顾澹想起昨夜事,回头横了他一眼。
不过终于回到舒适的家,有张结实,宽敞的大床,感觉还是很美好的。
两人从桃溪乡返回越城,又开始过城里人的生活,溪东村的房子仍在营建,武昕森和顾澹即便不能去监工,也能从建筑队发来的视频里,看到营建的进度。
按眼下的进度,三四个月后房子就能建好,然后就是装修的事了,装修更不必费心,会用武昕森公司的装修队。
顾澹出游两天,手头积累了不少事,又新接了几个单子,顿时忙碌起来,他白日天天在外头,夜晚也没空去武昕森家,而是回自己家睡觉。
他没去找武昕森,武昕森就来找他。
看到他白日奔波,晚上回来还在书房里工作,武昕森是真心疼。
给顾澹冲杯热饮,递到桌上,武昕森站在一旁看他设计墙绘,看了很久。顾澹停下来喝水,武昕森才问:“不是说要招墙绘设计师,招到了吗?”
顾澹放下杯子,转过身说:“星期一能来上班。”
“既然如此,把电脑关掉,你看看几点了。”武昕森不只是说,还当即行动,伸手去触碰键盘。
“等我先保存啊,你别胡来。”
顾澹刚想挡,然而武昕森已经快速把他设计图存档,并且把电脑关闭,顾澹是服气的,抬头瞪眼。
“睡觉。”武昕森将人一把抱起,他力气大,顾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他一手托住屁股,一手搂住腰。
顾澹脸贴武昕森的肩,手搂脖子,像只大章鱼般趴在他身上。
第二日早上,顾澹醒来,见晨曦洒在床边,武昕森人不在枕边,他在庭院里散步。
庭院中的花草长得很茂盛,这些花草还是多日前,由他和武昕森亲手栽下。
往时不觉得这庭院有多舒适,直到见到武昕森闲庭信步的身影,顾澹意识到令他感到舒适,美好的不是庭院,而是这个人的存在。
午时,在家吃了顿饭,顾澹有事得去趟工作室,于是武昕森送他,两人一起出门。
车还没抵达工作室,顾澹的手机响起,还以为是工作室的员工找他,拿起一听,原来是顾灵。
顾灵第一句话就是:“哥,你能过来接我们吗?还是上次电影院外那家饮品店。”
“那两个男生还骚扰你们吗?”顾澹先前和顾灵询问过那俩男生来历,知道他们经常出没在饮品店对街的游戏厅里。
这两人是惯犯,喜欢骚扰路过的小女生。
“他们不敢,我今天叫来我们击剑俱乐部的所有女生,陪我过去那家店喝饮料。我们都穿着击剑金属衣,带着剑,那两个臭流氓看到我都快吓死了。”顾灵笑声愉悦。
她是学击剑的,周末经常在击剑俱乐部练习。
顾澹笑语:“行,我过去。你们总共几个人?”
似乎有点明白了,这个妹妹为什么被同学称为“灵哥”。
“五个,有三个先走了,现在就剩我和叶姐姐。”顾灵回答。
顾澹和顾灵还在交谈时,开车的武昕森已经拐了个弯,走的正是去接顾灵的路线。
他们来到饮品店附近的路口,接到顾灵和一位大姑娘(叶姐姐),她们两人穿着击剑金属衣,手执头盔,携带长剑,真是英姿飒爽。
顾灵看到哥哥和他男友一起过来,十分高兴,跑到车窗前说道:“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百,好在有人来接我们。”
确实,路人一直在朝她们张望,因为她们的装束。
“都上车吧。”顾澹将顾灵和她的朋友唤上车。
两个女孩上车,武昕森将车开走。
车开至击剑俱乐部的大门口,将顾灵朋友放下,然后继续前进,来到顾灵家。顾灵下车,问顾澹:“哥,你们要进来坐吗?”
顾澹跟着下车,但他说:“你进去吧,我们一会还有事。”
顾灵看了看车内哥哥的男友,他还是一样静默,也不大搭理人,她小声说:“武叔叔再见。”
武昕森点了下头。
听到这句武叔叔,顾澹纠正:“叫武哥。”
顾灵站在院门口,挥挥手,笑道:“哥,武哥再见。”
她也不是有意要把老哥的男友叫老,就是觉得叫他武哥可能显得不尊重,毕竟武哥真得很有大佬的风范。
“武叔叔,换个位置。”顾澹手扣车窗,将武昕森叫下车。
一会顾澹要去工作室,这辆车是他的,让武昕森载他,怕员工会做多想。
武昕森下车,站在车门外,顾澹要进驾驶室,得挨着他身体,就在两人贴身时,顾澹勾住武昕森的手臂,武昕森搭着顾澹的肩,武昕森贴近耳边,嗓音低哑:“别瞎叫。”
顾澹脸蛋微扬,露出调皮的笑容。
他们挨靠在一起的暧昧姿势,可能不足三十秒,怎奈他们没留意到二楼的窗户前,就站着顾总。
顾澹坐上驾驶座,武昕森绕到车一边,准备去坐副驾驶座,他无意间抬头,正好发现二楼窗前的顾总。
仰首直视这位不怒而威的中年人,武昕森没有受到丁点威胁,他淡然地收回视线,潇洒钻进车中。
汽车启动,驶出一段路,武昕森才说:“你父亲刚刚就站在二楼窗前。”
“哦,这么说我爸看到你了。”顾澹反应很平静。
武昕森应道:“看到了。”
何止看到了,还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