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斯复的人马全部下了车, 将祁尚惠和她,时添才动手挂断了通话。
只是短短十几分钟的功夫,他便因为精神高度紧绷而攥给周斯复打这通电话, 是他在被那几名保镖带入电梯前, 临时灵机一动, 想到的计划。
这一次找到自己的是祁家大小姐, 而自己和了解的人,莫过于周斯复了。
被堵住的时候, 他机,却已经被保镖们发现了其中蹊跷。在那之前, 他已经默不作声地用短信给陈助理发送了两个暗号, 但还是觉得不够保险。
哪怕联系不上他, 陈助理选择报警,警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恐怕也不会擅自出警。
当时还没有和祁尚惠见到面, 他甚至没有在脑海里细想, 如果姓周的和祁尚惠属于同一阵营,他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给保镖们看完自己的暗号前, 他已经把手机拿出口袋,拨出了周斯复的手机号码。
这是个非常冒险的计划,一旦发出任何动静,就会被祁尚惠或者周围的保镖们察觉到。
他没想到, 手机在掌心中轻轻一震,电话很快就被姓周的接了起来。
周斯复还来不及开口说话, 就听到他正对着保镖们解释。听到他说半小时后如果不能确保自己的安危, 就会让助理打电话报警,周斯复便彻底保持了沉默。
在跟随保镖们走入车厢前, 他刻意用几句对话暗示了电话里的人,他现在刚从电梯里出来,正要坐上祁尚惠的车。
上车后,他也在祁尚惠面前尽可能地保持着冷静和自然,刻意抛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口袋里的电话有些发热,虽然周斯复仍然在保持沉默,但他感觉得到,这人正在很认真地听着他和祁尚惠所说的每一个字。
在对话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用余光看到停车场外数辆陌生的车辆正在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缓缓缩小包围圈,心里很快明白,这些人有可能是周斯复派来的人马。
为了稳住祁尚惠,他接着继续抛出一个个话题拖延时间,同时悄悄观察车窗外的情况。
他没想到,周斯复居然会如此大动干戈,带那么多人过来给自己解围。
……
来到车外,周斯复抬起一只手,用指节不紧不慢地轻敲了两下车窗。
“开门。”单手插着兜,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车内,“我数三声。”
“一——”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彪形大汉,各自举着一把金属撬棍。看起来如果软的不行,他们干脆就来硬的。
“……”
周斯复刚开始数数,祁尚惠已经阴沉着那张精致的脸,按下了解锁键。
以周斯复的性格,要是她在倒计时前还没有开门的意思,不用等身后那两人上前来撬门,他已经一脚踹上来了。
伸手拉开解锁的车门,周斯复一只手搭住车顶,在车门外缓缓弯下了腰。
“姐,你们在聊什么?”
停车场外的路灯暗光静静镀上了他的侧颜。他饶有兴致地开了口,“聊得那么起兴,不如加我一个?”
祁尚惠的脸色很不好看。
周斯复平时从不会喊她“姐”,哪怕在父亲面前,也是直接称呼她的大名。
这样一句“姐”,听起来即熟悉又亲近,却无端地令她的背后隐隐有些发凉。
“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祁尚惠冷声问,“周斯复,你是在故意给我下套?”
周斯复嘴角轻耸:“听听,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压低声音,缓缓凑到祁尚惠的耳边,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调低声开口:“嫌祁为珧还死的不够快,嗯?”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他的唇角笑意未散,口齿却冰冷至极,“手脚放干净,离他远点。”
话音落下,周斯复整理了一下领口,略微直起身来,朝着坐在汽车另一侧的时添意味深长道:“时总还不打算下车?”
时添本来已经准备先下车了,但看到眼前的这对姐弟一副剑拔弩张,随时都要动起手来的状态,他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僵着身形杵在原地。
二十分钟后,Vessel Grand楼下。
从时添怀中接过被毛毯裹得严严实实、睡得正酣的邱胖胖,周斯复脸上的表情止不住僵了一瞬。
这小子看起来只是有点虚胖而已,没想到体重那么敦实。连他一下子抱起来都有些吃力,不知道时添怎么能全程面不改色地稳稳抱着不放的。
眼看周斯复好不容易抱稳了邱胖胖,时添从轿车的后备厢里取出两个行李箱,拉开杆子放在地上:“走吧。”
登上上楼的电梯,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在,时添放轻声音,再次一本正经地开了口:“我重申一遍,我只是暂时来你这——”
“我明白,时总不用再强调了。” 周斯复面色不改,神情如常,“你只是在我这里暂住几天,等找到公司附近合适的房源,确保人身安全能够得到保障,就马上搬出去。”
“嗯。”
听到姓周的把自己的话都说了,时添沉默片刻,又默默补充了一句:“这几天的房租,我会按日交的。”
周斯复眉心微抽:“……知道了。”
得到周斯复肯定的答复,时添总算放下心来。
刚住进市中心的出租屋不久,那栋房子就被一群来路不明的人士光顾。后来搬到新的酒店后不久,住址又被祁尚惠的人查到,并且亲自上门来堵截了自己。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只要自己还在是季源霖配偶的身份,这样的麻烦只会源源不断地找上自己,永无宁日。
和季源霖之间的离婚冷静期还有不到一周就结束了,在这期间,他需要找到一个新的住处,既能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也能静下心来处理刚接手的一系列工作事宜。
除此之外,他现在还带着邱胖胖这个别人家的小屁孩。如果今晚找不到合适的住处,他连邱胖胖的安全都不能完全保证。
在脑海中天人交战了很久,他最后还是带着小屁孩和自己的生活用品,坐上了前男友的车。
两小时才刚严词拒绝了周斯复要自己搬过来住的提议,两小时后就自己打包送上门了。
“……”
看着早就放在玄关门口的两双男士拖鞋,时添想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
刚刚换好拖鞋,又把邱胖胖给抱到沙发上,盖好被子。时添正准备问周斯复自己把行李箱放哪,突然听到玄关处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喵”声。
时添转过头,发现周斯复家那只黄白交织的小布丁又钻进了自己刚换下来的皮鞋里,正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一个月没见,这只猫好像又长大了一点,胖嘟嘟的小脸蛋都快要从鞋子两侧淤出来了。
时添转头问这个家的主人:“……它为什么那么喜欢蹲我的鞋里?”
半天没听到周斯复的回答,时添转过身,视线在宽敞的大平层游弋了一圈,没找到周斯复的身影。整个客厅里,只有一个人邱胖胖躺在沙发的羊毛毯上,四仰八叉睡得正香。
祁尚惠驱车离开后,他马上和邱静取得了联系,发现只是虚惊一场。邱静已经陪同公司老板签订完协议回到了酒店,准备搭乘明天最早一班航班回来。
提醒邱静千万要注意安全,他心中的那块大石这才落了下来。
发现姓周的突然人间蒸发了,时添刚准备开口喊一声,突然听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门传来了一道重物落地的声响。
大步往前走,三两步便来到了卫生间的门外,他抬起手敲了敲门:“周斯复?”
卫生间里没有人吭声,但仅仅过了两三秒,隔着一扇门,他便听到卫生间的水龙头被人扭开,门内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流水声。
一直没得到回应,他干脆用手按住门把,想要强行将门打开。结果往下一按,才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时添的眉头缓缓拧起:“周斯复,你在干嘛?
“……”
过了片刻,他终于听到门内传来了人的动静。
沙哑嗓音摩挲着急促的喘|息,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失真般的含糊不清:“……十天,我疼。” --
这句话的出现和消失一样快,没等时添再次张口发问,卫生间内愈来愈大的流水声已经盖过了其他的声音。
仅仅在门外怔了一瞬,时添便迅速掉转回头,匆匆来到客厅里,躬身钻入了楼梯间下方的暗室。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上次进来开保险柜的时候,暗室的角落放着一个五金工具盒。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楼梯间里照了一圈,他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已经布满灰尘的工具盒。打开工具盒,从里面翻出一把衬手的一字螺丝刀,他将螺丝刀揣在裤兜里,转身就大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回到卫生间门外时,他看到门外的实木地板上已经汇聚了一滩水,显然是从卫生间里溢出来的。
老时以前交过他开锁的方法……
屏住呼吸,用后脚跟死死抵住卫生间的门缝,时添将螺丝刀插入了钥匙孔的凹槽内,接着往上猛地一用力——
刀尖刺进锁槽的缝隙处,顶住锁轴,他咬紧牙关,使劲往右扳动了五六次,尝试了好几遍以后,终于听到了锁舌脱钩的声音。
缓缓松了一口气,时添刚推门而入,便被满地板的水浸湿了两只裤脚。
“周斯复,你——”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时添的目光已经牢牢定在了卫生间巨大的圆形黑色浴缸中央。
房间内热气氤氲,犹如隔着一层浅淡的薄雾。周斯复赤|裸着上半身,靠在浴缸前背对着他,头顶的淋蓬头正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流水,打湿了他全身的肌肤。
浴缸里,周斯复仰着颈靠在浴缸的大理石壁前,一只手抓着浴缸的边缘,另一只手正紧紧握住右腿的脚踝,唇色隐隐有些异样的白。
那只受过伤的脚正在水流中微不可察地轻轻抽搐,在浴室天花射灯的照射下,大腿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显得尤为刺目。
淌着水缓缓走到周斯复的身边,时添连忙抬起手,关上了正在源源不断往下淋的热水。
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背后门被人硬生生撬开,周斯复仍旧紧闭着眼靠在浴缸前,任着水珠浸湿额前发丝,沿着脸颊往下淌。
看着这人狼狈不堪、一副落汤鸡般的模样,时添的视线落在他用手握住的脚踝部位,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你的腿还疼?”
他问。
听到背后传来他的声音,周斯复陡然松开了握住脚踝的手。
下颌微微往上扬起,周斯复睁开眼,隔着一层薄雾看他。
他直视着他的眼睛,神情有些恍惚:“你在心疼我?”
时添:“……”
这人怎么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卫生间没有搭开窗,室内湿气很重。时添缓缓垂下眼,只觉得不仅空气黏腻,眼皮也粘腻,被水雾坠得湿答答地抬不起来。
一股莫名的情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令他整个胸口涨得又涩又满。
他逐渐意识到,他的情绪正在被周斯复引导着,逐渐走向不可控的边缘。
还没过脑子,某些话语已经从嘴里脱口而出。
居高临下地望着水池中的男人,他沉沉开口:“周斯复,在纽约,把我关起来的人是你,对吗?”
“那后来呢?”他顿了顿,声音有些轻微的抖,“……你为什么又放我走了?”
听到他的质问,周斯复脸上的情绪没有产生半分波动。
下一秒,一支粘满水珠、肌肉匀称的白皙手臂伸出水面,在半空中蓦地收拢五指,稳稳攥紧了他胸前的深灰色领带。
被浴缸里的男人伸手一把拉住前襟,时添的身体陡然间失了重心。他的脚下一滑,整个身体就这么往前倾了下去。
眼里全是水汽,周斯复仰着头,无声地封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