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添皮笑肉不笑:“哦。”
实验室的密钥只有三次试错机会。为了确认季源霖说的话不假, 他从裤兜里拿出打晕季源霖时顺走的手机,在屏幕上输入了自己的四位数生日。
果然,手机还是和从前一样, 马上就解锁了。
回到电脑前, 时添在电脑上输入了季源霖告诉他的十一位数字, 一段登录程序加载完毕后, 电脑成功跳转到了内网数据库的页面。
看来姓季的没有骗他。
两人在一起的这几年,季源霖总是习惯用他的个人信息来组合成各种电子设备的密码, 没想到这次也不例外。
外界那些人猜不出密钥是什么,恐怕一方面是没想到密码会如此简单, 另一方面是没人能猜出来, 季源霖会用他俩初次相遇的时间作为密码的后半部分。
由于来之前提前做了功课, 他很快就在数据库里找到了最新版本的核心研究团队专家名单。在他离开公司后,季源霖新聘请了六位专家加入集团的战略咨询委员会,其中刚好有三名负责LED灯珠业务, 另外三名专攻GaN技术。
实验室里的数据不能用软硬盘直接存取, 于是他只能将三人的信息用手机拍了张照,同时默默记在了心里。
-万林, 斯坦福大学电子与电工工程学院博士后,担任多家半导体国际学术期刊的审稿人,拥有专利权四十余项。
-陈相宇,美国电气工程师协会(AIEE)高级会员, 专攻GaN器件与系统集成,发表学术论文近300篇, 其中近100篇被SCI收录。
-Shirley Zheng, 美籍华裔——
视线落在最后一人的姓名上,时添搭在鼠标上的手指微微一僵。
在脑海里迅速思索了一遍, 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Shirley Zheng这个名字那么眼熟了。
几个月前,第一次在高档餐厅和周斯复郑滢二人相遇时,郑滢递给他的那张名片上,写着的英文名就是Shirley Zheng。
数据库里的个人信息表显示,郑滢是在上个月月底才加入了封禹的战咨委。可就在这个月月初,祁尚惠就找上门来,试图拿到三位核心技术专家的信息。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时添的眸色暗了暗。
根据周斯复的说法,郑滢手中所拥有的那份GaN专利技术,同样也是她的前夫、祁家继承人祁为琛想尽办法想拿到手的东西。
现在,两个握有核心机密专利的人突然走到一起,甚至都被意大利的那家军工企业列为了潜在的入籍科学家名单,背后一定有他所不知道的,更深层的含义。
想到这里,时添关上电脑,从办公椅前站了起来。
“一小时后,会有巡逻的保安发现你在这里,前提是你不乱声张。”
将属于季源霖的那本离婚证扔回桌前,他将口罩往上一拉,面上神色淡淡,“季源霖,你好自为之吧。”
转身走到门前,推开厚重的防火门时,他听到背后男人忽然对着他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
“添添,”季源霖柔声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时添仅仅身形一顿,却连脚步都没有停。
十分钟后。
废弃的实验室里静谧无声,季源霖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抬起头,望向了不远处紧闭着的实验室大门。
渐渐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里响起,距离他越来越近。很快,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实验室的门口。
打开头顶的大灯,对着季源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英俊面孔打量了片刻,金发碧眼的男人靠在门前,用略微生涩的中文开口打趣:“季,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狼狈的样子。”
等着来人蹲下身来,替自己解开绑在手腕上的绳结,季源霖闭上眼睛靠回座椅,问:“人已经抓到了?”
“抓到了。”男人说,“表密码刚被触发,我就在楼下接到了警报。他一进入消防通道,就被我的人控制住了。”
他们当初找上季的时候,季曾告诉过他们,为了保证内部数据的绝对安全,他将研发中心的密钥设置了两层关卡,分别是表密码和子密码。
季说,只要有人输入了第一层表密码,没在规定的时间内输入第二层子密码,就说明并不是他在亲自操作,有危险。
觊觎这份专利的人那么多,铤而走险的人也不少,没想到今天还真让他们当场逮到一个。
活动着微微有些酸胀的手腕,季源霖脸上没什么表情:“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样下来风险只增不减,看来转移的计划需要再提前。”
“从现在开始到出境之前,我需要你们安排二十四小时的安保团队和保镖跟随。”
“那当然,”从地上站起来,金发碧眼的男人抚掌大笑,“季,你的人身安全永远排在第一位。”
顿了顿话音,男人接着问:“那抓到的这只‘老鼠’怎么办?我派人偷偷处理掉?”
抬手捏了捏鼻梁,他的语气隐隐有些为难:“可目前在贵国境内,有警方管辖,我的人不太好直接下手啊。”
听到他的提议,季源霖的脸色顷刻间变得有些不太好看:“让你的人不要动他。”
“……哦?”
倚靠着身后的办公桌,男人饶有兴致地挑起眉稍,“是季在乎的家伙?”
垂眼坐在座椅前沉思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时,季源霖的眼中多了一层意义不明的暗光。
他问眼前人:“你们能安排最早一班去意大利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虽然不知道季源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男人还是如实答道:“我的飞机就停在机场,随时都可以出港,怎么了?”
片刻后,他听到季源霖淡淡开了口:“那么,就带他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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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陌生电话的时候,周斯复正开着大奔在经开区的主干道上疾驰,三辆黑色轿车紧随其后。
他平时从不会接听陌生人的来电,手机也设置了自动过滤号码服务。但不知为什么,用余光瞥了眼屏幕上连续跳出来的第三条号码拦截提示,他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开始如同乱了序般跳动个不停。
自从接到手下汇报,时添带着季源霖驱车离开民政局后,他便赶紧自己的人马追了上去。然而,由于午后的市区车流量太大,路上堵车严重,他的人没过多久就被堵在半路,彻底弄丢了奥迪的行踪。
他先开着车去了融创大厦,又回了自己的公寓一趟,却并没有在这两个地方找到时添的人影,打电话过去也提示对方手机不在服务区。
在路口踩下刹车,周斯复干脆点开放在支架上的手机,给那个被判定为陌生来电的号码回拨了过去。
电话在空荡的车厢内“滴滴”两声,很快便被人接通了。
手机另一端响起一名年轻女孩战战兢兢的声音:“……喂,喂,请问是周先生吗?”
“……”周斯复在日光下眯起眼,“你是?”
“我是封禹行政部的段薇薇,可以叫我小薇。”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女孩略带急促地接着往下说,“是这样的,时总刚才告诉我,如果他一小时后还没下楼,就让我立即和您联络。”
“……下楼?”
点了点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将音量调大了些,周斯复脸上的神情骤然间冷了下来,“他现在人在哪?”
终于听到了有关这人的新线索,他当即在路口打起转向灯,准备掉头往回走。
等跟在他身后的几辆车也掉了头,他忽然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一阵纷乱嘈杂的噪音。他听到那个女孩对自己低声说了句“等等”,随即便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女孩发来的短信,是几张一看就是躲在门背后,匆匆拍摄下来的照片。
照片的拍摄地点是一个光线昏暗的停车场,从照片里可以看到,停车场的角落停着一辆黑色的路虎越野车。有人正被反绑着双手,推搡着朝半敞的后车门走。
照片的像素非常模糊,拍照时隔的距离也很遥远,要不是他对时添的身形再熟悉不过,哪怕闭着眼睛都不会认错,恐怕也没办法根据照片里的那个小黑点判断出这人是谁。
值得留意的是,在越野车的后侧方还并排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人影,根据面部轮廓判断,应该全是外国人。
点开通话页面,他再次尝试着拨打女孩的手机,发现对方已经关机了。
他没有办法判断对方发来的照片是真是假,但这是目前仅存的,唯一关于时添去向的线索。
如果女孩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根据照片判断,那人现在很有可能正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中。
至于这件事和姓季的有什么关联——
像是突然间想到什么,周斯复的目光遽然凝滞,眼神变得如同海水般黝黑冰冷。
他当即拨通了Alex的电话。
“喂,周总——”
“联系方彬,”周斯复说,“让他去查封禹停车场的闭路监控,立刻。”
方彬是封禹的一名中层管理人员,也是他留在封禹内部的“卧底”。如今通过方彬找到时添的去向,已经是目前最快速和便捷的办法了。
很快,方彬那边就有了新的进展。
“周总,”Alex在电话里对着他匆忙汇报,“您说的那台路虎,在离开封禹的园区以后,直接朝着西郊的机场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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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传来呼啸风声。
坐在高速行驶的路虎后座,时添听到前方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正在用自己听不懂的意大利语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像是在和谁打电话。
从男人偶然冒出来的几个音节中,他能判断这人提到了季源霖的名字。
双目被用眼罩蒙着,嘴巴也被用白条封住。一路上,他尝试了好几次试图偷偷解开腕间的绳结,却发现自己只要稍微动一下,副驾驶座上的那个外国人便会转过头来,用英语警告自己不要动。
“……”
又一次尝试逃脱失败后,时添仰头靠回背后的座椅,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咒骂了一声。
在出发前往民政局前,他原本已经安排好了撤退计划,还联络了好几位以前的下属帮他断后,整个计划应该称得上万无一失才对。
他却万万没想到,季源霖居然把那群意大利军工企业的人光明正大地带进了公司。以至于他刚刚下楼,就被几名金发碧眼的外国职业打|手在消防通道里堵死了退路。
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心血马上就要被这帮意大利人毁于一旦,他就想立刻杀了姓季的。
他不知道这帮人会把自己带去哪里,但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在路上高速行驶了一段时间,他察觉到路虎正在往上爬坡,像是打算驶上郊区的高架桥。
根据他过往的经验,在驶上高架桥前,车辆一定会经过出城的收费关卡。如果他的判断没有出错,只要再往前行驶一两公里,就会进入第一个人工收费站。
哪怕这辆车用的是防窥车窗,等通过收费站的时候,只要他将头狠狠撞向玻璃窗,就一定能够吸引窗外工作人员的注意力。
将两只腿微微往左挪了挪,他默不作声地绷紧脊背,准备在关键时刻有所行动。
正在心里默数着倒计时,时添忽然听到开车的司机用英语对意大利人发了话:“Ricci,后面有辆车在跟踪我们。”
低声爆了两句粗口,意大利人恶狠狠地对着司机吩咐:“山上绕路过去,快!”
路虎逐渐放慢了速度,开始尝试在高速路上变换车道。很快,司机便找准时机,往右打了个急转弯,在后排一片汽车的喇叭声中原地倒车数米,径直朝着高速公路右侧一条上山的山道驶去。
察觉到脚下的地面正在逐渐变得颠簸,时添忍不住心里一咯噔,暗道一声不好。
要是错过了出城的收费站,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更不可能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听到车辆后方传来了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刺耳轰鸣声——
【嗡——嗡——】
噪音愈来愈近,像是有一辆车拼尽全力加足马力,正在朝着他们急速逼近。
司机连忙扭转方向盘,试图摆脱身后的追兵。可上山的道路本来就蜿蜒狭窄,稍不留神就会连人带车滚下山崖。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敢踩下油门继续往前冲,却不敢再继续做什么危险的举动。
渐渐地,背后的发动机轰鸣声消失了。
司机忍不住松了口气,将目光投向后视镜,脸上的神情却骤然一僵。
距离他们前方两百米远的地方,有一条四十五度的斜坡弯道,而在他们的车后不远处,那辆原本已经被甩开的黑色大奔却突然往左猛地一摆尾,沿着他们头顶的斜坡就驶了上去!
等他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顺利实现了弯道超车,黑色大奔当即在原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车的主人将油门一踩到底,朝着他们的车头就直直撞了过来。
竟然这么不要命……坐在里面的一定是个疯子!
紧急踩下刹车,他正打算转头询问Ricci该怎么办,突然听到半空中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砰——】
下一秒,司机整个人僵在了驾驶座前。
他看到Ricci不知什么时候从西装内侧掏出了一把枪,将枪|口伸出窗外,一枪打爆了黑色大奔的右前侧轮胎。
暂时逼停了不远处横冲直撞的大奔,Ricci立刻转过身,将枪|口牢牢对准了后座人的眉心。
“下车。”
他对后座上的时添说。
他心里已经明白,开黑色大奔的家伙应该是专门来营救这个人的。
虽然答应了姓季的要将这人一同带回意大利,但为了避免临时节外生枝,还是尽快将人处理了好。
示意司机打开后座车门,将时添粗暴地推向山崖的边沿,他高高举起手中枪把,对那个刚从黑色大奔里下来,满眼血红的男人笑着道:“Addio (永别了).”
就在他用枪|口抵住时添的后脑勺,即将按下扳机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听到时添用英语平静地开了口:“Wait(等等)。”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和他说句话吗?”时添说,“他是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