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遥捧着小书册犹犹豫豫。
窗外大雨滂沱,窗内灯火静谧,分明没有任何人,苏遥还是忍不住四下打量一周。
偷偷摸摸。
怎么说,看这种东西,就是紧张。
苏遥躺在榻上,来来回回把房内看上好几遍,才稍稍安心。
他捧起其中一本,悄悄地翻开一页,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窗外忽现出个高挺的身影,紧接着就是叩门声:“苏老板,睡了吗?”
苏遥手一抖,慌忙阖上,起身塞在褥子下:“还没睡,傅先生怎么了?”
“给你送一点宵夜。”
苏遥方坐起身,这厢傅陵已推门进来。
苏遥一站,褥子下的书突然一松,哗啦啦铺展开来,落了一地。
苏遥一惊,手忙脚乱地拾起来,正胡乱塞回去,一转头,便瞧见傅陵正站在暖阁外,端着个红木漆盘。
蝉翼纱的帷帐上以银线遍勾灼灼桃花,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隔着这样一层,傅先生应当没瞧见吧。
苏遥心虚不已,只强行压下,缓和语气,挑开帷帐:“傅先生,这是送的什么好吃的?”
傅陵未说话,只淡淡挑一下眉。
苏遥登时心内打鼓。
正慌里慌张地寻接口,傅陵却并未提起此话。
他不过顿了下,便径直走入,坐在小桌案处:“是烤鹌鹑。午后从庄子送来些小鹌鹑,没成想有两只死了,孟管事说,只怕放到明日便不新鲜了,赶着晚上烤了出来。”
傅陵微笑:“我想着,苏老板许是不常吃,只当尝个新鲜。”
木盘上摆着一小只拆开的烤鹌鹑,小小的,却是挺肥,肉质细嫩,外皮焦黄流油,香味诱人。
旁边还有两只小碗,清白细腻的汤底,飘着鲜翠的香菜碎,只鹌鹑蛋并薄薄的肉片浮于汤内。
苏遥瞧一眼:“羊肉汤?”
“灶房说打算明早吃的。我听着挺馋,便要上两碗。”
傅陵只给苏遥递筷子,“今儿不吃,就得等到明天了。”
傅陵笑吟吟的,似乎并没有察觉那些书。
苏遥默默松一口气,坐下夹一筷子鹌鹑肉,微微一怔:“好鲜。”
傅陵给他夹一根腿子:“孟管事也这样说,怕放到明日再做,便不会那么新鲜了。”
苏遥将小鹌鹑腿啃个干干净净,小腿子皮酥肉烂,入口细滑,满齿留香,苏遥连酥脆的骨头都吮个遍,倒把傅陵看乐了:“早知道你喜欢吃,就该早带你来。”
苏遥略为不好意思,又低头喝一小勺汤。
并不是喜欢吃,实在是很久没在大晚上吃过烧烤了。
他今岁身体才好些,齐伯又看着他,一向不许胡吃海喝,再加上在家中,最多煮个面做宵夜,也没功夫收拾这些。
傅先生的别院倒有好东西。
厨子也很不错。
苏遥将奶白鲜香的羊肉汤喝尽,又与傅陵笑笑:“改日再吃烧烤,让灶房来找我。时蔬鲜肉我都会做,我们吃个痛快。”
烛火盈盈,苏遥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眸蕴着欢喜的笑意,瞧得傅陵心潮浮动。
雨珠子叮叮当当地落在檐角廊下,傅鸽子一时浮想联翩。
这别院吃得也好住得也好,瞧着苏遥特别喜欢,要不改日成婚后搬过来住个把月?
傅鸽子的心思直飘到八百里地外,美滋滋一夜,翌日就让裴仪骂了个狗血淋头。
原因是,苏遥昨夜吃上火了。
裴仪气得把傅陵从头到脚骂一番,旁边院子的仆从都听见了。
“又是发物又是油水,你就一并给人吃,还挑个半夜的时辰?显摆你家有好东西吗?刚给你一天,就给我把人吃成这样了,我前日交代你的话全白说,我看你就……”
裴仪气性大得很,恨不得拍着桌子骂傅陵。
苏遥躺在榻上,听得特别委屈,只开口:“裴大夫,是我要吃的,不是……”
裴仪忿忿地饮口茶,只瞧傅陵,“人家人生地不熟的,会在你家院子找吃的吗?必然是你哄人吃的。”
又望一眼苏遥:“你不用说好话护着他,我骂他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裴仪这语气,像训小两口一样。
苏遥一默,瞬间面上滚烫。
傅陵听裴仪又唠叨数句,才无奈笑笑:“您老出气了吗?要不您再出去骂我两句,别打扰苏老板休息。”
裴仪抬手将一盏茶喝尽,只嘱咐苏遥:“我刚行完针,你睡一会儿,不然晚间会累。”
苏遥应一声,傅陵便将裴仪扯出来,小声道:“你什么时候能把他治好?”
裴仪一愣,愤愤不平地白他一眼:“傅相还是尽早去天上请神仙得好。”
傅陵只好道:“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上回又没说他不能吃。”
裴仪再度恼火:“适量地吃,知道什么是适量吗?”
喜欢喂人吃饭的傅相不太知道。
傅相默了默,想了一圈:“那你早点把人治好,不就能随便吃了吗?”
裴仪瞪他一眼:“我治好人,只为着以后好给你糟蹋吗?”
裴仪对他有误解。
为啥总觉得我想糟蹋人家呢?
傅鸽子委委屈屈:“那您再给我说一遍,我全听您的成了吧。”
裴仪又连数落带叮嘱地交代一番,事无巨细全讲个遍,最后却松了一嘴:“有个好事告诉你,他如今能喝酒,只要不是冷酒便不打紧。”
傅陵被他教训得没脾气:“那我也不敢,省得您老骂我。”
裴仪不理会他,收拾起药箱就走了。
外头仍在滴答滴答地落着雨,美人又睡着,傅相百无聊赖,抱住桂皮揉捏一会儿,只唤吴叔:“南松在哪儿?我去见他。”
“公子跟我来。”
吴叔恭恭敬敬地带路,直走到一偏僻院落,推开房门,榻上锁着一人,正是那日画舫之上,攀附苏遥的绿衣小倌。
天光自窗外透过,衬得他面色苍白,整个人虽虚弱不堪,眼角眉梢却仍挂着一抹勾人的媚态。
并非不经意的风流,而是风尘中待久后,洗不掉的魅惑作派。
只是,不管神态如何变化,脸还是那张脸。傅陵于画舫瞧见他,一眼便认出了。
吴叔点起烛火,傅陵于案侧坐下:“南松?”
那人张张口,使劲清下嗓子,才勾起嘴角:“见过傅相。”
傅陵淡淡一笑:“京中一别,许久不见。”
南松似乎并无叙旧的意思,即便先前训练有素,一个大活人被饿上许多天,也要发狂。
他只开门见山:“那日于舫上动了傅相的人,是我有眼无珠,傅相要杀要剐尽管来。我已离开太子府多年,您想知道的事,恐怕我答不上来。”
傅陵闻言,只抬了下眼皮:“饿上两天,就是好说话。”
南松一滞,又露出一丝苦笑:“我早已不是暗卫,藏于烟花柳巷,也只为保命。傅相早该知道,我是软骨头。”
“好。”
傅陵点个头,“我长话短说。第一件事,你离开前太子府后,有没有说出过前太子的任何事?”
南松默了下,低低地垂下头:“傅相如今,连一句太子也不肯喊么?”
傅陵瞧着他,却缓和了语气:“如今的太子另有其人。终究已成定局。”
南松冷笑一声:“果然……”
他抬眸,眼眶中却滚落一大滴眼泪:“傅相不必问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害我的心上人。我虽因此被赶出府,却从未记恨过他。他是国储,是未来的天子,本就是我痴心妄想,从小陪着他还不够,还贪心,想要陪他一辈子……”
傅陵不由心灰:“看来当年之事,终究查不明白。”
事发多年,几家世族暗地查访,却到如今也未弄清事实如何。
南松抬手抹把脸,又带起哗啦啦的锁链响:“傅相疑心我也是自然。当年我被赶出府不久,太子就……早知如此,当年我死在府中,也断断不会出来。”
南松曾是前太子的暗卫,因魅惑主上而获罪。暗卫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更何况起这等心思。
前太子心软,只把他赶出府。
可谁料,后脚便遇今上夺位,南松也自此下落不明。
风月场所最是鱼龙混杂,他大约也是自暴自弃,一时伤情,竟做起这等事。
傅陵瞧他一眼,南松仍在低语:“……是我逾越,太子他对谁都好,也并非于我有意。可他眼中没我,却整日念着那个姓朱的贱人!月前我听闻她遭祸了,可见恶人自有天收,这样贪慕虚荣的贱人……”
傅陵顿一下:“朱氏有无出卖前太子,并无实据。”
南松一停,却依旧唾骂一句:“即便是没有,太子对她如何情深,她怎能辜负,转头就嫁于旁人?她知道太子的事,可并不比我少……”
这昔年的恩怨,着实分说不清。
傅陵由着他哭了一会子,平复些许,才提起第二桩事:“永王的小儿子,也是永王妃所出第二子,先帝最小的小皇孙,在京中时,你有没有见过?”
“永王?”
南松一疑,“不是今上登基时,便在进京途中,被流寇所劫杀吗?”
傅陵平静道:“堂堂一位王爷,天子手足,在自家封地被匪寇所害。这等荒唐说辞,史官都不敢落笔。”
“逆贼掩人耳目,我自然不信。”
南松顿了顿,“傅相如此问,是这位小皇孙,可能还活着?”
傅陵只道:“我是外臣,永王在京中时,这孩子尚小,我并没见过。你跟着太子,可曾见过?”
南松细细回想一遭,轻轻蹙眉:“我应该见过……两回,一回宫宴,一回永王家宴。永王妃的孩子……这小皇孙右手臂上,有一处梅花状胎记,红色的。”
傅陵皱眉:“你确定?”
“确定。当时是端阳节,太子抱着他掂了两下,这小皇孙突然吐奶,还弄坏太子一件衣裳。乳娘给小皇孙擦拭,许多人都瞧见了。”
许多人都瞧见了。
傅陵默了下,又问:“还有没有其他胎记?”
南松摇头:“未曾听说。身上若有,我也看不到。”
傅陵思索片刻:“你说的那位乳娘,还记得长什么模样吗?”
南松皱眉沉思一会儿,只道:“我或许能画出些许。只是时日太久,我实在记不太清。”
傅陵瞧一眼吴叔,吴叔给他搬来小案,又铺好纸笔。
南松前前后后画了近两个时辰,费了七八张废稿,才勉强画得一张。
永王府上下皆被除尽,傅陵得到的消息,是这位乳娘护着小皇孙逃出来,但后面走散了。
如今疑似这位小皇孙的孩子,天南地北,找倒是找到不少,其中也包括阿言。
但这位乳娘,实在是难觅踪影。
若想证实到底谁是小皇孙,起码要先找到她。
南松把画递上:“小皇孙当时太小,本就不怎么见人,京中见过这位乳娘的人,实在太少。我只能记得这些。”
傅陵将画仔细瞧上一遍,又看一眼吴叔。
吴叔点点头。
虽然只有五六分相似,但这眉眼,着实很像……祝娘子家的华娘。
华娘当日出现,傅陵便着人调查一番,发现她自蜀中来,说是夫家死绝不得已才出门谋生。
但乡邻又道,她是被人牙子拐来卖给这户人家做妻子的,先前如何,并不知晓。
且她分明并未与夫家生育过,却做了祝娘子家的乳娘。
傅陵那日把阿言留给华娘,本就是想试一试。
此举是大胆了些,但傅陵嘱咐过宋矜陆屿,还留下一多半的暗卫,也并没有瞧见华娘动手,而是故意勾破阿言的衣袖。
按照今上的手笔,若是疑心,并不用证实阿言的身份,直接杀了便是。
看来,华娘并非今上的人,而是,十有六七就是那位乳娘。
傅陵微微闭了闭眼,眼下只差一个机会。
南松的画像不能做数,手上的胎记许多人知道,也不能做数。
找个机会试一试华娘,就能知道她和阿言的身份了。
或许,事关内闱,太后还知道更多些。
傅陵抬眼,只嘱咐南松:“你不能见任何人,就待在此处。我会遣人照顾你。”
南松沉默许久,浅淡天光将他映得格外苍白羸弱:“傅相所谋事大,若有需要,尽管找我。只求……若有朝一日,太子昭雪,傅相能让我去他灵前见一面。”
傅陵长长地叹口气,终究“嗯”一声。
转出南松房间,雨珠子还在稀稀拉拉地落。
傅陵自檐下抬头,只见天光黯然,积云层层,满院花木摇曳作响。
傅陵有些心情不好。
他一向不喜欢朝事,当年便是傅老侯爷拿祖宗家法逼他入仕。
他想做个工匠,但父亲不许,傅家不许。
他既已辞官,找到小皇孙安全送入京中,应当是他做的最后一桩事了。
为给小傅大人日后铺路,为傅家日后铺路,也为他与前太子相识一场。
好在似乎有些眉目了。
但做不喜欢之事,就是会不太开心。
南松的境遇,也让他微微感喟。
昔年南松被逐出府,傅陵尚是个铁石心肠之人,若他身边出这等事,他肯定比前太子手腕狠。
但如今有了心上人,傅陵忽然,对南松生出些怜惜。
傅陵突然,就念起自己的心上人,
他一路溜达到苏遥房内,轻轻撩开帷帐,见天光淡薄,落在苏遥沉睡的面容上。
苏遥额上微微透出一层薄汗,许是刚行过针,面色虚弱许多,远远瞧去,只像一只精巧的白瓷瓶。
裴仪当真胡说八道。
这样的人物,我怎么舍得糟蹋。
傅陵行至榻前,蹑手蹑脚地拨开苏遥散乱的头发,沿榻边稍一坐下,又觉得不对劲。
硌得慌。
傅陵忽念起昨夜隐约瞧见的东西,一时心内发笑。
苏老板还看这些东西?
都这么大了,看点也没什么。
经年的老书铺,说不定是珍藏稀有的本子呢。
念及此处,端方正直的傅相心下像被挠了一爪子。
我看一眼。
我又不做。
我还是君子。
再说了,回头真刀真枪上阵,我会得太少,多丢人呐。
傅相登时扔掉一身端方正直,悄悄抽出一本。
房内微暗,但不妨碍他看这画上的内容。
……怎么说,真不愧是祖传书铺。
质量就是高。
京中颇有些纨绔子弟,傅陵年少时也被拉着瞧过两本。
但皆是偷偷摸摸,没瞧见过什么好的。若被逮住,还要挨一顿好打。
现下傅家没人敢打他了。
傅相坐在美人身边,津津有味地看了个痛快。
苏遥一觉醒来,瞧见的,就是傅陵一脸痛快的表情。
烛火摇曳,苏遥只觉得,傅鸽子……颇有些容光焕发的神采。
傅陵倒杯水递到他唇边:“喝口水。”
苏遥趁着他的手抿两口:“傅先生怎么来了?”
得亏我来了,不然错过多少好东西。
傅鸽子自觉整只鸽都得到了升华。
虽然不纯情了,但不菜了。
傅陵说话都沾着喜气:“我来看看你,省得你一醒,身边没人。”
一觉醒来,瞧见一只神采奕奕的大鸽子,确实挺醒神。
但苏遥总觉得,大鸽子怪怪的。
他微一思索,只心下一抖,但面上仍端出如常笑意:“……傅先生,没瞧见什么…什么?”
傅陵非常配合,顿时化身一只无辜鸽子:“什么书?”
苏遥一噎,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我说那个……我这回带了个话本,可吓人了,傅先生别瞧了害怕。”
苏遥只是慌忙想个由头,甫一说出口,却当真怕起来。
外头天色已暗,夜雨声惶惶,傅陵这东山别院又建在人烟稀少的半山腰。
周遭林海涛涛,山风呼啸,山雨滂沱,苏遥瞧一眼窗子,忽觉得一院子竹影错杂凌乱,甚为骇人。
苏遥明显神色紧张,落在傅陵眸中,却勾出十分的好奇:“是什么话本?我没看着,我想看。”
是五湖先生的新书。
这位老先生专写灵异志怪,上一本略微慎人,但卖得甚好,这回就变本加厉,还取了个极其新巧的吓人名字——《荒山一座坟》。
还没开始卖,只是新成书。
傅陵一听这名字就兴奋:“我想看。”
苏遥抿了抿唇,只好指给他:“就在那儿。”
傅陵自书架上拿下来,索性就坐在案前看。
一时房间内静悄悄,苏遥忆起书中内容,只觉得烛影子都慎人。
苏遥心内哆哆嗦嗦地收拾一通,正赶上成安来送饭。
“孟管事说,这道酸笋老鸭汤,炖了一下午,公子多喝点。豆腐皮包子和肉皮冻,还有蒸碗中的腊肠腊肉,都是自家做的,公子也尝一口。”
成安放下,又问:“孟管事还让我问一句,看公子明儿早上想吃什么?新做的咸鸭蛋金黄流油,烙个葱油饼,配着吃好吗?”
苏遥应一声,成安再推荐两道菜,又看向自家大公子:“大公子想吃什么?”
他喊这一声,傅陵没理他;
再喊一句,傅陵只摆摆手:“别说话,扎纸人呢。”
成安疑惑,苏遥只好扯起嘴角:“傅先生在看话本。”
又想一下:“把蜂蜜打糕添上吧,傅先生爱吃。”
成安应一声。
烛火莹莹,苏遥默一下,只得喊大鸽子:“傅先生,吃过饭再看吧。”
傅陵“嗯”一声,却是翻上一页,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抬手给苏遥添碗汤,笑道:“可真是好书。”
苏遥当时看过七八页,便害怕地扔下了。
临来前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带上了。
有一类胆小之人,越看越害怕,却越想看。
此刻傅陵如此说,苏遥喝口汤,又喝一口,低头又夹一个豆腐皮包子,咬一口,才抬眸:“……真的好看吗?”
傅陵心内发笑,只瞧着他,故意道:“可是难得的好书,不看着实可惜。”
苏遥小小地“嗯”一声,默一会儿,又道:“那……我也想看。”
傅陵压住一腔笑意:“可我也想看。”
苏遥怔一下,便听得他道:“苏老板不是害怕吗?让给我看吧。”
他这般一激,苏遥倒丢不下手。
琢磨一下,方道:“那我和傅先生一起看?”
傅陵求之不得,却又道:“苏老板既害怕,那我念给你听吧。从头念,正好我也想再看一遍。”
苏遥默一下,点点头。
然后半刻钟后,苏遥便后悔了。
傅陵声音低沉,还念得十分有感情,配合呼啸山风并滂沱大雨,慎人效果直入肺腑。
他害怕得紧,偏傅陵只笑:“苏老板还听吗?”
苏遥一听他这话,便只想接着听。
于是,当然是越听越害怕。
苏遥坐在榻上,先是捏着被角,又抱住枕头,最后拿被子把自己裹了一个严实。
傅陵坐在一团被子旁,瞧着只露个脑袋的苏遥:“苏老板还听吗?”
苏遥刚刚听完纸人桥段,当真毛骨悚然,连忙摇头:“不听了不听了不听了。”
受惊的小兔子格外可爱。
傅陵瞧着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的小兔子,暗暗笑了笑:“那我不念了,苏老板早点休息。”
又故意添一句:“别害怕得睡不着,只是个故事罢了。”
他一起身,苏遥突然觉得身侧一空。
烛影惶惶,窗外风雨阵阵,苏遥突然松开被子:“傅先生。”
傅陵刚慢悠悠地踱至门口:“怎么了?”
苏遥微有局促,可着实害怕极了,小声道:“傅先生,今晚可不可以留下,陪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