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睁着眼躺在床上, 在“裴渊是不想伺候自己才不愿承认”，和“裴渊只是单纯没有完全想起前一世”，这两个可能性之间摇摆片刻。

不过, 没等想出结论, 他却先察觉出身体的不对劲。

刚才沈晏以为自己只是刚从梦里醒来, 将梦中的感觉带到了现实。现在才发现，原来不全是梦。

也不知是身体受梦境的影响，还是梦境受身体的影响。

沈晏侧过身，拿起手机按亮。发现自己醒得比平时早，但也已经是裴渊去晨练的时间。

他扬声唤：“裴渊。”

拉着厚窗帘的室内静悄悄，无人应答。

沈晏将薄被揭开, 坐起身，把枕头垫在身后。

可能因为头一回那时他让裴渊给自己靠着, 由此而带来的习惯, 这就成了他多年来惯常保持的姿态, 让他很有安全感。

不过，大概是梦境太清晰, 裴渊手上的茧和力量, 再次在沈晏脑中一一复苏。

沈晏不知不觉地慢慢往下滑, 最后整个人都躺到床上。

这一瞬间，沈晏仿佛又看到裴渊在上方俯身凝视自己, 浓墨般黑稠的眼睛里跳动着床边烛火的光。

沈晏猛一闭眼, 胸膛用力起伏, 狠狠喘上几口气。

室内响着空调的低鸣，冷风一阵阵拂过他。

沈晏渐渐感觉到凉意, 终于回过神，伸手到床头扯了几张纸巾, 收拾好便下楼去洗手。

想了想，干脆盘起头发，开热水洗个澡。

温暖的水流冲刷而下，沈晏现在心情很好。

事实上，在昨晚之前，他根本没想起来还有这种事。

毕竟，在他来到这里之前，病重了一段时间。那段记忆，是他作为摄政王沈晏的最后时光，自然深刻。

而病重期间，当然不可能存在这种情况，复生之后他也就没这个意识。

现在想想，这具身体才24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没恢复好，他复生都两个多月了，这情况才出现这么一回。

沈晏对这种事虽然不在意，但这也算代表着身体健康，因此心情还挺不错。

连带着又想到裴渊。

要不……他找裴渊谈一谈？

虽说沈晏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王，身边仆从众多，但他受母亲影响甚深，同样厌恶以前那种不把人当人的尊卑等级。

因他母亲歌妓出身，年幼时过得极苦。若不是自己拼命逃脱，又遇到他父亲，便是早早被折磨至死的命。

而沈晏来到这里之后，尽管这里也不是事事都尽如人意，但至少比起以前好了太多。

沈晏既爱这里的盛世繁华，也爱这里人人皆“人”。

他本也没有要裴渊再伺候自己的意思。

若是因为这种理由，让他们知己间有隔阂，他都觉得自己有点冤。

沈晏理清了思路，擦身穿衣，开门出去。

结果门一开，就撞见裴渊在从早餐纸袋里往茶几上放餐盒。

沈晏奇怪：“怎么把早餐拿上来了？”

裴渊：“昨晚停电好像影响到了一楼的空调，节目组说开不起来，得等人来看是什么问题。我就顺便把早餐拿上来……”

他放完最后一个餐盒，直起身转头，便是一愣。

沈晏明显刚洗过澡，全身都带着水汽，盘起的头发外层还有些发梢挂着小水珠。不知道是不是水温开得高，脸、脖子、手臂这些露在外面的肌肤都露着薄红，在晨光的照射下，甚至带着一种以往不曾有过的鲜嫩感。

裴渊不自觉地闭上嘴，喉结滚了一下。

沈晏却全未察觉。他对裴渊的视线太过熟悉，基本不会因为裴渊看自己而感觉有什么不妥。

他自然地走到裴渊身前，弯身看看餐盒：“今天你点了什么？”

裴渊机械地报着菜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沈晏的后颈脖上。

发梢的水珠滴落在上面，又顺着曲线滑下，没入有些松垮的衣领。而衣领微微向后挂着，裴渊个子高，从他的角度看下去，还能隐约看见下方形状漂亮的蝴蝶骨。

裴渊猛吸口气，也不管自己刚才说到哪里，只顾得上快速转身，并胡乱说一句：“我去洗澡。”

沈晏直起身看他：“都拿上来了，不如先吃。我刚洗过澡，马上接着洗可能水不够热。”

裴渊背对着他蹲在行李箱边：“没事，天热，我洗冷水都行。你先吃吧。”

既然他这么说，沈晏也就不再管他，坐到沙发上准备吃东西。

裴渊拿着衣服快步进卫生间。片刻，开门探头出来：“君玉，那盒虾你先放回纸袋里保温，等我出来再给你剥壳。”

说完，再次关上门。卫生间里很快传出水声。

沈晏目光在茶几上扫过，拿起那盒虾放回纸袋。

等他吃了两口粥，突然又看向那纸袋，沉思——

好像……裴渊也不像是不愿伺候自己的样子？

*

周一上午，照例是和导演组讨论节目。这回要讨论两个节目，花费的时间更多。不过经过前两期，导演组对沈晏已经放了心，因此总体来说都很顺利。

中午吃过饭，众人就各自按分工忙活开。

沈晏和裴渊则是来到外联层。

昨天他们的经纪人程聘已经和两家公司谈妥并签好广告合同，今天就是来敲定广告内容。那两家最终决定联名，因此就一块谈。

两人寻到程聘说的房间，和两家公司的广告负责人见到面，相互寒暄两句，坐下进入正题。

两样产品分别是香水和红酒。

红酒负责人问：“不知道沈老师需要多长时间来做这个构思呢？我们是希望广告最迟能配合三公上线，当然能提前就更好。”

沈晏笑笑：“策划案我没有时间写，但我现在就可以说。上次和琼莎合作也是这个模式。”

两位负责人有些惊喜，他们还以为得等个好几天，于是连忙让助理拿出录音笔，听沈晏详细说。

沈晏：“既然你们想让我和裴渊一同出演广告，想来更看重的也是我们的CP感，所以广告内容会以CP为中心。这一点，我想应该是我们的共识？”

香水负责人笑道：“是的，我们都希望以CP的形式来充分表达商品。”

沈晏点下头，继续说：“香水和红酒，都重在味，又都能和感情联系上。所以，我认为ABO题材和这两样最适配。”

他这话音一落，屋里所有人都愣了。

程聘和裴渊是完全没想到沈晏会提这个，两位负责人则是面上露出迷茫，他们的助理却是一下子眼中带光。

裴渊吃惊地看一眼沈晏，不过很快又恢复平常模样。

沈晏友好提示：“现在这个概念很火，两位要不要先搜索一下什么是ABO。”

两位负责人对视一眼，却是恰好看到对方助理脸上掩不住的兴奋，干脆直接问助理：“你们知道吗？”

助理们点点头，你一句我一句地把这个背景概念解释清楚，关键在于——味道，当然就是让AO之间产生致命吸引的信息素！

两位负责人听得若有所思，的确是个非常契合的主题。

不过，红酒负责人说：“我有点担心过不了审。”

沈晏：“只要暗示出那个信息，不用明白地说破，知道的人自然知道，不知道的人同样能看懂小短剧。ABO世界观大多是太空歌剧，故事背景可以用银河帝国，裴渊是帝国元帅，我就是帝国小王子。”

说到这，他不着痕迹地看一眼裴渊。

只是，裴渊可能还在消化那个ABO提议，现在眼观鼻鼻观心，看不出什么异样。

两位负责人听沈晏将两支广告小短剧描述完，脸上都现出相当满意的高兴之色：“沈老师的构想的确很适合联名推广，那就这么定下了！”

沈晏提醒：“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实在是时间有限，请安排在同一天之内拍完。”

两位负责人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于是沈晏和裴渊留下程聘和他们对接细节，先起身返回练习室。

出了门，裴渊才犹豫着问：“你怎么会想到ABO……”

沈晏挑眉看他：“不是很合适吗？而且粉丝也肯定会喜欢，昨晚我看超话里有不少标ABO的同人。”

裴渊面色有些微妙的纠结：“粉丝会默认你是Omega……”

沈晏无所谓地道：“随意啊，我又不会真怀孕。”

裴渊：“……”

◇◆

练习的时间过得飞快。

周五，沈晏队早早进行完第一次彩排，沈晏和裴渊就搭车去拍那两支联名广告。

即使拍摄过程很顺利，也一直拍到晚上才全部结束。等两人回到宿舍，已经快11点。

他们在片场洗过澡，不过折腾回来还是出了汗。沈晏盘起头发，快速冲个澡出来，又对裴渊说：“晚上你别洗凉水，还是等一会儿。”

说完，看到茶几上的红酒和香水，提议：“既然拿回来了，开来喝一杯？在那里光闻到酒味，我就尝了那么一点。”

裴渊想到沈晏是以什么方式“尝了一点”，顿时感觉耳朵有点烫。

不过，他向来不会拂沈晏的意，便起身用盒子里配的开瓶器开瓶，往玻璃杯里倒出一点。

“明天还要直播，不要多喝。”

沈晏接过他递来的杯子，等他坐下，伸杯子过去轻轻碰一碰，喝上一口，仔细品品。

然后看看酒杯：“看着颜色挺好，但喝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裴渊也拿着杯子喝一口，说：“干红涩，你可能会喜欢甜度更高一点的酒。”

沈晏：“或许吧。你喜欢这种？”

裴渊：“还可以。”

沈晏又喝一口，便放下杯子，拿起香水。

“试一下这个。这个才真是，广告拍完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一边说，他一边研究着怎么用。最后用滴管吸出一点滴到手指，放到鼻下闻闻：“有点呛。”

随即沈晏往后脖一抹，笑着向裴渊那边靠。

“你连脖子都咬了，结果没闻到‘信息素’，是不是有点冤。来闻闻，好闻吗？”

沈晏靠得太快，裴渊又完全没想到他会靠过来，整个人一下僵住。

随着怀里的热源，形容不出的香味钻入鼻腔，裴渊只觉全身血液哄地一下冲上大脑。

沈晏难得看到他这副模样，感觉甚是有趣，继续侧过脖子逗他：“要不要再咬一次？”

一边说，还一边伸手去拿他的酒杯：“再配合上你的‘信息素’，就是‘标记’。”

不料裴渊突然起身。

沈晏的手就滑过其他地方。

裴渊猛地后退一步，紧张地瞪着沈晏，耳根红得和他手中红酒几无差别。

沈晏回视着他，眼中也带着些许惊讶。

裴渊赶紧将手中酒杯放下，扔下一句“我去洗澡”，直接冲进卫生间。

沈晏看着被用力合上的门，又看看自己的手，再一次沉思——

裴渊何至于如此紧张。除了该和裴渊谈一下两人的平等性，他是不是也该谈一谈这种事情的正常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