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薄林把门关上,也懒得多做解释:“不用走了。”
他把手里装着毛巾牙刷漱口杯的塑料袋扔在桌上,走向厨房的途中又回过头问:“你没吃饭?”
温伏不明白他问这话什么意思,只能盯着他。
答案显而易见。
费薄林没再多问,打开冰箱又拿了一个鸡蛋丢进锅里,去菜板前把没摘完的青菜摘完,水烧开后,先下了面,转头又去打调料。
打调料时他拿出冷藏的臊子,臊子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做的,肉剁碎以后放进锅里,既能熬油,又能把微焦的肉末加上盐和碎牙菜留下来做佐料,做一次费薄林能吃半个月。
他照往常做面时一样,先挖了一勺放进碗里,接着把臊子放回冷藏柜,回到灶台前又想了想,跑回去拿出臊子再挖了两勺。
最后臊子太多,面捞起来碗都快装不下。
费薄林把筷子斜插进面碗,单手拿碗,另一手拿鸡蛋,走回客厅时温伏还坐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
“过来吃面。”他说。
温伏见他叫自己,才搬着凳子过来。
臊子占据了整个碗底,面闻着很香,温伏还没靠近就先咽了口唾沫。
他观察着费薄林的眼色,试试探探握住筷子,先抄了抄面碗底部,看到铺满的肉臊子,又抬头望向费薄林,高肿的眼里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费薄林问。
温伏沉默片刻:“……都是我的?”
费薄林无语得想发笑:“不然呢?”
家里也没穷到两个人分食一碗面的地步。
他话音一落,温伏埋头就开始吃。
才端出来的面温度很高,毫无疑问是烫嘴的,费薄林瞧温伏狼吞虎咽丝毫不带吹气的样儿,实在忍不住提醒:“慢点吃。”
边说边握着鸡蛋要往温伏额头上贴。
哪晓得手刚举起来,还没靠近温伏的脸,对方猛地起身,抱住脑袋就往旁边闪,筷子叮叮哐哐落到地上。
温伏侧着身,始终护着头,跌跌撞撞缩到墙边,起身时还一个踉跄绊倒了身下的塑料凳。
费薄林有些尴尬地举着鸡蛋:“你躲什么?”
对方过了几秒,才试着把挡住脑袋的胳膊放下来一半。
随即温伏看清费薄林手里的东西,自个儿也尴尬地放下手,擦擦人中,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鼻血。
他看看费薄林,又看看面,跟罚站似的沉默着,举止间略显无措,想过去接着吃,又忌惮费薄林不让。
费薄林今晚无奈的心情已经达到了顶峰,只是摇了摇头,用纸擦干净溅了油点的地面,捡起杂乱的筷子:“我重新给你拿一双。”
这回温伏倒是自觉,费薄林一回来,就瞧见他在位置上坐好了,正眼巴巴等着新筷子。
筷子递过去,费薄林第二次提醒:“慢点吃。”
大概是刚刚闯了祸,难免心虚,温伏这回乖乖放慢速度,小口吃起面来。
他的表现使得费薄林在这一瞬间乍然觉得,小孩子其实还是很好管的嘛。
结果温伏的斯文只坚持了三口,从第四口起,又开始龇牙咧嘴埋头狂造。
费薄林:“……”
他叹了口气,在举起鸡蛋以前先打招呼:“我拿鸡蛋给你滚一下伤,消肿的,不要躲。”
温伏还是唏哩呼噜地吃面。
费薄林问:“听到了吗?”
温伏没回答,费薄林确定他是听到了,于是敲敲桌子:“别人问你的时候,要回答。”
温伏停下吃面的动作,对着费薄林敲击在桌上的手指愣了愣神,接着仰起脖子,嘴角还带着吃面的油汤,点了一下头,小声但认真地说:“听到了。”
费薄林再次确定眼前的人,野蛮,但好管。
他掌着温伏的后脑勺,看得出来温伏第一时间还是下意识往旁边躲,不过那点动作很微妙,眨眼之间温伏就把脑袋挪到费薄林手心下。
鸡蛋贴到温伏额头上时,费薄林说:“会有点烫。”
温伏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不是在向自己提问,于是没说话。
整个过程他都安静地不发出一丝声音,费薄林越滚越陷入怀疑,怀疑鸡蛋是不是没起到作用。
直到手里的鸡蛋凉了,费薄林问温伏:“疼吗?”
温伏说:“痛。”
费薄林眼角一抽:“痛怎么不吭声?”
温伏不明就里,他认为痛不痛和吭不吭声是两码事:“说了就不痛吗?”
以前挨打的时候再怎么叫唤也不见人停,久而久之温伏就不出声了。
疼痛这种事,到了时候自然会消失的。
费薄林一时哑住,掂着手中的鸡蛋,虽然冷了,但扔掉未免可惜,干脆坐到旁边边剥边吃。
吃到一半,他脑子里拐不过这个弯,总觉得温伏问的问题不能一概而论,可说多了估计对方也听不懂,甚至很可能听两句就走神,最后费薄林只低声道:“下次痛了说一声,我会轻点。”
说完没听到声儿,一抬眼,温伏把脸埋在碗里,正努力舔干净最后一点肉末。
嘴里的鸡蛋顿时索然无味。
他塞下最后一口蛋,把温伏拎起来丢到卫生间,再将桌上的洗漱用品扔过去:“牙刷毛巾肥皂香皂都在里面,热水开关在右边,洗澡的时候尽量别碰到伤口。”
费薄林不太喜欢跟人分享私人用品,所以肥皂香皂都给温伏拿了新的。
叮嘱完一切,他自认没有疏漏了,再回去看碗——温伏连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整个碗舔得光亮。
半晌卫生间里没动静,他又走过去,发现温伏站在浴霸底下,仰头对着俩大灯发呆,怀里抱着塑料袋,纹丝不动。
“又怎么了?”费薄林问。
温伏摇摇头,关上门,不多时里头传出水声。
按照温伏以往的习惯,不管到了哪儿,为了节约水费,洗澡的速度都非常快,可今天在费薄林家里,头顶的浴霸很暖和,热水也很暖和,他磨磨蹭蹭洗了很久,不知道下一次有这样的条件是什么时候。
时间过去近一个小时,费薄林洗完了碗,又擦了一遍桌子,在客厅等了又等,实在忍不住,敲响浴室的门。
他都快怀疑温伏在里头晕倒了。
甫一敲门,里头水声立马停了。
费薄林还没来得及出声,门从内部打开,温伏冒出个湿漉漉的脑袋,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他,像是在等待他发落。
费薄林放缓语气,尽量用平静的音调问:“洗完了吗?”
温伏点头,发梢水滴洒了一地。
“那就快点出来,我还要洗。”
五分钟后,刚刚用抹布擦过浴室门前地板的费薄林站在阳台上,一转头就撞见从卫生间里边出来的温伏。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温伏没穿衣服。
他一丝不挂地抱着一堆水淋淋的衣服,光着全身,两扇蝴蝶骨在后背明显地凸起,穿着双凉拖左右张望,显然在找费薄林去了哪里。
费薄林在那一刹几乎是瞳孔地震,目眦欲裂地从阳台进来,拉上屋子的窗帘,先不由分说把温伏推进浴室,打开四个浴霸灯:“怎么不穿衣服?!”
温伏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他才洗了个无比畅快的澡,连头皮都舒服得发麻,新开的浴霸让他后背更暖和了些,恨不得眯眼伸个懒腰,根本听不出费薄林话里的震惊和那点责怪。
某只宛若才做完淋浴spa的猫咪搂了搂怀里的衣服,慢吞吞地说:“洗了。”
费薄林这才想起自己没给温伏准备换洗的睡衣。
“等一下。”
他关上浴室门,免得外头冷风吹到温伏身上,跑去房间,从衣柜里翻出一身两年前的保暖衣和新内裤——都是来不及穿的,费薄林个子长得快,隔个一两年贴身衣物就不合适了,这会儿拿给温伏穿正好。
回到卫生间,他先拿走温伏手中散发着浓浓肥皂气息的湿衣裤,再把干净衣服塞过去:“换了再出来。”
语毕抱着衣服走向阳台。
洗衣机在阳台上,温伏的衣服那么大一股皂香,毫无疑问是洗澡的时候用肥皂手洗的。
起先他只想帮温伏把衣服晾了,可走到外头刚把衣服展开时,费薄林就看到几件衣物大大小小的褶皱里,全是没清完的泡沫。
……难怪对方以前穿的衣服都那么硬。
费薄林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
他决定当作没看到,就这么把衣服晾上去。
反正也不是自己穿。
两分钟后,费薄林晾好了温伏的衣裤,放下晾衣杆,走向客厅。
走了一步,回头望一眼。
……算了算了,反正不是自己穿。
又走了一步,又回头望了一眼。
……不想管,反正不是自己穿。
走出第三步,费薄林握紧拳头,停在客厅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崩溃地折回去,挨个挨个取下自己才刚晾好的衣服,把温伏的外套和长裤丢进洗衣机,倒入洗衣液,按下启动程序后,再看向内裤和袜子。
费薄林绝望。
费薄林洗内裤。
费薄林搓袜子。
作者有话说:
情绪稳定的猫和被猫逼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