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伏吃完花卷,正喝着牛奶,就听费薄林在房间里喊:“进来穿秋衣。”
温伏一溜烟朝着费薄林声音的方向跑进去。
床挨着房间门,他进房门时费薄林半个身子还探进衣柜里找衣服,温伏身体一歪,大剌剌瘫在床上,摸着肚子发出一声喟叹。
八个包子五个花卷和一盒热牛奶,有点撑。
温伏望着跟他脸一样白白净净的天花板发呆。
家里每天都要拖地,所有的房间费薄林每两个周就要大扫除一次,连房间顶上的屋子角都要拿鸡毛掸子扫过,那么旧的老房子,面面白墙没沾着一点灰,硬是干净得连一根蜘蛛丝都找不到,天花板可不得跟温伏的脸一样白净。
费薄林找出了今年冬天最厚的一套秋衣秋裤,转过身就瞅见温伏在床上化成了一滩猫饼,望着屋顶无所事事地眨眼睛,睫毛像蝴蝶一样在眼上缓缓扇动。
“小蝴蝶,”费薄林难得用玩笑的轻快语气这么喊他,“起来穿衣服。”
温伏双手叠在肚子上,懒洋洋地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又倒回去。
接着把手缩进袖子里,在床上左蹭右蹭,整个人金蝉脱壳似的从羽绒服下摆里滑出来。
把“完好无损”的羽绒服蜕在了床上。
费薄林:“……”
温伏对他的无语表情视若无睹,沉浸在自己绝妙的偷懒脱衣服的方法里,照葫芦画瓢脱下了自己身上剩下的那件毛衣,然后上半身光溜溜地躺回衣服上。
费薄林看不过去,走上前把他拉起来坐好,不指望温伏能自觉穿衣服,干脆把秋衣套上温伏的脑袋,又把温伏胳膊抓进袖子里,忙活完抬头一看,温伏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裤子,正抬起一只脚,对着费薄林扬了扬脚尖,意思是要对方给他穿秋裤。
颇有一股蹬鼻子上脸不知死活的神气架势。
费薄林嘴角微抽,感觉自己额头出现了几根黑线。
有的猫真是……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话虽这么说,却没见费薄林的巴掌哪次落到温伏的身上过。
看在大过年的份上,他不跟温伏计较,逮着温伏脚腕把腿塞进裤脚,再松手时温伏脚踝处留下了微红的手指印。
费薄林的目光扫过那处逐渐变淡的指痕,下意识别开视线,给温伏穿裤子的动作不知不觉变得小心了。
念在天冷,他今天不让温伏跟自己下楼看店。
小卖部刚开张没多久,温伏的脑袋从门外冒出来,喊了一声:“薄哥?”
费薄林正清点货架,一回头,门外的院子里飘飘荡荡下着小雪,温伏裹着围巾,乱糟糟的头发快遮住眉毛,浑身只剩一双眼睛一个鼻子露在外头。
费薄林笑了笑,招手让他进来。
正好温伏下来了,费薄林让他留在店里,自己出门买菜。
今年的草莓出得多,又大又甜,天气正适合做温伏去年喜欢吃的冰糖草莓。
戎州的雪下不大,落在费薄林肩上还能看清雪花的形状,落到地面就化了。
小雪无声无息持续了半天,积在地上也只是薄薄一层,直到傍晚,天擦黑了,街道才彻底变作白茫茫一片,金沙江边的水泥栏杆上堆起厚厚的积雪,连同树枝上的小挂灯一起映照在黑黝黝的江面,转眼就是除夕。
这天正午店里关了门,费薄林让温伏在小卖部扫荡一圈,提满他爱吃的零食和牛奶先回家,费薄林自己则要去外面拿点东西。
温伏眼里有了吃的,自然顾不上粘着费薄林,回到家里刚照叮嘱的先洗了手再开零食,就听见楼道里费薄林在和谁说话,连同两个人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传到家里。
他探出头去一看,费薄林带着个安电视机的师傅走进来。
温伏愣在原地,睁圆了双眼看着俩人把电视抬进来,又放在家里那个一直空置的电视柜上——原本家里是有电视的,后来林远宜生病,费薄林能卖的都卖了,柜子也就空置了下来,只放一些杂物。
温伏心眼粗,没注意到这几天电视柜被慢慢清扫出来了一块地方。
直到安好了机顶盒,又调好频道,费薄林谢过了安电视的师傅再把人送出门,回过头对温伏说:“今年能看春晚了。”温伏才像回过神来一般跳起来欢呼一声,跑过去扑在费薄林怀里。
费薄林猝不及防,温伏的胳膊紧紧抱在他的后背,在这个不经意的场合里,胸口处的心跳都快与他共振。
他先是嘴角与身体都僵硬一瞬,随即整理好情绪,迟疑着又试探地回抱住温伏——但也只是短暂地抱了一下,就像偷偷做坏事的人一样怕被发现似的松开了。
这一刻的拥抱似乎与无数个夜晚他与温伏相拥而睡时的不同,因为不够坦荡,也无法理所应当。
下午费薄林买了菜回家,在厨房面对花里胡哨一台子的食材,正准备从头打理,兜里电话突然响了。
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许威。
费薄林盯着屏幕看了片刻,点击了通话键:“喂。”
“喂,费祈……不,薄林。”许威的声音兴冲冲的,背景十分吵闹,有很重的鼓奏声,“你有空吗?”
“在忙。”
“忙?忙什么?”许威理直气壮道,“你家不就你一个人吗?大过年的你能忙什么?”
费薄林蹙了蹙眉。
说这两句话的当儿,温伏在客厅听到厨房的交谈,悄无声息摸过来扒在门口朝费薄林看。
他一出现,费薄林心里头那点厌烦消散了些,刚朝温伏伸手,温伏就钻进来凑到费薄林旁边。
费薄林摸着温伏的头顶跟电话那边说:“我要做饭。”
他没打算把自己和温伏的关系以及住在一起的事告诉别人,一是复杂且麻烦,没有必要,二来他对许威也没那么多耐心。
温伏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通话那端是谁,只是安静站在费薄林面前,沉默地听着他们打电话。
许威像是轻笑了一声,意识到费薄林能听见以后又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下,正经道:“大年三十的,你一个人在家也不自在,正好今儿我在戎州过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出来,我请你吃饭。自个儿在家守着个空房子有什么意思……”
费薄林没心思跟他浪费口舌:“不用了。我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许威像是喝了酒,没几句就暴露本性,语气愈发不客气,“你是总统还是老板啊?我家保姆今天都轮班放假呢,人家一个月两万,你能挣吗?请你吃饭你还不乐意,一个学生天天读那点儿书真把自己当大忙人了?”
许威这话可谓很不客气,费薄林的表情却几乎没有波动,像对待乱叫的狗一样不打算搭理,放下手机就要挂断。
那头许威没听见对面吭声,想是预感到了费薄林下一步动作,忙醒神道:“不……薄林,薄林!我不是那个意思!”
费薄林的指尖已经悬在挂断键上。
许威下一句便说:“我有你妈的事儿要跟你说!”
指腹贴到屏幕前的那一瞬,费薄林的动作顿住了。
许威悬着一颗心,没听到通话挂断的声音,赶紧补充:“我这……喝了点酒,老说不到点子上。今晚叫你出来就是想着你一个人在家孤单,正好跟你说说你妈——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吗。”
费薄林抬眼看了看温伏。
温伏也看着他。
电话里的内容在厨房的两个人都听见了,费薄林此时出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意味着这个除夕夜温伏要独自在家饿着肚子,一边等着他一边度过。
可许威提到的是林远宜,是他们两个除了彼此外在这个世上最挂念的人,没有之一。
温伏头顶蹭着费薄林的掌心,冲费薄林点点头。
费薄林重新举起手机,对着那端低声问:“什么时候?”
许威说:“现在。我在云顶包了个包间等你呢。”
费薄林说:“包间名字。”
许威:“镜花水月,三个六。”
费薄林挂了电话,先在家里给温伏煮了碗面,又另起一个灶熬冰糖,给温伏洗完草莓浇了一盘子糖,确保温伏在家里饿不着肚子后才出门。
云顶是戎州这两年才兴起的一家KTV——至少对外是这么宣称的。年关打车贵,费薄林坐了半个小时公交,抵达云顶门口时是晚上十点,给门口迎宾看过身份证以后,对方找人把他带到了许威的包间。
包间里不止许威一个人。
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个男的,年纪跟费薄林差不多,看穿衣打扮跟许威风格倒是相近,一身名牌全是大LOGO。
费薄林没记错的话,在网吧那天,许威的座位旁边也是这俩人。
双层玻璃桌上摆满了数不清的啤酒和酒杯,许威和另一个男人左右都坐着长相明艳打扮时髦的女性,看他们左拥右抱的姿态不太像正常异性朋友的关系。
在云顶这种地方,无论男女,陪酒都是很常见的工作。
门一开,包厢里一群人的目光自然而然投射过来。
嘈杂的喧哗声停止了一瞬,包间灯光忽明忽暗,许威在震耳欲聋的音乐节奏里朝费薄林招手:“费祈,这儿!”
费薄林坐在和他们相邻的另一侧短沙发上。
与费薄林一同前后脚进来的的还有他身后的两个男孩儿,看举止对这里比费薄林熟悉得多,一进门就往包厢里另外一个男人身边靠,估计也是陪酒的。
“介绍一下啊,这我朋友,邹琦。”许威介绍完搂着女人的男人,又去介绍那个搂着男人的,“孟煜。”
费薄林礼貌性地朝他们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许威朝邹琦使了个眼色,对方起身给费薄林倒酒,同时推了推手边的女人。
很快那个穿包臀裙的女人起身过来挨着费薄林坐下,出于职业操守,试探性地往费薄林身上贴过去,费薄林不动声色往旁边一挪,拉开了距离。
许威瞅见了,扭头朝孟煜笑着说:“他还不喜欢。”
孟煜懂这意思,当即拍了拍身边的男孩儿,对方心领神会地起身过去。
男孩儿屁股刚离开沙发,费薄林对着他说:“别过来。”
男孩儿的身影僵在沙发前。
费薄林又说:“坐回去。”
对方鬼使神差一屁股坐了回去。
许威面上这下有点挂不住。
给费薄林倒酒费薄林不喝,送人费薄林不要——别说要了,挨都不挨一下,纯粹不给面子,明摆着告诉他有事儿说事儿,没工夫跟他玩儿。
“你这是明摆着不把我当朋友啊,费祈。”许威似笑非笑,手里一沓扑克牌玩魔术似的展开又合上,“还是不相信他们的口味?人可是他们点的。”
邹琦顺势附和道:“兄弟,光聊天多干巴呀。”
费薄林没说话,伸手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这就对了嘛。”许威脸上的笑咧开,往后靠在沙发上,叫人点了根烟,把费薄林从头到尾打量了两遭,心里骂了句穷酸鬼,嘴上却笑吟吟地问,“你一个人在家忙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让费薄林给自己穿秋裤的小猫咪belike:你,去给我炒俩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