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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年少无名 诗无茶 7961 2024-07-13 10:49:48

薄哥:

照片没有了。

我讨厌他们。

温伏

2017年11月20日

(644000,四川省戎州市翠屏区,致知路龙潭小区132号,费薄林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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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伏回国的契机制造得并不愉快。

这也是他被公司雪藏的开始。

二零一七年的冬天,温伏写给费薄林的信在雷黛家中已经堆了五百来封,此时距离他合同上规定的回国时间还有两个月。

两年里以朴东希为代表的韩国年长练习生与温伏之间势同水火,韩国人大矛盾不敢惹,小摩擦不消停,孤立、嘲讽这些手段对温伏通通没用之后他们开始用各种方式给温伏添堵,比如趁温伏还在练舞或写信的时候故意放光所有热水,让温伏去到澡堂只能冷水冲澡;再比如赶在温伏回宿舍前跑去他的房间逼迫他的舍友开门把他的床铺弄得四处狼藉。

温伏今天洗了冷水澡明天就趁朴东希结束训练前放掉所有热水,自己的房间被弄得一地垃圾就跑到朴东希房里卷起铺盖丢出去。双方争锋相对,膈应得有来有回。

终于在他离开韩国的前两个月,一场史无前例的矛盾爆发了。

起因是朴东希才完成了第二次整容手术,下巴和鼻梁分别进行了削骨和假体植入,正处于忌嘴禁运动的休息时期。

这段时间的某一天他于深夜从外回来,恰逢温伏蹲在走廊写信,朴东希给刚好撞见温伏拿着一张照片发呆,温伏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后便快速把照片收了起来——没有收在什么特定的位置,和费薄林的合照温伏每天都贴身携带,毕竟在这个地方,除了他身上,哪里都不值得放心。

朴东希在经过两个周的观察后发觉了温伏对这张照片的无比珍爱,遂在一个阴雨天的傍晚,趁温伏在公共浴室洗澡时,找到澡堂保安,找了个借口借走了保安手中的寄存柜钥匙,打开温伏的寄存柜,从温伏的外套里拿走了那张照片。

由于温伏在当练习生的同时也会给公司已出道的前辈团写歌编曲来挣一些版权费,比普通练习生更忙,所以一般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练习室,自然也只能每天凌晨抓紧时间在澡堂提供热水的最后几十分钟独自去到浴室间洗澡。

这天正好是朴东希整容休息期的最后一天,十一月底的韩国气温骤降寒冷无比,早上两点五十五分,澡堂供应热水的最后五分钟里,温伏听到自己的淋浴间从外面被反锁的声音。

虽然很细微,但仍是被他快速捕捉到了。

他他试着拧了拧门把手,果然打不开门。

朴东希仗着自己手里有保安的整套钥匙,不仅偷了温伏外套里的照片,还顺手把温伏关在了独立浴室。

下一秒,电闸关闭,整个澡堂陷入一片黑暗。

温伏抓着门把手,在黑暗中冷静盯着门外,用韩语问:“谁?”

没人说话,不远处传出水龙头放水的动静。

很快,有人朝这边走过来。

接着一个四角凳放在了他门前。

温伏从门外粗重的喘息声里分辨出了朴东希的气息。

他下意识警惕地抬头,一桶冷水自头顶隔间与天花板的间隔处泼下。

温伏往后一躲,贴在墙上,身体溅上大半凉水,整个浴室间的热气被瞬间扑灭。

他一脚踹在门上,浴室间的锁稳固非常,想来以前时常发生练习生踹门的事件导致公司对此格外重视。

门没踹开,温伏便又踹了一脚。

朴东希尖锐的嗓门此刻在外头真真切切地响起:“温伏啊,努力在宿舍宵禁前出来吧。出来了,还有礼物等着你哟。”

温伏冷冷地用韩语骂道:“不要脸的丑东西。”

这话是温伏私下从别的练习生口中听来的,在朴东希不在的时候,那些时常受到他霸凌的韩国练习生就用这个称呼代指他。

温伏听到了,虽然不想记,但脑子太好使,不知不觉给他存档了,合适的时候这话就从嘴里蹦了出来。

“你说什么?!”朴东希勃然大怒,“呀!”

他当即要用钥匙打开淋浴间的门把温伏拎出来收拾一顿,却被旁边两个同伴拦住了:“快走吧,太久不还钥匙,保安会起疑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崽子……”

朴东希骂骂咧咧地走了,温伏的激将法没成功。

十分钟后,他抓着淋浴间墙上的挂钩,踩上门把手,伶俐地从天花板下方的间隔处翻了出去。

温伏打开电闸,去到储物间,沉默地摘下套着钥匙的手环,刚找到自己的储物柜,就瞧见柜子被打开过。

他目光骤然收紧,飞快地取出自己的外套翻找里外的口袋,还没来得及仔细翻看,衣服的袖子里抖落出一堆零散的塑封片。

他和费薄林的合照被剪得稀碎。

这些碎片纷纷扬扬地落在温伏脚边,每一片都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小,就是温伏想要重新拼好也无力回天。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碎片捻到一起放进自己兜里,接着麻利地穿好衣服,手里拿上自己装衣服的盆,一言不发地走回宿舍。

回到宿舍把盆里的脏衣服拿出来,温伏让室友去帮自己敲响朴东希的宿舍门。

和室友一路走到朴东希宿舍门口,里头的喧哗和嬉笑声这会儿还在热热闹闹地传出来。

温伏侧身站在猫眼盲区,示意室友敲门。

对于温伏,朴东希还是有几分忌惮和警惕在,所以当门铃摁响时朴东希没动,而是探着脖子看向猫眼:“谁啊?”

“我。”温伏的室友说,“来还奎亨的MP3。”

他确实借了这里一个人的MP3,只不过听说温伏要他帮忙,就提早来还。

朴东希对着叫奎亨的室友骂了声西八:“都说了让你不要借东西给中国那群狗崽子,你是吃屎了吗?脑子里进水了?”

奎亨一边道着歉一边小跑前来开门。

开了门后他小声责怪温伏的室友:“不是叫你别在他在的时候来还……”

话没说完,一道黑影轻轻推开奎亨闪了进来。

朴东希正背对大门跟人一起喝烧酒。

温伏手里拿着盆径直朝他走去。

此时朴东希对面的人看清了来者是谁,当即语无伦次指着朴东希身后说:“那个……温……”

“啊?怎么了?”朴东希举着杯子,闻言转头,还没看清温伏的脸就被迎面而来的塑料盆扇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响。

“呀!”他捂着刚刚过了恢复期的假体鼻子,瞪大双眼:“你敢打我!”

整容恢复期的练习生是公司眼中的特殊保护人群,因为练习生整容的费用一概由公司负责,一旦在恢复期出现什么意外需要返工又是一大笔钱,因此做完了大型整容手术的练习生在恢复期的那一个月里会受到不同寻常的保护和优待,即便是平时被欺负到最底层的人在整完容后的这段时间也能默认地得到一段安宁的生活,不会受到欺负,否则一旦出现事故,公司追究起责任,下手的那个人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朴东希万万没有想到,温伏敢直接对着才植入鼻梁假体的他挥脸盆。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隐约感觉假体错了位,此刻抵着他真正的骨头,疼痛无比。

他惊慌而愤怒地指着温伏,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办,只能重复着怒吼:“你敢打我!”

温伏面不改色,语气冷清:“打你怎么了?”

他不仅打,还追着朴东希打。

在朴东希注意到温伏手里的脸盆即将第二次举起时,他罕见地灵活了一回,不顾一切地推开旁边的人,只朝门外窜去。

温伏扭头就追。

众人在宿舍呆愣着,片刻后走廊就响起朴东希嘶哑的求救和脸盆底把人砸得砰砰响的动静。

等他们反应过来一窝蜂涌出房间时,过道里只剩蜷缩成一团捂着脸抽泣的朴东希和一个带血的脸盆,温伏走得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朴东希卧在地面,声音微弱了:“医院……带我去医院……”

他的鼻子和下巴植入的假体全都歪了,其中鼻梁处的硅胶戳破了皮肤支出来,才割不久的双眼皮也肿得充血,整个人算是彻底破了相。

在朴东希被众人搀扶去医院的路上温伏走到了公司背后的纹身街,那一条街除了咖啡厅和酒吧外驻满了大大小小的纹身店。他径直来到街尾的最后一家,打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温伏有很强的预感,这次殴打事件过后他迎来的处理不会再像一年多以前那样不了了之——朴东希的整张脸都需要返工重修,整容费用并不便宜,他实打实的给韩国公司带来了利益伤害。

出国的这两年他学了满身没必要的能力:外语、舞蹈,与他创作风格并不匹配的pop,他变得和十六岁以前一样孤僻沉默,但却不再如同十六岁以前的自己漫无目的。面对一切喜欢或不喜欢的东西他永远在努力地学,不仅学,还是下功夫拼了命地学,因此两年来每一次年考、半年考、月考和周考他永远是同出道组综合考量第一名,一次也没掉下去过。

做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有朝一日费薄林站在他面前时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对方自己没有辜负当年彼此许下的诺言,温伏把一切都做到了最好,好到谁也挑不出毛病,好到约定的时间到来的那一天费薄林找不出拒绝接他回家的理由。

没有尽头的等待像温伏落笔的无数封信件一样收不到回音,日子一天翻一天地过,成长这件事是弹指一挥间,温伏已经快忘了自己来到韩国那天的样子,却还能在无数个深夜梦见费薄林离开时抓住他胳膊问那句话的声音:

“妹妹,不生气好不好?”

他一时赌气没把回答说出口,转眼就过了两年。

他和费薄林都欠彼此一个回应。

只是天不遂人愿,故事发展向来如此。

两年的韩国生涯在温伏的身体里留下了足够多的专业技能,他终于变成了费薄林所希望的被专业系统重塑过的音乐创作人,韩国公司在发觉他天赋异禀的写歌才能后开始不断地用市场低价从他手里购买编曲版权,温伏靠着一笔笔分成过后的微薄的版权费攒下不少积蓄。

他无所谓自己卖出的歌曲质量与公司给他支付的薪水毫不匹配这件事,温伏看着经由自己双手的曲子在市面上获得一次次的热卖,希望在天涯海角另一个国度,一个叫费薄林的人能偶然发现其中某一支歌曲作曲人的名字叫温伏——虽然现在只能以韩语面世。

总之他也如费薄林的愿,变成了很有个样子,拿得出手上得了台的人了。

温伏进入纹身店,决定在最后的判决到来前给自己身上留点什么,以纪念这两年听不见回响的等待的终结。

他的手腕上有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的伤疤,是读高中那年找养父要学费时被正在打牌的养父用烟头烫伤的,那年的温伏没钱没条件,手腕被烫出血就跑到水龙头面前那冷水冲洗一遍伤口,养父抛弃他时他的伤疤也永远留在了手上。

伤疤愈合的那个深秋,他遇到了费薄林。

温伏把手腕伸出来,说在这里纹个纹身。

店员问他纹什么,他想了想,说纹只蝴蝶吧。

店员又问他有没有找好的图案,要什么颜色。

温伏想起年初在汉江边冻死的那只蝴蝶,断翅的,灰扑扑的,无法把他的消息带到远方。

他说:“要振翅的形状,鲜艳的颜色——就红色好了,血红色。”

从纹身店出来的深夜街道寒风一片,四周仍然嘈杂不断,温伏轻车熟路地去到机场,像往常无数次放假时一样坐在自己熟悉的位置,盯着从中国飞来的航班出口处,用目光仔细扫过每一个东方面孔。

韩国公司的经纪人对他的行动习惯早已了如指掌,在打电话给Stella告状的同时来到机场一眼瞄准了他。

Stella连夜风尘仆仆赶来韩国的途中已获悉温伏的一切光荣事迹,在她的阻止下韩国公司依旧阳奉阴违,一棍子把事儿捅到了未来娱乐高层那里,以图闹大以后让中国公司支付一大笔赔偿金。

这次事故非要追究起来其实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两个中韩练习生的私人矛盾,往大了说就是即将出道的中国组合成员蓄意伤害韩国组合成员,以打架为借口毁了别人一辈子的出道之路。

事发紧急,如果中国公司不尽快表态,韩国公司连夜放出消息,温伏一行中国练习生的名声将在出道前毁于一旦。

Stella在温伏身上快耗光了所有耐心,尽管明白古往今来天赋异禀的人大多如此,有点非比寻常的能力的人势必会匹配一副难以驯服的脾性,可当她拿着去年温伏亲手写的保证书摔倒温伏面前时,还是险些没忍住发脾气:“这次又是为什么打人,还把人打进医院?你知不知道假体错位有可能闹出人命的?!”

温伏低着头,语气平静:“他把我的照片剪了。”

“照片剪了你就把人打得满头是血?!”Stella几乎怒吼出声,“照片值钱还是前途值钱?!”

她扬起手,差点一个巴掌又甩到温伏脸上。

温伏就是在此时抬起脸盯着他。那双眼睛无比倔强,总是让人想起永远也无法驯服的野生动物。温伏用这样的眼睛看了Stella两年,从第一次她提出要他和费薄林分开时,他就用这样一双充满反叛的眼珠子盯着她,像在看一个仇人。

当她是他的仇人时温伏的眼神又倔又冷,再被扇一千个巴掌也不会改。在温伏少不更事的这几年,他总是用这种仿佛仇人的目光看她。

她的手悬在半空,到底没有像一年多前那样毫不犹豫地打下去。

温伏的信每个月三十来封按时按点交到她的手上,那是她见过的他最温驯的时候。也就只有那个时刻,温伏看向她的眼神不再固执而倔强,更多的是一种温顺和祈求,似乎在信件交替的那一时半刻她的身体后方就站着一个费薄林,站着温伏日益渴望见到却触不可及的人。

他透过彼此的眼睛,天真地以为她会把信件交到费薄林的手里。

每月收信的她在温伏眼里不再是冰冷无情的驯兽师,而是替他将消息传达给费薄林的信使。五百多封信堆在雷黛房间的柜子里,她看着这双眼睛就会想起自己辜负过温伏五百多个日夜的孩童般的真心。

雷黛的灵魂又冷又硬,一封轻飘飘的书信无法打动她分毫。可当它们日积月累经过她的手心,墨水和纸张堆积起来散发出的朴实气味让她在无数个愈发柔软的夜晚想起自己曾经亲手拆散过一对相依为命的穷小子,她像挟持人质一样让温伏孤苦伶仃地待在自己在身边,除了她亲手赶走的那个费薄林,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那样小心翼翼地去爱温伏。

如果她再对他狠心一点,温伏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孤儿。

她放下手,缓和了语气轻声问:“费薄林的照片?”

温伏不说话,窸窸窣窣地把那堆碎片从兜里掏出来,摊开掌心,像小孩子告状一样把它们递到Stella眼前。

照片剪得非常非常碎,Stella伸出收支捏起一角,是那种中国最普通的一线高中拍毕业照时所用的塑封贴片的手感。

“没有多的了?”她问。

温伏双眼一下红了,猛地低头用另一只手的袖子来回擦拭眼睛。Stella看着他倔强乌黑的头顶,沉默之中一切不言而喻。

她抬起手,又放下,最后又抬起来轻轻摸了摸温伏的头发:“在外面等着吧。”

高跟鞋的声音进入办公室,接下来是长达两个小时之久的谈判。

韩国这边的目的很明确,本来朴东希就不是什么优质的偶像种子,他们正好趁此机会把人踢出出道组,顺便还能以损失优秀练习生为借口狠狠勒索一大笔钱。

而中国公司把一切责任推到了温伏个人身上,因为雷黛坚持要把温伏留下来,未来娱乐却不愿意出这笔赔款,于是给出两条路:温伏自己赔偿韩国公司一亿韩元,回到中国以个人形式出道,公司可以不追究责任,但也不能让他加入组合,以免增加舆论风险;或者公司帮温伏赔偿这一亿人民币帮助温伏回国,但温伏回到中国以后将会面临未来娱乐的违约起诉,届时赔款将是两百万人民币加上在韩的所有费用。

温伏对Stella而言不止是自己投入了两年的心血和一个好苗子,还是她曾经在费薄林面前信誓旦旦给的承诺。

人都拆散了,苦也吃了两年了,现在二话不说把温伏一脚踹开,她成什么了?

就算这件事温伏有错,冲着自己给费薄林说过的保证,她怎么也不会就因为五十万把人放弃了。

温伏以后能创造的价值可不止五十万。

“他才二十岁,一穷二白的,哪里有钱赔韩国这边五十万?”Stella在电话里跟公司高层据理力争,“平时给韩国公司写歌的钱你们分了九成,他写一首歌到手就几千块,这么两年不吃不喝也就存个几万,人还没出道你们就赚他近百万了,这时候五十万都赔不起吗?别跟我说这么多……行?你们不赔是吧?那我来赔。前提条件是回国以后温伏的经纪合同作废,重新拟一份,人签在我这里,我在公司他给公司打工,我走了他跟着我走。”

Stella没好气地挂了电话,留给韩国这边一亿韩元,带着温伏上了回国的飞机。

-

薄哥:

我回国了。

你在哪里?你回国了吗?还是在英国?

我想来找你。

温伏

2017年11月21日

(644000,四川省戎州市翠屏区,致知路龙潭小区132号,费薄林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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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后落地的出租车山,Stella对着温伏这个问题儿童头疼得直按太阳穴:“跟你同路的几个练习生下个月也要回国了,公司这边他们才是重点发展对象,国内的练习生培训也做起来了,我得先带他们三个。你不听话,再怎么养得雪藏一段时间,我也没这个精力管你。”

除此之外她这两年还从别的公司挖了几个上升期艺人,眼下正是发展得如日中天的阶段,Stella的注意力全在那几个一线的营销上,说不准过几个月手底下就能出两个顶流了,她的话难听却在理,温伏不按部就班照着她的计划来,再怎么也得吃些苦头。

“你算是彻底签到我手上了,还没开始给我挣钱呢,先倒欠我几十万。”Stella无奈瞧了他一眼,“公司在锦城,你也别老惦记着回戎州了。商务和写歌之类的商单我顺手能拉就给你拉点,你随时待命,能挣点先挣点,这两年出专辑是不可能了,没点人气也没人买单。等我得空了,再回来带你。”

她也是才到未来娱乐两年,再怎么有名气说白了还是创业失败才屈就到此,目前在公司也还是个打工的,自己都没站稳脚跟,倒先为了温伏跟公司高层杠了一架。

Stella不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她要做什么,要得到什么,比任何人都明确。即使要带温伏,她也得先培养出几个叫得出名字的艺人来证明自己。

有了话语权才有资源,这个道理在娱乐圈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过时。

两个人正在车厢里相顾沉默,司机的外放广播此时插播了一条新闻。

“据悉,原费氏集团创始人费演于本年二月在英国去世。三月,费氏集团现董事长及临时法人代表许某被律师张某实名举报利用职务便利实施虚开增值税、合同诈骗、职务侵占以及非法吸收公共财产等犯罪行为,七月底,检察院对许某甲以及许某乙提出公诉。警方于昨日在天府机场将嫌疑人逮捕,后进行刑事拘留。”

广播的女声说到这里,就被司机切换了频道。

温伏先是发了会儿愣,脑子里切切实实把“英国”“费氏”这几个词过了了两边,才飞快地拿起手机在搜索引擎上不断查询与“费氏集团”“费演”等名词相关的信息。

可惜没有一条提到费薄林。

他不死心,又在搜索栏输入费薄林的名字,得到的结果是“空”。

他捧着手机望向窗外吹了会儿风,小声开口:“我想回戎州一趟。”

Stella没有反对。

其实对于温伏这个即将被公司雪藏的艺人来说,回多少趟戎州都没什么关系,她对他的要求仅仅是尽可能多呆在锦城,这样可以在跟着公司艺人一起捆绑的商务活动里及时出席,好歹也能多刷脸,至于其他时候,没工作就随他怎么安排。

“先跟我回去把新合同签了再说。”她说。

公司有眼无珠,抓不住温伏,她就不客气了。五十万把人签到自己手里,Stella觉得再添一个零都不亏。

这年过年,温伏连夜坐车赶到了戎州。

当他走回熟悉的街道和小区再一步步爬上六楼,站在曾经的家门前时,温伏几乎恍如隔世。

他身上没带钥匙,钥匙被他放在锦城临时租的那个小房子里。

温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开门进去。

他不回家,家是要两个人一起回的。

费薄林来接他之前,他都没有进门的打算。

楼道上的声控灯很快熄灭,温伏站在黑暗中,向前一步,抬手抚摸着满是灰尘的深红色铁门,忽然敲了敲。

“……薄哥?”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声控灯倒是又亮了。

他的手放下来,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尖。

外头才落了一场雨,他的白色板鞋还是两年前费薄林给他买的那双,因为刚才赶路匆忙,这会儿鞋面上有些泥点子。

楼层里外飘荡着其他住户家里传出的的热闹和嘈杂声,温伏一个人静静站在家门口,像面壁思过的小孩。

“别人除夕都回家了。”他站了很久,低声问,“我呢?薄哥。”

这天是二零一八年的新年,温伏离开了小区,此后六年再也没有回来。

同年二月,费氏集团宣告破产。

三个月前费氏集团前集团董事长许某因犯职务侵占罪、合同诈骗以及非法吸收公共财产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律师张某伙同犯罪,因其自首且认罪态度良好,从轻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与此同时的一七年底,一个叫名叫思服传媒集团有限公司的工作室在北京悄然成立。

温伏的雪藏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恰好三年,一千多天的时间里,一个叫费薄林的人每天都在搜索引擎上查找温伏的名字。

二零一八年,温伏正式被公司雪藏,费薄林创业伊始,在网络上搜不到任何关于温伏的消息。

看到同公司男团出道那天,他两年来第一次给雷黛发微信。

【@LIN:黛姐,小伏现在怎么样?】

费薄林的消息发出去,得到的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Stella早不知几时就把他删除了好友。

他盯着那个红色感叹号坐了一夜,不断地刷新着引擎页面,看到的关于温伏的结果永远是空白一片。

二零一九年,温伏开始接到一些由Stella拉来的创作合作,他的版权费从一开始的两万,逐渐上涨为五万、七万、十三万、二十万,费薄林第一次在网络上搜出“温伏”两个字有了信息,显示的是同公司出道团队某一张EP的制作人。也就是在这一年,同在娱乐圈工作的祁一川发现了温伏的存在,联系上了温伏。

二零二零年,新冠疫情。

思服传媒市价大涨,全年营收7亿,净利润2.8亿,完成第一轮融资。费薄林开始用国内的人脉联系音乐公司,让助理出面牵线搭桥,温伏的商业合作和知名度在圈子里迎来小范围内井喷。

那张四年前费薄林给温伏新办的卡里每个月都有上百万存款打入,温伏一次也没有查看过。

二零二一年,思服传媒营收持续上升,净利润同比增长34%,费薄林远赴国外,扩充公司合作版图。

温伏以一个初始账号在社交平台发布第一支唱歌视频一夜走红,三个月内粉丝涨至一百二十万。

没人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叫《费薄林》,他们只知道温伏把歌唱得很好听。

国内知名电视台的音乐综艺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短短两个月播出期间,温伏声名大噪。

公司开始让他没有止境地在全国各地接商演。

第一场小型商演找到温伏时,Stella有意提醒:“你可以选择不去。这种商演对艺人而言没有任何上升价值,公司为了挣钱,什么便宜表演的都给你接。一般来说以你的定位除了一线城市的商务站台活动外,平日都最好不要去这种商业广场演出。”

“去。”温伏说这话时正埋头吃草,食之无味地嚼了两口菜叶子又说,“我哪里都去。”

“何必呢?”Stella恨铁不成钢,“挣不到钱,也拉低你的咖位。”

温伏头也不抬:“我要找他。”

Stella一听,便不接话了。

二零二二年,费薄林因疫情困在国外。

二零二三年底,思服传媒稳中向好,完成第二轮融资。

费薄林回国的前一个月时常站在国外办公楼的落地窗前发呆,看着钢筋森林般的城市建筑群,他的手指总是飞快地点着桌面,发出细密的敲击声。

以前那么多年每到这个时候特助张朝就会拿出随身携带的备用香烟——费薄林吸烟成瘾,身上没烟的时候才会在如此敲击桌面。

那天张朝照旧把烟递过去,费薄林刚要接,动作忽然一顿,放下手说:“不抽了。

他的目光长长地看着远方的城市天际线:”我戒烟了。”

他那副戴了多年的金框眼镜在落日下泛着丝丝温润的光芒。张朝问:“以后都不用准备了吗?”

“不用准备了。”

费薄林的指尖仍不停轻轻敲打着桌子,他说完这句话,不知怎么脸上忽然有了一点笑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忍不住跟张朝解释:“我要去找妹妹了。”

张超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费薄林含笑乜斜他一眼:“没什么。”

二三年十一月二十号的夜晚,张朝买好了费薄林回国的机票。

同一时刻,温伏结束又一场商演,三个小时后从青岛返回锦城的飞机在双流机场落地。

他回到家中,取下玄关处的台历,在这天的日期处写下:青岛,银座中心。

再在末尾划了一个叉。

——没有找到费薄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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