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一川留不住,提出送温伏回去。
温伏只让他帮忙给自己招了出租车,在祁一川说亲自送到家时拒绝了,因为这样太浪费别人时间。
上车前他突然面对祁一川打开自己的书包:“你要吃什么?”
祁一川往里头看了一眼,几乎全是零食。
“不了,我不爱吃。”祁一川把他推进车里,“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吧——对了,你QQ多少?”
温伏又慢吞吞掏手机。
“算了算了下次给我。”
前边司机等太久,温伏又磨蹭,祁一川把车门一关,脑袋往驾驶座看:“师傅开慢点儿啊。”
又对温伏说:“学校见!”
临港到家的距离远,出租车慢慢开至少得开半个小时。
出门前费薄林在温伏身上放了两百块钱,温伏抱着书包坐在出租车上,一口气吃完了费薄林往他书包里塞的所有零食还有两盒牛奶。
等他掐着点儿慢悠悠走进小区,小卖部果然关着门。费薄林应该正在家里做饭。
温伏在楼下看看树看看草,背着书包晒着太阳进了楼,一步一步往上走。
背后婆娑树影被春风吹得在地面摇动。
他脚上穿的是费薄林给他买的准备在入夏穿的白色板鞋,轻便干净,本来是买的预售,费薄林没想到店家提前了大半个月发货,东西拿到家里,原本铁着心等天气热了再给温伏穿,结果温伏看见新鞋,也不吭声,也不求费薄林,每天早上就花十分钟专门蹲在鞋架前静静观赏那双鞋子。
费薄林向来吃软不吃硬,加上今早温伏要去祁一川家,觉得总该给温伏打扮漂亮些,就决定让温伏穿着这双新鞋去了。
今天天热,温伏穿的费薄林的一件白色旧卫衣,下半身费薄林给他配了条浅卡其色牛仔中裤,新鞋子套上双干净的白色新袜子,看起来倒像个春游的初中生。
此时温伏盯着自己的鞋子,一脚一眼,数台阶上楼都觉得好玩儿。
午饭时费薄林习惯把家里的大门开着,居民房楼道窄,家里的门对着阳台,可以通通风。
温伏踏进客厅走过玄关,正好撞见费薄林在饭桌上摆好了饭菜。
他从白色的粉刷墙后朝饭桌探头:“薄哥?”
费薄林手里端着一碗饭,桌上摆的却是两个人吃的菜。
听见温伏的声音,费薄林端饭的手顿了顿,人却没有抬头。
他自顾夹菜,随口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来吃饭。”温伏走过去,把吃瘪了的书包扔在沙发上,大跨步朝厨房去。
费薄林说:“没做你的饭。”
温伏回头瞅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去厨房打开电饭煲,里头分明就是平时两个人吃饭的量。
费薄林确实没有预料到他会回来,做两个人的饭菜只是预防温伏突然回来却没有饭吃的情况——万一温伏在外面玩得不开心呢?也不是没可能。
温伏拿碗盛了一大勺子饭,又用勺子底压压,盛了两勺,免得待会儿来回添饭。
端了饭去桌上,发现费薄林基本没动筷子,在等他一起吃。
温伏夹两块排骨,舀一勺土豆烧鸡腿,埋头刨饭。
费薄林用筷子挑了一口米,放进嘴里,这才拿眼睛扫温伏:“不好玩?”
温伏含含糊糊地说:“好玩。”
他还从来没有整个上午一口气看过那么多集动漫。
费薄林:“那怎么那么早就回来?”
温伏自然而然:“要吃饭啊。”
费薄林最嘴硬,温伏才不会说是因为他知道费薄林希望他回来。
“祁一川家也有饭。”
“不是薄哥做的。”
费薄林这才笑了。
温伏吃了两碗半白米饭,费薄林瞧他没以往吃得多,若有所思地问:“零食分给祁一川了吗?”
温伏正休息完缩进被子要睡觉,听见这话动作一僵:“分了。”
反正他分了,祁一川不吃是祁一川的事。
费薄林只问了分没分,又没问祁一川吃没吃。
“吃完了?”
“吃完了。”
温伏想,费薄林只问了吃没吃完,又没问谁吃完的。
他打了个夸张的哈欠,堵住费薄林要继续问的嘴,小声咕哝:“我睡咯,薄哥。”
“……”
费薄林独自对着一包零食都不剩的书包陷入思考。
祁一川连在吃这件事上都跟温伏如此志同道合吗。
后面一个周的周末,班里的小组按一月一换的顺序换座位,费薄林的组正好轮到靠大走廊的窗边。
温伏的手机在学校时由费薄林亲自保管,那天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祁一川的短信发到温伏手机上时,温伏正好还没回教室。
偏偏这晚温伏手机忘了设置静音,书包里发出不轻不重一声震动,费薄林先顿住笔,等了一会儿,又听到一声震动以后,才确定这是温伏手机在响。
他从包里拿出手机,发现发消息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温伏,你读的几班来着?】
【你不是走读吗?我现在来找你没事儿吧?】
戎一中的晚自习最后一节只是为了管制住校生,一般来说走读生在倒数第二节 课下课就能回去,所以在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间里,走读生偶尔在教学楼走动出没是允许的。
费薄林翻了一下温伏的通讯录,唯一一个有备注的联系人就是他。
这就代表着祁一川的联系电话温伏一直都没有保存。
费薄林点开这串号码的通话记录,只有拨入,没有拨出,仅有的两三次就是温伏在家接到祁一川电话的时候。
此时第三条信息发过来。
【银魂的漫画你看吗?我带了单行本。】
费薄林最近正因为温伏语文成绩提不上去觉得心烦,虽说比起上学期已经好了很多——最近几次周考,温伏的语文基本稳定在90到100,再要提升却提不上去。
费薄林这几天在思考是不是温伏太沉迷动漫的缘故,正打算限制温伏每周看漫画的时间,祁一川这条信息就撞枪口上。
温伏虽然最听费薄林的话,但每次被收手机都磨磨蹭蹭,一看就是动漫没追够。
可高中学习时间本来就紧,一个周给温伏半天时间看动漫已经算他放得很宽松了,这个祁一川还时不时拿些条件引诱温伏。
讨人厌的事费薄林可以一个人做,但有人趁机捡漏在温伏那刷好人卡就是另外一回事。
费薄林在键盘上敲下:【不看】,正要点击发送时,指尖却迟迟没落下。
——他不了解什么银魂,只隐约知道是很热门的动漫。
如果这个单行本……真的是温伏很想看很喜欢的呢?
一直期待的东西明明就唾手可得,可是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拒之门外,温伏会不会很失落?
费薄林看着对话框里自己打下却没发出去的两个字,无法点击发送,却也无法直接同意。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温伏尽情看漫画的同时又不耽误学习就好了。
他莫名烦躁起来,关了手机塞进包里,打算暂时不理会。
就这样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半节课过去了,费薄林耳边突然响起敲击窗户的声音。
费薄林和谢一宁同时闻声往外望。
窗户外是祁一川笑容灿烂的一张大脸。
——其实祁一川的脸并不大,无论是五官和脸型都很好看,否则也不会在十年后成为娱乐圈有名有姓的流量明星。只是此时贴着窗,给人的视觉冲击感太大。
他的长相和费薄林的清俊完全不同,倘若说费薄林斯文客气,距离感强,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几分阴沉苍白的气息,那祁一川就是另外一个极端。
他健康阳光,笑容清澈,剃最干净的寸头,连皮肤都是时常在太阳下运动后形成的小麦色,仿佛只要他愿意,随便任何时候都能跟人成为好朋友。
就像现在,他毫不在意自己形象地贴在窗户上,看见只有两面之缘的费薄林先是笑笑,接着对上素不相识的谢一宁的目光也是先笑笑,随后用嘴型问他们:“温伏呢?”
这么一问,费薄林和谢一宁才意识到温伏自打下课后就一直没在教室。
谢一宁鬼使神差往苏昊然座位上一瞅,果然也不在。
他们俩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从座位上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祁一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俩下楼,挠挠头也往楼下走。
一楼入口处的下水管道旁边,两个黑影凑在一块儿,面前一个手机屏幕一闪一闪。
“哆来咪……”
温伏和苏昊然闻声仰头,对上一双愤怒的视线。
谢一宁捏着鼻子凑到两个人中间,这才意识到上次蹲在这儿偷偷看动漫的自己真的有点臭:“你看灌篮高手——你背叛我!!”
温伏眨眨眼。
苏昊然眨眨眼
谢一宁愤怒地眨眨眼。
温伏嗖地一下起身跑开。
谢一宁立马要追,苏昊然从后头把她拦腰锢住:“宁宁……宁宁!”
“你放开我!”谢一宁怒不可遏,给了苏昊然一拐子,指着温伏谴责,“你不是答应我不看的吗?!”
说着就追出去。
温伏穿梭在草丛里,眼见没地儿跑了,就撵到费薄林后头躲起来。谢一宁往哪边来,他就逮着费薄林胳膊往哪边躲,老鹰捉小鸡似的左右藏。
费薄林:“……”
费薄林僵硬得像块木板。
身后的人臭臭的……能不能离他远点……
但是是小伏……
但是臭臭的……能不能不要碰他……
但是是小伏……
但是真的臭臭的……快要忍不了了……
但是对方是小伏……
费薄林叹了口气,把谢一宁拦住:“保安要巡过来了。”
谢一宁这才停下来。
祁一川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看他们休战了,才拿着两本银魂的单行本过来,摸摸温伏的头:“你别凑这儿跟人一起看动漫了,给,回去慢慢看我这个。”
温伏被银魂的封面吸引住了。
费薄林则被祁一川放在温伏头上的手吸引住了。
温伏无意间抬起头看了费薄林一眼,发现费薄林正对着祁一川放在他头顶的手发怔,便悄无声息往费薄林身后一挪,祁一川的手自然而然放了下去。
“薄哥,”温伏翻了翻漫画,仰头望着费薄林,“我可以带回去看吗?”
费薄林背对着后方的教室,脸上神色隐没在模糊的黑暗中:“想看就看吧。”
那边祁一川跟苏昊然和谢一宁做了个自我介绍,很自来熟地交上了朋友。
一堆人闹腾着就听到了下课铃,谢一宁和苏昊然住校,另外三个人则一起往学校外走。
到了校门口祁一川和温伏道别:“对了,你不是喜欢拉小提琴吗?我这周末叫我爸把我家里的小提琴和琴谱带来,你来我家玩儿啊?”
温伏先是一愣,随后扭头看着费薄林。
温伏喜欢音乐,喜欢小提琴,喜欢唱歌,费薄林最清楚不过。
家里没有小提琴,他们住的地方也不允许温伏在家演奏乐器——居民楼隔音效果不好,楼上绊倒凳子楼下都能听到,在家演奏乐器,那就是扰民。
费薄林仍是笑笑:“想玩就去吧。”
温伏这才朝祁一川点头。
祁一川咧嘴一笑,朝温伏招手:“那我周末接你啊!”
说完就上了出租车。
费薄林隔着校外来来往往的人流,对着祁一川陷入短暂的沉思。
他从来不曾对人露出过这种坦诚的笑,甚至清楚自己以后也永远无法对人露出这样的笑。
费薄林在不与人交谈时脸色永远是阴沉沉的,低着眼看路,低着眼做题,在所有没人注意的角度费薄林的眼睛是阴暗的,像有一层翳遮挡着自己。当有人企图与他交谈时,费薄林抬起眼,那层翳会在一瞬间被他隐藏,再展现出他千篇一律的温和礼貌的一面。
就连对温伏,他从一开始也只是觉得有意思,像逗流浪猫一样玩玩,并不打算管。
以至于对方一开始闯入他的家时,他不是包容的欢喜的,而是烦躁的无奈的,不是吗?
就连刚才在花坛边,他也只是因为身后的人是温伏才让自己忍到极限,没有把人推开。
而祁一川就能毫无芥蒂地不在意一切去摸温伏的头,不管温伏干不干净,香还是臭。
如果去年那个时候,温伏先遇见的人是祁一川,还能有他什么事?
祁一川开朗,热情,见到温伏第一面就恨不得把喜欢的东西一股脑拿出来讨对方的开心,费薄林知道,即便了解了温伏的一切过往,祁一川也会毫无条件地选择收留。这样的性格,别说温伏,其他任何人见了都会喜欢的。
费薄林更清楚,温伏选择他,是因为温伏在十六岁那天先遇见了他。
如果不是祁一川出现得晚,温伏会更喜欢谁简直显而易见。
如果不是他运气好,连温伏也只会是别人的。
别人的……弟弟。
“……薄哥?”
费薄林思索这些的时候,温伏正脱得光溜溜的,坐在他跟前的小板凳上仰头看他。
两个人坐在卫生间,像以前一样,费薄林为了节省时间,让温伏一边洗澡,一边看手里的漫画,而他穿着牛仔裤给温伏洗头发。
“怎么了?”他回过神问。
温伏说:“香皂。”
费薄林把香皂拿过来。
温伏没接:“你给我抹。”
作者有话说:
又阴暗爬行了薄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