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你是小裴招来的邪神。】
洛勋：……
真有想象力啊。
一群小孩嘀嘀咕咕的，很快就将小裴的身世翻了个底朝天。
小裴也不是洛勋以为的十来岁，而是已经有十五六岁了。
“十五六岁，”这可把洛勋吓了一跳，这个体重，十五六岁？
妈的，刚才只是打屁股还是太轻了。
小比崽子，得好好教训一个遍！
小裴现在的身份，只有一个小名叫小宁。
他娘徐婉，本是城里绣房掌柜的女儿，平时的生活还算富足，并没有过多的烦恼。
一切的美好，都在她及笄之后消失了。
这边的风俗，女子及笄之后，要回老家跪拜祠堂。
那些日子绣房正忙，徐父找了镖局的人送她去老家，来回几十里的路程，都是走惯了的路线，路上没有山匪，他也还算放心。
只是，就是这一次，回乡的队伍遇到了怪事。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徐婉活了下来。
对于当时发生的事情，也是一问三不知。
朝廷收到报案到现场探查，却也得不到有用的线索，最后只说是遇到了危险的野兽，勒令百姓不得靠近事发地。
若是事情只是这样结束了，徐婉也算是幸运，能够死里逃生。
只是没过多久，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存活下来的徐婉无缘无故的怀孕了，等到被发现的时候，肚子已经大了起来。
这件事徐婉没有比其他人更早知道。
徐父将之当做奇耻大辱，但到底是亡妻唯一的子嗣，他舍不得徐婉死。
于是让她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只是徐婉像是母性泛滥了，十分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拼死拼活，跟徐父斗智斗勇，还是给生了下来。
如意城下了绵延多天的雨，只是在孩子落地的那一瞬间，乌云散去，天晴了，这是个极好的兆头。
就连徐父满是愁云的脸也有了些许轻松的痕迹，带着满脸的泪痕笑了出来。
徐婉看着这个孩子，轻声道：“娘不盼望你位极人臣，也不盼望你富可敌国，只盼你未来安宁，一生顺遂。”
“就叫你小宁吧，”徐婉虚弱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道：“爹，他的大名就由你来起吧。”
徐父不能接受这个孩子，沉默了下来，一直没有给他一个名字。
徐婉有些失望，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她一直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因为是单亲的原因，有些沉默寡言。
徐父看了这个孩子半晌，一个常年倒腾绣品的人，他的眼力是极好的。
“这个孩子的眼睛，不太对……
徐婉惶然的抱着孩子，“刚出生的孩子，是这样没关系的，等长大就好了。”
只是，长大了也没有能好起来，这个孩子看不见。
这可把徐婉心疼坏了。
徐父抽了几杆旱烟，“要不还是扔了吧，就当从来没有生过，爹给你许个人家，以后想要几个孩子都能有。”
徐婉不愿意，她一直是乖顺的，但是为了这个孩子，她不要听别人的话，就算是父亲也不可以。
只是看不见而已，她可以做孩子的眼睛，可以教会他怎么看不见也能活着。
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但是这个孩子似乎知道自己来到世上是不被人喜欢似的，十分乖巧，不哭不闹，小小的白白嫩嫩的一只，没有人搭理他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坐着。
认真着倾听着世上的所有声音。
只是，孩子出生之后，各种难听的流言蜚语也在这个城镇里肆意传播。
徐婉倒是还好，她不在意这些外面的风言风语，守着孩子她就能过得开心。
但是徐父不行，他是在外面做生意的，免不了跟人打交道。又做的是绣品，现在听了那些传言，绣娘的家人也开始阻碍她们来做活了。说是去了徐家绣房，名声就不好听了。
这个时代，名声就是命。
这样下去，他这个绣房根本没有活路了。
只能……只能将徐婉嫁出去。
徐婉顺从了，唯一的要求是将孩子养在父亲膝下，让孩子代替她孝顺父亲。
徐父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带着一个孩子，就算是下嫁，徐婉也说不到好人家，这就是现实。
千方百计的挑选，徐父给徐婉找了个老实人家，离这里十来里路，不近不远的，还能帮衬着一些。
那家人什么都好，就是穷了点，不然也不会愿意要个“二婚”的妇人。
行吧……
徐父一咬牙，置办了丰厚的嫁妆，将徐婉嫁了出去。
将徐婉嫁出去之后，绣房的生意倒是好了一些。
只是徐父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笑意，他担心女儿在外面受苦。
担心是担心的，但是每一次帮衬亲家的时候，还能跟女儿说上两句话，他心里也能稍稍安定一些。
日子过的飞快，小宁也到了上私塾的时间。
徐父将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送去上私塾，老师是不愿意收的，一个瞎子注定是不能做官的，上不上学又有什么关系？
徐父却沉默了，给老师那里送去了两三倍的束脩，“不求孩子读取功名，只要知人事、明事理就好。”
老师这才收下了。
这个小孩不调皮，也不会提什么要求，十分乖巧。
看到他在学堂里，一个人坐在拐角的样子。
小小的一个，坐的笔直，看得徐父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欢喜。
这个孩子十分聪慧，又善良，若是个没有残缺的，或许真的能取得一些成就。
但是，现在的他能多活一段时日就是幸福了。
在这个完全的人都艰难活着的时代，他一个瞎子又怎么能随心所欲的活着呢。
若是日子这样继续过下去，也算是还行。
只是好景不长。
徐婉又怀孕了。
按理说应该是好事，对于这个自己名正言顺的外孙，徐父也是喜欢的，补品银钱，能送去的都送去了。
只是……
在生产的那一日，徐婉生了个死胎。
那家人觉得她不祥，竟是要将刚刚生产的徐婉处死。
还是跟徐婉要好的妇人步行了十来里，将此事告知了徐父，让他能够见女儿的最后一面，这也是徐婉最后的愿望。
徐父什么都没说，只是拿了砍刀别在腰间跟妇人离开了。
走之前，小宁坐在门槛上，他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睁大了眼睛看向徐父的方向，糯糯的唤了一声，“爷爷……”
徐父心里一阵酸涩，对自己这个正眼不看的孙子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轻声唤道：“把门关上，回去睡觉。”
“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一两天吧。”
小宁关上了门，靠着门框坐下来，这一等就是三天。
爷爷还是没回来。
渴了喝水，饿了啃冷硬的馒头。那是爷爷走之前蒸的一屉馒头，现在已经不再松软，冷硬难以入口。
他数着鸡叫，听着门口的脚步声，直到第七日，外面有了成群靠近的脚步声。
没有爷爷的脚步声。
小宁心中疑惑，然后……大门被踹开，家产被亲戚抢走。
他作为家产的附属物，当然是他们抢夺的主要对象。
有了他才能名正言顺霸占徐家家产。
最后，是爷爷的弟弟抢下了他。
应该是叫叔公吧。
小宁轻声问道：“叔公，我爷爷回来了吗？”
“死在外面了。”
这一家人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为了不落人口舌，给他一口饭吃。
饿不死，却也吃不好。
小宁十岁那年，家产彻底跟他没有关系了，他也结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被扔到了破庙里。
【这就是他全部的身世了。】
洛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小可怜……”
【他很要强的一个人，就算是被打也不会承认自己没干过的事情。】
“以后不用要强了，他的强来了，”洛勋有种想要进去给他个拥抱的冲动。
“等等，承认什么事情？”
系统道：【乞儿背后的组织，最近要进行选拔，找几个最适合的人去献祭。】
【小裴想要阻止他们，暗中做了手脚，让他们落选，】系统解释道：【乞儿不知道其中的关窍，还以为是他耽误了他们发财。心中气愤，想要教训他，让他承认自己做错了。他承认自己让他们落选，但不承认偷吃了窝窝头。】
“……这傻瓜，这个倔驴的性子像谁啊？裴明怀也不这样啊。”
系统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像谁，你心里是没有一点数啊。
“不对啊，”洛勋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就连他妈和爷爷的心理活动都有了，这是乞儿能够说到的吗？”
系统表示：【再加上街坊邻里的闲话，和他那叔公的对话，进行了一点艺术加工。】
“哦，叔公还活着，还占着他家呢？”
【对，日子过得还行。】
现实没有话本里那样的爽文，没有天降雷霆惩罚恶人，叔公没有什么报应。
即便没有什么做生意的头脑，守着绣房，也能有些进账。
于是他们住在徐家的宅子，收着租再加上绣房的进账。
日子过得还挺好的，起码比之前好多了。
洛勋冷笑两声，“哼，现在他有了靠山，当然是要回去打脸了。”
“虽然有了我，那些凡人的银钱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
“但是……”洛勋慢条斯理的，“可以给，但不能抢。”
“有些东西就算扔了，都不能便宜了这些贼人。”
洛勋为人处世的准则：受了委屈就要还回去，要是吞了委屈，人就不干净了。
“马上！等小裴洗完澡，就带他回去找回场子！”
“干！”
在里面泡澡的小裴，整个人舒服极了，身上的酸痛统统消除，就连偶尔干涩作痛的眼睛也湿润极了。
他睁着眼睛，上面的白翳竟然变淡了一些，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屏风，还有屏风后的人影。
一切都像是蒙着一层纱，影影绰绰的。
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是疼痛猛烈地涌上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眼睛酸痛，像是被针扎了，不受控制地流下液体。
听到仙人走进来的声音，小裴慌乱的摆摆手，“我没事。”
但是他说的跟洛勋看到的可不一样。
瘦弱的小脸上，一行血泪潺潺流下。
洛勋心中骇然，“这是怎么了？”
神识伴随着灵力在小孩经脉中游走，身体的伤势已经被修复的差不多了，眼睛也是完好的。
为什么会突然流血呢？
小孩像是做错了事一般：“可能是我睁眼睛的时间太长了，以前也有这样的情况。”
他拼命想要看见的时候，偶尔能看见，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黑暗。
洛勋摸了摸他的脑袋，“傻孩子……”
“统儿啊，小裴这个毛病能治吗？”
这种先天的残缺，找不到解决的方式。
【或许集齐所有的裴明怀就能有办法了。】
洛勋：……
“不要用这种像是要集齐七个葫芦娃的语气……”
如果真的有七个裴明怀，那真的是要命了。
“水快凉了，”洛勋将毛巾塞在他手里，“出来穿衣服吧，我给你准备了一些吃的。”
小裴一愣，刚才他是听到那些小孩吃白面馒头的声音的，那可是白面馒头啊。
就算是以前爷爷在的时候，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得上。
小裴轻轻地咽了口口水，应道：“好。”
太乖了！
洛勋当即将芥子空间里的美食掏了出来，这是他在过去半年旅游（划掉）找人的时候存下来的。
看到这些特色美食的时候，他心里想着要是能跟裴明怀一起尝尝就好了。
现在倒是实现了一半，还是四分之一？
小裴穿着洛勋的衣服，有些大了，松松垮垮的，还有大半截拖在地上。
洛勋担心他绊倒自己，连忙过去将人牵过来，让他坐好。
“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去买适合你的衣服。”
以前是裴明怀给他搭配衣服，现在他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裴明怀了！
想一想就开心。
小裴安静地坐下，闻着香味，似是有些诧异。
洛勋骄傲道：“这些好吃的，都是给你吃的。”
说罢一个个介绍起来，“这是清风谷的粟米，味道极好，灵气不多，你也可以吃。”
“这是路过明月山的时候，山上的特产……”
洛勋絮絮叨叨，小裴却在他的话语中泪流满面，“谢谢您，这些……太贵重了，我吃一些馒头就好。”
洛勋挠了挠脑袋，“你喜欢就行了，馒头也有，蘸酱吃好吃。”
“我能够报答你的，只有自己的身体……”说罢小裴站起身子，就往洛勋那边倾斜。
这可把洛勋吓了一跳，连忙稳住他的身体，“使不得！”
妈耶，麻了。
“我不图这些，”看着小裴疑惑的神情，洛勋叹了口气，“你现在身上还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洛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长大。”
睁着眼睛的小瞎子，松了口气，心中却有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睁大眼睛。
只是，眼睛被温热的手掌捂住。
他的心脏也暖和起来了。
仙人抚我顶……
结发受长生。*
仙人有所图，他就放心了。
这个世界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呢。
系统看着这样一幕，姨母笑都要出来了。
虽然洛勋这个家伙，说话的时候很让人想要堵他嘴，但是现在却着实说了一点人话，安抚了惶然的小孩。
清冷的仙人高高在上，轻抚凡人的脑袋。
这样美妙的画面，让它情不自禁想要附庸风雅起来。
要知道系统也是有逼格的，只是跟洛勋混在一起太久，让它接地气了一点。
【仙人抚我顶~】系统用咏叹调叹道。
洛勋接的很快：“我草仙人腚。”
系统：……
【你！】
“话糙理不糙，你看看黎渡扶过的那几个逆子，不都是？”
【你这话也太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