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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双生(二十四)

天道无所畏惧 大叶子酒 3935 2024-08-30 19:58:54

问道台位居昆仑半山腰, 三面皆无防护,下方就是悬崖,云海漫卷铺陈的脚下,远处是绝无山峰滞碍视线的天穹旷野, 一眼望去能直接与日月星辰接壤。

每日晨光熹微之时, 太素剑宗的弟子们就会聚集在问道台开始早课, 太素剑宗的太素剑法,宗门上下皆要修习, 领头带他们练剑的就是弟子中最为出色优秀的人。

数百名弟子齐齐挥出一剑,一招普普通通的斜刺也因人数众多而挥舞出了气壮山河的势头。

云台之上的早课很容易让弟子们生出放马天下的豪情, 这样的豪情在接触到上首宛若游龙惊凤般动作行云流水的人时, 会更猛烈地化为被鼓励了似的激情。

弟子们都用仰慕的眼神望着那个仗剑而舞的青年, 同样的动作, 他做出来就是比别人更加的轻盈、更加的灵动、更加的流畅, 每一招每一式里都带有熠熠生辉的璀璨光芒, 再平凡无奇的剑式,由他使出来, 也像是被赋予了灵魂一样。

“荼师兄上个月是不是又突破了?”早课间隙,有弟子悄声问,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崇敬。

“我听闻荼师兄已经到灵婴境了……”他的同伴小声感叹, “明明荼师兄上山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 不过三年,竟然就已达成了这样的成就……”

三年之内连破三个大境界,碎丹化婴, 这样的修炼速度绝对称得上是恐怖,当初对于明霄剑主收一个默默无闻的孩子为弟子的质疑声,在这三年里被击得粉碎,在这样的修炼速度面前,没有人再敢提起之前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只可惜荼师兄总是冷着脸,看着实在太不好接近了些……上个月还有师妹想给他送丹药法器来着,对上那张脸就说不出话来了……”

弟子们互相交换着八卦,一边感慨荼兆非人的修炼速度,一边羡慕他的女性缘。

“谁叫人家长得好,就是……就是神情冷的太像宗主了些……”

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现场骤然安静了片刻。

宗主被关入抱灵泉一事宗门上下皆知,三年里少有人提及,也不能说是感到耻辱,就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犯了错的尊长。

“说起来,宗主是不是就要出来了?”短暂的寂静后,有人轻声问。

“……大约就是这段时间了吧?我过几日便要去凡间轮值,怕赶不上宗主出来了。”

“共同防线轮值?这么算起来我也快了……希望这次能活着回来……”

谈及生死,弟子们的语气不由得沉了下来。

防线当然不叫共同防线,它有一个很长很官方的名字,不过因为这个名字又长又官方,还拗口得很,没有几个人愿意去记,叫来叫去,就叫成了“共同防线”。

修者与魔族共同建立的对付魔兽的防线,直白又好记。

这条防线建立于三年前,发起人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魔尊鸣雪——不过多数人都会在后面心领神会地补上那位沉在抱灵泉中思过的仙尊的名字。

共同防线构建以来,各宗派都要派遣弟子定期前去轮值,一年前,魔宫后的地裂深渊暴动,数不尽的魔兽倾巢涌出,黑压压铺天盖地占据了半个魔域,魔尊带着魔族清扫了大半年,还是让一些魔兽逃出了包围网,潜入了凡间。

魔兽在凡间可算得上是如鱼得水,没有了残暴难啃的魔族挡在前头,魔兽们几乎是来到了快乐的天堂,屠戮吞噬永不止歇,短短数日内就使得方圆数百里内的村庄不闻鸡犬声。

这下子,所有人都被迫重视起了这条防线。

原本他们还对此抱有漫不经心的想法,见到魔兽造成的巨大灾难后,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问道台上白衣垂曳的青年遥遥向这边投过来一眼,又不动声色地转了回去。

这么点儿距离,对灵婴境的修士而言就像不存在一样,不过荼兆已经习惯了弟子们在下面对他的议论,他不在意这些,若不是他们提及了师尊……

师尊。

荼兆想到这儿,略微顿了一顿。

三年前师尊入抱灵泉后,他脸上就渐渐没了什么表情,指点他修炼的明颐师叔常常抱着裂月刀,满面愁苦地看着他,嘴里咕哝着些不清不楚的话,大约就是“怎么教出了个小号的师兄来”“等师兄出来了我要怎么和他交代”之类的东西。

荼兆并不觉得像师尊有哪里不好。

他要赶快强大起来,要争分夺秒地修炼,顶着一张无甚表情的脸可以让想要结交他的人自动退却,省下了不少无用的交游往来的时间,比笑脸迎人好得多了。

荼兆抱着剑,再次在心里算了一遍师尊出抱灵泉的日子。

下个月初八,距离那天,正好三年。

问道台的早课结束,荼兆当先掐着轻身诀下了山,照着往日的习惯往白玉京太虚宫走。

宗主不在,太虚宫便空置了,上面留的结界还在,除却受到明霄承认的少数几人外,别的人进也进不去。

荼兆踏进太虚宫,挽起袖子,从庭院里提了一桶水,开始认认真真地打扫房间。

他没有掐除尘诀,就像是凡人一样,蹲在地上,用打湿了的抹布擦着地砖,擦着桌椅。

这场景要是被外人看见了,绝对会忍不住抠下自己的眼珠子试图清醒一番——太素剑宗最有前途的修道者,年纪轻轻便突破灵婴境的绝世天才,竟然和凡人一样挽着袖子擦地板?!

荼兆将脏了的抹布扔进水桶里,板着一张脸认真地清洗揉搓了一番,拧干淋漓的水,再次闷头擦起来。

说不上是喜欢,但他在干活的时候,能放空自己的心,让自己安静下来。

就像是几年前被师尊从荼氏捡回来之前,他就习惯了干各种粗活,干活的时候他不必去想任何其他的事情,说来有些可笑,这三年里的三次大突破,有两次都是出现在他擦地板的时候。

擦地板令人心情愉悦乃至突破,这件事说出去估计要让无数的修者吐血三升。

荼兆盘着腿坐在地上,弯腰认认真真蹭着地板缝隙,连一丝一毫的灰尘都不肯放过。

明颐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

她的脚步停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点无奈,修真界有奇葩爱好的修士多了去了,有特别爱做饭的丹修,有喜欢种菜的体修,师侄不过是喜欢打扫房间而已,爱打扫房间的剑修……明颐沉默了一会儿。

反正剑修都是顶天的能打,她师侄是能打中的能打,有人多嘴多舌的话,打服了算完。

明颐随手抄起立在边上的笤帚,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地板——不是她爱干活儿,而是当你和一个不停打扫卫生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只要你还有点羞耻心,就不会放任自己坐着的。

“师兄下个月就要出来了,我记得你好像也轮到了防线的排班?”明颐问他。

荼兆低着头还在抠地砖纹路里的灰尘,闻言淡淡嗯了一声:“怕是见不到师尊。”

明颐想了想:“倒不是见不见得到的问题……”

这个明艳大方的女子脸上显出了一点真实的愁容:“你可能没有概念,但是以前凡是从抱灵泉中出来的人,莫不是修为大退,之前出来的那个长老,连剑都拿不起了……”

她停下话头,神情里多了点忧郁。

这三年来,明颐每一天都在害怕明霄从抱灵泉中出来后会修为大减,更甚至……天下最厉害的剑修若拿不起剑了会怎么样呢?被誉为万剑之主的仙尊,如果连引以为傲的剑都再也拿不起……

明颐不敢去想这个后果,只能拼命祈祷上天能怜爱师兄,不要让他经受这样的折磨,同时开始找寻能减轻抱灵泉对人体伤害的药物。

荼兆听见这话,正在细细抠地砖的手停住了。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师叔,黑水银一样幽深的瞳孔里辨不出什么情绪:“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他对抱灵泉没有什么了解,三年里翻阅了多少古籍文献也查找不到抱灵泉的来由,倒是听说过抱灵泉对人体的巨大伤害,但是具体的内容问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明颐抱着笤帚,像抱着自己的裂月刀一样,蹙着眉头:“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我找到了一张残方,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东西,或许有点用处,但上面记载的药物我闻所未闻……倒是有一味药,名叫柘红,生于千年之交的秋霜季节,要在第一场霜下来时采摘方有效果。这药不算珍贵,只是占了个巧字,我找人算了,千年之交的秋霜季节,五十多年前有一次,再下一次就要等到九百多年后了。”

荼兆握着抹布的手紧了紧,望着抹布里挤出来的水,他沉默了半晌,忽然问:“是要逆转时间吗?”

明颐早就知道这个师侄聪明,也不惊讶他能发现关键,爽快地点头:“逆转个五十年总比快进九百多年容易,只要采了药就跑,不与时空中人事发生纠葛,就能安安稳稳地回来。我此次去大约要半个月,不知是否能赶上师兄出来,所以要拜托你想办法多留几日,若我没有及时回来,先照顾师兄几天。”

荼兆将抹布扔回水桶里,挑起狭长漂亮的眼睛,安安静静地说:“我去吧。”

明颐愣了一下,笑着摇头:“说什么大话,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

她语气里带着笑,仿佛自己要做的是下山采买般容易的事,但荼兆只要一想就能知道,涉及逆转时空的,都不会是什么小事,万一出了差错……

“万一出了差错也是我实力不济,与你何干?”明颐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干脆利落地道,“这事儿本就该我做,师兄将你托付给我,难道我能让你去替我趟雷?你就安安生生待在白玉京,等我带柘红回来吧。”

荼兆见她态度坚决不留丝毫商量余地,也不再多说,转而开始打听逆转时空的相关消息,明颐不疑有他,一一道来:“说难也不难,这种玄妙的事情,大多都是危楼那边捣鼓的,巫族人修为不怎么样,于其他道法上可算是得天独厚,巫主常年不出门,我此次还是借了师兄的名义去信,才说动了危楼开一次阵法——听说那阵法开一次要花费半座山的灵脉能源呢!”

明颐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里带了点羡慕,就算她是太素剑宗的长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见着这样的金山银山会无动于衷啊!开一次阵法花半座山的灵脉,不知道危楼有钱到了什么地步。

荼兆听着,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又状似不经意地问:“柘红长什么模样?”

明颐伸出手指,在半空画了几道,凝着灵光的手指所过之处,有淡淡的灵芒闪烁着,勾勒出了一株体态纤长,模样平平无奇的植株的样子,她盯着这个玩意,叹口气:“柘红长在人间王气凝聚的富贵地,又留恋清幽贫苦的雅致环境……这俩条件不是自相矛盾吗?我估摸着我得找上一段时间,希望能在秋霜初至之前找到……”

荼兆在一旁接口:“会找到的,师叔不必担忧。”

明颐点点头,把笤帚放到一边靠桌子立着:“我来也就是跟你说一下这件事,明日我就去危楼了,你照顾好自己,把我给你的防身法器都带上,有人欺负你你且记下,别跟他硬碰硬,等我回来揍他。”

她看着荼兆的眼神,就像他还是几年前那个刚上山修为低弱的小孩子一样,荼兆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个真实的笑容,弧度很细微:“是,师叔放心。”

明颐胡乱摆摆手:“走啦。”

她一步踏进阳光里,荼兆站在她身后,抬起手,掐了个诀,庭院中明霄留下的阵法被激活,极寒的灵力流窜而上猛然缠住了明颐的身体,封堵丹宫封禁修为一气呵成,明颐正是全身放松的时候,一点防备都没有地就被荼兆给放倒了。

荼兆瞬步上前接住失去神智的明颐,将她放在室内的软榻上,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

明霄对荼兆寄予厚望,太虚宫中的大半阵法都交过他用法,好在也是明颐完全对他没有防备,才让他这么轻易地得了手。

荼兆站起来,激活太虚宫所有防御法阵,把昏睡过去毫无自保能力的明颐护的严严实实,才不紧不慢地拎着水桶出去了。

他下山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弟子们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地退让一旁,或是笑着与他打招呼:“荼师兄是下山去换防了吗?”

荼兆神情没有变化,朝他们点点头,那些弟子便满足地笑着离开了。

走出太素剑宗山门,荼兆并指唤出长剑,被他灵力染成霜色的长剑轻轻震颤着,发出愉悦的嗡鸣,荼兆御剑凌空而起,望着云雾渺渺的东方,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五十多年前的凡间……”

他似乎听人说起过,五十多年前的凡间,好像是由邵氏统领的魏王朝,柘红生于人间王气凝聚处,此去寻找,大约就要去魏朝国都一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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