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皇帝宣布了对晋王的判决后, 许烟杪蓦地想起来——
【等等,王妃怎么办?她是无辜的啊!还有那对连周岁都没到的龙凤胎难道也要一起被流放?这活不下来了吧。】
同一时刻,晋王突然爆发出极大的能量, 难得智商在线地向老皇帝述说自己王妃有多么不知情, 她的医术有多么高超, 能为大夏做出多少贡献。
中心思想就是:“山高路远, 求皇兄开恩,饶了我那王妃, 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事。而且她有一身医术, 能够为大夏效力,为皇家效力。”
皇帝发笑:“她丈夫和孩子被流放到贵州那个穷山恶水, 夫家尽毁, 谁知她是否心底含恨,朕怎能放心让她为皇家效力?”
晋王几乎是发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急智,立刻表示:“皇兄!臣弟保证她绝不会痛恨皇家, 臣弟一定会说服她的!求皇兄开恩,饶她一命!”
然而泪眼朦胧抬头时,只能看到皇兄目光森冷地盯着他。
晋王心头一跳, 随即默然无语。
是啊, 他拿什么保证呢?
呼吸一点一点加重, 胸口还在隐隐发疼——如果之前及时背叛济北王,立下功劳, 现在是不是……
龙椅上的身影如同可怕的黑暗将晋王笼罩, 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影子竟然挪开了。
“……皇……兄?”
晋王的呼唤并没有引起帝王的注意,他发现对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视线远远望着某处。
【王妃真的很无辜的。】
【祸及家人的前提是福也及家人, 晋王过于谨慎, 济北王想给他福利都被他拒绝了,王妃什么都没享受到,莫名其妙丢了性命也太可怜了。】
【唉,不过皇帝也不会在乎她是不是无辜吧……】
【连神医这么大的利益都没办法打动老皇帝,还有什么能打动他啊?】
小白泽毛色都好似暗淡了不少。
老皇帝回过头来看晋王,突然冷哼出声:“谋反本是举家赴死的情形,不过……你家王妃有贵人相助啊。”
这个意思是……
晋王双眼“唰”地亮了起来。剧烈的狂喜之中,一丝丝疑惑涌上心头。
王妃,认识了什么贵人,居然能让他这皇兄回心转意?
而更懂老皇帝意思的大臣们……
窦丞相吸了口气。
六部尚书面上神情十分意外深长。
连沆瞪大了眼睛。
许烟杪悄悄往好基友身边蹭了蹭,发出惊叹:“居然还有能左右陛下决定的贵人,好神奇,好想知道是谁啊。”
连沆:“……是啊。真是出乎人意料。”
许烟杪兴致勃勃地猜:“连郎,你说会不会是皇后殿下?或者太子殿下?王妃行医时正好和他们有过一段缘分,所以陛下才……”
连沆:“……我感觉不是。”
许烟杪大为诧异:“这天底下没第三个人能够让老……陛下改变想法了吧?”
连沆表情微妙了一瞬:“这样说好像也对。”
“对吧!我感觉一定是……”
小跑过来的锦衣卫咳嗽一声:“许郎,陛下唤你。”
正在聊天的许郎悚然一惊。
【老皇帝不会注意到我在闲聊吧?】
【应该没那么闲吧?】
非常闲的老皇帝在人过来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往椅背上一靠,抱着肩膀,慢悠悠地说:“许烟杪,你应该知道,朕现在心情很不好。”
许烟杪迟疑地看着他:“……是?”
“来,说点有趣的事情来让朕高兴高兴?”
许烟杪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唯。”
【有趣的事情,晋王被自己隔壁领地里一个姓皇名太子的小史吓得挖了三天逃命地道,算不算?】
姓皇名太子?!
老皇帝本来双手抱胸,听到这话,腰不着痕迹地直了直。
升斗小民……说胆小是真胆小,每次有点风吹草动就把门一关,躲在门后瑟瑟发抖。
说大胆,那也是真大胆啊。还敢叫皇太子!
叫了皇太子还不算,还敢举着这个姓名当小史!
老皇帝不着痕迹地看了糟心弟弟一眼。
会被这个吓到,倒也……不意外。
糟心弟弟也在看他。
晋王直接被惊到了。
他现在离老皇帝很近,近到特别敏锐地察觉着皇帝身上气息的变化。
在那好看的许姓青年走上前来后,明明没说几句话,他那兄长身上那股子暴躁情绪立刻稳定下来,像极了炸毛的狮子一下子被人顺了毛,又可以平和地卧在原处。
这人到底是谁啊?
晋王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许烟杪。
暂时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能说……长得很好看。看起来格外的清澈。
*
许烟杪琢磨了一下,挑挑拣拣,挑出一个他这个位置,有可能打听到的事情:“陛下可记得凤阳府定远县那位‘千古孝子’?”
见自家陛下满脸“有这玩意儿吗”的表情,老御史相当可靠地提醒:“陛下,此人至孝,父母去世后悲痛欲绝,不舍离去,竟住进墓道中,守孝至今,足有二十年。”
老皇帝打量了一下这件事,便笑道:“原是位孝子,许烟杪你……”
一句“有心了”还没说完,便听见许烟杪后半句明显是没刹住地脱口而出:“他在墓道里喝酒吃肉,还生了五个胖娃娃!”
说完,许烟杪默默闭上嘴,不敢吭声。
老皇帝:“……”
你觉得这事我能听着高兴?
朕高兴什么?高兴那“大孝子”坚持了住墓室二十年,被你这么一揭穿,功亏一篑?
“……咳。”想了一下这件事,老皇帝苍老的胸膛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之前得知治下有孝子时,微微提一下嘴唇的笑容根本没办法和这个相比。
果然自己倒霉的时候,看别人倒霉最能让自己的心情好起来。
——那些御史已经在记录这件事,至于那位想当官的“大孝子”,现在别说当官,很快就要被治罪了,罪名就是“不孝”。
老皇帝伸手示意许烟杪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错,朕如今开心多了。”
【诶?这么简单就可以了吗?】
许郎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悄悄松了一口气:“谢陛下。”
【太好了!没有出问题。】
【啊……我本来只想当个角落里的咸鱼,这么频繁被皇帝宣召真的好危险,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皇帝别时不时叫我一下嘛?】
大臣们:“……”
汝听,人言否!
能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削尖脑袋想往上爬的人的心情吗?
可惜他们的心声是没办法让许烟杪听到的。
许烟杪依旧在苦恼:【犯个小错被贬出京不知道行不行……】
大夏君臣:“!!!”
当然不行!
谁知道神器的判断规则是什么?万一,许烟杪当了地方官后,变成所有地方官都能听到他的心声,那……他们的秘密怎么办!
全天下都知道皇帝被孙子戴了绿帽子?全天下都知道兵部尚书不洗澡?
【算了,太危险了,路上碰到劫匪很容易一命呜呼,哪怕平安上任了,都有可能发生老虎闯进县城、州府的事情,还是在京城窝着比较安全。】
大夏君臣提起的那口气猛然一松。
是啊是啊!京师特别安全!皇帝就在这里,天底下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晋王啊……”老皇帝迅速打岔,免得许烟杪又胡思乱想。
而晋王则是心跳猛然漏了一拍,消极想法丛生。
——难道,皇兄是在消遣自己?
随后,就听见皇兄别有深意的话语:“朕之前在心里暗下一个决定,一切交由天意,倘若许烟杪没能使朕心情变好,再有贵人,朕也不打算饶你那王妃。”
晋王:“甚——”
【什么?!】
【这么重要的事情,就这么压在我身上,我自己还不知道?!】
许烟杪和晋王——一个手掌后怕到微微颤抖,一个鼻尖冒出点点汗珠。但此刻都是如出一辙地瞪大了眼睛。
狗皇帝把脑袋向后重新靠在椅背上,手掌摩挲着下颔:“现在看来,天命如此。”大手一挥:“那就放了你夫人还有那两个孩子吧。”
晋王双臂一软,支撑起来的上半身又重新摔回地上,嘴巴呼哧呼哧喘着气。
——这个时候还没忘自己是个瘸子的人设呢。
头脸之前被皇帝的棍子揍过,腮帮子鼓肿一片,此刻吐字有些艰难:“谢……谢陛下大恩。”
皇帝挑了挑眉:“你这也是遇上贵人了吧?”
这个话一出来,晋王反应过来后,看许烟杪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
确实。如果不是许烟杪哄得他皇兄开怀,他妻子的命运还不知会如何。
或许他那些作为暗桩的酒楼、赌坊还有钱庄,都可以……
*
晋王很怕死。
许烟杪现在知道晋王有多怕死了。
全国每一个州府,都存在着他的暗桩负责打探消息,但他从来不售卖这些消息,反而像是仓鼠囤过冬粮食一样,将这些情报紧紧攥在自己手里,时不时看两眼才安心。
——他能知道自己领地隔壁州府的小史姓名,都是因为这些暗桩的存在。
现在,这些暗桩都被他以谢礼的名义交给许烟杪了。
许烟杪反手就上交给了朝廷。
对此,朝廷的做法是:“既然是晋王的私产,他又赠给你了,你收着便是,朝廷还没有穷到抢夺大臣的财产。”
大夏君臣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有了暗桩,小白泽就有了合理的情报来源,那以后岂不是可以……
老皇帝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群臣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虽然风险增大了,但利益也更多了啊!说得简单直白一点,比如问一下哪里有金山……
【不行不行,这些暗桩绝对不能收!】
大夏君臣:等等!为什么不可以!你说个理由出来,你说了之后我们立刻给你驳回去。
【我又不傻,皇帝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臣子掌握一支强大的情报力量。】
老皇帝急了:我允许啊!!!
【如果朝廷坚持不收,要立足牌坊,我就……我就……唔,想办法当着全朝廷的面毁了那些情报来源,人手也全遣散……不,万一老皇帝怀疑我是化整为零呢?我知道了!送去当兵,分散到各营,平时无令还不许出营地,放在老皇帝眼皮底下他总安心了吧?】
【还是保命要紧。】
大夏君臣:“!!!”
别、别啊!
作者有话说:
叫皇太子:
又武帝时,小史姓皇名太子,武帝曰:“皇太子非名之谓。”於是移点於外,易名犬子。
——《文献通考》
【小史没有打错,不是小吏。
小史:称官府中供奔走的小差役。】
*
守孝二十年:
民有赵宣葬亲而不闭埏隧,因居其中,行服二十馀年,乡邑称孝,州郡数礼请之。郡内以荐蕃,蕃与相见,问其妻子,而宣五子皆服中所生。蕃大怒曰“圣人制礼,贤者俯就,不肖企及。且祭不欲数,以其易黩故也。况及寝宿冢藏,而孕育其中,诳时惑众,诬污鬼神乎”遂致其罪。
——《后汉书》
【翻译:为了当官,赵宣在墓道里守孝了二十年,后来因孝名被推荐给太守,结果被太守发现他守孝期间生了五了,于是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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