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从来没有注意过, 全国各地的币制这么乱……】
许烟杪翻了翻系统,简直叹为观止。
【谁能想到,在始皇帝统一货币后, 一个大一统国家到中后期时, 钱币能这么乱。】
【一个地区多种钱币, 谁能想到啊!】
【北京有金背钱、火漆钱, 广东有青钱,这两个地区的一文钱居然能抵江、浙地区的两文钱!妈耶!】
【云南用的镟边钱。同时还有劣制的“一条棍”。】
【除此之外, 全国各省还有什么鹅眼钱、古碌钱、“榆叶儿”“笔管儿”、“二兴儿”、“黑沙”、“大版”, 全都是钱的外号!如果用银子去收这些钱,可能同样的银子, 收鹅眼钱能收五枚, 收古碌钱却能收十枚。】
【这收起来可就麻烦了。】
【而且连前面各朝的钱都有……什么“开元通宝”,什么“五铢钱”,话说这算假币了吧?虽然都是铜, 闭着眼睛假装不认识上面的字,也能用。】
【对了,还有很多往钱里面掺铅掺砂的……】
【老皇帝以为随便派个人去那三处试点收回钱币都可以, 没想到会翻车, 负责收币的官员快把自己收得脑溢血了。老皇帝昨天下午收到的消息, 当晚就找袁尚书秉烛夜谈,抵足而眠了!】
【现在估计老皇帝真的能死心了, 货币这玩意, 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官员就能玩得转的。】
左右丞相和其他几位尚书简直老脸一红。
他们只知道经过前朝中后期的祸害,各地货币很乱, 但也确实没想到, 能乱成这样子。
——毕竟不管打天下的时候, 还是大夏建立之后,他们只管要钱,不管赚钱。
但是……
这些人转头看着袁政那张一下子精明微笑的脸,牙齿又顿时有些痒。
这老小子得意个什么劲儿呢!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啧。
【不过,袁尚书给前朝和大夏擦了三十多年的屁股,怎么货币还这么乱,总不能没收拾之前更乱吧……】
【卧槽!还真的是!】
【大周中后期,真的是贫富分明啊,富的地方吃鱼翅炒菜,末帝当太子的时候,成亲时居然能从地方搜刮一千两百万两白银。】
【穷的地方……啧啧,还在以物易物,不知道的还以为山顶洞人呢。】
等会儿?!
皇帝、皇后、太子、两位公主、左右丞相和几位尚书,过过苦日子的和没过过苦日子的,都直接风中凌乱了。
什么以物易物?!
你说什么时候?
你确定是中后期,而不是前朝末年,天下大乱那会儿?
【我看看……豁!四川和贵州那会儿用茴香花银和盐布当货币,江西、湖广用米谷银布当货币,山西、陕西间用毛布当货币。】
【别说铜币、铁币了,在这几个地方,连金银都不太能得到信任。】
【尤其云南。】
【云南还在用海蚆!!!】
【这是贝壳吧?这是贝壳吧???】
许烟杪都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一个地方,都用枪来打仗了,居然还在用最原始的贝壳做交易?!
【原因是,害怕交易用的银子里掺杂了东西!】
【哇偶!】
【当时有云南人打算买房,房子价格值白银二十四两,拒绝用白银交易,要用贝壳交易,出了贝壳二千一百六十卉整!】
【还好还好,感谢袁尚书的努力,才让那几个地区,乃至云南百姓重新相信铜币。不然,银子买混乱铜币是困难模式,银子买贝壳,那都是噩梦模式了啊!】
大夏君臣光是想到那个情况,就头晕目眩,手脚发凉。
贝壳买来能干什么?其他地区又不流行贝币!
“咳咳!”袁尚书斜眼看着自己的同僚们,咳嗽声特别大。
同僚们:“……”
嘴角抽了抽,纷纷对着袁尚书一拜:“禁苛大才,昔日是吾等小瞧了你之作用,多番得罪,见谅见谅。”
“嗯——”
袁尚书捋了捋胡子。给老皇帝摆摆脸色就够出气了,也不打算给自己过多树敌:“诸位信我,待国库再次充盈,以后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
老皇帝:“真的吗!”
袁尚书没想到是陛下先说话,噎了一下:“回陛下,臣没跟陛下保证,陛下不用信臣。”
毕竟老皇帝要干的事太多了。
老皇帝光速失去兴趣:“哦。”
被窦皇后悄悄拍了一下手背。
老皇帝当即正了正脸色,严正道:“嗯……朕知道,爱卿一向对朕坦诚,一心为朕、为天下、为百姓做事。朕能有袁卿相助,如鱼得水。天统能得袁卿这个臣子,也是天统之幸。”
前面还只是为了哄人,说着说着,后面渐渐真情实感起来,连新学的“如鱼得水”都用上了。
袁尚书一愣,随即,眼眶里竟然滚动起了晶莹的泪花:“谢陛下!臣一定好好当这户部尚书,为陛下多增钱粮!”
又道:“天下货币之乱,臣心中已有了想法。今日归家臣便写好奏章,明日奉与陛下。”
整个人非常有信心。
老皇帝动情地喊:“爱卿,苦了你了。是朕任性了,将国库挥霍了大半,导致现在你捉襟见肘!”
袁尚书:“……”爱是会消失的,感动也是。
这要不是皇帝,他高低得来一句:阁下居然还有脸说?
但想了想家里的那口积灰的棺材,还不想让它到能用的时候,只能微笑:“陛下言重了。哪里是挥霍,陛下所做之事于国有利。”
——就是,如果能别放在一起做就好了。
——如果能维持三五年就做一样的效率,就更好了。
老皇帝冲袁政笑了一下:“袁卿回户部的话,对工部尚书这个空缺,可有荐人?”
袁政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度支部郎中邴晖术算甚佳,可为工部尚书。”
老皇帝:“哦?我还以为你会选高贺呢。”
“高贺此人确实有一手敛财本事,可他刚入仕不到一年,若成尚书,一来年岁小,历练尚浅,怕难担重任,二来也恐朝野诸人多有不服。”
老皇帝“唔”一声,瞥了袁政两眼,总觉得不止这两个原因。
袁政眼观鼻鼻观心,满脸严肃。难不成要他当众跟老皇帝说说:三来我看这小子在管账上有天份,你先别让他去当工部尚书,把他留着我培养培养,将来说不定能转到户部,给我接班?
老皇帝没看出什么,于是点了点头:“那就调度支部郎中邴晖为工部尚书。”
袁政放松地笑了笑,接着说:“而且,邴晖此人,和高贺一样抠……咳,和高贺一样,平日里作风谨慎,很爱惜自身财物。想来一定能做好工部尚书。”
“哦?”老皇帝眼睛一亮,“从前倒是朕忽略了这位爱卿。如此可真是太好了!”
*
许烟杪批完废话奏章后,迅速跑路。
看了看时间,欲哭无泪:“估计下午了,我的假期!没了!”
【狗皇帝!就知道压榨人,加班从来不给加班费。】
狗皇帝本人听到这个心声,吹了一声口哨。
【可恶!再逼我,我就转行当狗仔,专门卖皇帝的隐私!】
狗皇帝口哨声一滞,转头对锦衣卫指挥使说:“去将小站米取二十斤,送到许烟杪府上。”
——小站米是贡米,专门进贡给帝后及两宫食用。烧出来的米饭又香又糯。只有少数大臣能得到赐米。
而且,对于许烟杪这种喜欢口腹之欲的人来说,送他吃的他会很高兴。
锦衣卫指挥使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他小声地说:“皇后殿下听闻许侍中好口腹之欲,贡米到了之后,便差人拿了十斤赏与许侍中了。”
老皇帝顿了顿:“嗯,朕的皇后就是贤惠。”
他又想了想:“那就不送贡米了。最近板栗不是成熟了吗?给许烟杪送一两斤过去。”
锦衣卫指挥使依旧很小声,生怕皇帝拿他撒气:“万寿公主已经送过了,两斤。还让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做了一道板栗烧鸡送给许侍中。”
老皇帝:“……梅酥丸?如今夏日炎炎,此物生津止渴……”
“襄阳公主已送了很多了。”
“……”老皇帝僵着脸:“去将市面上的时兴话本全买了,给那混小子送过去。他喜欢看话本。”
锦衣卫指挥使:“许侍中自己买了。”
喜欢看话本,所以一上市就立刻买了。没毛病。
老皇帝脸色忽青忽紫:“那、就、送、钱!”
就算是别人送过了,再送也没关系。
锦衣卫指挥使迅速:“唯!”
于是,许烟杪收到了加班费。
【芜湖!对不起老板,我错怪你了!】
许烟杪特别开心地把钱收好,拿出一部分存款,去买了好几包艾条和生姜片,又取出一张便笺写了一些东西,敲响隔壁的门:“婆婆!你白天时候不是说自己腿疼腿寒总是治不好吗?我找到了一个古方,揉完药酒后,再用艾条加生姜片熏,就能治好了!尽可能选择上午艾灸,上午阳气足。”
婆婆心下一暖,很是感动:“许小郎君有心了。”
许烟杪却是很愧疚:“也不算有心……这些年婆婆很照顾我,我知道的。又是给我缝衣服,又是帮我剁肉,我之前都没发现婆婆腿疼。”
又赶紧说:“婆婆快回屋里坐着,小心腿!这些东西我搬进去。”
婆婆喜笑颜开:“哎!”
*
进了屋子,许烟杪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转头就看到桌上还放了几份绢帛,看着特别漂亮,特别有光泽:“婆婆!你这绢在哪儿买的啊!好鲜艳!比宫里的也不差多少了!”
婆婆特别自豪地说:“我亲自坐车去洛县挑的,那儿有人卖绢,都是好绢,价又便宜,才六百五十文,我就买啦!只比普通的绢贵两百文!依老婆子看,如此好的绢如果运到京里卖,能把价钱升到八百文。”
许烟杪:“哇!婆婆你好厉害,能挑到这么便宜的绢!回头我也去买一些!”
婆婆更高兴了,絮絮叨叨地说了位置在哪里,又传授了讲价的技巧,虽然后者许烟杪很了解——他经常砍价,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坐在一旁听。特别乖巧。
听着听着,许烟杪又看了一眼那绢帛,总觉得哪里不对:“婆婆,我可以摸一下吗?”
“可以啊!”
许烟杪上手一摸,不太敢确定,又看了系统。
眉头猛地皱起。
【太过分了,居然卖假货给老婆婆!】
【这帛用胶糊过的!所以才看着特别有光泽!】
作者有话说:
钱币混乱,参考:
凡铸钱每十斤,红铜居六七,倭铅(京中名水锡)居三四,此等分大略。倭铅每见烈火必耗四分之一。我朝行用钱高色者,唯北京宝源局黄钱与广东高州炉青钱,(高州钱行盛漳泉路)其价一文敌南直江、浙等二文。黄钱又分二等,四火铜所铸曰金背钱,二火铜所铸曰火漆钱
——《天工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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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云南所解及宝源局先年所铸,纯用铜锡不搀以铅,每钱一文,秤重一钱二分,钱边又皆经由车旋,民间因其色黄美,其质坚重,其边圆整,谓之镟边
——《请停止宝源局铸钱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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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棍:明嘉靖时官铸铜币之一种。嘉靖后期,因原铸镟边钱劳费,遂改车镟为打锉,且多杂铅锡,边缘粗糙,色杂质劣,民间遂称此名。
——《中国文史哲大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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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明朝民间连开元通宝(唐朝钱)都有,并且拿来用,你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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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户部言:旧未行钱,地方务要设法举行,臣以为土货之产殊则贸易之情异,云南专用海(贝巴),四川贵州用茴香花银及盐布,江西湖广用米谷银布,山西陕西间用皮毛,自来钱法不通,骤欲变之难矣。
——《明实录孝宗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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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蚆:原文是贝+巴,但是这个字打不出来。所以会用蚆来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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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房契:
立絕賣房契人係臨安衛右,右千戶所董千戶下舍丁董一言,同男董志良,为因家下急錢使用,別無得處,情願將自己原買到樓房一所,前後上下四間并天井平房一間,門扇俱全。東至鄭秀房,南至張儒房,西至街,北至郝發信房,四至分明,坐落北門內正街,其房因爲歪斛,倒塌不堪,住坐憑中,議作時價:紋銀弍拾肆两重。
其銀恐有雜色,不及銀水,每两估時值海蚆玖拾卉。
共該蚆弍千壹百陸拾卉整。
立契絕賣與前、所鄉百戶所軍丁鍾大用鍾大節名下,永遠爲業,听從修理,住坐當日房銀两相交付。
——云南省博物馆:明嘉靖二十七年卖房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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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物市于人,敝恶之物,饰为新奇;假伪之物,饰为真实。如绢帛之用胶糊,米麦之增温润,肉食之灌以水,药材之易以他物
——《袁氏世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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