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维安躺在床上, 肌肉的酸疼经过一天的修复还不至于让他难以入睡，真正让他失眠的原因和好友艾琳娜有关。
艾琳娜的母亲常年患有双相，大概从她懂事起, 为了安抚母亲，她的童年便早早结束了。
等待到深夜，维维安才收到艾琳娜发来的信息。
艾琳娜：[不用担心, 我现在很好。]
维维安知道她只是不愿意轻易把脆弱的一面展露出来，于是他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艾琳娜：[你怎么突然想学习了？不是已经通过哥谭大学的申请了吗？]
维维安不能说实话，只好瞎编：[我就是觉得自己不能再无所事事下去了，大学是一个新的起点, 也是一个适合改变的起点。]
艾琳娜接受了他的说法：[不错的选择。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整理一份相当详细的学习方法, 还会每天督促你, 免费的哦，不用谢。]
维维安失笑：[那就谢谢艾琳娜老师了。]
屏幕上的时间跳到十二点整，彻底的深夜了。
维维安打了个哈欠, 眼角溢出点点湿润。
他揉了揉眼睛, 导致失眠的困扰勉强算是解决了，正准备和艾琳娜说一声晚安就熄屏睡觉。
艾琳娜却再次发来了消息：[维维安，我、发生了一件很……总之超出我想象的事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维维安看着短短的几句话，却联想到了自己, 在他身上又何尝不是发生了超出他想象的事呢？
到现在他还偶尔会觉得恍惚和荒谬呢。
他相信, 每一个被告知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的哥谭人都会震撼到难以相信，这实在太像一个Joker笑话了。
在他兀自出神时, 艾琳娜又撤回了这条消息，她说：[算了, 这实在太荒诞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完全没有准备。]
维维安耷拉着眉眼回复她：[没关系，我、我其实也有一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的事。唉，这样吧，等我们都准备好了，就一起说出来，好吗？]
他没有太多朋友，或者说严格意义上，他只有艾琳娜一个要好的朋友。
在维维安心里，艾琳娜是很重要的存在，他不介意向她倾诉一些自己的心事。
艾琳娜：[好啊，没问题！]
维维安松了口气，他把手机扔到枕头边，仰望着昏黑的天花板。
睡意朦朦胧胧，他想到布鲁斯和迪克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夜巡有没有结束。
以往他们也会夜巡到这么晚吗？怪不得提摩、提姆总是挂着黑眼圈，一副精神不济，只能靠咖啡续命的模样。
也不怪迪克总是忙起来只能靠燕麦片填肚子，不管是义警的工作，还是有正式编制的警察工作好像都太过于占据个人时间了，何况两份工作叠加起来呢。
维维安翻了个身，酸疼的胳膊和腿又让他躺平回去。
他睡不着。
闭上眼就会联想到穿梭在高楼间，像黑色飞鸟一样的蝙蝠侠和罗宾，又或者是夜翼和红罗宾，身姿矫健，隐秘灵巧。
维维安怦怦跳动的心脏像打鼓一样，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劲涌上来。
想到自己以后也会这样穿梭在哥谭深夜的高楼大厦间，他就忍不住精神振奋。
从前不关注超级英雄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除了赞扬他们，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他不可能去模仿超英们的行为来改变哥谭。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也拥有了足以推动哥谭进行改变的能力。
维维安撑着酸软的身体来到蝙蝠洞，如他所料，他的父亲和兄弟们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的哥谭是不是又有哪个棘手的反派跑了出来。
阿福对他的出现并不诧异，“少爷，要来看看老爷他们平日里怎么工作的吗？”
维维安点点头，接过阿福递给他的通讯器，他戴在耳边，配合光屏上的画面，终于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
不算很棘手的反派，至少不是小丑、双面人、稻草人之类蝙蝠侠老对手，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调料王，呃……一个让蝙蝠侠都很难评价的反派。
迪克无奈吐槽：“说真的，我宁愿去应付毒藤女的那些小宝贝们。”
“你们知道，接下来三个礼拜都必须穿一件有着芥末味或者是番茄味的制服，是什么体验吗？”
维维安很好奇：“什么体验？是芥末味的话会不会把敌人也熏倒？”
提姆很镇定，他一早就知道维维安接入了他们的通讯频道，“不错的想法，可以考虑。”
迪克正躲闪着调料王的攻击，跳跃时差点凝滞在半空被击中。
幸好经验丰富的他反应足够灵敏，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番茄酱攻击。
“嘿，V、知更鸟，不要提出这种可怕的想法。”迪克甩出的钩索终于成功将调料王绊倒在地，他卸下这家伙身上的装备，把人严严实实的捆绑起来。
迪克自得地汇报：“完美的操作。看来你们的想法只能落空了，没有奇怪的芥末味、也没有番茄味、胡椒味。”
他想等一句来自弟弟的夸赞，却只等到了一句：“好酷！红罗宾！”
迪克：“……我不酷吗？”
提姆：“承认吧，就算是抓小毛贼也比抓调料王来的好。”
维维安：“虽然我不太懂，但我觉得红罗宾说的有道理。”
达米安：“嘻嘻！”
阿福：“我很庆幸蝙蝠洞接下来几周不会处在糟糕的调料气味中。”
布鲁斯：“……夜翼，解决完调料王就过来帮忙，把新型除草剂带来。”
夜巡结束，蝙蝠家族返回蝙蝠洞。
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虽然有毒藤女和调料王捣乱，但这样的夜晚他们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唯一的不同在于，当他们返回蝙蝠洞，迎接他们的不只是辛勤的管家阿尔弗雷德，还有一双带着崇拜的星星眼。
维维安等不及布鲁斯从蝙蝠车上下来，他扒拉着车门，激动地说：“Dad，这真的太……我说不出，真的太棒了！”
布鲁斯推开车门，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满眼崇拜的儿子。
“你该睡觉了。”语气有点不近人情。
维维安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躁动的情绪顿时冷了。
他愣愣地：“哦。”
凌晨两点五十三分，的确是他平日里应该睡觉的时间了。
维维安怏怏地离开蝙蝠洞，回到房间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小蚕蛹。
蝙蝠洞内，迪克朝布鲁斯投去谴责的目光，“他哪里做的不好吗？或者说违反了你的规定？”
布鲁斯面无表情：“他不应该对这一切产生崇拜和向往。”
迪克差点气笑了。
但他没有和布鲁斯争吵，他知道布鲁斯在警惕什么，他只是……对布鲁斯的态度很不满。
“你就仗着他是家里最听话的孩子。”迪克冷哼一声。
他沉着脸离开了蝙蝠洞。
蝙蝠洞内没有人赞成布鲁斯的做法，就连达米安也皱了眉。
“父亲，我们都很崇拜你。”
布鲁斯看着他，对他解释：“这种崇拜并不好，我一直以来也并不认可这种行为。而对维维安来说，这种崇拜和向往更是糟糕的。”
达米安若有所思，“你是在警惕他，不对，是警惕那个与他签订契约的家伙。”
布鲁斯肯定：“是。”
他还无法确定维维安的能力究竟是源自他本身，还是那个与他签订契约的家伙。
但他终究会想办法解决掉维维安身上的契约，在那之后才是确定维维安是否要加入这份义警生活的时候。
如今他让迪克和提姆负责训练维维安，也只是以防万一，维维安需要自保的能力。
……
迪克离开蝙蝠洞后，他也不知道怎么的，脚步就停留在了维维安的房间外。
虽然经过这两天的训练，他勉强算是拉近了一点和维维安的距离。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还要归功于一条不会再存在的时间线上的他。
也不知道那个他在布鲁斯死去后做了什么，有没有承担起哥谭和韦恩家的责任？
迪克有时候会产生一种维维安看着他时，并不是在看现在的他的错觉。
很微妙……！
总之，扯远了，他和维维安的关系还没有达到他能轻易来敲弟弟的房门，然后进去安慰他的境地。
但迪克还是敲响了门，他清了清嗓子，关切地问：“维维安，我可以进来吗？”
片刻沉默，里面传来闷闷的回应：“我要睡了。”
迪克：“……好吧。”
维维安裹着薄被，探出脑袋望着门口，等到门外的响动彻底消失，他才又躺回去，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丘比回来。
丘比熟门熟路地跳上床，来到维维安的枕头边趴下，“维维安。”
“丘比？”维维安惊喜地侧头看着枕头边盘成一团的“白猫”，“你回来了！”
他把枕头往丘比的方向移了移，让它好把枕头当做软垫。
自己也趴着，脑袋搁在臂膀间，一眨不眨地看着丘比，“你没找到需要帮助的人吗？”
丘比圆圆的瞳孔眨了眨，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维维安也不太在意，他单纯为丘比的回来感到高兴。
丘比：“我说过，我暂时不会离开哥谭。这是座很特别的城市。”
有着浓烈的情感，极端又丰富，是它选中的温床。
维维安低声邀请：“那你留在哥谭的这些日子就待在我家，好吗？”
丘比翘起尾巴晃了晃，圆圆粉粉的瞳孔玻璃珠似的剔透，都映着维维安的面容，它声音轻快地回答：“当然。”
这算一个好消息，维维安却慢慢敛了眉，眼里那点尚未散去的忧愁又挤开了惊喜的神色。
有些情绪他不能向家里的兄弟倾诉，甚至也不能向艾琳娜倾诉。
毕竟他的好朋友本身就已经承担着来自母亲的心理负担，他不应该给艾琳娜带去更多负面情绪。
现在，他只能向丘比倾诉。
也幸好，他还可以向丘比倾诉。
维维安声音低低哑哑地：“……唉，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以前根本不了解我的父亲。”
“他的花花公子身份都是为了更好的伪装另一个身份，蝙蝠侠看起来才是他的真实状态……”
“那么，他为了向我隐瞒身份，是不是即使在我面前，也需要时刻保持着伪装呢？”
维维安为这个事实感到难过。
然而他对丘比的倾诉也注定得不到安慰。
丘比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更何况是如此细腻敏感的情绪。
它只是安静地做一个听众，偶尔甩甩尾巴就当作是给维维安的回应了。
维维安慢慢地，声音逐渐轻缓，他在这模糊不清、失去理性棱角的情绪中渐渐睡去，睡梦中也不安地皱着眉。
-
布鲁斯要和正义联盟到外太空执行针对达克赛德的计划，他没有把这件事瞒着维维安。
他甚至将整个计划的脉络尽数告诉了维维安。
布鲁斯嗓音低沉：“Vivi，我希望最坏的结果不要发生。”
“不会的。”维维安勉强笑了笑，“Dad，我相信你。”
他的手心已经出了一把冷汗，脸色苍白，手脚都是麻木的，呼吸也开始凝滞，但仍然强撑着。
维维安知道自己除了一点先知，压根无法给布鲁斯带来其他任何有用的帮助。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自我安慰，幸好他获得的能力是时间——没关系，他总会找到一个最好的未来。
离开前，布鲁斯给了维维安一个温暖的拥抱，他轻声说：“Vivi，谢谢你。我一直为你感到骄傲。”
“虽然我是个不太称职的父亲，但我很庆幸拥有了一群最好的孩子们。”
维维安回抱着父亲，嗓音颤抖：“不，你是最好的父亲。”
……
布鲁斯离开了，归期未定。
维维安的训练计划依旧持续进行，也持续打击着他的信心。
在又一次空靶后，维维安垂头丧气的扔掉了装着空包弹的手枪，自顾自地找了个角落蹲蘑菇。
蝙蝠家虽然不用枪，但他们需要了解各类枪械，还需要训练一些准头。
至少在扔钩索、蝙蝠镖和使用麻醉枪的时候，他们总得找对方向吧。
而维维安的准头……那真是阿福看了都夸不出来，提图斯看了都摇头。
迪克用别的科目来安慰他也做不到，因为维维安没有哪一项科目可以做到合格。
“Dad说得对，我就不应该崇拜和向往义警生活。”维维安蹲着蘑菇碎碎念，“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也做不到……”
他之前训练扔钩索的时候，分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方向，但他却盯着目标，把钩索爪头扔进了反方向处提姆的咖啡杯里。
达米安对他的训练成果已经从一开始的嘲讽到现在的无语凝噎，他可能也疑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吧。
“我终于理解父亲为什么要对你隐瞒蝙蝠侠事业了。”达米安抱着双臂，淡淡地说。
迪克喝止了他：“达米安！”
眼看着维维安备受打击，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迪克心中升起。
反正……他现在才是当家做主的蝙蝠侠，不是吗？
迪克不忍心看维维安萎靡不振，他也知道这段时间来，维维安的精神状态很差，过多的变故让这个一直以来都被布鲁斯和阿福呵护着长大的孩子应接不暇。
于是胆子大的迪克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一个肯定能让维维安振作起来的好主意。
他拍了拍还在蹲蘑菇碎碎念的维维安，大掌在那头柔软的金毛上狠狠揉搓了一番，“维维安，想不想和我们出去体验真正的夜巡？”
“也许你的能力应该发挥在实战上，而不是假定的各项训练中。毕竟唯有亲身体验，你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好。”
维维安仰头看着他，犹豫又心动，“可是……”
迪克挑了挑眉，“还记得我说的吗？小鸟有自己的天空。”
“你对时间的掌控真的很奇妙。”
维维安就这样忐忑地应下了迪克提出的大胆想法。
阿福、提姆和达米安他们都知道迪克做了一件绝对会让布鲁斯大发雷霆的事，但他们默契地没有阻拦。
迪克精心挑选了合适的对象和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
蝙蝠车停在小巷外，维维安降下车窗，坐在车内，等待迪克将巷子内的歹徒追赶出来。
穷凶极恶的歹徒逃到巷子口，自以为能够逃出蝙蝠侠的追捕时——
时间暂停，歹徒灰白的脸定格在看见蝙蝠车时惊恐的一瞬。
身后不受时停影响的迪克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动作利落地把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穿着蝙蝠侠制服的他崩掉了蝙蝠侠的人设，冲着蝙蝠车里的维维安吹了个口哨。
“你看，就是这样！”迪克语气鼓励，“我真不敢想象以后我们有了你的加入，会方便多少！”
维维安笑得眉眼弯弯。
夜巡还没有结束……
这一晚他们的配合相当顺利，维维安也逐渐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他看起来信心十足，萎靡的情绪一扫而空，变得相当昂扬。
只在最后抓捕一个逃犯时出了点岔子，维维安还是经验太少，因为不熟悉路况，一时不察被路边的垃圾桶绊倒。
好在他及时暂停时间，没有让逃犯溜走。
迪克追赶上来轻松抓住了被定格在原地的逃犯。
“你怎么样？”迪克把逃犯交给后来的达米安，立刻查看维维安的状态。
维维安摇了摇，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脚踝处传来一丝针扎般的疼痛。
“呃、应该是脚扭了。还好，没有很疼。”
他说谎的，疼得眉头紧皱，脸色都难看了。
迪克唇角没了弧度，直直的一条线。
他半弯下腰把维维安背起来，维维安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安静地趴在迪克的背上。
和父亲宽阔坚实的背部不同，兄长的背部多了一丝年轻人特有的劲瘦。
相同的是，一样的沉稳，像为维维安托起了一座山。
蝙蝠车停在另一条街道，几百米的距离，迪克就背着他慢慢走过去。
路旁的街灯白光暗淡，将两人重叠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们就像两个普通的兄弟的，哥哥背着弟弟，慢慢悠悠地走向家的方向。
直到他们抵达蝙蝠车的位置，迪克把维维安放在后座。
维维安的视线扫到前排的操作屏，他突然问：“蝙蝠车不是可以远程自动操作吗？”
那干嘛不让蝙蝠车移动到他们刚才的位置，反而要走过来？
迪克眨了眨眼，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嗓音轻快：“我忘了！”
维维安垂着眼，低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