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回归哥谭的时机不太好。
他还没来得及针对蝙蝠侠布局搞事, 就先被哥谭的现状惊了一跳。
魔法少女是什么?魔女又是什么?
那只控制欲爆棚的蝙蝠能允许他的城市里出现这种超自然、反人类的存在?
蝙蝠侠是不是不行了?
杰森阴恻恻地想,他不介意到时候把这些事当做冷笑话来嘲讽蝙蝠侠。
然而他针对蝙蝠侠的计划刚刚起了个头,人还没见到呢, 自己就先阴沟里翻了船。
蝙蝠侠倒是成功再见了,但是红头罩的名声不仅还没打出去,一见面就是被蝙蝠侠在魔女结界中救了一把。
杰森:……
呵, 心中冷笑,早干嘛去了?
总之他的身份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暴露了,但杰森一点儿不虚。
他了解布鲁斯,知道就算他一回来就亲自找上韦恩庄园说他是死而复生的杰森·陶德, 老东西的第一反应也绝对是怀疑,接着就是无休止地试探。
杰森早把他这一套给摸清了。
蝙蝠侠的底色就是矛盾的懦弱与令人发指的怀疑和控制。
杰森冷冷看着眼前的蝙蝠黑影, 面对那人冷得快溢出来的警惕锐利的目光, 二话不说拔枪和人打了起来。
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或者说自魔女出现后,哥谭就再没有了平静。
维维安站在不远处巷子里阴影中,无声又无奈地看着互殴的两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 轮回这么多次, 他也实在找不到解决哥哥和爸爸之间矛盾的办法。
除了靠爱感化,他俩的矛盾压根没法根除。
不过相悖的理念终归都是为了哥谭。
维维安怕两人打出意外,就在小巷里多停留了一会儿。
厚重阴翳的云层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雷鸣, 亮白的闪电划破夜空。
眼眸半阖的维维安抬头望去,出门前他看过天气预报, 哥谭的暴雨就要来了。
他想了想, 朝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一人扔了一把伞。
呃……他真不是在挑衅他哥和他爹, 就……他总不能看着他俩淋雨吧,维维安多少有点舍不得。
两个被一把伞砸个正着的人瞬间停止互殴, 神色冷肃地戒备着四周。
布鲁斯弯腰捡起伞,眸光冷邃,他知道是谁扔的伞。
“呵呵,老蝙蝠,这就是你掌控的哥谭?”杰森虽然也很警惕这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但不影响他拿这件事来讽刺布鲁斯。
谁不想看蝙蝠侠的笑话?
杰森冷嗤一声,他等着老头子的反击。
意外地是布鲁斯淡淡地瞥了一眼幽黑的巷子,竟然什么也没做,一言不发地准备离开。
杰森眯了眯眼,讥讽道:“……怎么,哥谭还有蝙蝠侠害怕的人物?这藏在暗处的人别又是你的私生子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杰森算是真相了。
见布鲁斯依旧沉默不语,收起伞就要走,杰森随手把神秘人的物证伞挂在机车上,绷着冷硬的下颌戴上头盔,在布鲁斯之前扬长而去。
又是一声雷鸣巨响,漆黑的夜幕被亮白的光撕裂,布鲁斯一手攥紧伞柄,一手握紧从杰森身上获取的检测DNA的样本,鬼魅一般的身形彻底融入死寂的夜色。
离开的杰森驾驶机车在暗夜里疾驰,机车咆哮的尾音好似他不甘的怒吼。
一想到回到哥谭后,他收集到的有关蝙蝠侠的近况,杰森胸膛里的怒火就开始沸腾。
蝙蝠侠把他当做什么?布鲁斯把他的死看做什么?
丢掉了一个包袱?丢掉了一个不听话的累赘?
所以狠狠松了口气,又重新找了一个听话的罗宾?甚至欢喜地让自己新认回家的小儿子也来担任罗宾。
那他是什么?他的死又算什么?
蝙蝠侠甚至任由将他残忍杀害的小丑继续在哥谭为非作歹。
这就是蝙蝠侠的正义?这就是所谓的哥谭骑士?
他不是在遏制哥谭的罪恶,他是在放任——小丑、双面人、毒藤女、企鹅人……太多太多的罪犯被他所谓的原则放过,造就了如今哥谭的陷落。
云层聚集,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杰森在狂风暴雨的拍打中再次加速,罪犯也好,魔女也好,蝙蝠侠解决不了的或者他不愿意解决的,不如让他来。
他会让哥谭知道、让蝙蝠侠知道,罪恶的遏制需要杀戮。
车头上,那把捡回来的伞随着疾风骤雨摇晃,圆润的伞柄头是鲜艳的鹅黄色彩,在昏暗的雨幕里晃进杰森戴着头盔有限的视角里,是这深夜滂沱大雨中唯一的光彩。
杰森忽然刹车急停,厚重的轮胎在雨水囤积的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的宝贝机车停在街边,一伸手把挂在车头上的鹅黄小伞抓进手里。
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杰森才在伞柄的夹缝里发现一张纸条,已经被雨水浸湿透软,但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条时,仍然看清了上面熟悉的字迹:
[杰森,欢迎回家。伞,不用谢。]
杰森:……
紧锁的眉头骤然展开,转而化作对某只老蝙蝠的嘲笑——你也有今天啊,老头子!
这就是你悉心呵护长大的乖乖仔吗?看起来也到了叛逆期嘛!
杰森冷冷一笑,手指松开,脆弱的纸条卷入风雨直至彻底搅散销毁。
他不关心维维安·韦恩究竟在跟布鲁斯闹什么矛盾,但这家伙千万别来妨碍到他。
他既不是布鲁斯那个装的一副慈爱开明的父亲,也不是迪克那个满心想着怎么讨弟弟欢心的家伙。
杰森对维维安的印象只有一个,标准的傲慢又娇气的小少爷,是他向来看不上的那种人。
风声呜咽,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暴雨中,雨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杰森健壮的身躯。
他甩了甩手中的鹅黄小伞,重新挂在车头,启动机车,车身在黑夜里反射冷锐的光,如同利刃出鞘穿透磅礴雨幕。
蝙蝠车亦是如此,漆黑冷肃到不近人情的蝙蝠车在雨幕中咆哮着冲破黑夜,倦鸟归巢般裹挟着大量雨水冲进蝙蝠洞内停放蝙蝠车的平台上。
布鲁斯漆黑冷硬的凯夫拉战甲挂满雨水,闪着冰冷的光,无论是车还是人都是一如既往的冷峻肃穆,唯独他探身从车里钩出来那把伞格格不入。
粉嫩的小伞伞绳挂下布鲁斯的手上,轻轻摇晃好似戏谑。
他的伞里没有夹带纸条,也无需夹带。
布鲁斯将这把可爱的粉嫩小伞放在桌面上,一刻不停地去实验台检测DNA,最终得出的结论让他纠结又庆幸。
夜色过半,但这场暴雨似乎依旧没完没了地倾泻,风声呼啸好似凄厉的哭声。
布鲁斯离开蝙蝠洞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房间入睡,他站在维维安的卧室门前,几次想要开门而入,但最终放在门柄上的手,还是收回了。
他知道现在进去也不会有任何异常,维维安一定窝在被子里睡得好好的。
布鲁斯踌躇半晌,最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屋内,维维安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下唯有他的一双蓝眼睛明亮极了。
他望着门口的方向,微微叹息一声,像是遗憾又像是庆幸,最后又缓缓阖上眼。
……
韦恩家开始有了些心照不宣的事情。
维维安没事就喜欢给杰森送东西,从阿福做的小甜饼到精装典藏的文学书籍,想起什么了都会给杰森送一份。
但他每次送东西的行为都做的滴水不漏,杰森抓不住他的马脚,气得只好转头去找布鲁斯的麻烦。
布鲁斯尽管心知肚明,可他也抓不住维维安的把柄,要他怎么凭一个似是而非的背影去指控维维安?
维维安把杰森暴躁和布鲁斯的纠结都看在眼里,但依旧我行我素,他不想在最后还必须接受家人离世的悲痛。
大概也是他只对魔女出手的原因才能布鲁斯有了纠结的余地。
他在暗地里做的事很快整个韦恩家都知道了,维维安时不时就会面对一波来自父亲和哥哥们的试探,最沉不住气的达米安甚至当面来质问过他,不过每次都败于他油盐不进的装傻上。
达米安后来想和维维安打一架,以此来逼维维安露出异常,可他没想到维维安那么能忍,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能面不改色地朝父亲告状。
最后的结果就是达米安受罚,一周不能参与夜巡,还必须向维维安道歉。
在父亲的压迫下,和维维安戏谑的目光中,达米安捏着鼻子认了错。
他想知道维维安这个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明都已经知道了父亲的蝙蝠侠事业,也知道哥谭如今迫在眉睫的麻烦就是魔法少女和魔女事件,为什么还要选择独自一人解决麻烦,而非向父亲和他们求助?
达米安想不明白,只能看着维维安每天和个没事人一样看书、写剧本、打游戏……
一个看似无所事事的暑假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又是得过且过的大学生活。
达米安很怀疑以维维安的状态,他能不能成功在四年内拿到毕业证书?
如果他真心实意向维维安询问的话,维维安大概率会回复他:谢邀,从没拿到过!
世界都要毁灭了,哪个大傻子还要完成学校留的课后作业?反正不是维维安。
这么多条时间线都没拿到过毕业证的维维安此时正光明正大地在教室里困觉。
一双困顿的眼睛半睁半合,午后的闷热气息在小教室里氤氲,憋得人喘不过气又昏昏欲睡,黑板上又是大段大段看不懂的数字公式,全世界的学生都知道午后的数学课最助眠。
维维安脑袋一歪,大半节课全都睡了过去。
不是他不想尊重老师,而是他的生理需求不尊重他的个人意愿。
等到维维安一觉睡醒,距离下课也就差了五分钟。
他仰起头,理了理微乱的金发,腼腆地冲讲台上的老教授笑了笑,然后心安理得地等待下课。
尖锐却悦耳的下课铃声准时响起,伴随着一声闷雷。
昏暗的天空聚拢一团厚重的乌云,空气中涌动着潮湿的水汽。
哥谭的天气阴沉多雨,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踩着下课铃声离去的学生也就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两声,很快各自纷纷撑起早已准备好的雨伞,混进花花绿绿的雨伞潮里。
喧闹的小教室很快就只剩下维维安与老教授两个人,教室里静得有些许尴尬。
维维安微微一笑,将自己的伞给了忘记带伞的老教授,六十多岁的老头了,可淋不得雨。
老教授为人有些古板,并不爱占学生的便宜,他也怕学生把伞给了他,自己却只能淋着雨离开,因而推拒着不要维维安的伞。
维维安一句话把小老头堵得不得不接受:“教授,我有司机接送。”
老教授:“……”行吧,韦恩哪里会舍得亏待他的儿子。
小老头不大好意思地接受了学生的好意,走前还要提醒维维安一句:“以后认真上课,再有钱的家业也需要有能力才能继承。还有你这把伞,下节课的时候我原原本本地给你还回来,坏一赔三。”
维维安抿着唇笑:“知道啦,谢谢教授的提醒。”
当他看着老教授迈着年老不太灵活的腿脚离开教室时,忽而又出声:“教授,哥谭之后大概多异常天气,你要提前备好防灾物资。”
小老头还以为是维维安在和他开玩笑,结果一回头就对上一双无比真诚的眼睛,在昏暗的小教室里明亮专注,于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也谢谢你的提醒。”
天色越发昏黑,云层压得极低,暴雨如注,狂风嘶吼。
走廊瞬间被雨水侵蚀占据,狭窄的地面溅起水花,偌大的校园此刻只剩下磅礴雨声,模糊的雨幕中空无一人。
维维安站在走廊上,伸手一触,狂暴的雨水停滞在他的指尖,席卷而来的风雨在他四周尽皆凝滞。
雨水吹打的栏杆上,丘比稳如泰山,它说:[你要去那里吗?]
维维安:[嗯,教堂在学校附近,她如果将学校卷进去麻烦就大了。]
丘比不能理解他的做法,它觉得维维安似乎在等待什么,可这种猜测又显得太过无厘头,没有任何证据。
它们收集能量的行动正在稳步开展,不出意外地话,这就是它们最后一次留在这个地球了。
丘比想它们偶尔也应该尊重合作对象的意愿,也许在一切结束后,维维安仍然愿意留在这个地球,即便他已经成为神明,可地球毕竟是他的家。
抱着这个想法,丘比缓缓隐去身形,它的工作还没完成。
维维安淡淡地看着它离去,神色毫无波澜。
直至丘比离开,维维安离开学校。
他并没有如告诉教授的那样在司机的接送下安稳回家,而是去了学校附近一个不起眼的教堂。
哥谭的教堂也是哥特式风格,尖尖的塔顶直指厚重的铅云,颇有一种不惧威慑的尖锐。
然而破败的哥特式风格教堂在阴冷的雨幕中,只会让人觉得阴森森的可怖,仿佛恐怖片的开场建筑特写。
维维安立在拱门下,墙上的浮雕是圣人像,繁复、精美、圣洁,高高在上的圣人淡淡垂眸,俯瞰着下方来人。
这一眼无悲无喜,沉默寡言。
维维安推门而入,巨大的嘎吱声在暴雨声中也掩盖不住。
他两手空空地走向中殿。
这里有高耸的穹顶,如果是晴天,阳光透过斑斓的彩窗折射进教堂,好似上帝的祝福。
此刻却只有冰冷的雨水冲刷着穹顶,发出剧烈的颤动声。
昏暗的教堂内,教众的席位上空无一人。
只有圣坛上,神父的面貌被宽大的神袍遮掩。
维维安坐在第一排,注视着没有教众的神父,“下午好,神父。”
神父嘶哑的嗓音问:“你向神祈祷什么?”
维维安眼眸半阖,轻声:“我祈祷……但愿我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这是我唯一的救赎之道。”
神父又问:“那你向神付出什么?”
维维安沉默半晌,冷嗤一声:“我不信神。”
神父:“你不信神,那你为何而来?”
维维安凝视着将自己隐在阴影中的神父,叹息一声:“神父……不,修女。你是否找到了自己的救赎之道?”
雷声轰鸣,刺目的闪电划破昏暗的天空,教堂被照亮一瞬。
圣坛上的“神父”显出真实的面貌,乌发披散,一个满目疯狂的年轻修女死死盯着教堂里唯一的那个人。
“没有救赎,没有神……只有恶魔,白色恶魔……”
修女凄厉的吼声回荡在破败的教堂里。
维维安无声敛眸叹息,他听见一颗宝石破碎的声音——
战斗结束得很快,维维安踏出教堂大门的时候,哥谭依旧暴雨如注。
一辆银灰色的汽车停靠在教堂外的柏油路上,车边靠着一个青年,身形熟悉,撑着伞在雨中等待。
迪克看向走出教堂的弟弟:“Vivi,下雨了,我来接你回家。”
维维安淡淡地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乖巧地坐进副驾驶。
汽车在暴雨中不疾不快地朝着韦恩庄园的方向行驶,一路沉默。
维维安靠着车窗,安静地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
迪克忽然出声:“Vivi,布鲁斯说你该去做个常规体检了,他担心你的病情。”
他一边开车,眼睛淡淡地瞟向维维安。
维维安默了默,低声说:“我很好,不需要检查。”
迪克无奈地:“布鲁斯也是担心你的身体,你的健康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
维维安:“如果我说我很健康呢?”
迪克没了声。
半晌,他说:“Vivi,我们是家人吗?”
维维安:“当然。”
迪克闻言笑了笑,笑容温和包容又夹着一丝期待:“那就好,我希望你如果遇到任何困难了都可以告诉我们。”
维维安却答非所问:“他们都在家吗?”
迪克不明所以:“在啊。”
维维安摇了摇头,重新看向窗外,迪克猜不出这个从来都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弟弟在想什么了。
回到家迎接维维安的是布鲁斯沉默的注视。
维维安面不改色地走上楼梯,却在最后一个台阶忽然停下脚步,他回头看着布鲁斯,说:“Daddy,今天的晚餐可以让杰森回家吗?毕竟他是我们不可缺少的家人。”
布鲁斯定定地看着维维安许久,淡淡地:“好,没问题。”
维维安对他笑了笑,跳上最后一节台阶,“晚餐的时候再叫我吧,我不会错过难得的家庭聚餐。”
布鲁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