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的怒吼声在狭小的供电室内咆哮。
布鲁斯却难得对他的暴怒视若无睹, 白色眼膜下那双深沉的钢蓝色眼睛只是专注地看着维维安。
而被注视的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质问，只是靠在供电室冰冷的墙壁上，好整以暇地观看着这场闹剧。
“杰森, 你问他还不如问我。”维维安语气含笑，有些漫不经心。
杰森喘着粗气，转过头, 头罩下的绿眸狠狠瞪了他一眼。
眼看话题有跑偏的迹象，南茜急忙拉回来，“看来你是真的知道丘比了，那丘比所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金发蓝眼的女孩脸上隐隐显出几分期待和喜悦。
维维安点点头：“是, 丘比说的没错。”
南茜骤然松了口气，虽然她疑惑为什么丘比选择了一个男孩, 但在灾难面前, 性别不重要，能解决魔女才是首要的。
然而气氛并没有缓和，布鲁斯冷肃的态度影响了杰森, 即便他现在还一头雾水, 他也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真如丘比所说，维维安能够解决大型魔女的侵袭，为什么布鲁斯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给所有人制定了周密的计划, 却唯独掠过了维维安。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副整装作战的姿态，唯有维维安, 他随意地裹着一件风衣, 像个无所事事的小少爷一样。
对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没有丝毫紧迫感，如同局外人一般, 隔着荧幕冷眼观看着一部灾难片，还很有可能是BE结局的那种。
除了南茜, 蝙蝠家的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但他们现在却无暇去探究这背后的原因，灾难临头，他们选择听从布鲁斯的决策，并不干涉维维安的一举一动，因为他们知道蝙蝠侠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何况，他们也不愿意去逼迫维维安。
南茜不一样，她还天真地以为维维安会是他们的助力。
毕竟他除了拥有这份强大的力量外，他还是蝙蝠侠的儿子，南茜天然地相信他。
于是生性活泼的女孩忍不住感叹：“那真是太好了！有了你，我们就能减少魔女……”
维维安却不轻不重地打断她的感叹：“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帮你们消除魔女了？”
他勾唇浅浅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南茜卡壳：“你——！”
她震惊了，瞪大眼，不可置信，“为什么——？！”
维维安半眯着眼，神色倦怠，“不想就是不想，还需要理由吗？”
南茜难以理解：“可这是哥谭，如果放任魔女侵袭，你知道会哥谭带来多大的灾难吗？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很可能会死在魔女的侵袭中吗？”
南茜简直不敢相信，生死关头，维维安的真实想法竟然与他们此刻应做的事背道而驰。
“即便你不在乎哥谭的普通民众……”她重重地吸了口气，“难道你也不在乎你的父亲和哥哥们吗？”
维维安默了默，唇角拉平，神色冷淡下来，无法克制地看向了自己的家人。
淡淡的一眼，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蓦地，维维安笑了下，眼中隐隐闪过一丝疯狂，他说：
“那你们都别去不就好了？”
“无可救药的哥谭有什么拯救的必要？”
“你们以为阻止这一个魔女就能抵挡毁灭的步伐吗？”
“Dad，你的确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可惜这样的人通常都没有太多好下场。”
随着维维安一句句的反问，他眼中的疯狂、不甘与愤恨彻底倾泻。
但似乎又夹杂着一点祈求，像沙漠里干涸的鱼，竭力汲取着空气中稀少的水汽，“Dad，相信我，哥谭不值得你去拯救。”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对抗魔女的身上，不如我们一家人一起离开，至少我们还能拥有一段最后的幸福时光。”
他放任这个世界走向混乱，也放任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走向死亡。
可到了最后，那颗抽疼的心脏却提醒他，他仍旧难以割舍。
维维安不愿意孤独地死去。
至少，在地球毁灭的那一刻，有一个人能陪在他身边，让他的灵魂不至于独自流浪。
于是他做出了最后的挽留。
“……！”
所有人都看着他，倒抽一口气，为他的说每一句话心跳加速。
他们似乎从维维安的话中，窥见了他身上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不见希望，只能被绝望一层层包裹，最后失去站起来的力量，彻底选择放弃。
布鲁斯瞳孔颤动，薄唇紧抿，像一把锋锐的利刃。
他死死盯着维维安，紧攥的拳头，青筋暴起的脖颈，无一不表达着他如同火山岩浆翻涌般的情绪。
气氛在这一刻凝滞了，布鲁斯似乎要做些什么，可最终他只是，也只能深深叹口气，紧咬着牙关松开手。
魔女就要来了，他不能在此刻放任自己的情绪奔腾。
布鲁斯环视众人，艰涩地说：“执行计划。”
每个人都将按照他制定的计划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但他不会要求维维安和他们一起去对付魔女。
维维安脸色微变：“Dad……？”
他扯住了布鲁斯转身时扬起波浪的披风，目光哀求，“我需要你。”
布鲁斯回头看着他，他取下面具，露出那张英俊却已经饱经风霜的面孔，他的眼睛里含着经久不衰的风暴。
蝙蝠侠不会临阵逃脱，蝙蝠侠也不会放弃哥谭。
布鲁斯抽出自己的披风，他用低哑的嗓音平静地说：“Vivi，哥谭也需要我。”
“等魔女之夜过去后，无论结果怎样，你都可以离开哥谭。”
维维安松了劲，任由父亲的披风从手中滑落，他怔怔地看着布鲁斯，目光有些呆滞。
“我就知道，无论重复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布鲁斯瞳孔紧缩：“Vivi——？！”
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猛然看向他，眼神颤动。
维维安却只是面无表情地说：“还不离开吗？魔女已经到来了。”
南茜作为魔法少女，对魔女的感知比蝙蝠侠他们要高的多，她在维维安说出口的一瞬间，精神不可自抑地紧绷起来，她握紧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把长枪。
布鲁斯顾不得维维安话中透露的信息，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维维安，只能带着不甘心的迪克他们离开。
原本逼仄拥挤的供电室转瞬只剩下阿福和维维安两人。
同样承担着重要后勤任务的阿福只来得及给维维安一个拥抱。
他紧紧抱着木愣在原地的维维安，试图用一个温暖的怀抱来安慰受伤的孩子，轻声：“少爷，等魔女之夜结束了，我们可以举办一个家庭畅谈会，你觉得怎么样呢？”
维维安双臂垂在两侧，对阿福的拥抱无动于衷，眼泪却划过他惨白的脸颊，沁入他紧抿的唇边，让他尝到苦涩的滋味。
维维安淡淡地开口：“阿福，没有这个机会了。”
阿福安慰他：“我会告诉老爷，让他不要忘记一个父亲的……”
维维安平静地打断他的话：“你们都会死，只剩下我一个人承受着所有痛苦。”
他平静到有些死寂。
阿福：“……！”
维维安推开他，抹掉脸上的湿润，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照顾到他长大的老管家。
“阿福，你快离开吧，蝙蝠侠需要你。”
他主动推开了最后一份温暖。
在阴冷逼仄又昏暗的供电室内，目送着他所爱的人一一赴死。
——维维安·韦恩是一个相当贪心又自私的家伙。
年幼时，他妄图陷害自己的兄弟来抢占父亲唯一无二的爱。
长大后，他又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置整个地球于毁灭之中。
他曾经责怪命运对他太过苛刻。
如今他才意识到，他的所有痛苦不过是理当支付的报酬。
丘比说致使魔法少女们走向末路的正是她们自身的祈祷，不合常理希望最终一定会产生某种扭曲。
某种意义上来说，成为魔女的她们是否要比他更幸运一些？
浑浑噩噩是否比清醒地感受痛苦要更容易接受？
维维安不知道。
他只是任由自己千疮百孔的灵魂，在深渊的凛寒的罡风里飘荡。
没有归处，也再找不到来路。
……
哥谭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强的一次台风。
此前毫无预兆，发现时间十二小时不到。
强度猛烈，登陆时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来越迅猛。
就好像，这不是什么自然灾害，而是一场诡异的人祸。
在普通人眼里，狂风大作，卷起地面所有它能带走的东西，甚至包括人。
又伴随着急遽的暴雨，雨势迅疾，很快就淹没了城市大半的低洼地区。
排水量达到顶峰，城市开始积雨。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气象灾难。
然而在魔法少女的眼中，疾风骤雨中，朝他们不断奔袭而来的并非台风。
而是飘荡在空中，如同魔鬼一般俯瞰着他们的巨型魔女。
魔女没有面孔，珍珠面纱遮挡了她的容颜。
她漆黑蠕动的长发在燃烧，如同人类从空中俯视的蜿蜒燃烧的石油湾。
脚踝上的镣铐巨大到足以圈住一座现代大厦，然而魔女却无法挣脱，只能任由镣铐腐蚀着她的躯体……愈合、腐蚀，周而复始。
那条华美的钻石长裙熠熠生辉，斑斓的光却足以摧毁一栋高楼，又照射出阴暗的罪恶。
曾经渴望改变哥谭的少女，终究被哥谭所摧毁。
于是她带着绝望回到哥谭，罪恶孕育出的魔女最终要将憎恨反馈给这座城市。
她的凄厉哭声蔓延整座城市，在没人能抵挡她毁灭的脚步。
韦恩塔上，维维安俯瞰着这座城市，静静地等待这场风暴结束。
丘比站在塔尖，羸弱的身躯却在狂风暴雨中屹然不动。
血粉色的瞳孔淡淡地垂视着无动于衷的维维安，它没有出声，只是一直盯着维维安的后背。
维维安也知道它就在身后，但他什么也没做，出神地望着世界末日一般的城市。
南茜已经很强大了，但她仍然敌不过魔女之夜的魔女。
他的兄弟们一个个逝去，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总是这样，在危难来临时，选择挡在所有人身前。
维维安一点儿也不意外。
这一场激烈的战斗在英雄的努力下，竭尽全力地持续到他们所能拖延的最长时间。
救援没有赶来，整个世界范围内，魔法少女们所要面对的魔女太多了。
悲叹之种最终消耗殆尽，南茜感受着灵魂宝石的污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带着自己的灵魂冲向魔女，选择自爆。
巨大的能量在城市上空爆开，维维安闭上眼也能感受到刺目的光拂过他的眼皮。
风声慢慢减弱，砸的人生疼的雨也渐渐变得淅淅沥沥。
这座城市孕育出的罪恶，最终也由它塑造出的英雄消灭。
如果这是一出传奇英雄故事，维维安愿意为这出表演打十分。
他带着一颗空荡荡的心离开韦恩塔，走向战场中心。
他一边走，一边想，灾难结束后，他应该怎样操办这场盛大的葬礼。
直到他听见一声虚弱到近乎会消散在风雨中的声音。
“Vivi……”
维维安顿在原地，呆滞地看着满身伤痕，鲜血淋漓，裹着冰冷雨水与硝烟的布鲁斯。
他的战甲已经破碎了，蝙蝠侠的尖耳朵也折了一半，披风破烂，拄着一根铁锈的撬棍，艰难地朝着维维安走来。
“Dad——！”
维维安冲上去，抱住父亲，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鲜血混合在他的脸上，最终裹在眼泪里沁入布鲁斯的披风。
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弱，维维安慌乱又无助地要带着他去寻求治疗。
布鲁斯却制止了他，他的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Vivi……维维安……这个世界会走向毁灭，是吗？”
维维安神色漠然地看着他，拨开了他的手，近乎冷漠地说：“会又怎么样？”
布鲁斯：“是因为始终无法找到解决的办法，所以才放弃的吗？”
维维安发了狠，紧咬牙关，冷冷吐出：“是又怎么样？”
“你要如何指责我？说我是个冷血的、自私自利的家伙？我不配做你的儿子吗？”
“不……”布鲁斯用粗糙的指腹颤抖擦去维维安脸上的眼泪，他轻轻笑了声，“Vivi，你很好，是我做的不够好。”
“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了解你都经历了些什么，我也理解你感到痛苦所以选择放弃的做法。”
“Vivi，一直以来，我都希望你健康快乐的长大。”
“可惜现在看来，我什么都没做到……”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急促，药物的作用即将失效。
布鲁斯竭力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一如过往的每一次。
然后他颤抖着给了维维安一个不甚柔软和温暖的拥抱。
他叹息着：“Vivi……我不希望你最终只能孤独地面对着一个毁灭的世界。”
“这对你太残忍了。”这一声越来越微弱，直至呼吸渐无。
维维安目光颤动，他抱着父亲脱力的身躯，呆滞地跪倒在泥泞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父亲的躯体越来越冷。
布鲁斯的制服里滚落出一针药剂，维维安认出那是拉撒路池水的稀释药剂。
他终于明白布鲁斯强撑着来见他最后一面的原因了。
维维安看着布鲁斯满是雨水和鲜血，却紧闭双眼的面孔，他喃喃着：“……如果这是你的意愿，那么我接受。”
……
旧金山。
风和日丽。
再没有比这更舒适的城市了。
因为一个人的到来，他改变了这座城市，让这座本就繁华的城市愈加亮眼。
是太平洋沿岸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
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
托尼·斯塔克。
斯塔克岛。
热闹的露天泳池里，托尼随手挥开一个凑上来的女孩。
他起身上岸，赤.裸着身体，毫无顾忌地穿过他人仰望的视线。
胸膛上，方舟反应堆散发着幽幽的银白色光芒。
他走向自己的别墅，轻轻伸手，银白色的液体金属包裹他赤.裸的身体。
他足底点火，攀升高空，在猛烈的欢呼声中，朝着一座摇摇欲坠的城市飞去。
星期五虽然已经到了可以淘汰的地步，但它讲述的这则消息还算有趣。
就让他去看看，哥谭究竟有没有被彻底摧毁。
或许他会出出手，希望那只老蝙蝠能懂得感谢斯塔克的好心。
……
“哇哦～”
托尼露出那张英俊的面孔，饶有趣味地俯视着下方的男孩。
“让我看看，一个失去家园的可怜男孩——”
维维安神色恍惚地仰头，夹杂着恶劣趣味的蜜色眼眸落入他的眼中。
“钢铁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