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出局一三垒有人, 毫无疑问是药师大好的得分机会,但对于青道而言则是大危机。
跟刚登板的川上宪史简单说了几句安抚情绪的话,精神高度紧张的御幸一也匆匆返回本垒板后方, 完全没注意到投手被他拍到胸口的手套打回去的话语。
秉持着对药师打线强大程度的清晰认知, 以及对自家投手自爆能力的“信任”, 他在明知道对方很有可能强迫取分的情况下, 朝守备打出意味着接到球立即回传本垒的暗号。
本垒触杀,一分不让,这份强硬便是他所要传达出的态度。
守备纷纷响应,只有孤立于投手丘上的川上宪史不断摇头,刚登板的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绝配球,短短几十秒硬生生把他所掌握的球种全部过了个遍。
投球前的准备时间有限制, 不可能无止境的这样下去。听到背后裁判清嗓子的声音,御幸一也藏在面部护具和防风镜双重遮蔽下的眉头紧锁, 再拖延一定会被裁判警告, Nori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他想保送掉身为药师主将但打击其实并没有多强的六棒打者吧?
川上宪史见御幸一也宁可蹲在原地冥思苦想也不愿叫个暂停过来问一声,无可奈何的举手向裁判要了短暂停。
用力掀掉面罩冲上投手丘的御幸一也气势汹汹,像是在兴师问罪但仅仅是语气不好似乎理智的压制住了火气, 脱口而出全是亟待解决的问题:“你想怎么投?刚才热身时直球和滑球手感都不错, 控球也很稳, 但开场最好还是先不投变化球……”
“我拒绝的不是配球。”犹豫过后还是用手套挡住嘴巴的川上宪史打断捕手的滔滔不绝, 本来就是短暂停, 加上刚刚的拖延可利用的时间只会更短, “本垒触杀不过是一出局, 垒上人数不减,之后仍然面临被强迫取分的困境, 到时怎么办?”
这些御幸一也会想不到吗?他当然想得到,甚至更加全面,但以药师球员的强打水平,一旦他们熟悉了投手的投球,青道想要追分就更困难了。
不是不想丢分,是不敢。
而他也不敢将这份心思喧诸于口,作为球场上的指挥官先一步对自己的队伍失去信心,哪里还有胜利可言呢?
御幸一也只能讪笑着拍拍川上宪史的肩膀安慰:“放心啦,你只要专注于打者,其他全部交给我……”
“我不相信的不是你。”川上宪史再一次打断御幸一也的话,“我不相信的是我自己的抗压能力。”
本垒触杀难度大成功率低,因此才被称为守备美技,每年甲子园也不过十指之数。一旦失败将面临丢掉分数且垒上仍有两人的局面,而就算成功将三垒跑者触杀在本垒,随后而来的一出局二三垒有人的威胁性和压力也丝毫不减。
川上宪史的态度看上去像是逃避,实际则不然,他想放走一分靠学长们的守备抓双杀,意味着几乎不可能拿到三振,意味着要跟打者正面对决,意味着他接下来投出的球一定是能被打者打到却难打好的。
正面对决,对于性格多少有些怯懦的川上宪史实在是个难题,但……
“我不想输,所以配球请以拿下出局数为主。还是说,全国级别打线连一分都追不回来?”
难得Nori这么坚持啊。
御幸一也稍稍失神了一瞬,在明知是激将法,而他们落后的不是一分而是四分的情况下接下挑战,却又偏得嘴贱的抱怨一句:“好吧好吧,你们投手可真是任性啊。”
川上宪史沉默了一小会儿,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彼此彼此。”
虽是把话顶回去了,当捕手转身离开投手丘,看着他的背影川上宪史下意识的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
“等赛后跟他道个歉吧。”
漫长而又短暂的暂停过后,比赛继续。
今天态度莫名强硬起来的川上宪史的投球也很强势,仅用五球就将急于得分的六棒打者福田大辉三振出局。
漫长的第三局上终于迎来一丝结束的曙光。
然而接下来的七棒平畠辽打击虽不如轰雷市,准确来说整个高野圈子都没几个打击比他强的,但他挥棒非常稳健,实力排在药师的第一梯队,御幸一也还知道他会在这个夏天结束后接任药师的主将,并将在三年级时被稻实的国友监督选中参加日美邀请赛的集训和比赛。
是强敌,却也是机会。
一垒跑者在盗垒边缘疯狂试探试图搞投手心态,在经历了两好两坏外加一个一垒牵制球后,平畠辽将球棒大力挥出,球棒刚一接触到棒球他便暗道不好,手腕翻转想把球尽量捞起一些,将原本会在投手丘附近落地的球挑起不起眼的角度,眼看着就要穿过内野奔向辽阔而自由的外野草地。
娇小的粉色身影划出一道弧线,是靠前防守的青道二垒手小凑亮介在奋力扑救,他比起绝大多数球员都要短一些的胳膊加上手套延展出的距离堪堪拦截在棒球的必经之路,只不过预判的距离偏高了半个球身,让球被手套拦住又没完全被拦住,磕在下方的边缘处弹开。
药师的跑垒指导员激动到嗓子扯破了音:“跑!跑!漏接了!快跑!”
三垒上的三岛优太起跑最早,此时只差一步距离就到本垒了,手上没球的青道守备没人管他也没人管得了他。
一垒上的山内丰虽然起跑晚了些,因着小凑亮介的黄油手他暗自松了口气觉得到二垒是没问题的。
没成想小凑亮介硬是扭过身子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接住了被嗑飞的棒球,往右侧前方轻轻一抛无比精准的传入早已站在二垒垒包上等待的仓持洋一的手套中,而仓持洋一无半秒耽搁将球传给一垒的结城哲也。
“Out!”
“Out!”
二垒裁判和一垒裁判相继给出判罚,场上的青道守备在漫长的罚站之后终于凑够了三个宝贵的出局数,待在外野无所事事许久的降谷晓没有参与庆祝,那张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莫名流露出几分解脱之感。
不过暂时没人关注到他的不情愿,队友们都在热烈的招呼着立下大功的小凑亮介和川上宪史,前者带着冒着黑气的微笑吓退了同级生没个轻重动手动脚,而后者作为后辈只能任由前辈们为所欲为。
就连御幸一也笑嘻嘻的特地凑过来夸一句:“Nori你这局投的真不错,远超我的期待哦~”
可惜川上宪史似乎并不觉得被夸奖了,听在他耳中更像是御幸一也在指着他的鼻子嘲讽“没指望你的投球能派上用场”。他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想太多,但拿到双杀带来的兴奋已经迅速冷却,上扬的唇角抿平,整张脸沉郁下来,被丹波光一郎和东条秀明拍肩安慰。
比赛打了近一个小时,仅仅进行到第三局,药师的打线已经快要轮完两遍,青道的打线却连第一轮都还没完。
接下来的打者正是排在第八棒的川上宪史。
教练组原本打算在这个时候让小凑春市替东条秀明代打,提高安打和上垒率的同时顺势换投,从第四局再让川上宪史开始投球的,谁让计划赶不上变化,青道已经没有更多投手可以进行更替,只能让打率四舍五入等于白给的川上宪史去对付泽村荣纯。
开局一出局,光想象就已经开始难受了。
“由技巧型的二垒手和敏捷型的游击手组成的铁壁二游间么……有点意思。”
另一边轰雷藏没骨头似的靠在休息区入口处,若有所思的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周围被穿戴好护具准备换场守备的队员围的密不透风,充斥着熏人的汗味。但他没准备训话,也没有战术需要临时安排。
有话要说的是真田俊平,开腔便是一剂猛药:“现在的五分里有三分是荣纯自己拿到的,打线疲软到逼得投手开始自援护了,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泽村荣纯拼命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前辈你们就是只爱三野前辈不爱我!”
三野勇人掐住小投手婴儿肥的脸蛋扯了扯:“瞧瞧脸皮厚的,这种话都说的出来哦。”
“上一场这个局数时得分都两位数了,今天才五分……”泽村荣纯还在不遗余力的往火上浇油。
真田俊平:好歹是豪门青道,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不过看在同伴们纷纷燃起斗志,他把泼凉水的话咽了回去,保持着微笑表情搓搓泽村荣纯拿毛巾擦汗搞得乱蓬蓬的头毛:“上吧,一个一个来,先把这一局拿下。”
“放心交给鄙人好啦!”泽村荣纯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目送猴孩子们兴致高涨的冲上场,轰雷藏换了个姿势向真田俊平抱怨:“本来守备能力就差,还被你挑拨的满脑子都想着打击,青道花了多少钱收买你当卧底?我跟你说,没个一千万可不能干这种事丧良心的事。”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被高野连知道了罚款、停职事轻,万一禁赛就要命了。真田俊平警惕的看向摄像机的方位,确认过没有朝向他们这边才无奈的开口:“难道有一千万就可以干了?”
“胡扯!当然不行。”轰雷藏矢口否认。
真田俊平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轰监督虽然没个正型,但至少还有底线。
轰雷藏指尖搓了搓,露出一个猥琐又贱格的笑:“一千万顶多让我考虑考虑,真要想……”
“不,你不想。”真田俊平快准狠的用力踹了轰雷藏小腿一脚打断他的嘴上跑马,瞬间朝着转过来的摄像镜头露出阳光爽朗的笑容,从牙根缝挤出斩钉截铁的几个字:“别!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