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砚离开了自己的洞穴要回海面上去找鹊舟,他以为自己记得这水下宫殿中七拐八绕的路,但真正游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力貌似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
文砚又迷路了。
这个发现让文砚很是焦躁,他想找一条人鱼问一下路,却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鱼。
那些家伙大概都还在广场那边等着看新王渡雷劫吧。
“咦,前头好像有……”
正思考着寻路方法的文砚忽然听见了人声,人声离他不算太远,只需要绕过一颗大石头。
文砚如遇救星般立刻朝石头后游了过去,边游边听着另外一个声音说:“啊,能找到这里来,应当是受了前王的指引吧。”
“这么看来,他就是下一任的王咯?”
“呸呸呸,现任王还未身殒,说什么呢!”
“呸呸呸!唉,这不是雷劫太难渡了嘛。我有时候都庆幸还好我不是新王候选人,不然我必死无疑。”
“唉,也是……不过这种话我们私下悄悄说一下就好了,要是被有心人听见,我们可是要……谁?谁在那里?!”
人鱼忽然暴喝一声。
文砚吓了一跳,连忙假装成啥都没有听见只是普通路过的样子,朝两鱼游了过去,一脸歉意道:“啊,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你们了吗?我是今天新来的,刚刚路过这里,你们知道出去的路怎么走吗?我有东西落在外边了想出去找找,但我找不到路了。”
那两条人鱼一开始还很是戒备,但在文砚说自己是新来的并且开始问路后,两鱼对文砚的戒备心就降低了。
一个新来的能懂什么事儿呢?而且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没听到他们之前的谈话的。
“往那边走就好了。”一条黄尾巴人鱼给文砚指了个方向。
“唔,那边不是有……”另一条绿尾巴人鱼用胳膊肘撞了撞黄尾人鱼的腰,小声提醒道。
“没事。”黄尾人鱼示意绿尾人鱼放心,随后直接对文砚说:“对了,你出去的时候如果看到一个人类的话最好不要惊扰他,他现在应该正处于从人到人鱼的转化期,你绕开他走就好了。”
文砚哦了一声,谢过二鱼就往外游去,边游还边在心里想着那个正在转化的人会是谁。
是渔民?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从人到人鱼的转变到底需要什么作为契机?是刚刚那两条人鱼说的“受前王指引”么?前王的指引又是个什么东西?
等等……前王不就是上次渡劫失败的那条大蛟么?那大蛟死后天上降下的雨让很多人都发了烧,可症状最为严重和突出的只有一个人。
文砚神色一凝,鱼尾一摆加快了速度。
心中的不安感在文砚意识到什么的时候达到了巅峰。在他迅速地游出宫殿后,他果然看到了一个人。
文砚完全无视了之前那两条人鱼说的“不要惊扰他”的话,径直朝那人游了过去。
那人是背对着文砚的,厚重的潜水服穿在那人身上,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谁。文砚立马绕到那人跟前,往头盔内一看,在看清那人面容后文砚登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鹊舟,是杨毅。
杨毅本来正在拔着水底的海草,冷不丁被文砚这么吓了一跳,下意识挥出去的拳头差点儿就要揍到文砚脸上。
还好水下有阻力,他的挥拳速度变慢,让文砚有了避让开来的时间。
文砚躲开后说:“你怎么在这里?”
杨毅不太能听得清文砚说话,但他会读唇语,大概知道文砚在说什么。他打了个手势,拔下那条海草示意文砚跟他走。
文砚忙着去找鹊舟,本不欲跟杨毅走,但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预感告诉他最好还是跟去看看。
那就稍微看一眼就走吧。
文砚这么想着,却没料到自己这一看就走不了了。
杨毅带他去的地方不远,那里有着一个很大的贝壳。这贝壳生前应该也是个变异生物,但死后被人从中间掰断了,其中一半贝壳不知道被搬去了哪里,只留下另外半边贝壳在沙地上。
而在这半边贝壳的中央,有一个穿着潜水服的人正蜷缩在里边。
这次甚至不用文砚凑近了去看那人头盔下的脸,文砚就已经从那模糊的身形轮廓上敏锐地认出这人就是鹊舟。而当他快速扑到近前去确认过后,事实也确实如此。
鹊舟,鹊舟怎么会在这里?!
之前看到杨毅时稍微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文砚见鹊舟双目紧闭,一副很是难受的模样,偏头求助般望了杨毅一眼,希望杨毅能给他一个说法。
杨毅摇摇头,然后给文砚展示了一下手里新鲜摘下的海草,大概意思是想说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只是无意发现鹊舟后打算用海草把他绑起来带走。
文砚看懂了杨毅的意思,同时又想到了之前那两条人鱼的对话。
在短暂的犹豫过后,文砚冲杨毅摇了摇头。
他不打算现在带鹊舟走。如果鹊舟如那两条人鱼所说正在从人向人鱼转化的话,这个时候带走鹊舟可能会导致鹊舟转化过程出现差错,从而对鹊舟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文砚不敢拿鹊舟的安全来赌,所以他打算留在鹊舟身边静观其变。
杨毅倒是无所谓文砚怎么选择,这两人是死是活说白了跟他没什么关系,他见状耸了耸肩,扔下海草后就不告而别了。
文砚又等了一会儿,但鹊舟一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文砚一直密切关注着鹊舟潜水设备里的氧气剩余量,想着如果氧气快要耗光了鹊舟还没转化完毕的话他就先带鹊舟返回海面。
鹊舟不知道文砚有多担心他,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正身处在一个极度黑暗的环境里,这里没有一点光,他伸出手来也看不到五指。
他在这黑暗里走啊走,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摸不着,他在这片黑暗里唯一的感知便是耳边响个不停的咕噜咕噜声。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还别说,这声音刚听见的时候他觉得聒噪,但听久了好像也还行。而且,他总觉得那咕噜声里好像夹杂着一点人声,或者说这咕噜声本来就是人声,只不过被水模糊了。
好吧好吧,既然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的话,那就坐下来好好听听这声音到底在说什么吧。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无噜聊噜……
好噜无噜……聊噜谁来……
救……陪我……
无聊……玩……
……
鹊舟发誓自己真的很努力很认真地在听了,可噪声实在太大,他真的很难把每个字都分辨出来。而且就算是他勉强分辨出来的这些,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
唉……所以是有人在不停地诉说着自己的无聊么?那确实蛮无聊的。果然还是听错了吧。
鹊舟正想着,四周的黑暗一点点褪去,像是褪色的老照片一般,他眼前的色彩从黑转灰,然后再由灰变白,最后,一片的白色里多出了些细小的水流来,水流从四面八方来,越聚越多,颜色也因为彼此的叠加融合变得深邃起来。
一直密切关注着鹊舟的文砚第一时间发现鹊舟身体上的变化,只见鹊舟腿部的潜水服内有什么在不停地耸动着,紧接着鹊舟眉头痛苦地蹙起,像是身体正遭受着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
文砚看了看自己的鱼尾,想到鹊舟这会儿的双腿可能正在朝鱼尾变化,但鹊舟的两腿之间有潜水服做格挡,如果不把潜水服脱下的话,这样的变化很可能无法顺利进行。
变不成鱼尾都还好,要是真变了结果中间有布料格挡导致鱼尾受损就完蛋了。
文砚在看着鹊舟鱼尾撕裂和看着鹊舟被水压挤压身亡之间摇摆不定,正难以抉择时,只见鹊舟忽然自己睁开了眼睛,怔愣片刻后便二话不说自己把潜水服整个扒掉了。
文砚差点被吓死,好在水压并没有让鹊舟暴毙,鹊舟的双腿也顺利变成了鱼尾。
那是一条银白色的尾巴,在宫殿的那些发光石的照射下,尾巴上的鳞片闪闪发光,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
鹊舟盯着自己的鱼尾发了好半天的呆,像是在思考怎么自己一觉醒来连物种都变了,但他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朝文砚投去视线,想从文砚那里得到个解释。
文砚还盯着鹊舟的尾巴看得出神,直到鹊舟没忍住用尾巴抽了他一巴掌他才回过神,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鹊舟的脖子,像是还陷在刚才的后怕中无法回神。
鹊舟觉得自己被勒得有点呼吸困难,慢半拍地发现自己居然可以不借助潜水服就在水下呼吸了。他挑了挑眉,推开文砚试探着开口说了句话:“我怎么了?”
嗯,果然能说话。
文砚于是把自己和鹊舟分开后遇到的事情倒豆子般一股脑倒给了鹊舟听,鹊舟听完沉吟片刻道:“所以我现在很大概率是你们人鱼一族的下一任王的候选人是吧?等现在正在渡劫的那个死了,就该轮到我去渡劫了?”
“不能渡,会死,我们回岸上去。”文砚说着去拉鹊舟的手。
鹊舟觉得文砚说得很对,赞同道:“嗯,先走,渡劫的事下次再说。”
“不能渡。”文砚加重了语气。
鹊舟:“嗯,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