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漾收了Line备注自愿赠与的钱。
第二天, 他接到管家打来的电话,裴云山住院了。
裴漾神情平静。
他爸的老手段了。
为了骗他去公司。
裴漾倒是想看看他爸能憋几天。
期间裴漾去了趟经纪公司。
裴漾的经纪人叫杨爽,人称爽哥, 捧红过不少明星, 人脉广,资源多,在圈子里有几分话语权。
裴漾就是他一手签下的,裴漾外形条件优越, 经得住大屏幕的考验,那是十拿九稳的事,可刚把合同签完, 高层就下了命令不许给他任何资源, 实际上就是变相雪藏。
经纪人惋惜,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给裴漾介绍一份简单轻松的工作——擦边男主播, 靠颜值来吸吸粉了。
经纪公司也打算让裴漾自生自灭, 可没成想裴漾一夜之间红了。
爽哥欣慰不已,他当然不希望任何一个好苗子被埋没,裴漾不会跳舞,但就凭那张脸随便扭扭也有人买单,因此爽哥才推荐他去做擦边主播, 待遇肯定是比不上当明星,但总比签完合同干耗着强得多。
然而当他点开直播间, 竟然看见穿着兔女郎套装的裴漾在做情感直播。
经纪人:???
说好的擦边主播呢?
裴漾微偏了下头:“不是你说的我只需要穿上那些衣服,坐在那儿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爽哥:“……”动动嘴皮子的意思是有人给你刷礼物的时候, 你得嘴甜一点喊谢谢老板谢谢大哥……
裴漾在网上火了之后经济公司也注意到他了,按理说应该力捧他, 可爽哥今天却不是来给裴漾送资源的。
说到这个,爽哥有点难为情:“你最近两次直播我都看了,题材很新颖,反响也不错,但是公司那边你是知道的,我手里头也没有什么多的资源给你……”
意思就是让他自力更生,别指望公司能帮他什么。
预料之中的事儿,裴漾丝毫不意外,反而轻松道:“不限流我就感恩戴德了。”
爽哥:“……”
爽哥脸上挂不住了,原来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
办公室里暖气打得很足,裴漾脱了厚厚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浅色的高领毛衣,略微紧身的款式勾勒出腰腹劲瘦标致的线条,下身则是一条素净的水洗牛仔裤,不是多么昂贵高级的品牌,却意外地契合他的气质。
干净澄亮,明艳张扬,只一眼,就让人忘不了的漂亮,毫不夸张地说,裴漾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适合当艺人的人。
爽哥摇摇头,暗道可惜了。
临走时,爽哥没忍住,问裴漾之前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裴漾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一直拖到周末,裴云山终于忍不住了,在电话里把裴漾臭骂了一顿,还扬言要跟他断绝关系。
裴漾握着手机:“您都五十好几了,还用这么幼稚的话来威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五岁呢。”
裴云山:“……”
挂了电话,管家说裴云山的高血压差点又犯了,好说歹说让裴漾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于是次日,裴漾去了医院。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雪,因此天色不算明亮,空气又干又冷。
南山私立医院拥有全国顶尖的医疗资源,专为有钱人服务。
裴云山在12楼的VIP病房,裴漾按下电梯按钮,一只手突兀地伸进来挡住了即将合上的电梯门。
裴漾略一抬头,便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侧开身子,伸出右手。
下一瞬,一双蹭亮的黑色皮鞋缓缓步入他的视野里。
傅临渊迈进电梯,身后跟着好几位带着墨镜和耳麦的黑衣保镖。
何助理紧随其后,说道:“通知我已经下达下去了,其余董事确定会来参加董事会,但于总和黄总那边还没回复,需要再派人去交涉一下吗?”
裴漾正欲细细打量来人,没成想抬眼就撞进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二人的目光短暂交接。
傅临渊鼻梁上的金丝镜框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漆黑的眼眸微敛,他只看了裴漾一眼,便移开视线。
下一秒,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传入裴漾耳朵里:“通知到位即可,人来不来都不会影响会议进程。”
何助理:“好的,傅总。”
姓傅?
裴漾联想到了近来频频上热搜的傅家。
提起傅家,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傅家最近又因傅老爷子的一桩桃色新闻知名度更上一层楼。
傅老爷子年轻时就是豪门圈子里的风流人物,娶过七任老婆,年轻时风流成性,也别指望老了就能安分,快七十了还在外面包养了俩女大学生。
前阵子慈善晚宴,傅老爷子又看上了会场里的一个姑娘,主办方很上道,当晚就把人给送上了傅老爷子的床,结果吃到一半儿,傅老爷子激动过头引发了脑出血,当即就一个白眼栽下床,把人姑娘吓得不轻,哭着打了120。
据说医护人员把人抬出来的时候,傅老爷子挂着空挡,身上就盖了条毯子。
傅老爷子昨天就醒了,但是瘫了,浑身上下插着管子,连舌头都动不了,只剩两个眼珠子能转。
医生说这是脑出血的后遗症,现如今能保住这条命已经算是阎王开恩了,以后可能还有各种并发症,让傅家人做好心理准备。
换句话说就是现在死不了,以后也活不长。
眼看着傅老爷子要倒了,傅家的内乱也就开始了,傅老爷子前半辈子四处留情,有名有份的儿子女儿多得能组成一支足球队,更别提那些犄角旮旯里的私生子。
而眼前的这位裴漾没见过,大概也是来争家产的。
裴漾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别的不提,长得倒挺帅。
“傅临渊!”
耳畔陡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像是哭过许久,让人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电梯门合上之际,一个披头散发形如枯槁的女人忽地从旁边冲出来扒住电梯门。
事发突然,傅临渊的两个保镖及时拦住她,才没让她扑进来。
裴漾下意识皱眉,可定睛一看,这女人他竟然认识——傅老爷子的七太太。
傅七太太二十出头就嫁给了比自己大三十岁的傅老爷子,为傅家生了一儿一女,上个月的慈善晚宴上傅七太太还光彩照人,逢人便炫耀她手上那颗14克拉的奥本海默蓝钻,可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怎么样也跟昔日的豪门贵妇搭不上关系。
傅七太太双目红肿,满脸泪痕,声线嘶哑得不成样子:“傅临渊,元修是你弟弟,你放过他好吗,他才十八岁,他什么都不懂……”
傅临渊?
裴漾微微诧异,原来不是私生子,是“嫡长子”。
傅家的人裴漾多多少少都打过照面,唯独这位嫡长子他没见过,据说是年幼时就跟着母亲移民国外了。
傅老爷子出事以后,傅家偌大的家业需要有人主持大局,然而傅家继承人却在这时相继发生意外。
傅二公子挪用公款收受行贿,在酒局上被抓了个正着;
傅三公子上个月酒驾拖行交警激起民众公愤,但事情最后却不了了之,可就在前两天,傅三公子参加赛车比赛时意外坠落山崖,双腿截肢,目前尚在昏迷当中;
傅小公子也就是傅元修,跟裴漾一个学校的,迷//奸同班同学,后来那个女生跳楼自杀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傅家花了不少钱才摆平,结果傅元修是个蠢货,不知道低调做人,反而引以为傲到处炫耀,现在进去踩缝纫机唱铁窗泪了。
……
总之傅家的人残的残,坐牢的坐牢,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傅七太太的目的也显而易见,现在傅家人除了傅临渊,没人能救她儿子了。
“傅家的钱和股份我一分都不要,我求你放过元修……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行吗?”
傅七太太声泪俱下,几乎是趴跪在地上,哪还有往日的雍容华贵。
傅临渊定定看了她几秒,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气的死物:“你求我,不如去求菩萨,让你儿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裴漾轻笑一声,这怕是要脏了人家的轮回道吧。
再说了,也不是什么人渣都能投胎的。
“不,元修不能坐牢,他不能坐牢……”
眼见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傅七太太跌坐在地上,目光涣散:“傅临渊你不能这么对他,元修是你弟弟……”
傅临渊从小长在国外,跟傅家人联系甚少,单有血缘关系却没有感情,跟陌生人又有什么区别。
何助理看了一眼已然神志失常的傅七太太,目光中带着些许怜悯,对保镖说:“拖走吧。”
两个黑衣保镖架起傅七太太的胳膊,傅七太太却像是突然发了疯,面目狰狞地咒骂道:“傅临渊,你心肠歹毒,残害手足,不得好死!死了也要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傅临渊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直到电梯门合上,才把这刺耳的谩骂声隔绝在外。
“先生。”
裴漾轻轻喊了一声。
傅临渊侧头看过来,浓密的剑眉之下是一双单凤眼,狭长的眼尾神色冷冷带着几分凌厉,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裴漾却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笑得像只小狐狸,问道:“你们去几楼?”
傅临渊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两分弧度:“12层,谢谢。”
他态度温和,反而显出几分疏离。
光滑如镜的轿厢倒映出男人的侧影,裴漾偏了偏头,忽然发觉他的声音有些耳熟。
12层到了,男人率先走出电梯,裴漾拿出手机,一边朝病房走,一边给Line发信息。
PeiPei:【遇到一个声音蛮像你的人。】
消息还没发出去,裴漾听到了更耳熟的声音。
“你爸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罗轻舟说:“挺好的,就是闲不住,前两天偷偷跑出去海钓,把家里人急坏了。”
人到中年爱好就那么几个,不是下棋就是钓鱼,罗父前一阵出海去海钓摔到甲板上把尾椎骨给摔断了,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一出院钓鱼瘾就又犯了。
裴云山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好好休养才行,多劝劝你爸,我们已经比不得年轻人了……”
罗轻舟无奈道:“没人能劝得住他。”
两个人有来有回地聊着天,气氛轻松和谐,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门半掩着,裴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罗轻舟先发现了他:“裴漾。”
裴漾推门进去,裴云山立马拉下脸:“你还知道来看你老子!我以为要等我死了你才来呢!”
裴漾笑着说:“不是您叫我来的吗?”
裴云山声如洪钟,面色红润,哪里有个病人的样子,他就知道裴云山在装病,跟小孩儿似的,难哄。
裴云山指着裴漾对罗轻舟说:“你瞧瞧你瞧瞧,他老子进医院了,还得请他来他才来,我怎么养了这么个没良心的玩意儿。”
他住院这几天,罗轻舟每天都来,勤快得不像话,反观裴漾,一个电话都不往家里打。
“没良心?”裴漾不可置否,轻嗤了声道,“因为我有妈生,没妈养啊。”
裴漾的父母是家族联姻,没什么感情,在裴漾三岁时就协议离婚了,之后他妈嫁给了一个欧洲人,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再也没回国看过裴漾,时至今日裴漾都快忘了他妈长什么样子了。裴云山生意忙,基本不管裴漾,裴漾跟保姆都比跟他亲得多,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对他不闻不问的父亲,在他成年之后反而开始摆起父亲的架子了。
裴云山让他继承家业是为他好吗,裴漾觉得可能有一部分吧,但绝大部分是怕自己苦心经营大半辈子的家业落到别人手里。
裴云山眼睛蓦地瞪大:“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我也没妈,这是事实。”裴漾无所谓地往沙发上靠了靠,“而且从小就没人教过我良心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好吃吗?”
裴云山指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你你你!”
“裴漾。”罗轻舟皱了皱眉,“你少说两句。”
“你今天就是存心来气我的是吧?!”
一口气不上不下,裴云山差点背过气去,罗轻舟连忙给裴云山顺气:“伯父消消气,医生刚给您检查完血压,说您的血压偏高,不能动怒。”
裴漾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角,装什么装,最没良心的人就站在你跟前呢。
他抱着手机打字。
PeiPei:【我今天出门可能没看黄历。】
PeiPei:【前男友这种生物为什么不能从地球上消失?】
PeiPei:【还好没吃早饭,不然我这会儿已经吐了。】
Line似乎在忙,消息发出去了好一会儿等都没回复他。
裴漾情绪瞬间低落起来。
耳边是裴云山喋喋不休的数落,骂来骂去也就那么几句话,他没骂腻,裴漾都听腻了,他烦躁地刷了刷社交软件:“还有别的事吗?没别的事我就回学校了。”
裴云山气得太阳穴直跳,指着大门口:“你走,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了!”
裴漾:……
说得就跟他一年回过几次似的。
裴漾觉得他跟他爸可能八字不合,凑一块儿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吵起来。
“伯父,快到您休息的时间了,我也就不多打扰了。”罗轻舟起身,转而对裴漾道,“裴漾,我们能出去聊聊吗?”
从进屋开始,裴漾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这种漠视让罗轻舟内心酸涩不已。
裴漾低头看着手机:“你想说什么就在这儿说,我爸心理承受能力好,受得住。”
“裴漾……”
这不是受不受得住的问题,罗轻舟还没跟家里人出柜。
没遇到裴漾之前,罗轻舟的性取向都还是异性,他是被掰弯的,直到现在罗父罗母都没怀疑过儿子的性取向问题,罗轻舟也不敢跟他们坦白。
好半晌,裴漾突然说:“爸,罗轻舟要结婚了。”
罗轻舟心里一惊。
裴云山斜斜睨了裴漾一眼,意思是用得着你说?
他一早就收到了请柬,那女孩儿知书达礼,各方面他都满意的不得了,父母还是体制内的,两家联姻,有了亲家助力,日后的罗家无论是生意还是地位都势必会更上一层楼。
裴云山话音里有难以掩饰的羡慕:“还是你爸有福气,马上就能抱上孙子了。”
裴漾忍不住笑了,福气,到底是福还是孽啊?
罗轻舟强撑着笑意,面部肌肉十分僵硬,再次看向裴漾时,眼神里暗含警告:“裴漾,我们出去说好吗?”
裴漾无视他的警告,靠在沙发上,托着下巴,懒洋洋道:“抱不了,他是同性恋。”
裴云山眼睛瞪成铜铃大:“什么?”
“裴漾!”罗轻舟嘴唇煞白,定定看着他的表情。
裴漾又说:“我跟他谈过。”
裴云山:“!!!”
“谈了一年。”
裴云山一口气卡在喉咙里,颤巍巍举起手指:“你们、你们两个……”
裴漾云淡风轻道:“您放心,我们已经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裴云山难以接受,“你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我想想啊……好像是去年吧。”裴漾依稀还有些印象,“他在你生日宴上跟我表白的,那天氛围还不错,我就答应了。”
裴云山激动地抓起桌上的花瓶,却不知道该砸谁,索性使劲摔到地上:“滚!滚出去!”
随着一声碎裂声,名贵的花瓶四分五裂,裴漾耸了耸肩膀,似乎早就料到裴云山会是这种反应。
裴云山极度厌恶同性恋,有一个同性恋儿子已经是他毕生的耻辱,而这个同性恋儿子竟然还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好友的儿子搅在一起,光是听着就要反胃了。
罗轻舟面如菜色:“伯父……”
裴云山吼道:“你也滚!”
裴漾先滚了,碰见守在门口不敢进来的管家,嘱咐道:“刘叔,照顾好我爸。”
走出医院,外头的天色渐暗,似乎马上就要下雪了。
裴漾叫司机把车开到医院门口来,等车的间隙里,罗轻舟追上了他。
“裴漾你别走。”罗轻舟死死拽住他的手腕,“我有话要跟你说!”
裴漾抬眼,眸色一片冰冷:“放手。”
罗轻舟死都不松手,颤抖道:“裴漾,我知道你心里其实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裴漾听着想笑,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研究他这种垃圾堆到底是怎么长到一米八的:“脑子进水了就去看医生,中邪了就去找神婆,在我面前发什么癫?”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告诉伯父我和你的事儿?”罗轻舟有理有据地质问,“你不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是同性恋,让这个婚结不成吗?!”
裴漾嗤笑一声,他们已经分手了,罗轻舟结不结婚,跟谁结婚都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他之所以在裴云山面前说那些话,是因为裴云山一直把罗轻舟当成心目中的理想儿子。罗轻舟优秀、听话,最重要的是性取向正常,能给罗家传宗接代,裴漾只是想打破裴云山的理想而已。
裴漾沉默地看着他,罗轻舟却认为是自己猜对了。
他追了裴漾三年才追到手,他很喜欢裴漾,而且要不是因为裴漾,他也不会变成同性恋,他现在完全对女人硬不起来了,就算结了婚,他也生不了孩子。
裴漾脾气差,架子大,生起气来很难哄,但罗轻舟哄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在裴漾面前就像条狗,从来没什么尊严。
“那天晚上回去我想了很久,联姻的事确实是我没有处理好,我不该瞒你,但我这样做只是怕你生气,怕你离开我。”
好一个瞒着他是为他好啊。
豪门圈子里身不由己的婚姻很多,如果罗轻舟大大方方提分手再联姻,裴漾反而高看他两眼,可他偏要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
既要又要,裴漾只觉得他恶心透了。
“裴漾,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爱你,我不能跟女人结婚……”罗轻舟近乎哀求道,“我回去跟我爸妈商量,这个婚我不结了,我只要你,你等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裴漾听了,几乎要笑出声。
说结婚就结婚,说不结就不结,罗轻舟以为自己在干什么啊,三岁小孩玩过家家吗?
罗家才迁来首都没几年,需要靠联姻来站稳脚跟,这门亲事是罗父罗母费尽心思求来的,现在请柬都发出去了,罗轻舟说自己不结了,罗父恐怕是要打断他的腿。
可是……裴漾突然有点好奇罗轻舟会断哪条腿……
他想了想,挽唇说:“好啊,我等你。”
那笑意盈盈的面孔看得罗轻舟又是一怔,裴漾的五官张扬,是那种十分具有攻击性的美,就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曼陀罗,荼蘼妖冶却带有致命毒性,只要一靠近,就会被他麻痹神经。
此刻只是他随随便便一个笑,就撩得罗轻舟心旌摇曳。
一阵微醺在心头蔓延,罗轻舟感到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
裴漾勾唇:“真的,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罗轻舟变成瘸子的样子了。
罗轻舟喜出望外,完全没听出来他的怪腔怪调,又说:“我听伯父说你最近在做直播?直播不挣钱的,你要播几百场才能挣到五千万?漾漾,我可以给你钱,不,我借给你。”
他今天才知道裴漾和裴云山之间的对赌协议,五千万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裴漾一句话,钱立马就能打到裴漾的卡上,但裴漾心高气傲,宁愿去做主播都不肯拉下脸找他要钱,他要是把钱直接给裴漾,裴漾肯定又不理他了。
直播挣的仨瓜俩枣还不够给裴漾买衣服,裴漾哪吃过这种苦,最重要的是直播间的那些人竟然叫裴漾老婆!他要酸死了。
裴漾笑了笑:“不用了。”留着以后治腿吧。
他不欲与罗轻舟有过多纠缠,转身就走。
“漾漾,我送你回学校……”
罗轻舟还想去拉裴漾的手,又被裴漾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裴漾头也不回地说:“滚,别跟着我。”
罗轻舟哪敢不听他的,只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一辆黑色宾利停到了医院门口,裴漾走上前拉开车门,对前座司机道:“开车。”
司机惊了一下:“先生您……”
裴漾抬头:“怎么了?”
话音未落,后座车门被人拉开。
何助理伸手护住车门,傅临渊略一弯腰,便看见后座坐了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儿。
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愣了一下,裴漾这才发现自己坐错车了,裴家的司机还没来。
裴漾讶然:“不好意思,我好像坐错车了。”
傅临渊笑了笑,客气道:“没关系,去哪儿,送你一程。”
裴漾微微弯了弯唇角说:“首都大学。”
傅临渊躬身上车,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淡淡道:“先去首都大学。”
裴漾给司机发短信说不用等他了。
方才在电梯里,裴漾就闻到了男人身上似有若无的男香,现下靠得近了,那股男香便愈发明显了,前调是清新的柳橙、薄荷,中调是比较温和的雪松和迷迭香,后调则是麝香、檀香、乌木等极具个人特质的香气。
车子平稳驶出医院,司机正要提速,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闪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司机一个急刹,惊魂未定地看向后视镜:“傅总……”
裴漾眉心一皱,罗轻舟居然没走。
这下好了,刚才的戏白演了。
罗轻舟张开双臂,挡在车头前:“裴漾,下车!”
“这位是?”傅临渊稍偏过头,幽深的目光落到裴漾脸上。
裴漾瞟了罗轻舟一眼,低头嘟囔着说:“我本该死去的前男友。”
傅临渊挑眉,又是前男友:“那他现在是?”
“显而易见,诈尸了。”
傅临渊轻笑了一声,勾出一抹弧度:“听起来像是个鬼故事。”
“裴漾,我知道你在里面,下车!”
罗轻舟气势汹汹地拍打着后座车窗,这不是裴家的车,车里还有一个男人,他看得清清楚楚,裴漾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男的,要跟这个男人去干什么?!
所幸车窗是防窥隔音的,听不见里面的人讲话。裴漾看着傅临渊,抿了抿嘴唇道:“能请你帮个忙吗?”
傅临渊:“你说。”
“我想请你假扮一下我男朋友。”
傅临渊想到什么,不禁抬了抬嘴角,现在的小孩儿拒绝前男友都喜欢找人假扮男朋友吗?
车窗被人拍得砰砰作响,一副裴漾要是不下车,他就死赖着不走的架势。
裴漾垂下眼尾,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轻柔的阴影:“我们早就已经分手了,但他一直纠缠我骚扰我,还强迫我做他的情人……”
听起来好像很可怜。
傅临渊从他含着水光的眼睛里看见了期待和忐忑,让人不忍心拒绝:“需要我做什么吗?”
裴漾眨了眨眼睛:“你同意了?”
傅临渊:“嗯。”
裴漾狡黠一笑:“你别动,我来就好。”
他脱掉羽绒服,抓住后座椅背,一个翻身,干净利落地跨坐在傅临渊的大腿上。
“这样可以吗?”
面对面的姿势,裴漾一错不错地盯着傅临渊,深深浅浅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傅临渊的脸上,湿湿软软。
傅临渊又笑了声,坐都坐了,他还能说什么:“当然。”
他双手悬空在裴漾的身体两侧,像是在护着裴漾不让他掉下去,又像是在避免触碰。
“先生,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
现在可不是需要绅士手的时候。
裴漾俯视着傅临渊的整张脸,男人的眼窝略深,鼻梁高挺,半抬着头,下颌绷紧时显出一道流畅的曲线。
询问别人的私生活是很冒犯的举动,大约是裴漾的眼神过于单纯,傅临渊没有感到不悦,似笑非笑道:“从未有过。”
裴漾啊了一声,恍然道:“怪不得,那你也不会演戏吗?”
傅临渊反问:“我看起来很像演员吗?”
“像,你长得很帅,我还以为你是大明星呢。”
傅临渊唇角微扬:“那我要演不好待会儿的戏,岂不是愧对了你的褒奖。”
裴漾跟他对视,亮闪闪的眼球像一颗透着光的玻璃珠:“我相信你,所以能把手放在我腰上了吗,男朋友。”
这一声男朋友让傅临渊原本锐利的视线变得柔和。
小孩儿在抱怨他入戏太慢了。
“抱歉,冒犯了。”傅临渊扶住了他的腰。
和想象中的一样,裴漾的腰只有细细的一把,薄而韧,虽然瘦,但腰窝和肌肉一样不少,正处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阶段。
掌心暖烘烘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羊绒毛衣传递到皮肤上,裴漾低头看了一眼几乎扼住他整节腰的两只手,惊叹道:“你手真大。”
手指也长。
“谢谢。”傅临渊收下他的夸奖,始终保持着礼貌而有分寸的微笑,“然后呢?”
迎着对方幽深的目光,裴漾又伸手往下拽了拽自己的毛衣领口,露出形状漂亮的锁骨和一大片瓷白如玉的肌肤。
傅临渊喉结微微滑动,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仗着高度优势,裴漾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自然也没错过他游移的视线。
这是非礼勿视?
有意思。
于是裴漾又搂住了他的脖子,把这个本就暧昧的姿势拉到了极致,他将鼻尖凑到傅临渊的耳边嗅了嗅,低声说:“你的香水好特别,什么牌子的?”
傅临渊敛眉,这种半勾引半调侃的语气让他觉得十分耳熟。
皱起的眉毛很快又松开,傅临渊念出香水的英文名:“还有什么问题吗?”
裴漾也是见好就收,虚虚搂着他的脖子:“没了。”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后座的车窗被人摇了下来。
罗轻舟迫不及待想要个解释,然而当他看清车内的景象后整个人都石化了。
裴漾衣衫不整地跨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上,兴许是体型差的关系,这样的姿势并不会让人觉得变扭,反而非常相配。
男人的衬衣被裴漾抓出几道暧昧缠绵的褶皱,鼻尖与鼻尖之间的距离极近,仿佛只要一个对视他们就能缠吻在一起。
罗轻舟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裴漾,他是谁?”
裴漾支着脑袋,额前的碎发全都撩向脑后,脸上带着一种欲望满足后的倦意:“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男朋友。”
男朋友……
裴漾真的有新男朋友了……
那刚才裴漾说要等他,难道是骗他的吗?
罗轻舟吼道:“你真的跟这个男的在一起了?你明明说过等我的!那我算什么?”
裴漾偏头靠在傅临渊的肩膀上,露出讽刺的笑:“当然算笑话了。”
罗轻舟瞳孔地震。
妈的,他被耍了!
罗轻舟一脸吃了死苍蝇的表情:“裴漾!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说的好像裴漾才是那个负心汉似的。
裴漾也没想跟他争辩什么,毕竟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舌。
他嘴角一扯:“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就别耽误我们约会了。亲爱的,快让司机开车。”
脖子上的手不安分地晃了晃,傅临渊抬眼看着裴漾,“亲爱的”是在叫他?
身下的人没反应,裴漾歪头:“快点呀?”
“好。”傅临渊莫名轻哂,吩咐司机,“开车。”
“不准走,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说清楚!”
罗轻舟脸黑得能吃人,他想去拽裴漾的胳膊,可手伸到一半儿就被人捏住了手腕。
傅临渊指骨冰凉,力气极大,生生把罗轻舟伸进车窗里的手反折了回去。
手腕处传来剧痛,隐隐还能听到咔咔的碎裂声,罗轻舟霎时疼得背冒冷汗。
傅临渊睇了他一眼,嗓音沉沉,没有温度:“这位先生,如果你执意骚扰我男朋友,我不介意跟你去警察局走一趟。”
同一时间,几个身材魁梧的保镖涌过来将接近疯魔的罗轻舟拉开。
裴漾轻啧一声,可惜了,看不见罗轻舟腿瘸的样子了。
宾利车就这么当着罗轻舟的面扬长而去。
相信短时间内罗轻舟是不会再来纠缠他了,裴漾心情大好,穿上自己的外套跟傅临渊道谢。
大腿上的重量陡然一轻,有点儿空落落的。
这么伶牙俐齿,傅临渊的视线缓慢落在裴漾尖瘦的下巴上,刚才那股楚楚可怜的样子原来是装的。
傅临渊问:“你是裴云山的儿子?”
首都叫的上名号的就只有一个裴家,做矿产开采生意,全国一半的矿产都有裴家的份,裴云山更是国内有名的慈善家,换言之,谁敢强迫裴漾做情人?
裴漾稍怔,这位傅大公子还真如传说中的一般,人在国外,国内的事却了如指掌。
被拆穿的裴漾神色自若,气定神闲道:“不好意思,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裴漾。”
傅临渊与他对视一眼,目光幽深沉静:“傅临渊。”
裴漾憋住上翘的嘴角:“我知道,傅老板好。”
傅临渊食指轻敲:“刚才那位是?”
“我前男友,罗轻舟。”
是真的前男友,没诓他。
傅临渊取下眼镜,轻捏鼻梁:“戏演得不错,不考虑当明星?”
裴漾笑容灿烂:“考虑过啊,条件不允许,只能当网红了。”
签约的时候爽哥信誓旦旦保证裴漾能红,可偏偏他老爸进来横叉一脚,搞得圈里人都不敢给他抛橄榄枝。
傅临渊:“网红?”
“对,当主播。”裴漾说,“主要帮别人解决情感问题,如果傅老板以后有什么情感问题可以找我,优惠价八折。”
傅临渊无声笑了笑,说好。
手机屏幕不合时宜地亮起来,傅临渊看了眼来电显示,说了声抱歉便接通电话。
裴漾没有偷听的想法,但奈何他耳力太好,听了个七七八八,对方应该是个M国人,两人在聊M国公司的事情。
傅临渊也说的英文,发音标准,尾音很有磁性。
听着听着,裴漾就不自觉出了神,歪着脑袋看向窗外,一副不正经的懒散样子。
裴漾对司机说:“把我放在前面那个路口就行了,麻烦了。”
傅临渊恰巧挂断电话,闻言瞥向他。
首都已步入深冬,这场被期盼已久的初雪才姗姗来迟。
细细密密的雪花盘旋在空中,天气阴沉沉的。
车内的光线不甚明亮,裴漾半倚在椅背上,单手撑着下巴,他的头发很长,乌黑的发尾扎进衣领里,眼睫长得过分,鼻梁挺翘,像一只高贵慵懒的波斯猫。
傅临渊微微侧目:“不回学校?”
裴漾看了眼后视镜:“回,但是这么多人跟着,我一下车可能就会传出'傅氏集团总裁包养男大学生'的新闻吧。”
傅家近日来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尤其是他身边这位,一回国就把傅家搅的天翻地覆,各大报社都想抢占新闻头条,恨不得趴人床底看,他们后面起码跟了两辆车。
他想了想,轻巧地偏过侧脸说:“我还是想靠实力红。”
傅临渊浅浅看了他一眼,问:“那你要怎么甩开他们?”
“这些人跟踪技术太差,一看就没什么经验。”少年的嘴角微微翘起,裴漾说,“看见那个商场了吗,我一进去,他们就找不到我了。”
车子停在前面的路口。
外面雪下得不大,裴漾戴上帽子走进雪里。
傅临渊望着簌簌落到少年肩上的雪花,眼神柔和几分。
身后的八卦记者们见裴漾下了车便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跟踪傅临渊,另一路则去跟踪中途下车的裴漾,结果等裴漾拐进一个小商场他们就跟丢了。
回到学校,裴漾才收到Line的消息。
Line:【又遇到前男友了?】
PeiPei:【嗯,刚打发走了。】
PeiPei:【这么久才回我的消息,你今天很忙吗?】
Line:【嗯,有点。】
从M国飞首都要九个小时,飞机落地正是国内凌晨,傅临渊还没来得及休息,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医院看望他行将就木的父亲,打发那些来讨口的情人们和私生子,忙得不可开交。
这时,何助理正在董事长办公室汇报傅临渊明天的行程安排,顺道提起下午跟车的记者。
那些记者竟然真的以为裴漾是傅临渊的情人,标题起得极其劲爆——【傅氏集团太子爷回国第一天当街车震!】。
何助理两眼一黑,差点撅过去。
后经查实,是傅老爷子的一个私生子买通了几家野鸡媒体,故意抹黑傅临渊,这篇稿子还没发出去就被人拦了下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又出现在了热搜上……
傅临渊点开热搜,中肯评价道:“照片拍的不错。”
何助理背后的衬衫湿了一大片,根本不敢抬头:“傅总,我马上派人去处理。”
好在热搜的位次并不是很高,压在前面的都是一个情感主播要开播了的消息。
情感直播间的预约人数超二十万了。
今天是第三次直播的日子,裴漾提前网购了几件直播要穿的衣服,挑了件白色半透明的丝绸衬衣换上拍照发给Line,说自己要上班了。
傅临渊正巧点开那条直播预告,看见评论区的粉丝狂欢。
【化身色狼,老婆的盛世美颜我能再舔一万遍!】
【帅得本尼姑原地还俗!】
【半透明衬衫,男人最好的时尚单品!】
【我的互联网男菩萨,太sexy了!】
狐狸尾巴、兔子耳朵、丝绸衬衣……
傅临渊看了看直播间的名字,又看了看PeiPei刚发来的照片,最后拿起手机翻起了和PeiPei这几日来的聊天记录。
【生活所迫……】
【不穿就没钱,没钱就喝西北风……】
【我妈死得早,我爸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
【弟弟年纪还小,指望不上……】
【全家就靠我一个人了……】
早死的妈,生病的爸,年幼的弟弟,破碎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