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裴漾回了趟湘南公馆。
佣人忙前忙后，正在往别墅里搬东西。
会客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成小山，裴漾一眼就瞟到了摆在中央的那两只黄灿灿的尿素袋子, 还用麻绳扎得紧紧的。
裴漾：“刘叔, 我爸种花的肥料怎么摆这儿来了？”
刘叔刚指挥完保镖把剩下的东西搬进来，解释道：“不是肥料，是禹县那边的特产，先生种花也不用尿素, 用史丹利复合肥。”
“……禹县？”裴漾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谁送来的？”
还没等管家回话，身后便传来裴云山爽朗的笑声。
裴云山身边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 一身嫩黄色及膝连衣裙, 头上还别了个蓝色发箍，长相清丽，是近几年娱乐圈和网红圈里很流行的小白花款。
他爸怎么又喜欢上这一款了。
程玉娟知性温婉, 兰姨性情泼辣, 眼前这个……
眼神清澈中带着点愚蠢，看起来像个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
裴漾愈发搞不懂裴云山的审美了。
二人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裴漾摇摇头，准备上楼。
不料他刚一抬脚，就被裴云山叫住了：“站住, 家里来客人了都不知道过来打个招呼。”
裴漾偏头，叮嘱他：“爸, 您五十好几了，注意身体, 可别像傅老爷子一样。”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
提起傅家, 裴云山的脸一下就黑下来，拍卖会上发生的事他都知道了，傅临渊送的礼，他已经原封不动地让人送回去了。
裴云山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这是你表妹，姓赵，叫赵嫣然。”
裴漾耐人寻味地念道：“表妹？”
赵嫣然看了裴漾一眼，忙把散落到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局促地喊了声：“表哥好。”
裴漾露出一副稀罕的表情：“我妈都没有，哪儿来的表妹？”
裴云山瞪他：“你怎么说话呢，这么大个人了一点礼貌都没有，这是你奶奶的表妹的妹妹的外孙女！”
裴漾：“……”
好表的妹妹。
裴云山说：“从今天开始，嫣然就住在家里了，你好好跟人家相处。”
裴漾很疑惑：“为什么要住这儿，她没家吗？”
裴云山：“……”
赵嫣然：“……”
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个头发花白弓着背的老太爷，嘴里不停地念着：“真大啊真大啊……”
跟他们爷孙俩老破小根本没有可比性。别墅里还有这么多佣人，就连佣人住的房间都比他们家大，别墅的装修更是非同一般的奢华，他根本不敢想象这辈子还能住上这么大这么豪华的房子。
裴漾蹙起好看的眉：“这又是谁？”
裴云山介绍道：“这是你表爷爷！”
老太爷将裴漾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惊叹道：“这就是小漾吧，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现在竟然长这么大了。”
表妹妹表爷爷……怎么一夜之间冒出这么多亲戚。
裴漾耸耸肩说：“你们慢慢聊，我先上去了。”
裴云山：“你表爷爷和表妹好不容易来一次首都，你带他们逛逛去。”
裴漾回了一个字：“忙。”
“你今天又不直播你忙什么？”
裴漾轻轻一笑：“忙着陪男朋友。”
裴云山：“……………”
老太爷耳朵背，没听清：“什么朋友，怎么不把他叫到家里来。”
赵嫣然内心震惊，男朋友……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这个表哥好像是个同性恋啊……
也不一定，没准是男女通吃呢，像他们这种有钱人玩得都可花，再说了，裴云山可没说过表哥是同性恋。
赵嫣然懂事地挽住裴云山的胳膊：“表叔，没事的，我和爷爷到处逛一下就行。”
裴漾不再理会他们，转身上了楼。
三人沙发在上坐着，老太爷感慨地说：“这么多年没见，孩子们都长大了。”
裴云山有些欣慰：“是啊。”
赵嫣然拉了拉老太爷的袖子，小声提醒：“爷爷……”
老太爷回过神来，看着裴云山说：“云山，你看小漾和嫣然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合适？”
在宋小姐的大肆宣扬下，豪门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他裴云山有个同性恋儿子，他们裴家马上要绝后了。
这些天裴云山在家头发都快愁白了，直到昨天，这个老太爷突然联系上他，说起裴老爷子，也就是裴漾的爷爷曾经给裴漾和赵嫣然定下过婚约。
裴云山对这件事有印象，不过当时他只当是老太爷喝多了开玩笑说的一句话，没放在心上，要不是爷孙俩突然找上门，他都快把这事忘了。
老太爷说：“越快越好吧，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希望在我闭眼之前能看见她成家的那一天。”
裴云山当然也希望裴漾能尽早结婚，了却他一桩心事。
……
晚饭是赵嫣然帮忙做的，她手脚麻利，嘴也甜，保姆厨师一干人等都对她赞不绝口，裴云山兴致颇高，开了瓶他珍藏二十多年的红酒。
裴漾意兴阑珊，随便吃了两口就上了楼。
回到房间，裴漾打开手机，看交友软件上Line发过来的晚餐图片。
他先是职业病地分析了一下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首都的一家会员制五星级餐厅，一个人。
估摸着对方这会儿也吃完了，裴漾给Line发了消息。
PeiPei：【我爸又给我找了个媳妇。】
用晚餐的时候，裴云山把赵嫣然安排在他旁边，明里暗里都在撮合他俩，意图在明显不过了。
在掰正他性取向这件事上，裴云山乐此不疲。
过了一阵，对方回复了他一个问号。
Line：【？】
PeiPei：【已经把人家领到家里来了。】
Line：【要结婚了？】
PeiPei：【明知故问，我怎么可能和她结婚，我对女人又没兴趣。】
PeiPei：【我还是对你比较感兴趣。】
PeiPei：【你真的一张照片都不发给我看看吗？】
埋怨的语气很明显。
傅临渊刚洗完澡，头发都没吹就要来哄小孩儿。
Line：【想看什么？】
PeiPei：【你现在在做什么？】
Line：【刚洗完澡。】
PeiPei：【看看腹肌？】
傅临渊笑了一声：【好直白的要求。】
PeiPei：【不给看吗？】
Line：【给看。】
等了几秒，聊天框里弹出来一条消息。
【Line向您发送了一张图片，为减少打扰，您同意后对方才能向您发送图片哦～】
裴漾点了同意。
Line发来的是一张姿态随意的对镜拍，没有找角度也没有凹姿势。
他裸着上身，倒三角的身材，浴巾松松垮垮挂在腰间，腰腹间的肌肉紧实，腹肌块块分明，晶莹细密的水珠顺着沟壑明显的人鱼线滚落，最终没入令人遐想无限的神秘地带。
确实是刚洗完澡。
裴漾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腹肌练得很好。】
作为同等交换，裴漾给Line发了张上次直播时他穿旗袍的照片。
他一般只在直播间露上半身，观众们自然也就没发现这件看起来正经温婉的旗袍其实叉开的很高，一直延伸到大腿根。
商家还送了双白色吊带丝袜。
裴漾也穿了。
因为是女版服装，丝袜码数偏小，也不够长，裴漾想要穿进去还是有些费劲，尤其是丝袜最顶端的那一圈蕾丝，没有弹性，刚好卡在他大腿中部，将他腿上那一圈肉都勒红了。
丝袜很薄也很透，几乎裹不住什么肉，情不自禁地让人去想那些肉在自己手中溢出来是什么样的场景。
Line：【超好看。】
脚腕处的踝骨凸出，一双腿又长又直。
傅临渊觉得真人应该比照片更好看。
裴漾当然知道自己好看，从小到大，这张脸和这副身材给他招了不少桃花，他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表白和夸赞。
他正准备再向Line要两张更私密一点的照片，门口就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笃笃——
“表哥？”
裴漾没理，他没有半夜给陌生人开门的习惯，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门外的人却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开始轻轻拧动门把手。
裴漾眯了眯眼睛，按熄手机屏幕后翻身下床。
房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
赵嫣然光脚踩在地毯上，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朝床边走去。
裴家可真大啊，马场、球场、大花园……她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把湘南公馆逛完，在首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裴家竟然能盘下这么大一座别墅。
二十年前他们家条件虽然也不差，但跟裴家还是远远不能相提并论的，尤其是前几年她父母做生意失败，不仅赔光了家产，人也进去了。一夜之间，她就从住豪宅开豪车的千金大小姐沦落成只能跟爷爷一起到处投奔亲戚，住老破小的破落户的女儿。
她从小就听爷爷讲他们在首都有个巨富的远房亲戚，这家人的孩子跟她还有婚约。
他们找裴云山的时候没报太大希望，毕竟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人家不认也很正常，没成想裴云山还记得。
晚饭过后，老太爷又跟裴云山提了婚约的事，裴云山倒是答应得爽快，但显然表哥对她不感兴趣。
她这个表哥是个有主见的硬骨头，哪怕裴云山逼婚，表哥也不会答应的。
这么大的别墅，没有女主人该多冷清啊……
老太爷跟她说过裴云山最重骨肉血脉，只要她能够怀上表哥的孩子，就不怕裴家不认，就算结不了婚，也能保她衣食无忧一辈子。
裴漾靠在浴室门边，不自觉挑起唇角，大半夜进他房间，他这位表妹到底想干什么。
赵嫣然爬上床，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钻进去。
她心里很害怕很紧张，但没办法，她不想再回到县城跟爷爷挤老破小了。
那房子又脏又小，还有老鼠，完全跟湘南公馆没得比。
她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想要攀上表哥的胳膊，然而她什么都没摸到。
温暖的被窝里只有一个枕头。
唰得一下，整个房间亮如白昼。
赵嫣然惊慌地看向四周，终于在浴室门边看见了靠墙站着的，一直紧盯着她的裴漾。
锐利的视线扫视过来，她顿时脸色惨白：“表、表哥……”
而裴漾也看清了赵嫣然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他的衬衣。
裴漾嫌恶地蹙了蹙眉，年纪不大，胆子挺大：“我爸没告诉你我是同性恋吗？”
赵嫣然稍怔。
裴云山确实没告诉她，或者说有意瞒着她。裴云山也想他们俩结婚，想她给裴家生个儿子。
于是她下意识将这声蕴含警告意味的提醒当做暗示。
她紧紧咬着下唇，片刻后，下定决心般地说：“我不介意。”
“我介意。”裴漾说，“理解能力那么差，你语文及过格吗？”
他的眼神太过犀利冷彻，刀子似乎剐在她身上，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赵嫣然忍不住发起抖来，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说：“表哥，我们之间是有婚约的。”
裴漾眉头蹙得更深：“谁跟你定的你找谁去，我这儿不是垃圾站。”
赵嫣然匪夷所思，他骂她是垃圾？
他一个变态同性恋凭什么骂她？！
“还不走？”裴漾还想给她留几分面子，没说太狠的话。
她不能走。
要是她走了，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留在裴家的机会了。
赵嫣然捏紧了自己毫无血色的手指。
男人始终是男人，就算他是同性恋本质上也是个下半身动物。
赵嫣然定定看了裴漾几秒，突然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裴漾不用猜都知道她想干什么，他没有阻止，也正好让裴云山看看他领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亲戚。
…
赵嫣然的惊叫声几乎吵醒了整个湘南公馆的人。
裴云山急匆匆赶过来，看着自家儿子跟侄女正在对峙，一头雾水：“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爷也来了，面露担忧地问道：“嫣然，怎么回事儿啊？”
赵嫣然攥着衬衣衣摆，看了眼裴漾，弦然欲泣道：“表叔，表哥他……”
裴漾仿佛置身事外，看好戏一般追问：“我怎么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裴云山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赵嫣然一双眼睛焊死在裴漾身上，甚至隐隐有些怨恨。
老太爷拍了拍她的背，把她拉过来护在自己身侧：“嫣然你别怕，爷爷在这儿，谁都不能欺负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尽管说！”
“刚才我正准备睡觉，表哥叫我到他房间来……”
赵嫣然眸子里蒙着一层水雾，支支吾吾地说：“表哥晚上喝了不少酒，可能不太清醒，把我当成了……当成了其他人。”
裴漾笑了。
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滚落，赵嫣然泣不成声道：“表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我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裴云山情绪不明地看着她：“你说裴漾喝了酒——
还侵犯了你？”
他脑瓜子嗡嗡的，耳边是老太爷声泪俱下的声音：“云山，你可得给嫣然做主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们嫣然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裴漾抱着胳膊，神色从容。
裴云山完全明白过来。
“来人。”
24小时待命的保镖闪现至门口：“先生。”
裴云山抬起手，指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赵嫣然和一脸愤慨的老太爷说：“把他们两个给我扔出去，还有他们的东西，全都给我扔出湘南公馆！”
然后他又不放心地看向裴漾：“儿子，你没事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啊？”
赵嫣然：“？？？”
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