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上的音乐蜡烛欢快地唱着生日歌。
那根细细的丝带, 像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脖子上,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几乎嵌入她的喉管里, 她快要被勒死了。
惊恐绝望之中,女人瞥到了露在窗帘外的手机镜头,伸手朝一帘幽梦求救。
隔着屏幕,一帘幽梦与她对视上了。
她、她好像看见我了……
【我天呐, 小姐姐赶紧去阻止你老公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一帘幽梦手脚瘫软, 岳从南的心好狠啊, 连结婚十年的妻子都敢杀,她要是这个时候出去了,不会被杀人灭口吗?
女人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手脚僵直, 拼命朝她上下挥舞着。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已经有正义感爆棚的观众开始指责她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勒死吗?】
【她纵然有错,可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楼上如来佛都得起来给你让座,今天要是小姐姐不在家, 她还不是照样得死。】
【太典了太典了,终于理解为什么末世来了要先杀圣母这句话。】
【谁害我流产, 我不让他偿命都算他走狗屎运了,还想让我救他?想都别想!】
【一个害你流产, 一个背信弃义,这俩人都该死, 我的建议是不要管,等你老公把她勒死了,警察再把他抓个正着,一石二鸟,而且这个时候小姐姐出去,难保这个男的不会发癫,把小姐姐一起嘎了。】
【你们好冷血啊,这女的虽然坏,但罪不至死啊……】
【弹幕里的老菩萨看剑!】
弹幕吵成一片,一帘幽梦不知道该听谁的。
不管了。
要是这个女人就这么死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那双眼睛。
她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手都已经撩开了窗帘,却看见裴漾摇了摇头。
主播也建议她明哲保身吗?
她没戴耳机,裴漾说不了话,他的意思不是让一帘幽梦见死不救,而是警察来了。
岳从南完全沉浸在第一次杀人的兴奋和紧张中,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
一点点。
还差一点点他就能永远摆脱掉这个侏儒了。
随着一声轻微的闷响,大门被炸开。
岳从南听见动静,猛地扭过头,就见几名装备齐全的特警端着枪,闪电般冲进客厅里。
“把手举起来,抱头蹲下!”
警察怎么来了?
警察终于来了!
一帘幽梦心下大定,拨开窗帘,撒丫子跑到警察身边:“警察同志,岳从南想杀人!”
岳从南表情呆滞,一帘幽梦什么时候回来的?
特警厉声呵斥:“警告你第二次,把手放开,抱头蹲下!”
岳从南面如土色,猝然松开手,女人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趴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救命……警察救命……”
警察立即上前,反拧住岳从南的胳膊。
岳从南额头上渗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汗珠,思维高速运转:“警察同志,你们误会了……”
“误会?你都快把她勒死了还是误会?!”一帘幽梦躲在警察背后,指着二人说,“我都听到了,你跟她早就在老家结婚了,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打掉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她想拆穿你,你就打算把她杀了,还想骗我她被人领养了,警察同志,快把他们抓进去!”
警察三观炸裂:“!!!”
结婚?
这不是个小孩子吗?
岳从南愣了愣,眼睛瞪得极大,眼角几乎要撕裂开来,一帘幽梦果然都知道了。
“小梦,我是被逼的……”
那一年他妈中风急需做手术,身边能借钱的亲戚他都借了,村里人也给他们捐款——除了那个侏儒家。
那个侏儒家里盖了新房子,还买了新车,是他们村最有钱的人。
走投无路的他去找这个侏儒借钱,他知道这个侏儒一直都喜欢他,所以他没想过会被拒绝,然而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
——那个侏儒拒绝他理由的竟然是他们已经取消了娃娃亲,他们一家还嘲笑过她是小矮人。
侏儒症属于半残疾,注定这辈子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取消婚约,难道让他一个正常男人跟一个四级残疾结婚生子吗?
那时他实在是找不到人借钱了,就跪下来求他们家。
她爸妈说要借钱可以啊,代价就是娶这个侏儒。
他忍着恶心和同村人异样的眼光跟这个侏儒人办了酒席。
岳从南目光诚挚:“小梦,我不爱她,一点也不爱她……”
他每天都很恶心,尤其是跟这个侏儒上床的时候,他恶心得三天三夜都吃不下饭。
他忍了将近十年时间,才终于摆脱她。
他来到大城市,拼命工作,拼命打拼,在网上认识了当空姐的一帘幽梦,并且和她步入婚姻殿堂。
没成想这个侏儒竟然找了过来!还要告诉一帘幽梦真相。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这个侏儒当成女儿带回家。
当他得知一帘幽梦流产时,他比谁都心痛,却迫于这个侏儒的淫威,必须要维护她。
“小梦,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心爱你,我们原本可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都是她!”岳从南说,“都是这个女人害你流产,我杀了她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一帘幽梦呸了一声,她丈夫自尊心强,杀那个女人明明是为了掩藏自己曾经那段不堪的过往,还说什么是为他们的孩子报仇,未免太过冠冕堂皇了。
方才岳从南把那个女人往死里勒,保不齐哪天遇到更好的人,岳从南也会这样对她。
这份爱,她可要不起。
【惺惺作态,虚情假意。】
【对对对,都是人家逼你的,你一点错都没有,这么会甩锅,你怎么不进马戏团啊?】
【你嘲笑人家,嫌弃人家矮不是事实吗?】
【脏水泼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岳从南还想解释,警察押着他:“有什么话留到警察局去说,走。”
三个人都被带上警车,不允许再直播,一帘幽梦跟裴漾打了声招呼后便挂断了电话。
直播间热度空前,在线观众已经超过了两千万人。
【当代陈世美啊。】
【谦虚了,陈世美来了都得叫他一声大哥。】
【我不理解,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联合小姐姐一起杀了那个背叛我的男人,毕竟小姐姐也被蒙在鼓里,她也是受害者。】
【是啊,小姐姐才是真正的无辜,她的痛苦都是那个男人施加在她身上的,为什么不找那个男人报仇去,反而针对一个毫不知情女人。】
【恋爱脑呗,以为谁都稀罕她丈夫,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别转移矛盾了,最渣最贱的难道不是那个男人吗。】
【电视剧这么演,我都会骂太假的程度!】
【过过过,赶着上夜班呢,主播快连下一个!】
在观众的催促声中,裴漾联系了第二位中奖观众【花落知秋】,性别女,主页年龄25,多条视频定位都在一家甜品店,应该是店内员工。
视频信号接通,一个身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女生出现在镜头里。
花落知秋脸色略显苍白,长相普通,但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发丝柔顺而有光泽,几缕垂落在额前,为她平添了一份柔弱美。
她靠坐在床头,身后垫着一个枕头,声音温和:“主播你好,我第一次看你直播。”
【好家伙,竟然还有人没看过主播直播!】
【我七大姑八大姨,还有我爷爷奶奶都看,看完就不催婚了,笑死。】
【跟我爸妈一模一样,之前焦虑我不结婚,现在怕我遇到坏男人。】
【主播巨火!只要开播早,下午办公室的人就会集体摸鱼。】
“我上班不能用手机,下班的时候主播已经下播了,所以才没看过直播,但是我刷到过很多视频剪辑,没有说主播不火的意思。”
她怕观众们误会,急忙摆手解释。
【那你还挺欧的,第一次看直播就能抽中。】
【我次次抽,次次都不中,气死我了!】
花落知秋笑了笑,她也觉得自己运气好,她送了一个火箭出去问:“主播可以开始了吗?”
裴漾瞥见她手背上的输液管,提醒道:“你输液瓶空了,已经开始回血了。”
花落知秋讶然,垂下眼睛,果然看见透明的管壁内,鲜血正在缓缓回流:“主播你眼神真好。”
她想去按床头铃,恰巧一个护士推门进来,见她回了快十公分的血,皱眉说:“药没了怎么不按铃呢?”
花落知秋有些无所适从:“不好意思,我没注意,给你添麻烦了。”
护士给她拔了针,用棉球按住出血点,嘱咐道:“按五分钟再松手,今天的液输完了,好好休息,有不舒服的地方记得按铃。”
花落知秋感激道:“嗯,谢谢你。”
护士看了她一眼,做这么大个手术怎么也没个人来陪,怪可怜的,又替她调整了一下靠枕。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
裴漾问:“你生病了吗?”
花落知秋点点头说:“嗯,不是什么大病,做了个阑尾切除手术。”
【人类进化最应该淘汰掉的东西阑尾和智齿。】
【阑尾真的能把人给疼死,咣咣撞大墙。】
花落知秋睁大眼睛:“真的吗?”
观众:“???”
【你没疼过啊?】
花落知秋摇了摇头,说:“没有疼过,上周体检,医生说我的阑尾马上就要发炎,建议我把它切了,还没来得及疼呢。”
当时她还有点犹豫,现在听观众们说阑尾疼起来要人命,很庆幸自己听了医生的话。
【那你运气是真的好。】
花落知秋眼睛弯弯,腼腆地笑起来。
裴漾:“你有什么情感问题?”
花落知秋看向屏幕,轻轻抿了一下发白的嘴唇,有点沮丧地说:“我男朋友对我很好,但我感觉他并不爱我。”
【凡尔赛的叉出去嗷。】
【秀恩爱死的快。】
花落知秋呼出一口气,叹息着说:“我没有凡尔赛,也没有秀恩爱的意思。”
裴漾拿起桌上的水杯,缓缓喝了一口:“那你为什么觉得你男朋友不爱你?”
“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一年了,他从来没有带我去见过他的家人和朋友。”
“没有公开你?”
“嗯,他也没有见过我的朋友。”花落知秋低下头,“我朋友知道我谈恋爱了,一直让我把男朋友介绍给他们认识认识,可他工作太忙了,腾不出时间。”
裴漾挑了一下眉毛:“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什么工作那么忙?”
“医生,这家医院就是他们家开的。”
说起男朋友的职业,花落知秋的眼神明亮又有神,流露出些许骄傲来。
她看了看自己身处的病房说:“去年我得流感,住的就是这间病房。”
她和男朋友,也是因为那场流感相识的。
由于换季没有及时添衣,花落知秋得了流感,带病上班在甜品店晕倒,被同事送进了这家医院。
那天急诊科的坐班医生是她男朋友,她男朋友又高又帅,花落知秋当时就对他一见钟情了,但她没有向男朋友要联系方式,她长得太普通了,就算化了妆也很普通,男朋友一定看不上她。
然而没过几天,一个陌生号码突然给她发了条短信。
对方自我介绍说他是前几天给花落知秋看病的急诊医生,觉得她很合眼缘,于是就通过挂号单上的电话号码联系上了她。
花落知秋惊讶极了,连朋友也调侃她的运气简直好到家了,但她不敢接受男朋友的追求。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是个孤儿,我爸我妈都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奶奶把我带大的,我上大一那年,我奶奶也去世了。”
这样的家庭情况,造就了花落知秋自卑敏感的性格。
她以为把这些事情和盘托出后男朋友便会打退堂鼓,可她没想到男朋友竟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对她穷追猛打。
“我家境不好,长得不好看,工作也一般,我都不知道他看上我什么了。”
她男朋友是首都医学院的高材生,16岁上大学,本硕博连读,25岁博士毕业,28岁当上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而她,普通二本大学毕业,在一家甜品店当甜品师,工资连男朋友的零头都不够,相貌平平,身材平平,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普通。
像男朋友这么优秀的人,完全可以找一个与他自身条件相匹配的女孩子,所以当男朋友跟她表白时,花落知秋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因为二人本身就是互相喜欢,所以很快就确定关系了。
回想起那时情况,花落知秋都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观众快酸死了。
【我就听见了一句话,男朋友家里开医院的,我都不敢想他家有多有钱。】
【胆小鬼,我就敢想。】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这是什么神仙男朋友啊,你还说你不是来凡尔赛的?!】
【有个医生男朋友岂不是相当于可以免费看病了?】
【我男朋友也是医生,每天都巨忙,确实没什么时间陪我。】
【医生和警察,随时待命的两大职业。】
【都是救死扶伤的,理解一下吧。】
花落知秋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相反她很懂得体贴人,男朋友说忙,她便无条件支持对方以工作为先,很少去打扰他,见家长的事也一推再推。
直到上个月她在家休假,做了些甜品想让男朋友分给同事吃。
男朋友告诉花落知秋他那几天晚上都要值夜班,花落知秋提着甜品到了医院,却被导医台的护士告知她男朋友早就下班了。
花落知秋当即大脑发懵,给男朋友打了电话,男朋友解释说临时调休,忘了告诉她。
好不容易得空,她提出带男朋友去见见自己的朋友,男朋友又说太累了想早点休息。
在一起一年了,他们还不了解对方的社交圈子。
【这绝对是有问题啊。】
【掐指一算,小姐姐头上有点绿啊……】
【不公开就是不爱,小姐姐快跑吧,这样的男人根本没把你规划进他的未来里。】
【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只有抓不到的小三,没有抓错的小三。】
【他不会只是把你当炮友吧?】
花落知秋摇头,别说上床了,他们连吻都没接过。
直播间的观众:“???”
【你男朋友不会不行吧?】
裴漾也觉得奇怪,确认道:“你们在一起这么久,还没接过吻?”
花落知秋抬手摸了下滚烫的脸颊:“对,没有。”
事实上他们连面都很少见。
说男朋友不爱她吧,男朋友又对她很好,会关心她的生活,关心她的健康。
“有一次我在家里食物中毒,男朋友本来在外地做学术交流,听说我进医院了,立马就赶了回来,给我做了全身体检,包括这一次我查出阑尾发炎,也是男朋友主刀的。”
上手术台前,她特别紧张,男朋友安慰她会打麻药,一点都不疼。
当她睡醒的时候,她就已经躺在这张病床上了,手术很成功。
三天过去了,腹部时不时还会隐隐作痛,花落知秋下意识抬手捂住了手术伤口。
裴漾眉头微微皱起,目光有些警惕和疑惑。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噪杂的吵闹声,好像是出什么事了。
花落知秋掀开被子,想下床去看看。
男朋友说阑尾切除是小手术,伤口不大,她在医院修养了三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脚刚沾地,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是刚才那个护士。
护士拧眉:“你怎么下床了?”
花落知秋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医闹,每天都有。”护士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肚子,“你别乱跑了,万一撞到你怎么办,赶紧回床上躺着吧。”
花落知秋不想给她添麻烦,乖乖回床上躺好。
护士取走了方才忘在柜子上的托盘。
病房门重新合上。
术后这三天花落知秋除了玩手机就是看电视,快无聊死了,只有护士来查房她才能跟别人说上两句话。
伤口又开始疼,花落知秋咬住下唇,洁白的牙齿在唇瓣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裴漾目光如炬:“做完手术,你男朋友没来看过你?”
花落知秋嘴角微动:“嗯,他太忙了。”
早上发的信息,现在都还没回。
裴漾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眼中的光芒时明时暗:“你确定自己割的是阑尾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花落知秋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啊。”
手术是男朋友给她做的。
裴漾说:“那我方便看一下你的伤口吗?”
“我的伤口?”
裴漾点头:“嗯。”
花落知秋秀眉轻蹙,好奇怪的要求,要是换成其他人,她肯定觉得对方想占她便宜。
“主播也要割阑尾吗?”
裴漾摇头,说:“阑尾位于腹部右下方,刚才你捂的位置是肾。”
肾?
可她做的是阑尾手术啊。
会不会是主播看错了?
她不是学医的,也不清楚阑尾应该在哪里。
花落知秋的眼神中透着些许犹豫和不安,她缓缓抬起手,轻柔地掀起衣摆一角。
随着衣摆一点点向上,一道新鲜细长的伤疤逐渐展露出来。
伤疤周围的肌肤还带着术后的红肿,针线缝合的痕迹清晰可见,像一条狰狞的蜈蚣盘踞在她雪白的皮肤上。
手术已经做完两天了,伤口愈合的不错。
【嘶,看着好疼。】
【这起码有十公分了吧,会不会留疤啊。】
花落知秋脸颊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会,我是疤痕体质,平常磕一下碰一下都会留疤……主播有什么问题吗?”
她发觉裴漾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了。
裴漾直接拨通了报警电话:“你割的不是阑尾,是肾——
你的肾被人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