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知秋双眼瞪大, 眼球仿佛随时都会跳出眼眶。
她切除的不是阑尾,而是肾?
她的肾被人摘了?
直播间也瞬间掀起万丈波澜。
【卧槽,小姐姐肾被摘了???】
【医学生表示小姐姐开刀的位置, 确实是肾……】
【我切除过阑尾, 我的疤在靠近盆骨的地方,小姐姐这条都快靠近肋骨了,谁家阑尾长肋骨旁边啊?】
【你们别吓小姐姐了,她的男朋友不是医生吗, 应该不会割错吧。】
【emm,我是说如果,万一啊, 她男朋友想割的就是肾呢?】
花落知秋:“!!!”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抚摸上那条伤疤, 她男朋友是医学高材生,不可能不清楚肾脏和阑尾的位置。
【我要开始阴谋论了……】
【我也……】
【谜语人这辈子吃泡面没有调料包!】
【会不会是你男朋友割掉了你的肾啊?】
【那必然是,小姐姐不是说手术是她男朋友做的吗?!】
【她男朋友摘她肾干什么?】
【或许你们知道倒卖人体器官吗?你的身体各个部分都是明码标价的, 一颗肾30万, 一颗心脏50万,一对眼角膜10万。】
【这个我知道!有很多人被骗去国外做生意,结果被嘎了腰子!】
【医学生男朋友,家里开医院,想摘一个肾简简单单啦。】
裴漾说:“我已经帮你报警了, 到底是割的肾还是阑尾,做个检查就知道了。”
在未经本人同意下摘取其身体器官是犯罪, 以故意伤害和故意杀人罪论处*,看花落知秋的样子显然是不知情的。
花落知秋不是学医的, 看不懂那些检查单和医学影像,她的所有体检项目都是男朋友负责的, 男朋友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明明男朋友也信誓旦旦表示自己割的是阑尾啊……
身体上的缺失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她点开通讯录给男朋友打电话,不出意料的,男朋友没接……
“接电话啊,为什么不接电话……”
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花落知秋环顾四周,脸上尽是茫然,她的肾呢,她的肾呢……
她拿着手机下床,想要去找男朋友。
由于情绪太过激动牵动了腹部肌肉,她的伤口似乎撕裂了,蓝白色的病号服上染上点点猩红。
花落知秋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踢踏着拖鞋往门口走。
导医台乱糟糟一片,几乎整层楼的医生都去制止医闹了。
花落知秋没有看到男朋友的身影,她扶着墙往男朋友所在的科室走。
自从她做完手术,男朋友就没来看过她。
她一直觉得是男朋友工作太忙,她体谅男朋友,心疼男朋友,不想给男朋友添麻烦,可她住院三天了,男朋友不仅不来看她,连消息都不回她,她不得不多想。
腹部的伤口钝刀子割肉一般的疼,花落知秋脸色煞白,眼泪止不住地流。
裴漾轻轻拧眉道:“你现在应该待在病房,锁好门等警察来。”
【对啊,如果真是你男朋友割了你的肾,你现在去找他就是送死!】
【小姐姐冷静一点,肾已经没了,命不能再没了啊!】
观众都在劝她,花落知秋却充耳不闻,托着残败的身躯,一步一步往门诊部走。
刚查完房的护士端着托盘过来,把她逮个正着:“你怎么又下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床上好好休息嘛,外面乱得很。”
花落知秋紧紧抓住护士的手说:“我要找陆文华,你带我去找陆文华。”
“陆医生?”护士被她哭红的眼睛吓了一跳,“陆医生现在正忙着呢,你赶紧回房间吧。”
花落知秋突然推开她,护士发觉有些不对劲,追上去:“哎,你找陆医生干什么啊?”
花落知秋抿着干涩的嘴唇说:“我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护士上下打量她,惊诧道,“怎么可能啊?”
陆医生的女朋友明明在重症监护室躺着呢。
护士扫了她一眼,得了,这又是一个爱上陆医生的病人。
陆文华是他们医院最年轻的医生,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对待患者温柔又有耐心,患者会喜欢上他一点也不奇怪。
他们医院也有不少护士喜欢陆医生,但陆医生有个相恋十年的女朋友,得了尿毒症,在他们医院躺了好几年才匹配到合适的肾源。
有病人按响了呼救铃声,护士也顾不上她,急急忙忙往病房跑。
花落知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扶着墙,步伐坚定。
男朋友是内科医生,和住院部离得不远,花落知秋走到走廊转角处,正要往电梯口走。
叮的一声。
电梯门打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花落知秋眼神一凝,男朋友到住院部来了。
她加快脚步,想要去找男朋友问个清楚,然而男朋友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男朋友不是来看她的……
她男朋友还在低头看手机,花落知秋连忙打开微信,发现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今天早上。
显然男朋友并不是没有时间回她的消息……
花落知秋心脏猛地抽疼了一下。
陆文华正在关注器官移植库里最新的肾源消息,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他。
拐过两个走廊,重症监护室到了,陆文华收起手机,输入病房密码,推门进去。
房门缓缓合上,花落知秋赶忙跟上,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她看清了屋内的场景。
一个年轻女人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各种维持生命体征的仪器围绕在她身边。
监视器上的数字和曲线不断跳动,陪护椅上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陆文华进去之后,中年男人就站了起来,抹掉脸上的眼泪轻轻喊了一声:“文华……”
直觉告诉花落知秋,这二人跟男朋友有不同寻常的关系,花落知秋想听他们在说什么,可她读不懂唇语。
她突然灵光一闪,打开被她遗忘的直播间,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主播,你帮帮我……”
直播间的观众心惊肉跳。
【妹子你胆子也是真的大,万一被发现,你恐怕都不能活着走出这家医院!】
【被嘎了肾不赶紧跑还要去找男朋友对峙,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不懂就问,这是什么品种的恋爱脑?】
花落知秋完全看不见弹幕,肩膀细细颤抖着:“主播,我求求你……”
两滴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沿着她的脸颊静静流淌,显得她格外脆弱。
裴漾轻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时间,警察马上就到,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要是他不帮忙,这姑娘说不定会自己去敲门问。
“你把镜头转过去。”
花落知秋忙不迭把手机贴到玻璃窗上。
陆文华检查了一下仪器上的各项指标,又替床上的女人掖了掖被角,满目柔情。
“护士刚才来过了。”中年男人摸着女儿因不断打针输液而变得浮肿不堪的手,眼里满是心疼,“不是说换了肾就能好起来吗,雨桐怎么还没脱离危险?”
陆文华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叔叔,这次我给雨桐换了匹配度最高的肾,手术也很成功,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排异反应,雨桐就快醒了。”
中年男人眼圈微红:“文华,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三年前女儿硕士毕业,刚刚参加工作,却突然查出急性尿毒症,医生建议他们换肾,可他们压根找不到合适的肾源,频繁的化验透析加上各种高昂的治疗费,几乎要掏空他们的家底。
女儿还因此得了厌食症和抑郁症,不吃不喝,精神萎靡,瘦得只剩皮包骨了,他都怕女儿撑不到肾移植的那一天。
医生给他们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女儿也不想治了,就在那时候,一个自称是女儿前男友的人找上了门。
陆文华帮他们转了医院,住进了一天要花上万块钱的重症监护室,还帮他们忙前忙后找肾源。
这三年时间,他已经帮女儿换了三个肾。
陆文华说:“叔叔,虽然我和雨桐分开了,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雨桐是个坚强的女孩儿,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裴漾将上述对话,一一转述至花落知秋的耳朵里。
花落知秋静静举着手机,眼神空洞迷茫,好像失去了焦点。
直播间观众听得云里雾里的。
【小姐姐这是被绿了还是没被绿啊?】
【我以为那是他女朋友,结果是前女友?】
【白月光更合适一点吧……】
【白月光又是什么啊?】
【白月光就是你心里爱而不得又难以忘掉的人,一般都是用来形容初恋的。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白月光,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好消息:没被绿。
坏消息:男朋友有白月光。】
【所以这个男的是嘎了女朋友的腰子去救白月光?】
房间里的人又开始讲话,裴漾尽职尽责地充当起翻译。
中年男人问:“对了,听说捐肾的是个姑娘,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女儿移植的第二颗肾脏出现了很严重的排异反应,只坚持了一年左肾功能又全部坏死,他当时都以为女儿要命尽于此了,陆文华又告诉他们找到了一个匹配度高达90%的肾脏,对方还愿意捐肾。
陆文华愣了愣,推了下眼镜说:“挺好的。”
中年男人摸着女儿的手,想了想:“那姑娘还在医院吗?在的话我现在就去看看她,人家给我们捐了一颗肾,不去探望一下人家说不过去。”
陆文华立马按住蠢蠢欲动的中年男人,稍显紧张地说:“她恢复得很好,昨天就出院了。”
中年男人点点头:“这样啊,那等雨桐好起来,我们得去好好感谢人家。”
陆文华笑起来,目光落到前女友身上,温柔极了:“是得好好感谢她,给雨桐提供了一颗近乎完美匹配的肾。”
他面容温和,花落知秋却觉得毛骨悚然。
她隐隐感觉陆文华说的那颗肾,是她的……
花落知秋瑟缩着身体,努力撑着墙壁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花落知秋转过头,惊恐万状,眼睛还红得不像样子。
护士发出一声惊呼:“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此时,陆文华恰巧转身朝门口走,隔着窄小的玻璃窗,眼神与花落知秋对视上了。
花落知秋脸上血色全无,下一瞬,中间监护室的门被人打开。
陆文华走了出来。
护士笑着跟他打招呼:“陆医生,又来看女朋友了?”
重症监护室的女人得的是急性尿毒症,送到他们医院来的时候两颗肾都坏死了,全靠这些仪器维持着生命,要是一般男人摊上这样的女朋友早就放弃了,陆医生三年如一日,每天坚持过来照看女朋友,简直不要太深情。
“女朋友……”花落知秋看了看陆文华,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女人,嘴唇颤抖,“她是你女朋友?那我呢……”
陆文华想解释:“梁秋……”
中年男人一脸茫然:“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叔叔你先去照顾雨桐。”
陆文华把中年男人扶进重症监护室,关上门,然后拉着花落知秋走到了消防通道。
他步子大,速度快,花落知秋几乎是被他拽着强行拖走,腹部的伤口像是撕裂开了,钻心的疼。
陆文华把她拽到墙角,语气沉沉:“不是让你好好待在房间里吗?你怎么过来了?”
重症加护室的门隔音效果很好,他并不担心花落知秋会听到什么。
花落知秋捂着肚子疼得满头大汗,根本说不出话来。
陆文华一手叉腰,一手扶额说:“病房里的不是我女朋友,护士可能误会了——”
啪的一声。
一个巴掌落到脸上打断了他的讲话。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陆文华用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难以置信地看着花落知秋:“你干什么?”
花落知秋面色苍白如纸,她撩起自己的衣服,哭着质问他:“陆文华,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拿我的肾?!”
陆文华心里一咯噔。
他不是跟那个护士打过招呼了吗?肯定是那个护士说漏嘴了,该死的!
花落知秋声音颤抖:“陆文华,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就是为了这颗肾!”
陆文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是。”
花落知秋一下怔住。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乍然听见他亲口承认,之前所做的所有心理建设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所以……你当初是刻意接近我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陆文华,也想不通陆文华这么优秀的人,究竟看上她什么了,她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要学历没学历,各方面都平平无奇。
原来是看上了她这颗肾。
“对。”
陆文华也没想过要瞒花落知秋一辈子。
少了一颗肾,身体负担加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不适症状,到时候花落知秋肯定会去医院检查,而那个时候,他早已跟花落知秋分手。
如果对方找上门,他可以拿钱打发了,只要钱给得够多,对方是不会报警的。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但前两颗肾的匹配度不高,移植后出现了很多排异反应,雨桐的病每况愈下,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自己的肾换给雨桐。
眼看着雨桐快要撑不下去了,花落知秋出现了。
陆文华像追前两个女孩一样追她,但他不会跟她们上床,也不会跟她们接吻。
“你少了一颗肾还能继续生活,可雨桐没有这颗肾会死的。”陆文华说,“对不起,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直播间的观众:“???”
【你失去的只是一颗肾,我的白月光失去的可是一条生命?】
【好会慷他人之慨啊……】
【你的白月光要死了又不是小姐姐造成的,你那么爱白月光,怎么不自己割一个给她?道德绑架别太离谱了!】
【这是什么渣男发言?每当我觉得上一个男人已经够渣的时候,下一个就会刷新我的下限。】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陆文华说:“我可以给你钱。”
据他所知,花落知秋正在攒钱买房,所以他直接把价开到了一百万。
花落知秋每个月的工资只有四千块,要不吃不喝攒二十多年才攒的上一百万。
花落知秋不为所动,陆文华以为她嫌少:“你开个价吧。”
他在医院见过太多为了钱卖血卖肾的人了,没有买不到的肾,只有没给到位的钱。
他高高在上,犹如施舍般地看着花落知秋。
花落知秋嘴唇动了动。
陆文华没听清,挑眉凑近她:“你说什么?”
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掐住了。
花落知秋大声嘶吼着,声音沙哑而凄厉:“把我的肾还给我,还给我!”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可她受过伤的身体在一个身强体健的成年男人面前完全不够看,陆文华一把就将她推得老远。
他摸着自己胀疼的脖子,大吼道:“你疯了?”
花落知秋的理智确实不甚清醒,她只想找回自己的肾。
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撕裂开,花落知秋撑着墙站起来,略过陆文华往重症监护室走。
病房里,中年男人喜极而泣,女儿终于醒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雨桐戴着呼吸机,说话有些含糊:“爸……我的肾……”
一旁的护士说:“手术很成功,没有出现排异反应,陆医生说你以后再也不用换肾了。”
雨桐:“真的?”
护士也为她高兴:“对啊,一般的尿毒症患者可没你这个运气。”
大多数尿毒症患者到死都等不到合适的肾源,有幸等到了,也会因为高昂的移植费望而却步。
雨桐激动得大口大口喘气,她终于不用再做透析,不用靠着这些管子而活了吗?
积蓄已久的情感在此刻爆发,泪水涌出眼眶,她失声痛哭起来。
仪器上的各项指标飙升,护士忙道:“冷静点冷静点,刚做完手术,你肚子上的伤口还没长好,不能太激动。”
缓了好一会儿,雨桐才缓过来:“那这颗肾是谁捐的?”
护士笑着摇头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医院每天都有很多来配型的人,我帮你去叫陆医生,陆医生知道你醒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她换完药,刚走出重症监护室的门,就见花落知秋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鲜血将她的腹部染红一大片。
“天呐!”
护士想拦下她给她包扎,但花落知秋径直走向了重症监护室。
中年男人正拿着棉签沾了点水给女儿润嘴唇,余光瞥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忽地闯进来,吓懵了:“你是谁啊?”
花落知秋魔怔了一般念叨:“把我的肾还给我,还给我!”
中年男人不解:“什么你的肾?”
花落知秋瞪着她:“你女儿的肾是我的!”
“是你捐的肾啊。”中年男人恍然,又觉得这姑娘不太地道,“捐出去的东西,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捐?”花落知秋看着病床上的年轻女人自嘲似的笑了下说,“明明是陆文华偷偷挖了我的肾换给你!”
中年男人:“什么?!”
他女儿的肾不是别人捐的,而是偷偷从别人身上摘的?
花落知秋一步一步朝病床走过去:“你把我的肾还给我!”
雨桐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花落知秋像索命厉鬼一样朝自己扑过来。
中年男人:“不可以……不可以……”
他女儿如今全靠这一个肾活命,要是把肾还回去,他女儿就要死了!
他左看右看,拿起了桌上一把水果刀。